第三十章 假女兒拜會血影刀2
岳嘯山眯起眼看了曉月一會,笑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反之亦然。柳纖纖是失心瘋,她不在了,清洗掉同樣無藥可救的人和那些金人,可以將餘眾招安。孩子,如今國難當頭,私仇先放下吧。蘿葒你也不方便殺,她是小霽的生母。我都沒想到她會反,雪衣門會有大變的,你不要管了。」
曉月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梅娘是柳纖纖的婢女,冷青雲說「今天院中也有一個」,此人定是蘿葒。就像上官飛奉上官夫人為母一樣,梅娘蘿葒們的孩子也是奉柳纖纖為母。梅娘之子化「母子血」,蘿葒怎麼會不擔心小霽?上官奇資質上佳,柳纖纖卻只盯著「親生女」,一個字沒提「小霽」怎麼安排,蘿葒自然怕她的兒子被製成毒人。
為求證她問道:「小雪生母是誰?」
「柳纖纖。」岳嘯山眼中閃出光:「是我和柳纖纖的女兒。」
曉月避開他的目光,猛然想到蘿葒會不會想把兒子弄回去?急思片刻,抬頭道:「大人,八年前小霽死在瘟疫中。上官奇確實是我家堂少爺,今年十一歲,他母親是上官劉氏,在清遠,只要查一下就知道。堂少爺會和曉月在一起,是劉夫人要曉月照顧堂少爺一生。」
所謂「照顧一生」乃夫妻的委婉說法,姐弟不可能結為夫妻。岳嘯山眼一黯:「小霽染上的是什麼病?燒了還是埋了?」
曉月打了個頓,欲現編,想到這老小子不好蒙,便含混道:「那時我也病了,病得糊裡糊塗。年紀太小了,不大記得當年事,病好后家父才告訴我發生了瘟疫,死了很多人。」
按說這番話合情合理,但岳嘯山乃姦細出身,疑心病病入膏肓。曉月並非撒謊高手,神色間的些許不自然落入其眼,認定女兒騙人,倒讓他佩服丫頭心思轉得快。
他打量著曉月道:「你這孩子實在不像十四歲,怎麼長大的?在草原上?」
曉月心知自己今天的表現絕對不像十四歲的少女,早想好說辭,淡然道:「大人是中原人氏,游牧人十歲征戰,男女同騎。嶺南沿海男子幼登船,越崇嶺;女子出街市,撐家梁。南北邊地均無三寸金鏈,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之說。大人,中原人氏生活得太安逸了!罌粟毒上癮需要時間,只有在安居之地的安居之人才有上癮可能。」
岳嘯山眼神變得像鋒芒一樣銳利:「罌粟長於南方,當地人沒有上癮的嗎?」
曉月冷哼一聲:「至今只發現一個原中原人氏上癮,是安享晚年的老人。嶺南老人沒安享之說,倒下方結束今生。罌粟在嶺南是廉價藥草,止痛效果還不如羌活、祖師麻,若非雪衣門亂我中原,沒人有心去種罌粟。」
「原來如此!」岳嘯山解嘲地一笑:「難怪秦前輩不惜誇大其辭。」
曉月道:「雪衣門用罌粟害人,難道大人不知他們是怎麼用的?」
岳嘯山面現掃興:「不實用!想要毀掉一國,除非大家不知道它是毒,百姓拿它當茶喝當佐料用。」說到這兒又若有所思。
曉月暗驚,鴉片戰爭之後的中國可不正是拿毒品當「福壽膏」,舉國抽大煙!
她笑道:「牛羊不知那是毒,讓牛羊把它當草啃。人再吃牛羊,這就成了。」
岳嘯山哈哈一笑:「不說這些了。孩子,說說游牧人的事吧。」
說啥?說21世紀的內蒙人?曉月苦笑道:「大人,曉月實在不想說,說也說不明白。大人一定要曉月說,那隻好說大逆不道的話:打不贏!」
岳嘯山神色不變,朝遠處兵勇做了個手勢,然後席地而坐,溫言細語道:「坐吧,我讓他們拿點吃的來。咱們隨便聊聊,又沒別人,你隨便說。」
曉月只好坐下,看著他道:「有那麼句話,真話聽起來像假話。大人不妨當我鬼話連篇,還有,我的師門不能說。」
岳嘯山點了下頭:「我不問。你就算拜了金人為師也還是大宋子民,見金人就想宰,我明白。」
曉月道:「我才不會拜金人為師。我也沒在草原生活過,是去看了看,因為我不信大宋打不過游牧人。大人,什麼地方長什麼人,不知大人有沒有去過極北之地?那是沒有一棵樹的廣闊草原……」
彈指千年,社會變得大,地形變不了多少,曉月把記憶里的內蒙環境細加描繪。
說話間酒菜送來,她不敢不吃不喝,心道反正我是你「女兒」,你老小子還想利用我,量你不會拿我怎樣。呱啦呱啦一通后,借著酒意斷言:「將來滅金的準是這些狼一樣的極北游牧人。我大宋無法攻金,打不過他們只好拖,跟他們耗。宋在南,力量在南。糧食長在南方,海路運來財貨,保南方安穩,大宋才能存身。」
岳嘯山道:「這些是你師傅的高見吧?倒是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你幫我帶句話,說我想拜見一下他老人家。」
曉月瞪著他,不明白這傢伙怎麼能如此言而無信。岳嘯山笑道:「瞧你這孩子,怕被師傅罵?血影刀當年也是江湖人,我只是想請教一些事,看你就知道你師傅的本事。他以後不想讓我找到他,見面時不讓我知道他是誰,我也奈何不了。連令尊不想見我,帶著你們走得無影無蹤,我都沒有辦法。你就傳個話吧。」
曉月搖頭:「大人太厲害了!我根本不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那話我不帶,我師傅不喜歡跟官交往,再則她認識大人,想說自己就會說。」
岳嘯山看了她一眼:「明白了。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曉月立即道:「長留嶺南,盡毀罌粟,免使之流入中原。雪衣門這次在廣南東路、廣南西路慘敗,如果雪衣門果然如大人所言不再作亂,曉月在此恭賀大人。否則定聯絡武林人士迎頭痛擊,絕不許金人勢力在嶺南立足,廣西、廣東和福建三路乃國之財倉!」
岳嘯山笑道:「忠心可嘉!孩子啊,你在江湖長大,有句話你可能很難聽進耳,我還是得對你說。江湖門派林立,亂且雜,護國能起的作用有限。你慢慢去想,想通的時候來找我。雪衣門這事,我看是你心頭一個結,那你就參加雪衣門清洗,到時我讓人給你信,你看這樣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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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月回來複師命后,兩隻狐狸加秦驚書大眼對小眼,無法肯定岳嘯山會不再動罌粟的腦子,只能肯定都尉大人要抓「女兒」為朝廷效力。
返別院時夜已深,受酒精刺激的曉月記起蘿葒,做了件有失檢點的事——指敲冷青雲窗棱,用她自己以為很輕的聲音叫喚:「你出來!」
練武之人皆警醒,連墨玉在內全醒了。冷青雲的鼻子格外尖,曉月才入院他就聞到了酒味,原想當作沒察覺,聞叫喚趕緊迎出來:「何姑娘,你還沒歇著?」
曉月撲咚席地而坐:「冷宮主,請坐,我有事請教!」
冷青雲一瞅不對勁,忙道:「好好,我倒杯茶來。」
曉月這才覺得口乾,轉了下頭,看到上官奇第N次製作未果的一大盆「冰綠茶」,手一抬竟用內功吸了過來,埋頭欲飲。
大小活寶早已起身偷看動靜,見到這一幕雙雙跳出制止。曉月喝了酒武功更高,未聞動靜她已俏立牆頭,喝問:「你們幹嘛?還不去睡!」
上官奇陪笑:「姐姐,先把那盆毒品放下來,小奇給你去倒杯茶。」
曉月一驚,將木盆扔向冷青云:「解藥!」人躍到廳前,手伸得老長。
冷青雲一手端著剛剛倒好的茶,只能單手來接。扔過來的木盆力道奇大,害他差點沒能接穩。柳曉青忙從他手中拿過茶杯,走向曉月道:「快喝了。」
曉月察覺方才扔盆的動作不妥,半張著嘴發愣,那憨憨的模樣特別誘人。於是花花公子就本能地做了件事:將茶杯往她唇邊一湊。
曉月一口飲盡,疑惑道:「這是茶。」
花花公子再逾矩,手攬其纖腰溫情脈脈言:「茶醒酒,躺下睡一覺就好了。」
曉月星眸朦朧:「我沒事,你們去睡吧。我有事問冷宮主。」
「那……你坐下來,慢慢說。」柳曉青殷勤地扶著她坐在椅上,一邊吩咐:「小奇,再倒杯茶來。」又掏出絹帕替她擦額角的汗,拿了扇子替她扇風。
曉月頗為享受,眼兒半閉,溫順得像只小貓。那邊卻打翻兩隻醋罈。
冷青雲前段日子可謂十多年來最開心的時光,幾疑攜愛侶愛子游西湖,不料意外尋回兒子的同時,發現心上人是兒子的姐姐,這下夢碎得渣都不剩!萬般滋味還全得壓心底。可恨柳小子又來上演當面奪愛,曉月今晚明明是找他的!偏他無資格不痛快,只好扭頭道:「小奇,先扶你姐姐去屋裡休息吧,等她醒了酒再說。」
上官奇立馬捧著一大杯茶竄過去:「快喝快醒!姐姐是大姑娘,怎麼能亂喝酒?太失體統了!快到屋裡睡覺去!不然我要告訴表哥!告訴表姐!告訴老爺!快點!要不要我去提桶井水來給你醒醒腦瓜?!」
曉月從小到大沒挨過罵,傻眼了,隱約意識到酒喝多出醜了,極力維持自尊:「我知道了。」搖晃著站起身:「冷宮主,我有事問你。」
冷青雲忙對大小活寶道:「何姑娘可能有要緊事,我送她去屋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