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盛會一筆書(三)
貓兒孤零零地站在比武擂台上,本來想要跟貓兒比劃上兩下的人都望而卻步,生怕自己一個不防,就此斷送了性命,那時可就得不償失了。
「一筆書」見無人應戰,忙動筆記下:神秘之人,臉貼膏葯,身皮斗篷,白扇一把,確仍高手。
林盟主問道:「可還有哪位英雄欲與此位神秘高手爭排名第一?」
在眾人的鴉雀無聲中,貓兒將手伸出,「我不做第一,只要『因果』。」
由艷麗的軟轎中傳出一聲嗤笑,慵懶道:「怎麼有人與我一樣,不好第一,只要『因果』?」
貓兒的身體一僵,眼睛不自主地轉去看銀鉤,但是他戲弄著身邊的美婢,柔聲軟語道:「美人,且等等,待我拿了『因果』再回來與你溫存廝磨。」說話間,身形一動,已是銀衣爍爍,驚若翩鴻般站在台上。
銀鉤笑睨著貓兒,那眼神里充滿了嘲弄,不熟悉、不炙熱、不憐惜,完全若陌生人般望著貓兒的奇怪裝扮,手指一挑,夾起自己的一縷髮絲,魅惑而隨性地往身後一扔,「動手吧。」
貓兒如同被點穴般動不得分毫,終於體味到一句話置人與死的殘忍。但凡她能動,她會離開,可惜,她動不了,若冰雕般佇在原地,生怕自己奮力一掙,會碎裂成太多半。
台下那被銀鉤擁來的女子嬌嗔道:「公子,一劍了結的好,奴家還等著你呢,莫要讓那痴傻看你,奴家會嫉的......」
銀鉤當眾調情道:「美人若急了,就先爬床上等我便是。」
貓兒攥緊的拳頭鬆了,以前的銀鉤,最受不得的便是他人嘲弄自己,今日,那女子說自己是痴傻,他仍然含笑以對,當真是形同陌路了。
貓兒的心蔓延開苦澀,卻知道這一切都自己所選,怪不得銀鉤半分。
身上的寒流裂開活生生的縫隙,露出血淋淋的白肉,貓兒被自己的情感割傷,終是找回了一絲微薄力氣,拖動若干千斤重的腿,跛足,走下擂台。這對峙,她動不了手,打不得,若有多餘力氣,她寧願跑得更遠,不見銀鉤。
那女子見貓兒跛腳,便嘲弄道:「公子,所幸那跛子有幾分自知之明,否則若輸了,就得爬這走了,呵呵......」
銀鉤笑意不明道:「你到是眼尖。」
女子嬌笑著,放蕩得彷彿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名妓似的。
眾人不明不白這是怎麼回事兒,本以為能看上幾場高手對決,卻不想不但沒動一手,還就這麼無聲地結束了。
「一筆書」提著筆,都不知道應該往哪裡寫好,即使知道了往哪裡寫,也不知道要寫什麼了。
「因果」被銀鉤取到手中,只覺那是顆眼睛大小的紅se果實看起來挺像大個的櫻桃,但外皮卻無比僵硬,甚比石頭。
軟轎中的女子迎了出來,眼冒興奮道:「公子,讓奴家看看可好?」
銀鉤坐回了軟轎,隨手將「因果」丟給了那獻媚女子,彷彿只是扔了顆不要的果實。
嵐琅狠狠踢了貓兒一腳,貓兒吃痛,卻不吭聲,氣得嵐琅轉身就跑。
貓兒忙去追,喚道:「嵐琅,你等我。」
這一叫,聽在別人耳朵里,自然成了嵐郎。眾人這才恍然明白,那個臉貼膏葯的神秘人竟是個女娃!
眾人這個嘔啊,難不成就這麼被忽悠了?
就在眾人將視線落在貓兒身上時,一披著紅se披風的鬼臉黑衣人瞬間出現,眾人只聽見一聲女子凄慘,那原本把玩著「因果」的女子已被割破了喉嚨倒地身亡。
身著紅se披風的不是別人,正是無形宮的紅行使。此人取了「因果」后,飛身躍上一棵大樹,在眾人的回望中嘿嘿一笑,「無行宮也不計排名,只取『因果』。」轉身,欲飛身離開。
眾人哪裡會容得他人放肆?原本先是顧及太子嬈瀝不敢搶貓兒「因果」,后是顧及銀鉤不敢搶那女子「因果」,如今這魔教跟著摻和一腳,誰還能不搶啊?
呼嘯間,已有高手襲擊。
事出突然,嵐琅也不跑了,反倒是轉了回來沖貓兒指揮道:「快去搶『因果』!」
貓兒不動,覺得那些人飛來飛去自己根本就追不上。
嵐琅氣得直跺腳,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此時,貓兒聽見銀鉤傳來悶聲咳嗽,心思一動,難道銀鉤來搶「因果」是因為病了?再一細聽,銀鉤又不咳嗽了,可剛才的聲音卻是銀鉤發出的。貓兒忙回頭去看,但見銀鉤正用塊手帕擦拭掉唇角的殷紅,然而眾人都被打鬥的敵對雙方吸引,沒有注意到銀鉤的異樣。
貓兒呼吸一緊,跛著腳奔到銀鉤身邊,雙手把在軟轎邊緣,急聲問:「銀鉤,你怎麼了?」
銀鉤原本閉上的眼眸睜開,輕掃貓兒一眼,勾唇一笑,反問:「你是何人?我如何與你何干?」
貓兒微愣,伸手就去扯銀鉤手臂,把自己當成大夫了。
銀鉤袖子一揮,躲開貓兒的拉扯,半倚在軟墊上,眯起風情萬種的桃花眼,調笑道:「就閣下這副尊容還想與我共度春宵嗎?」
貓兒臉一紅,又喚了聲,「銀鉤......」
銀鉤卻是將眼一閉,轉過身不看貓兒,只是背脊顫了顫,貓兒曉得,那是他又咳嗽了。
貓兒望著銀鉤的背脊,只舉得那無聲的咳嗽彷彿是捶打自己心房的重鼓,悶悶地,卻敲得好痛。深吸一口氣,更加肯定了那「因果」是銀鉤用來治療內傷的,而這內傷的由來,貓兒不敢去想,怕想到后讓自己更加無地自容。
轉目去看那飛躍在樹木間的眾人,急得貓兒有些跳腳,氣發于丹田,狂吼咆哮道:「都給貓爺我下來打!飛得我一臉灰!」貓兒這一吼,無異於虎嘯山河,絕對氣勢磅礴。
那正在打鬥的眾人只舉得身子一震,隨之腳下一虛,忙抓住最近的實物,才沒有掉到地上去摔個人肉餅。
貓兒見那些人掛在樹上不下來,而她又一心想搶「因果」,心中發狠,抽出身後的「千年青鋒鍍」大菜刀,沖著那群人殺去。仰頭,大喝:「下不下來?」
眾人被貓兒磅礴的氣勢駭到,哪裡還肯下去?沒跑遠就不錯了。
貓兒怒氣一凜,一菜刀就向樹榦橫掃而去,樹榦應聲碎裂,轟隆一聲倒在地上。
爭搶「因果」的武林人士在樹倒的剎那間隨著紅行使轉跳到另一棵樹上。
貓兒撲去,又是一菜刀!
樹倒。
眾人再飛,再砍;再飛,再砍......
頃刻間,這原本一片生機盎然的林子就被貓兒悉數放倒了。
眾人飛躍到房子上,貓兒眼睛一瞪,抬起拳頭就捶向了牆壁!
轟轟隆隆中,牆壁破裂開來......
眾人,傻眼了,視線再度集中到貓兒身上,大感驚嘆。這人,莫不是牛魔王轉世吧?也太孔武有力了。
貓兒的視線緊緊盯在紅行使身上,決計不放他離開!
紅行使從懷中掏出一個紅球扔出,貓兒轉身撲去,卻發現根本就不是「因果」,再一抬頭,紅行使已經使計離開。
貓兒怒了,怎就她不會飛?不然,今天早就將那人拿下,不會讓他跑掉!
貓兒轉頭去看銀鉤,可哪裡還有銀鉤的影子?地上只剩下那短命女子的屍體,在人們的利欲熏心中瀰漫著死亡的血腥味道,用生命見證了「因果盛會一筆書」
貓兒想,若銀鉤想救那女子,那女子就不用死了吧?
他拾起地上的斷劍,用沒有劍尖的遲鈍劍鋒比量在一黑衣人的頸間,若畫畫般輕輕鉤過,將那人喉嚨割開個縫隙,血液暈染開,卻不至於噴薄而出,就這麼咕嚕咕嚕地流淌著。
貓兒欲走,卻被林盟主拉住,眾人一致表態,無行宮邪門歪道是個禍害,必先除之而後快!貓爺的一把菜刀著實厲害,不如加入眾人,去…替!天!行!道!
貓兒也回了四個字:與?我?何?干?
貓兒其實討厭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說不上來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她想著,自己搶劫是劫富濟己,跟這些正派掛不得一分關係,沒準兒哪天這些人反應過味兒來要合夥滅自己,那還不如今天就別這麼親近,免得下刀子時不好意思。
貓兒前腳離開,嬈瀝後腳就跟了出來,問:「我看你對那『因果』極其在意,怎不和他們一同去搶?」
貓兒有些煩躁地說道:「說什麼替天行道,卻呼呼啦啦拉幫結派一起去攻打無行宮,比起我一人搶一票人的行徑,他們還真是可恥得多。」
嬈瀝微愣,后又大笑起來:「你還挺有理。」
貓兒撇嘴:「是他們沒有理。」
嬈瀝問:「貓兒,你要去哪裡?」
貓兒將眼投向遠方,在風拍打著黑se斗篷的細碎聲中久久凝視,眼神若一盞守望的燈,在搖曳的期盼中泛著朦朧的光,使整個人看起來彷彿被疑雲縈繞,恍惚間產生了一種凄美感。
嬈瀝望著貓兒的側臉變得失神,覺得這樣的貓兒甚是迷人。
就在嬈瀝的傾身貼近中,貓兒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使勁揉了揉鼻子,喃喃地說道:「總算打出來了,憋得真難受。」
嬈瀝恍然一夢驚醒,還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樣子,問:「貓兒,剛才你如此傷感為甚?」
貓兒疑惑:「我哪裡傷感了?不過是想打噴嚏打不出,靜靜等著罷了。」
嬈瀝頗為失落地微垂下眼瞼。
貓兒莫名其妙地吸吸鼻子,將從來不喜展現的脆弱隱藏起來。
一直在旁邊的嵐琅卻是笑得歡實起來,看著嬈瀝吃癟,他有種解恨的暢快。
三個各懷心事的人,本是應該各奔東西的,但嬈瀝卻有意誘拐貓兒去看癲婆娘,便強拉著不放行。
貓兒心裡挂念著銀鉤的傷勢,知道那定是為自己奪回關口時留下的內傷,所以貓兒毅然決定要去無行宮搶「因果」!
看著匆忙要與自己告別的貓兒,嬈瀝問道:「你曉得無行宮在哪裡?」
貓兒嘿嘿一笑:「打聽唄。」
嬈瀝一腦門黑線:「如果那麼好打聽,哪裡還是魔教?嬈、霍、離國,都有他們的分舵,你想去哪裡打聽?等你撲到了,沒準兒那『因果』已經下肚了。」
貓兒一驚:「那紅行使不會一邊飛一邊往嘴裡塞『因果』吧?那可真就搶不回來了。」
嬈瀝愣了。
嵐琅傻了。
兩個人這回倒是一起笑上了,彼此都覺得貓兒的腦袋確實有些構造上的問題。
貓兒被二人笑,有些尷尬,不再說話。
嵐琅雖然氣貓兒臨陣丟了「因果」,也看出了貓兒卻是因不會輕功落了人後,這才開口道:「那紅行使定然是為其宮主奪果,放心吧,不會邊飛邊往自己嘴裡塞。正所謂因果循環,此果必然要每年交替之時吃下才管用,他現在吞了,就跟咽塊石頭沒什麼區別,不過是浪費了這大好的東西。」說完,狠狠剜了貓兒一眼,表示對她的行徑極其不滿。
貓兒不可能透過紗帽察覺到嵐琅的氣惱,但也聽出了嵐琅不快,自覺有些對不起嵐琅,便伸出手,扯了扯嵐琅的袖子。
嵐琅曉得貓兒的韌性,又想起她扯完衣袖又會扯自己的袍子,扯完袍子又會扯自己的頭髮,終是忍俊不禁輕笑出聲,算是饒了貓兒這一回。
貓兒賠笑,將臉上的膏葯擠到一起,樣子甚是搞笑。
嬈瀝瞧著兩人的親昵,心裡頗不是滋味,喚道:「貓兒,可餓了?這裡溢香居的美味可是最好的。」
嵐琅扔話道:「就不勞煩太子了,我們還要去追查無行宮的下落。」
貓兒難得地堅定一回:「嗯,我還是先去追查無行宮下落的好。」
嬈瀝笑道:「此時離年底交替之際還有三月之餘,不用太過焦急。此事我來打探,定給你個滿意答覆。」話鋒一轉,「倒是貓兒,你我約定之事又當如何論處?上次雖然沒定期限,但也不好拖拉太久。」
貓兒豪氣干云:「好,我年底一準兒給你消息,如何?」
嬈瀝笑得愈發討喜:「好,貓兒可是一諾千金的。既然事情定了下來,我們就先去吃些東西吧,若餓了貓兒,姑母可是會責怪的。」
貓兒也覺得自己亂打聽不如讓嬈瀝幫著探路,再說剛才自己砍樹一片,搗毀房子若干,確實有些餓了,便隨同嬈瀝去了溢香居。
嬈瀝選了一處雅緻位置,一不引人注意,二可將其他人行事盡收眼底。
菜品上齊,嬈瀝本欲來番開席致辭,卻見貓兒根本就不聽自己的,已經拿起筷子往嘴裡添食,還眯眼滿足地笑著:「真好吃。」
嬈瀝舉起杯子轉到自己唇邊,無言自飲。
貓兒關心道:「你chengren禮過了嗎?就喝酒?」
嬈瀝一口酒水噴出,完全失了太子尊貴。在一頓猛咳中,他漲紅了玉面,低吼道:「早就過了!」
貓兒一縮脖子:「吼什麼,那你就喝唄。」轉過頭,對著看好戲而笑的嵐琅道,「把你的紗帽取下吧,這裡也沒人,別跟大姑娘似的扭捏。」
嵐琅瞬間攥緊拳頭,噌地撇飛了紗帽,怒目道:「誰如大姑娘一般扭捏了?」
嬈瀝沒想到嵐琅那小子竟生了副柔美陰柔的絕好皮相,微愣中,笑開了。這貓兒說話雖然不討喜,但卻絕對一語中的,掐得就是個命脈。
嵐琅冷冷地掃了一眼笑面虎似的嬈瀝,用鼻子哼了哼,表示自己的不屑,轉而對貓兒說:「我不餓,你快點吃,最近這身體有些睏乏,你我還是回客棧一同休息吧。」
貓兒一直與嵐琅同住,也當他是愛鬧彆扭的小弟,聽他如此說也沒覺得不妥,點頭應了,開始努力餵飽自己的肚子。
然而,這話聽在嬈瀝耳朵里,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皇家人本就喜怒哀樂不形於se,表面上雖然沒有任何不妥,但實際上已經是波濤洶湧。他沒想到貓兒竟會與那小子同住一處!他雖然明白貓兒心性磊落,不太在乎男女之別,但…他卻看得分明,那小子是個愛使陰路子的人,覺得貓兒如此做甚是不妥。
貓兒低頭吃飯,腦袋裡想的卻是銀鉤唇角邊的一抹殷紅。
嵐琅笑意盈盈地望著貓兒,眼梢轉瞄著嬈瀝,見他臉se發青,臉上樂得更開了。
嬈瀝望著貓兒,愈發不懂這女子腦袋中都裝了些什麼,越是追究,越是考量,就越是疑惑。殊不知,在無端的猜測中,他已將心思悄悄種下,而渾然不知。
貓兒吃飽后,倚靠在欄杆上,打算消食后就走,卻聽見樓下人調侃著離國大事,當即伸長了耳朵去聽。
一男子說:「離國最近越發不太平,聽聞那戰衣將軍竟被懷疑與霍國勾結,被調回了皇城不說,還軟禁了起來,真不曉得那皇帝老兒想了些什麼,竟然如此昏庸!」
另一男子謹慎道:「噓,小聲點兒,雖不是本國國事,但亦不可多談,隔牆有耳,沒準兒那戰衣將軍真與霍國有所勾結,人心隔肚皮,誰曉得…」
貓兒坐在二樓處,一時有些消化不了這其中的意思。花耗與霍國勾結?多大的笑話啊!就算全天下的人與霍國勾結,那個人也不會是花耗!
貓兒真的憤怒了,她向來受不得別人冤枉,如今花耗被冤枉,竟比她自己被冤枉還難受!她噌地站起,大喝道:「放屁!」一罈子酒水狠狠拋去,直砸在那二人桌子上,轟然間碎了一桌子的酒水。
那原本交談的二人遭遇無妄之災,瞬間勃怒,抬頭望去,卻被貓兒那若惡虎般兇狠的氣勢嚇到,心裡懼怕,只當今天運氣不好,出門撞了頭,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貓兒目光堅定地對嵐琅和嬈瀝說:「我要回離國。」
嬈瀝有些無奈地一笑:「我暫時去不了離國,你若回去了,就幫我照看一下香澤公主,全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貓兒乍聽香澤公主的名字,身子有些僵硬,轉而鄭重地點頭道:「好,我去看她。」
嬈瀝囑託道:「香澤公主在大婚後又被接進了皇宮,你若看她,需小心行事。」
貓兒一驚,眉頭微皺,想不明白這其中又出了什麼變故,只得擺手道:「別說這些客氣話,我會去皇宮看她,若她真被扣了,我就把她劫出來。」
一直生長在宮廷鬥爭中的嬈瀝看得明白,貓兒所言發自肺腑,自然感動在心。他也清楚事情定然不會像貓兒想得那般簡單,他不願貓兒為此搭上性命,於是說道:「你只需幫我照看她別無緣無故丟了性命就好,其他的你不用管。」
貓兒點頭,應下。
嬈瀝心裡清楚貓兒和曲陌之間的感情糾葛,明白是他姐姐摻和進去攪了兩人姻緣,但事以至此,已經說不上誰對誰錯。雖然他託付貓兒照顧姐姐已經很不道義,但見貓兒認真應下,使他在感懷貓兒仗義的同時,對其又生出幾分好感。
嵐琅站起身,對貓兒道:「快走啊,連話別都這麼嘮叨。」說著提起被自己扔掉的紗帽,又戴在頭上。
貓兒明白嵐琅是要跟隨她去離國,便在下樓時小聲問道:「你…不留在此地報仇?」
嵐琅學貓兒曾經的語氣嗤笑道:「我這小身板兒,別讓人踩碎了。」
貓兒無語,低頭走出溢香居,回頭對二樓處的嬈瀝揮揮手,覺得皇宮裡的人都身不由己,她看嬈瀝的樣子卻是想去離國的,卻又因權衡利益無法動身。她沖嬈瀝一笑,大聲道:「等我好消息!」
嬈瀝回貓兒一笑,亦大聲道:「好!」
貓兒轉身離開。嵐琅低咒道:「眉來眼去,不是個好東西!」。貓兒因心急,沒有雇馬車,反而給嵐琅買了一匹健壯的小馬,讓他騎著走。嵐琅見那小馬,鼻子都氣歪了,貓兒怎麼就不把他當成男子看待?如此這番,簡直是侮辱他!
儘管嵐琅極其惱怒,但貓兒卻無暇顧及他的心情,跳上「肥臀」的背,策馬狂奔離去。
嵐琅不得已,騎上小馬,撒歡兒地跑,也只能在吃了一嘴灰中望著貓兒漸行漸遠。他不由得使勁地抽打著鞭子,將所有怒氣都撒在小馬身上。
天黑后,當貓兒跳上大樹睡到月掛西梢時,嵐琅才一身灰塵地趕到樹下。他剛勒停小馬,那小馬便咣當一聲躺到地上,口吐白沫,就此不起。
嵐琅仰望著樹上睡意香濃的貓兒,這胸口起起伏伏間氣得絕對不輕,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照著貓兒腦袋上砸去!
貓兒一手接住石頭,得意一笑:「想偷襲我?」
嵐琅又拾起兩塊,一同砸去。
貓兒一手接下其中一個,另一個本想用腳踢走,卻沒掌控好平衡,砰地掉到樹下,砸到「肥臀」背上,痛得悶哼一聲,緩緩滑落到地上,就這麼躺著不再起來。
半晌,嵐琅才小心靠近,用腳踢了踢貓兒的胳膊,問:「死沒?」
貓兒不動,淡淡地回道:「沒死。」
嵐琅也覺察出貓兒不對勁,這才蹲下身子,望著貓兒仰望繁星的眼,伸手扯掉貓兒臉上的大小膏葯,聲線不太自然地說道:「沒死就起來,別裝死。」
貓兒恍若未聞道:「什麼時候才能趕回離國皇城呢?」
嵐琅坐到地上,拾了根樹杈,在地上畫著道道,難得地安慰一句:「我們走近路,很快的。」
貓兒咧嘴一笑:「這世上的事兒總是千奇百怪,瞬間朝夕變化,讓人摸不著頭腦,要是都簡單一點兒,多好。」
嵐琅撇嘴:「若大家都像你這麼笨,還真是一盤散沙,不思進取。」
貓兒將手背覆蓋到眼上,含糊道:「也許吧。」
嵐琅嘲弄著:「做什麼,想哭嗎?還將手背放眼睛上了?」
貓兒手臂一僵,緩緩抬起手,望著自己的手背,幽幽地說道:「銀鉤,他在傷心時會這樣,我…也想知道這樣做是什麼感覺。」
嵐琅微愣,一手摺斷樹杈,咬牙低咒道:「無聊!」
貓兒恍然一笑,又將手背放到了自己眼睛上。不曉得為什麼,這樣做時,她在心底的苦澀蔓延時,會覺得有些溫暖。如此這般一想,貓兒不禁暗笑自己怎麼還悲涼春秋起來,尤其在急著趕路時,就更不應該。
貓兒耳邊聽見嵐琅肚子一聲叫,便噌地坐起,問道:「餓了吧?我給你烤兔子吃吧,我手藝特好。」
她站起身,拾了些干樹枝,簡單生了火,轉身進入叢林,借著月光,用石頭砸死兩隻野兔,拖著跛腳走到小溪旁清洗乾淨,用樹枝一穿,就坐到木墩上,翻烤起來。
嵐琅抱著腿坐在貓兒身邊,見貓兒烤得極其認真,便偷偷瞄著貓兒。
貓兒的小臉在火光的映襯下如同山中精靈般絕美,一雙大眼盯在兔肉上極是認真,彷彿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很專註,也很迷人。紅紅的小嘴微抿,像是在隱忍過剩的口水。小巧的鼻子嗅著香味,臉上蕩漾開一種簡單的幸福。
嵐琅望著這樣的貓兒,不覺間失了神,半晌,喃喃問道:「貓兒,你想要什麼呢?」
貓兒隨口答道:「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要什麼,曾經只想讓曲陌喜歡我,現在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也就不知道要什麼了。」
嵐琅微愣,沒想到貓兒將自己隱藏的感情輕易說出,卻轉瞬間明白,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啊。
嵐琅笑了笑,不似以往那麼尖銳刻薄,歪著頭,望著貓兒被火烤得紅撲撲的臉蛋,又尋個話題問道:「看你烤兔子,好像蠻用心的。」
貓兒眯眼一笑:「都跟你說了我烤得好吃,若烤不好,多丟手藝啊。」
嵐琅幫貓兒加了些柴火,問:「對於不認識的人,你都對他這麼好?」
貓兒皺眉:「你都跟著我一個月了,哪裡是不認識的人?」
嵐琅輕咳一聲,轉開臉:「我是說,不知底細的人。」
貓兒朗聲道:「反正我內心無愧,也不怕惡鬼敲門。」
嵐琅臉一紅:「你!」
貓兒咧嘴一笑:「你不是惡鬼。」
嵐琅用腳踢了踢柴火:「那我是什麼?」
貓兒神秘兮兮地小聲道:「你啊…你是…陰魂不散!」
嵐琅水靈靈的眼睛一瞪,喝道:「貓兒,你真欠揍!」
貓兒呵呵一笑,無賴地說道:「能揍得過我再說吧,眼下別把我惹急了,讓我再揍你一頓,全當舒筋活血了。」
嵐琅冷哼一聲,轉頭,不再說話。
貓兒低頭,認真烤著兔肉。
烤好后,貓兒遞給嵐琅一隻,嵐琅泄恨似的抓走,伸手就扯肉,卻燙了手,噝地倒吸著冷氣。
貓兒忙將嵐琅的手放到自己耳朵上。
嵐琅微愣。
貓兒得意揚揚道:「不痛了吧?若燙到手指,放到耳朵上最好使了。」
嵐琅微紅的臉隱在跳躍的篝火中,似夢似幻般不真實,問:「誰教你的?」
貓兒得意之se更濃:「娘唄。」轉而繼續吃起了兔肉,直到撐得肚子圓滾滾的,這才倚在樹下休息。
嵐琅掃了一眼閉目養神的貓兒,建議道:「不如你枕著我肩膀睡會兒,等會兒換我枕你?」
貓兒吧嗒一下小嘴,眼睛都沒睜:「你枕我吧,我這樣挺好。」
嵐琅望著貓兒,終是悄然坐了過去,將腦袋倚在貓兒的頸項間。貓兒身上有種很淳樸的味道,沒有一般女子的胭脂香,卻自然得讓人覺得分外安心。
旁邊的柴火的噼啪作聲,兩個人相依偎著睡去。
在貓兒的呼嚕聲中,三五個黑影悄然接近,相互間打個眼se,便舉劍向嵐琅的脖子處刺去!
貓兒突然睜開眼睛,身子沒有動,手中卻豁然多出了一把大菜刀,在夜裡泛著霍霍青光,快速一掃,只聽一聲碎裂,那刺客的劍身已經斷成兩半。
身穿黑斗篷的鬼面人一驚,向後退了一步,抱拳道:「貓爺,無行宮無意打攪,此事與您無關,且將那小子交給我們,我們自當井水不犯河水。」
貓兒心裡疑惑,原本以為無行宮知道上次搶的手帕並非「梵間」,所以這次才半夜偷襲。沒想到,黑行使並非沖著自己而來,而是沖著嵐琅。難道說,他們以為那手帕就是真的「梵間」?不會這麼笨吧?
疑惑中,貓兒一腳踹去,人隨即飛身而起,身子擋在了嵐琅面前,將手中大菜刀一橫,眉毛一皺:「既然知道我是誰,還敢說井水不犯河水?你不知道我是雨水嗎?哪裡惹我不快,就下到哪裡!正要找你們無行宮呢,廢話不需多,我們手下見功夫!」
黑行使瞬間提劍刺去,欲纏住貓兒,而其他人則是毫不留情地向貓兒身後的嵐琅進攻!
貓兒一連串的快刀斬亂麻,將無行宮的人生生逼開,嘲弄道:「斷劍還敢行兇?且看看你貓爺怎麼殺豬吧!」說話間,絕不花哨的一刀劈下。
黑行使手中殘劍再次斷裂,只覺得肚子也是一緊,忙用手捂住,卻仍舊止不住嘩啦啦的血水湧出,瞳孔一縮,死不瞑目地緩緩躺在了地上。
其他無行宮教眾見了,不禁大駭,有些懼怕貓兒的大菜刀,不敢靠前。
貓兒用腳踢了踢倒地之人的胳膊,喚道:「喂,我才劃破你兩層皮肉,你裝死做什麼?」
原本已死的黑行使眨巴一下眼皮,瞬間睜開眼睛,一個翻滾躲到一邊,捂著肚子怒喝道:「好個小人!」
貓兒呵呵一笑:「嚇嚇你,好玩不?」
其他無行宮教眾不等空閑,呼嘯而來,貓兒雖然跛了左腳不方便,但身形仍舊靈活,只要不讓她追敵,他人便討不到便宜。
刀光劍影間,貓兒大勝,將數人放倒在地,雖不致命,卻是苟延殘喘。
貓兒瞪眼訓斥道:「回去告訴你們家主子,嵐琅是貓爺的人,不許任何人動!」貓兒語畢,覺得這話…她好生熟悉,貌似銀鉤將自己護在懷裡時,也是這麼說的。時過境遷,她竟然沒忘,而且…記憶深刻。那人,在不知不覺間到底給自己種下了怎樣的毒?
在貓兒的游神中,嵐琅由貓兒身後走出,笑得越發陰柔,如同女子般風情。他拾起地上的斷劍,用沒有劍尖的遲鈍劍鋒比量在一黑衣人的頸間,若畫畫般輕輕鉤過,將那人喉嚨割開個縫隙,血液暈染開,卻不至於噴薄而出,就這麼咕嚕咕嚕地流淌著。讓那黑衣人在驚恐中感覺生命的流失,聽著死神的腳步勾命而來。
嵐琅滑動著遲鈍的殘劍,口中哼哼著不知名的調調,心情大好地走到下一個黑衣人面前,在那人的瑟縮戰慄中,舉起劍,由頭部開始分割,彷彿要生生將人分成兩半的樣子。
恍然回神的貓兒一把奪過嵐琅手中的殘劍,訓斥道:「你這是做什麼?既然他們已經敗了,就不要再折辱。」
嵐琅微仰著頭望向貓兒,眼中含了抹令人驚心的恨意,聲音里有絲快感的顫音道:「他們殺我父母時,可並沒有因為誰敗了,而心慈手軟地沒有折辱!」
貓兒啞然,想來這無行宮還真是無惡不作,雖不知其中緣由,但好好地還殺了嵐琅的父母,實在令人無法言語。
嵐琅見貓兒不再干預,伸手奪過貓兒手中的殘劍,就這麼笑顏如花的一個個切割下去,不讓他們速死,卻必須要感受血液與生命漸離自己的驚恐,直至死去。
其實,黑衣人是想逃的,但貓兒的菜刀和拳頭實在厲害,他們已經被打得動彈不得,甚至連喊救命的聲音都細微可憐得如同螻蟻。
當嵐琅舉劍切割到黑行使的脖子上時,那人卻突然一掌襲出,虛晃一招,利用絕佳的輕功逃走。
嵐琅恨極地轉過身,用殘劍指著唯一剩下的活口,逼問道:「說,你們的總壇在哪裡?教主何在?」
那人顫抖著嘴唇,沙啞而急切地招供道:「三國皆有總壇,教主…教主飄忽不定,果真不知…啊…」
嵐琅手起刀落,砍了那人脖子,對那死不瞑目的人說道:「不用瞪我,我沒說不殺你,不過給你個痛快罷了。」
貓兒望著嵐琅的單薄背脊,明白他報仇的心思,卻不知道還需要多少人命才能填滿他的仇恨。
嵐琅彷彿知道貓兒在看他,原本笑顏如花的臉瞬間一冷,轉頭喝道:「看什麼?還不上路!真等無行宮追來砍死我才好?若不是今天在溢香居吃飯時露了頭,也招不來這些惡鬼!」狠瞪貓兒一眼,率先跳上「肥臀」然而「肥臀」卻不讓他騎,蹄子一跺,開始搖晃起身子。
嵐琅見貓兒那般清冷地看自己,心中有些異樣難受,彷彿受不住那薄涼的眸子凝視般,他暴躁盡顯,發狠間就要踢打「肥臀」
貓兒一閃身躍上「肥臀」,「肥臀」這才不再扭動,乖巧得和剛才判若兩人。
貓兒大喝一聲駕,馬兒狂奔出去,踢踏出一片片乍起的灰塵。
嵐琅曉得貓兒生氣,也想試著開口說些什麼,只是一張嘴,貓兒便開口將話截去,沉聲道:「『肥臀』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若再踢打它,我定然不饒你。」
嵐琅一口氣憋在胸口,瞬間收緊了拳頭,眼中陰戾的情緒暴漲,將眼睛死死瞪向「肥臀」的頸項。難道,他還不如一匹馬嗎?
既為了躲避可能追趕而來的無行宮教眾,亦為早日到達離國皇城,兩個人一路風餐露宿,馬不停蹄。
嵐琅與貓兒置氣,兩個人彷彿商量好一般,誰也不理誰,卻是吃住在一起。
偶爾住店,嵐琅會狠狠地凶貓兒一句:「洗澡去,臭死了!」
貓兒心裡說,不用你管我也會洗,但嘴上卻沒有說什麼,導致以後嵐琅與貓兒說話,幾乎都是靠吼的,足見習慣成自然。
兩個人快到皇城時,才終於算是和好。
原因是貓兒看見嵐琅買了包糖果給「肥臀」,口中還惡毒地說道:「吃吧,吃吧,把牙都掉光,看你還耍什麼馬脾氣!」
貓兒曉得,這是嵐琅給「肥臀」認錯了,便高興地走過去,也抓了兩顆糖,一顆自己吃了,一顆喂進了嵐琅口中。
嵐琅漲紅了臉,嘟囔道:「吃胖你只肥貓!」糖咽下后,又塞給貓兒一整包糖果,轉身上了樓。吃飯時話多了些,貓兒也回應起來,兩人因一匹馬的戰爭終於結束了,還真有些※※的意思。
兩人和好后,輕裝上陣,快馬加鞭,終是趕到了皇城,卻不想那城門官爺盤查得甚至是仔細,若答不上個一一二二,是定然不讓進的。
貓兒被盤問身份時,想了又想,也沒鬧明白自己屬於什麼身份,就在城門官爺的不耐煩中,貓兒猛地出聲道:「我是銀鉤娘子。」
城門官爺獃滯了,嘴角有些抽筋,眼睛禁不住向貓兒的胸部掃去。
貓兒圓眸一瞪,喝道:「女扮男裝!」
銀鉤的名氣一如他放蕩不羈的行為一般頗受爭議,但無異於確是這皇城內外的出名人物。城門官爺曾聽聞銀鉤娶了妻,雖然不曉得是不是眼前人,但卻清楚銀鉤此人是如何的難以應對,當即也不敢繼續盤查,馬上放了行,甚至連貓兒身後的嵐琅都沒敢再盤問,生怕惹了麻煩。
貓兒進了皇城,策馬而行,馬背上還馱著一個半大小子,在路過銀鉤的浮華閣時,不曉得是什麼心思作怪,竟然繞了條街道,策馬離開,彷彿生怕看見銀鉤倚在欄杆處,信手撥弄琴音時的樣子。只是,在另一條街道上聽見由浮華閣里傳出的音律時,她還是免不了身子一僵,在下一刻逃命似的策馬狂奔而去。
嵐琅坐在貓兒身後,心思微動,也猜到了個十之※※。目光不由透過眼前的街道,想象著另一條街道上的浮華閣景象。
嵐琅何止是見過銀鉤?更曉得銀鉤是怎樣心狠手辣,冷酷無情!如今,他開始好奇,那「九曲一陌」的曲公子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想必,此來皇城,定然可以見其崢嶸。
貓兒在街道上繞來繞去,專選小路走,還在路過集市時買了兩頂紗帽給自己和嵐琅戴上,那樣子簡直是如臨大敵,看得嵐琅也頗為緊張,以為她在皇城犯下了什麼大事兒。卻不想,貓兒只是怕見到讓自己手足無措的熟人。
當貓兒終於尋到一家熱鬧的茶樓時,這才拉扯著嵐琅一頭扎入其中,忙著打聽起花耗的消息。
這本就是非常時期,而且貓兒他們又帶著紗帽,自然讓人不敢隨意調侃,生怕有個不測把自己牽扯進去。
不得已,貓兒取了紗帽,點了壺茶,卸掉眾人防備,這才聽眾位客官開始偷偷地議論國事,只說戰衣將軍是進了宮,卻還沒有信兒傳出來,是斬是殺不曉得,應是被軟禁了。
沒有信兒也是好消息,貓兒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總算是放鬆了一些。
貓兒是個急性子,既然已經到了皇城,必然不會坐以待斃。待到天se一黑,她欲將嵐琅留在客棧,自己打算偷偷摸去皇宮。但嵐琅卻定要跟著,只說:「若仇家尋來,你讓我留在此地,無外乎等著送死。」
貓兒無法,騎上「肥臀」,馱著嵐琅,在夜se的顛簸中奔到皇宮外,望著戒備森嚴的高牆開始運氣。
嵐琅瞪貓兒一眼:「笨!去冷宮處,那裡定然鮮少有人看守。」
貓兒恍然大悟,卻是問:「哪裡是冷宮呢?」
嵐琅只蹦出一個字:「找!」
於是,兩個人開始繞著外圈尋找,在挾持了一個尿急落單的巡邏兵后,經過指點,終於找到冷宮位置。
這一刻,香澤公主恍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曲陌和銀鉤都如此鍾情於貓兒。那是一種怎樣的清透簡單啊?雖看似憨傻廉價,卻偏偏是世上最難得的珍寶。
兩個人敲昏了落單的巡邏兵后,藉助著貓兒特意準備的三抓繩索,攀爬上高牆,一個倒鉤,又順繩爬入冷宮,然後將繩子藏好,爭取回來時能找到它。
嵐琅壓低聲音問:「你不是就指望著這條繩子逃命吧?」
貓兒笑露一口白牙:「沒事兒,若沒時間順著繩子爬出去,我就撞牆,然後咱衝出去!」
嵐琅嘴角抽搐,恨聲道:「你當自己是牛呢?萬一撞不動了呢?」
貓兒彎眼一笑:「我今天來,若救不了花耗,也沒打算出去。」
嵐琅突然覺得這風真冷,怎麼就嗖嗖地直往心裡灌呢?啞口無言正是他此刻的寫照。
貓兒拍了拍嵐琅的腦袋,若大姐姐般貼心:「放心,就算我出不去,也一定把你扔出牆。」
嵐琅冷哼一聲,轉過頭,嘟囔道:「要走就一起走,沒有自己走的道理。」
貓兒不再耽擱,彎下腰,從冷宮悄然爬出。
看見守衛在冷宮外的士兵,貓兒毫不猶豫地舉拳去砸。嵐琅輕扯貓兒的袖子,小聲道:「笨蛋,你敲昏他們做什麼?那侍衛衣服太大,也穿不上,不如敲昏兩個小太監,留那兩人繼續把門,別引起別人懷疑才好。」
貓兒點頭:「你比猴還精。」
嵐琅不屑:「是你比豬還笨!」
貓兒瞪嵐琅一眼,也知道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視線一掃,赫然看見隱藏在長草中的一個牆壁窟窿,想然是…狗洞。
貓兒拉著嵐琅爬過去,嵐琅眉毛都要皺成山丘了,卻也沒說什麼。
兩個人隱身在黑暗中,不多時,果然看見兩個瘦小的人影走過來,偷偷摸摸地鑽進冷宮附近的一片林子里。貓兒悄悄跟去,聽見裡面哼哼唧唧地傳來混合了痛苦和愉悅的聲音。貓兒好奇,身子又往前探去,卻見一個太監與一個宮女正交織在一起。
嵐琅身形一晃,操起旁邊的木頭棍子就將兩個正在糾纏的人打昏。
貓兒雖被三娘教誨過夫妻之事,也只是隱約懂得要脫光光,痛了,才是夫妻。眼見那宮女和太監衣服都沒有脫,單是那太監將手深入宮女裙擺中,甚是不明道:「嵐琅,你說,那太監是不是掐那宮女呢?」
嵐琅腳下一滑,差點一頭撞在樹上,只得紅著臉,匆忙且彆扭地應了一聲,不打算深入地給貓兒解釋此中問題。心裡卻尋思著,看來銀鉤雖然娶了貓兒,但定然沒有圓房。如此一想,嵐琅的唇角就揚了起來。
貓兒低頭扒著那二人衣服,口中還感嘆道:「這皇宮果然是最黑暗的地方,好可憐的小宮女,半夜還得被掐。」
嵐琅發狠般扯下那太監的衣服,再不接貓兒的話。他怕自己不是大笑出聲,就是呼吸困難。
貓兒將手中小一點兒的女裝塞給嵐琅:「喏,你穿這個。」
嵐琅不接,攥緊手指,態度堅決:「我穿太監的衣服!」
貓兒示意嵐琅小聲點:「噓…我是這次行動的指揮將軍,你必須聽我的,穿這身衣服。」
嵐琅胸口起伏,將那水靈靈的眸子瞪起:「你若還讓我穿女裝,我就大喊,今天我們誰也別出去!」
貓兒舉起拳頭就要捶嵐琅,卻見他抿著唇,貌似有些委屈地看著自己,這拳頭就怎麼也捶不下去了,只得哼哼道:「不穿拉倒,我穿!」轉過身,開始扒自己的衣服,
嵐琅望著對自己毫不設防的貓兒,微微紅了臉,也轉過身,換上了太監裝。
貓兒剛要脫外衣,就聽又有人走來。她轉眼望去,只覺得那太監提著的燈籠飄飄忽忽地甚是嚇人。微微一抖,貓兒瞬間躥出,一拳揮去,轉身將昏迷的太監拖進了林子里。
嵐琅望著孔武有力卻嬌俏可人的貓兒,一時間又沒了言語。
兩個人打扮好后,終是吐出一口氣,真是不容易啊。
將那三人藏起來,貓兒和嵐琅提著燈籠,也這麼飄飄忽忽地走了出去。
他們若是見到巡邏的,定然低頭避開;若是遇見小太監,就抓到黑暗中逼問道路,然後敲昏,隱藏起來。如此這般,兩個人終於踏上了直搗黃龍的正確方向。
戰衣將軍被軟禁在醒神閣,周圍有大批的帶刀侍衛通宵看守,貓兒遠遠地掃上一眼,只覺得那一排排的金戈鐵甲似乎是一座耗子籠,將花耗困在其中,讓她的呼吸都越發覺得不順暢。
貓兒明白,若想從這戒備森嚴中進入,定然得有些貴重腰牌,最好是皇帝老兒的物件。
於是,貓兒打個圈兒,將主意落在了離帝身上,尋對了方向,便往那龍顏殿走去。
這一路上,簡直是十步一崗九步一哨,盤查嚴得如臨大敵。
貓兒與嵐琅以暗影做掩護,險險躲過盤查,好不容易看見龍顏殿,卻發現周圍火把通明,根本就沒法明目張胆地走進。
貓兒眼瞧著宮女太監們在禁衛軍的勘察下托著吃食無聲走入,更覺得根本沒有縫隙可以插進去。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也沒有什麼好方法,剛想硬著脖子試試運氣,卻看見一個大太監由火把通明處走近,用那尖細的嗓子訓斥道:「愣什麼神兒,還不動作麻溜點兒!這是皮子緊,找抽呢?」
貓兒和嵐琅脖子一縮,雖不曉得所為何事,但硬著頭皮也得慌忙隨行。
然而,那大太監還是發現了異樣,帶著詢問的目光掃來。
貓兒暗道不好,大太監果然嘴一張就要喚人來盤查。
貓兒知道,若此時自己出手,一定會驚動旁邊的禁衛軍,但若不出手,那大太監一叫,一切就交代在這裡了。就在這萬分危急時,貓兒眼尖地發現香澤公主款款而來,當即喚道:「公主!」
香澤公主疑惑地轉身,貓兒忙一步走出陰影,沖香澤公主咧嘴一笑,只是這笑中的僵硬程度甚高,彷彿要裂開貓兒的臉蛋。貓兒再見香澤公主,心中百般異樣,種種情緒上涌中,卻也越發覺察不出其中滋味,只當是平淡了吧。
香澤公主面上無波地責備道:「怎跑那邊了?還不速回。」
貓兒得令,扯了下嵐琅,兩個人彎著腰,低垂著腦袋,小跑到香澤公主身邊,做奴才樣。
大太監雖有些疑惑,但見那兩個小太監是受公主管轄,自然不敢放肆,請安后悄然退了下去。
香澤公主帶著自己的婢女與兩個小太監,在火把通明的空曠夜晚緩步向龍顏殿走去,頭也不回地小聲問道:「貓兒,怎來了皇宮?」
貓兒微微上前一步,跟在公主身後側,亦小聲回道:「我來看看耗子,也受嬈瀝之託看看你。」
香澤公主微微點頭:「有心了。」
貓兒輕輕拉扯公主的袖子,問:「公主,你在這裡好嗎?若不喜歡,今晚我們逃出去吧。」
香澤公主覺得貓兒這話是真心關心自己,並無虛假成分,那原本因貓兒突然出現的慌亂消散,心裡泛起星星點點的感動,聲線亦柔和了一分,說:「我暫時不能走。」
貓兒雖然不明白其中原因,卻點了點頭:「成,你要是想走,就派人去悅心客棧找我。」
香澤公主剛才看得清楚,若非自己及時出現,此刻這私闖皇宮的罪名,貓兒是必然要擔下的。然而,貓兒卻能不顧安危承諾救助自己,她實在不知道貓兒的這份勇氣是憨傻還是不自量力。
貓兒不知道香澤公主的心思,仍舊說道:「嬈瀝挺想你的,你自己要保重。我今天必須看到耗子,也不曉得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香澤公主抬頭望向不遠處的龍顏殿,竟覺得,若有一天自己身處險境,怕是沒有一個朋友能為自己如此赴湯蹈火吧?她緩緩收回目光,問:「軟禁戰衣將軍的是醒神閣,你怎麼來了龍顏殿?」
貓兒毫不欺瞞地回道:「那裡被防守得里三層外三層,只怕我沒進去就被踩扁了,所以來找皇帝老兒,想拿他能管用的牌子,然後再去見耗子。」
香澤公主啞然,暗道:這人的膽子也太大了!竟將主意打到離帝身上!若是禁衛軍發現貓兒的企圖,當個刺客刺死也是平常之事。這人的腦袋到底是如何想事情的?
貓兒探頭,見香澤公主發愣,便笑道:「你不用為我擔心,我一定會平安出來的。」
香澤公主微愣,她何時替貓兒擔心過?就在剛才那一刻,她甚至在想,若貓兒被當成刺客一劍刺死,也許也是件不錯的事情。免得那人無止境地惦念,也平了自己這顆懸挂的心!只是,當貓兒那雙清透大眼望向她時,她心中那點兒陰暗心思竟變成了醜陋的猙獰,彷彿是在算計一個全心信賴自己的孩子那般罪惡。
這一刻,香澤公主恍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曲陌和銀鉤都如此鍾情於貓兒。那是一種怎樣的清透簡單啊,雖看似憨傻廉價,卻偏偏是世上最難得的珍寶。
說話間,眾人已到了龍顏殿,那禁衛軍企圖攔下多餘人員,只准香澤公主帶兩名貼身侍女進去。
香澤公主鳳目一凜,喝道:「怎麼,本宮來離國做客還要規定帶幾個奴才,吃幾樣小菜?」
禁衛軍面面相覷,忙低頭放行。
貓兒跟在香澤公主身後進了龍顏殿,暗道:這香澤公主和曲陌還真有些像,都是那種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卻是不怒自威的人物。貓兒想,自己能讓人害怕的也就只有拳頭了,那眼神怕是萬萬達不到令人腿抖的效果。
琉璃燈盞下的大廳中,美酒佳釀搖曳生香,粉黛低垂三千顏se,行行綽綽間,將這類似家宴的款待變成了一種奢華調子,尤其在此動蕩時期,更如同海市蜃樓般越發不真實。
貓兒不敢抬頭,生怕露餡,難得規矩地跟在香澤公主身後,不想給她添麻煩。
絲竹聲亂耳,受邀之人紛紛到來,門口卻突然發生衝突。
貓兒趁亂扯著嵐琅嗖地鑽進黃布桌子下,只道那是靠近離帝最近的地方,為了花耗,她只能做回最不屑的小偷了。
嵐琅在桌子下使勁瞪貓兒,惱怒著她這不知是魯莽還是不要腦袋的行徑。
貓兒咧嘴一笑,樣子討喜得很。
兩個人身形都不魁梧,躲在桌子下倒也不擁擠,可當離帝坐到龍椅上時,貓兒和嵐琅看著那距離自己只有一指之距的兩條龍腿時,都有些傻眼。他們第一次覺得自己與皇位竟只有一腿之隔,與砍頭之間的距離亦是如此親近。
嵐琅已經顧不得去凶貓兒,示意貓兒屏住呼吸,千萬別露出馬腳。貓兒點頭應下,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貓兒看不見離帝的樣子,只聽他氣度沉穩地與眾人把酒言歡,看樣子似乎精神很好,並沒有所謂的重病之說。
此時,太子傲慢的聲音響起:「父皇,兒臣有個不情之請,聽聞曲公子琴音繞樑,兒臣早就想聆聽一番。今,兒臣新收了一名舞姬,舞步奧妙可稱一絕,可否讓二人合奏一曲,為父皇以及香澤公主、戰衣將軍助興,豈不妙哉?」
貓兒身體一震,有種掀開帘子暴打太子的衝動,卻強行忍住,沒有衝動行事。
太子對曲陌一直心存不滿,先不說那香澤公主本應該是他的美人,卻被曲陌收入府中,怎麼想,他都覺得受制於人。再者,往日那曲陌就壓他一頭,見到他也不卑躬屈膝,樣子實在傲慢無禮!今日恰巧父皇設宴,他定要羞辱曲陌一番,讓其為舞姬伴曲!
離帝道:「太子,你若能將用在舞姬身上的精力用在治理國事上,朕心甚慰。」
太子吃憋,漲紅了臉,恭敬道:「兒臣謹聽父皇教誨。」
離帝接著說道:「離國雖是多事之秋,但強悍之國又豈是狼子野心就能吞沒的?戰衣將軍,朕雖信你不會與敵國私通,但在種種證據下,你且先修養些時日,朕必然會給你一個公道。」
花耗抱拳道:「臣一心為離國,絕無二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且等聖上給臣個公道。」
離帝點頭應下,舉杯道:「離國與嬈國素來交好,想來霍國的狼子野心並非一個離國即可滿足其巨大胃口,還望香澤公主早日修書給嬈帝,望其早做準備的好。」
香澤公主舉杯:「本宮正在醞筆,希望既無干政之疑,又可表愛國之心。」
離帝笑道:「好,好,為國泰民安,與孤同飲下此杯。」
離帝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的說辭變得可有可無,。離帝要的就是一種制約,用曲陌這身無官職卻異常得寵的人壓制住太子的躁動,讓太子在他身體不適的時候不敢逼宮。
離帝亦用太子來鉗制住曲陌,不讓他的勢力做大,卻還要給曲陌幾分權力,例如…嬈國的庇護。
離帝知道香澤公主的態度是百般推辭,但他卻無法正式逼嬈國助自己一臂之力,更何況在知道嬈池女還活著后,他縱使想使些不光彩的手段,亦有所顧及。
離帝之所以扣押住香澤公主,其主要原因是洞悉了曲陌有些異樣,不似以往的溫潤無害。但,即便是以往,他稱帝一世,卻也看不懂這個貌似雲淡風輕的男子。
也許是一種帝王的驕傲,讓離帝無法將曲陌這無法掌控的隱患扼殺在搖籃中,他想看著曲陌成長,看著曲陌在迷霧中伸出令人窒息的素手。
至於最後的勝利,終歸是屬於君主帝王的驕傲!
戰衣將軍花耗卻是離帝無法不衡量的戰刀,既可屠殺敵人,亦可反撲自己。所以,在得知戰衣將軍叛變的證據后,離帝不是沒有懷疑過,不過對於手握軍權的人,他是寧可錯殺一萬,亦不願放過一個!
雖然邊關吃緊,但若將眼中只有戰衣將軍而沒有離帝的戰衣騎交給花耗,絕對是讓離帝更加寢食難安的主要因素。衡量下,他將花耗調回,先軟禁起來,觀看形勢再說。
作為君主,也許這一輩子有太多錯誤,但眼下哪怕一個微弱的錯誤,都將會葬送掉他辛苦打下的山河。他,如履薄冰。離帝或揚或抑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后,也無須顧及眾人是否吃好。他飲下最後一杯酒水后,用帕子掩住一聲輕咳,便宣布宴會結束了。
眾人悉數退出,離帝喚住曲陌:「曲陌暫且留下。」
曲陌在整個宴會中,第一次開口應了一聲:「是。」
龍顏殿大門一關,離帝有些沙啞地吩咐道:「隨朕擺駕上書房吧。」
當離帝與曲陌從龍顏殿的側門離去,貓兒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雖貓兒失誤地鑽入桌子底下,根本就不曾有時間去盜取離帝的貴重腰牌,但卻看清楚一件事情:離帝,確是生病了,而且病得極其嚴重。
貓兒瞧得真切,剛才離帝輕掩咳嗽的帕子在塞入袖口時,已隱著暗紅se的血痕,怕已經是咳血多日,時日不多了。且剛才擺駕時,離帝將手緊緊地壓在扶手上,才能支撐著身子站起,看樣子已是體力匱乏,油盡燈枯。他如今這番硬朗,若非調理得當,就是…迴光返照!
貓兒與嵐琅在空無一人的桌下對視,明白若非離帝身體抱恙,應該不會如此早早結束宴會,如今叫曲陌同去,怕亦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貓兒聽酒不醉說過,帝王交替之時,便是草木皆兵之際,更是改朝換代的屠殺開始,每代帝王都是踏著他人白骨登上帝位的。
貓兒急了,從離帝的話中可以聽出,花耗的通敵已是罪證確鑿,而殺與不殺,在離帝此番身體狀況下,他是否會選擇相信花耗,還是將危險扼殺?
貓兒在眾人前腳剛走出龍顏殿時,忙從桌子底下躥出。嵐琅還來不及拉扯,她便狂奔出去,打開大門,眺望到花耗所在,也學著其他太監夾著屁股小腿快走,匆忙趕到由數十名禁衛軍看守的花耗身邊,低頭道:「戰衣將軍,請留步,聖上有請。」
花耗身子一頓,故作鎮定的冷目掃來,沉聲詢問道:「公公可知是何事?」
貓兒將頭再次低垂:「奴才不知,請戰衣將軍速去。」
花耗轉身隨貓兒同去,旁邊押解花耗的禁軍統領不疑有它,畢竟在他以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戰衣將軍必定跑不了。更何況,雖然沒有聖上的金牌為證,但聖上確是留曲公子在龍顏殿里商討事宜,此刻怕是有事突然想起,才叫戰衣將軍回去。
禁衛軍統領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卻不知道,離帝與曲陌已經由側門轉去了上書房。
貓兒引著花耗直接進入了龍顏殿,反手又將大門關上,看起來是要密談的樣子。
大門一關,花耗便一把將貓兒抱入懷裡,緊緊地,不留任何餘地。
貓兒被勒得呼吸不順,也知道花耗確實受了委屈,便不再掙扎,乖巧地讓花耗抱著,就如同在花蒲村一樣無拘無束,朋友之間不分男女。
花耗心跳得異樣厲害,天知道他有多想貓兒,有多怕自己再也見不到她,此刻,她就在他的懷裡,真實的體溫,柔軟的觸覺,怎麼都覺得彷彿是美夢一場。
在花耗的心潮澎湃中,茶杯磕碰桌面的聲音傳來。
花耗一驚,轉目去看,但見一個面se白凈,唇se陰柔的絕se小太監正大剌剌地坐在龍椅上,滿眼狠戾地瞪著自己。
花耗正要動手時,貓兒忙拉住花耗的大手,小聲道:「是我帶進來的人。」
花耗眼中殺氣不減,低喝:「下來!」作為臣子,他不允許他人嘲弄皇權。
嵐琅反而往龍椅上一靠,姿態懶散地挑釁道:「剛坐熱乎,為何要下去?」
花耗剛欲動手,卻被貓兒的小手拉著向皇位走去,並示意他坐到桌子上,貓兒自己則一屁股擠進了皇椅里。
花耗的拳頭頃刻間變得無力,掙扎道:「聖上龍椅,怎可亂坐?」
貓兒眨動清透大眼:「不就是把椅子嗎?我都在桌子底下蹲一晚上了,有椅子不讓坐,還站著不成?」
花耗心頭一疼,自嘲地想道,即便貓兒是要坐自己的這顆頭顱,自己又怎會不給她?更何況是…龍椅?
花耗面se放柔,站在龍椅邊,問:「貓兒,怎麼闖了皇宮?」
貓兒仰頭,拉扯住花耗袖口:「聽說你被軟禁了,我就從嬈國跑了回來,好不容易找到冷宮,順著繩子才爬進來的。皇帝如此不相信你,咱不給他賣命,弄不好還要被砍腦袋,多慪氣啊。耗子,我們走好不好?」
花耗心中一暖,不可置信的問:「你…為我闖皇宮?」
貓兒點頭:「可不是,那繩子還留在冷宮裡呢,等會兒我們還得爬出去。
花耗眼中蕩漾起一份情愫,問:「那…聖上與曲公子又何在?
貓兒答道:「他們前腳去了上書房,我後腳就跑出去喚你了。」
花耗感動異常,為貓兒的心思,也為貓兒的謀略大膽。他眼眶一潤,欲身手將貓兒抱入懷裡。
嵐琅卻是不冷不熱地嘲諷道:「都什麼時候了,還你儂我儂的,真酸。」
花耗手臂僵硬,望向嵐琅時若戰刀般充滿肅殺之氣。
嵐琅視而不見,用鼻子哼了哼,明顯不待見花耗。
貓兒回手給了嵐琅腰部一下:「什麼你儂我儂?一邊兒涼快去!我們是在制定出逃計劃。」
嵐琅吃痛,使性子地往皇椅扶手上一捶,只聽喀的一聲,一柄利箭由扶手前射出,直接透過桌布射入前面的木柱上,發出沉重一聲。
貓兒咂舌:「這也行?」
嵐琅掃了貓兒一眼:「有什麼不行?當叛軍兵臨城下,亂臣賊子欲奪帝位時,這一箭就能要了敵軍首領的性命,瞬間掰回一局。」
貓兒點點頭,不再關心箭羽問題,轉而急切地望向花耗:「我們走吧!」
花耗搖頭道:「我若走了,豈不是畏罪潛逃?」
貓兒憤怒了:「不走,等著砍頭?」
花耗笑道:「雖然看似證據確鑿,但聖上並沒有定罪於我,應是不信的。」
貓兒瞪眼,揪起花耗衣襟:「笨蛋!先不說太子登基能不能放你兵馬在手,就說聖上此刻身有異樣,如履薄冰,怎會讓你去邊關做大?你…你怎麼就是個死腦筋?!你想想,若你身體不好,你會把可能威脅自家兒子帝位的人放走嗎?更何況還是一個有著確鑿罪證的叛徒?」
花耗為貓兒一番話所震撼,詫異道:「貓兒,你何時也想這些了?」
貓兒擼袖子,樣子頗為驕傲:「從知道你被陷害,我就開始想這些,都想一路了。」
花耗低聲笑著,將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爆發出來,他拍了拍貓兒的腦袋,輕柔地說道:「難為你了。」
貓兒拍開花耗的大手:「難為什麼?別看平時我不想,但若想了,那也是絕頂聰明的。」
嵐琅嗤鼻,表示不屑。
花耗輕笑,鐵漢柔情。
貓兒皺眉問:「花耗,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有證據說你與敵軍勾結?」
花耗粗糙的手指撫平貓兒皺著的眉頭,彷彿事不關己似的安慰著貓兒:「不過是在擒住敵軍副將時,從他袖口翻找出我的親筆信函以及一份我軍的兵馬部署圖。那副將咬毒自盡,我百口莫辯。」
貓兒詫異:「耗子,你會寫字了?」
花耗嘴角隱約抽筋,貌似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吧?不過,他已經習慣了貓兒的突發奇想,反而更加寵溺地望著貓兒,故作認真道:「會了,還會好多。」
貓兒羨慕的眼神涌動,開心道:「我也會了挺多,不過還是有很多字不認識。」轉而目光一怒,低喝道,「是哪個王八羔子陷害耗子!」
花耗勾唇一笑,竟也產生了一種非常不真實的邪魅感。他笑睨著貓兒,順著她的話說道:「是啊,哪個王八羔子陷害我?」
貓兒越發覺得這委屈受不得,拉扯上花耗的大手:「走,咱不做這狗屁官了,回村兒種地去!要不你跟我去佔山為王,咱倆合夥,把三國的山頭都佔滿了,全部要插上畫有咱倆頭像的旗幟!」
花耗眼前一飄,彷彿看見大小群山上都插著自己和貓兒的畫像,那情節…還真有著說不出的…恐怖。離近一看還好,離遠一看定然像某種被人祭拜的土包。貓兒的想法,總令他感到驚奇。
然而,花耗卻並沒同貓兒一同離開,花耗骨子裡的精忠報國是早就埋下的種子。當成大將軍將飢餓的他帶入軍營的那一刻,那種子便已經生根發芽,長成了如今的參天大樹,又怎麼可能在朝夕間被連根拔起?
世人圖名,亂臣賊子和精忠報國之間的區別,是花耗的固執。即便是貓兒,亦在意小賊和大盜之間的稱呼。至於他人,更將名號看得比性命重要。
貓兒在得知花耗被陷害的原委后,卻勸不動花耗隨她一同離去,氣得她都想掄起拳頭將花耗砸昏后帶走。
花耗洞悉了貓兒的企圖,只得保證道:「放心,我一定會無事的。若他人定要將誣陷的罪名強加在我身上,我必然逃出皇宮。」花耗伸手,將隱在袖口的兵符交給貓兒,「這個你且拿去,若宮中政變,你可拿此物去城外西行十里處尋我屬下副將。有我貼身兵符,定可保你安全。」
貓兒將兵符收好,鄭重點頭道:「若皇帝要殺你,我就帶兵打進來!」
花耗一驚,忙道:「不可。」
貓兒無賴一笑:「兵符在我手了,管你可不可?總之,你照顧好自己,若有異樣,我就帶兵來!」
花耗無奈中泛起揉碎了心扉的甜蜜,亦鄭重地說道:「放心,我一定安全出宮見你!」
一切定奪后,貓兒催促花耗先離開,她好伺機閃人。
花耗剛要推開大門,側門處卻響起軟轎落地的聲音,貓兒聽見侍衛恭敬地喚了聲:「曲公子。」剎那間,貓兒如同被澆了一桶熱油般躥起,吱溜一聲就要鑽到桌子下,卻是一頭撞在了桌腿上,痛得悶哼一聲。
嵐琅忙跳下龍椅。花耗伸手拔下從龍椅扶手中射出的冷箭,藏入袖口。貓兒眼見曲陌白袍一角,忙去推開大門。花耗前腳跨出門檻,貓兒與嵐琅隨後跟出,她恨不得長了翅膀馬上飛離才好。
屋外禁衛軍統領見花耗出來,上前一步,嚴盡看守之職。
貓兒跟在花耗身邊,做恭送狀,心裡急盼著花耗快點走,自己好轉身離開。
還沒等花耗大步跨出,曲陌那若古琴般清幽的聲音卻開口喚道:「戰衣將軍,留步。」
貓兒的汗水瞬間濕透衣衫,不僅在心裡尋思著,明明花耗是在曲陌之前走的,如今又被曲陌抓了個背影,話鋒一露,她今天真就交代在這裡了。再者,她現在根本就沒做好見曲陌的心理準備,只覺得身子都掉進針刺中,不敢輕舉妄動,怕是一個不小心,就刺了個體無完膚。
花耗面se無驚地轉身,詢問道:「曲公子,何事?」
曲陌衣衫縹緲,淡然道:「無事,只說上一句,戰衣將軍勿要多惱,清者自清。」
花耗點頭應下,道了聲謝,便轉身離開,步伐卻是慢了許多,想是準備應變突髮狀況。
貓兒見花耗走了,忙扯了扯嵐琅的袖子,兩個人低頭縮肩亦向旁邊移去。
曲陌轉過頭,輕掃一眼那兩個小太監,眼見著貓兒由於太過緊張而一頭撞在了龍顏殿的門柱上。他的唇邊淺淺隱上一絲笑顏,心中卻泛起苦澀。貓兒,仍舊是怕自己,不肯原諒相見。他曉得,一旦貓兒知道戰衣將軍的事,無論身在多遠都會趕來,所以,他才連續數日流連在宮中,生怕貓兒性子毛躁,闖出禍事。
曲陌今日遠遠看見香澤公主帶著兩名小太監說話,其中一人伸手扯香澤公主的袖子,那熟悉的小動作讓他心跳加快,急步走進龍顏殿,卻與太子相撞。他無意答理太子的無理取鬧,快步進入龍顏殿卻不見貓兒身影,側目去尋,但見香澤公主亦微不可察地轉目尋找,當即更加肯定貓兒在此殿中。
隱約間,發現離帝桌下黃布微微抖動,若不仔細觀察,定以為是風吹拂動。只是,曲陌心裡知道,那定是貓兒無疑。他的心在為那個膽大妄為的貓兒擔心時,亦開始猜測,另一個消失在皇桌下的小太監是誰?
他被離帝喚去說話,匆忙間應了,卻無意拖拉,借故出了上書房,大步趕回來,卻見貓兒急欲躲開自己,心中酸楚可想而知。
曲陌眼見著貓兒一頭撞上門柱后,仍舊快步離開,不曾悶哼,也不肯停留。曲陌抬起手指,卻沒出聲喚她,他怕若開口喚了,貓兒會跑得更快。
禁衛軍發現貓兒異樣,當即就要上前盤問。
曲陌這才出聲喚住禁衛軍,說:「適才聽見龍顏殿里有些異響。」
禁衛軍當即撲去龍顏殿,準備立功一件。
貓兒扯住嵐琅撒腿就跑,直到隱在黑暗中,完全避開了曲陌的目光,才鬆了一口氣。
嵐琅問:「貓兒,你怕曲陌?」
貓兒吸了吸鼻子,橫聲道:「怕什麼?不過是不想見他罷了。你廢話真多,我們走。」
嵐琅又問:「怎麼走?」
貓兒有些傻眼:「不如,再拖來一人問問?」
嵐琅拉起貓兒的小手,得意一笑:「跟我走。」
兩個人靠著嵐琅的記憶,再次左躲右閃地摸去了冷宮。鑽入牆洞時,卻突然間嚇到半夜遊盪的冷宮娘娘,一聲高亢的號叫衝破殘缺的磚瓦狂飆而出。
貓兒與嵐琅對看一眼,忙順著繩子爬上牆頭,跳下,撒腿就跑。
而冷宮門口守衛的兩位大哥則是打個哈欠埋怨道:「瘋婆娘,半夜鬼叫什麼?媽的,怪不得被聖上打來冷宮,就那恐怖之音,誰敢弄床上去啊?還不得刺穿耳朵?」
那時,天總是藍得讓人想去飛,雲總是柔軟得想讓人啃上一口,風中飄散的麥穗香總能喚出肚子的咕嚕聲。
貓兒和嵐琅以被瘋狗追趕的速度逃回到客棧,躺在床上后動不得分毫,只覺得多虧自己跑得快,不然今天真就被抓去砍頭了。
貓兒喘著大氣兒,說:「砍頭不怕,就是怕疼。」
嵐琅不屑地轉身,又瞬間轉過來,一把揪起貓兒的衣服,大吼道:「這太監衣服怎麼穿出來了?」
貓兒眨眼:「不可?」
嵐琅眨眼,鬆手:「也沒什麼。」說完倒頭躺下,動也不動。
兩個折騰了一晚上的人,可能是有史以來用繩子攀爬過皇城,晃悠一圈,將該辦的事兒辦了,還能活著攀爬出來的福星。
其實,大多數侍衛都有這樣一種心理,若真是刺殺離帝的刺客,定然是飛檐走壁的高手,因此,很多侍衛都將眼光投在房檐上。至於貓兒這種用繩子攀爬進皇城內的,還真不在他們的防禦範圍內。
貓兒和嵐琅鑽了個空子,安全出了皇宮,終將緊張了一晚的心放下,倒頭,也沒分所謂的男女,各佔了半張床,小腿搭在床外,就這麼睡著了。
一夜翻過去后,貓兒精神氣爽地起床,卻發現嵐琅正睜眼看自己,那放大的臉把她嚇了一跳,當即一腳踹出。嵐琅慘叫一聲落地,身子撞倒盆架上,淋了一身濕。
嵐琅咬牙切齒地爬起,有種撕裂貓兒的衝動。
貓兒彎眼一笑,為自己開脫道:「若是我用拳頭,你就起不來了。」
嵐琅吐血自己吞,氣呼呼地與貓兒兵分兩頭將自己打理好,重新換上公子哥的衣衫,吃了店小二送上來的飯菜后,開始兩眼相望,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
嵐琅輕咳一聲,斜眼看貓兒:「你不打算帶我遊玩一下離國皇城?」
貓兒點點頭:「那走吧,戴著紗帽,我領你轉轉。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
兩個人出了客棧,發現很多人都在偷偷打量他們。
嵐琅道:「非常時期,兩個大男人又戴著紗帽,自然引人懷疑。」
貓兒問:「那如何?」
嵐琅抬手指向對面女裝店鋪。
貓兒頭痛:「你要穿女裝?」
嵐琅收緊手指,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大字:「你!穿!」
貓兒無所謂:「有些麻煩呢。」
嵐琅扯著貓兒就進去了,將貓兒往女眷中一推:「她女扮男裝,選女裝給她打扮一下。」
貓兒被女眷拉入裡屋前卻是指著嵐琅喊道:「給他也換上!」
女眷們蜂擁而至,嵐琅的掙扎顯得如此無力,他雖高喊「我是男子」,但在紗帽除去的那一刻,變得毫無說服力。女眷們皆想,如此一個柔弱的美人,若換上女裝,會是何等婉約動人?
於是,當貓兒乖巧地換女裝時,另一屋卻是傳來嵐琅那喊破喉嚨的「不要」,以及女子們驚天震地的尖叫聲,彷彿要將整間房子震碎般,極具穿透力。
這邊貓兒顫抖著肩膀開始大笑,那邊嵐琅怒吼衝天,大喊:「出去!都滾出去!」
貓兒裝扮好后,在眾女眷的目瞪口呆中戴上紗帽,又在眾女眷的惋惜憐憫中跛腳出了屋子,便看見如同噴火龍般的嵐琅站在門口處,沖貓兒大吼道:「帽子拿下,我看一眼!」
貓兒見他衣衫凌亂,撲哧一聲笑了,卻沒有取下紗帽,而是直接往外走去。
嵐琅被女眷拉住付了銀子后,才匆忙追到街道口,一把攔住貓兒,伸手就扯下她頭上的紗帽,只覺得呼吸一緊,心口內鼓聲陣陣。他知道貓兒面容姣好,卻不知道裝扮后的貓兒竟如此風華絕代。
那不再捆綁的奧妙身材若株搖曳的紅花,晶瑩剔透的肌膚襯著冰綠se的衣裙更顯得吹彈得破。那圓滾滾的眸子若兩潭清透湖泊般泛著清新自然的瀲灧波光,彷彿綴灑了星子般璀璨動人。小巧的鼻樑下是誘人紅唇一點,若熟透的果實般微張著惑人的風情。黑se髮絲並無任何首飾裝點,端的是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
微風徐動,貓兒髮絲飄浮,裙擺舞動,好似墜落凡間的精靈般清韻天成。
貓兒伸出手,一把搶過被奪走的紗帽,喚了聲呆若木雞的男子:「嵐琅?」
嵐琅恍然一震,竟紅了臉。
貓兒完美的仙女形象出現裂縫,掐腰哈哈大笑起來,完全一副搶劫到財寶時的嘴臉。只是這一笑間,竟在抬頭間瞥見對面酒樓里的一抹身影,瞬間扼住了大笑,痴痴望去。
那妖嬈男子手提一壺酒水輕倚在欄杆處,只是若有若無地瞥了貓兒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將手邊美婢抱入懷裡,眯起桃花眼聽著琴音,仰頭飲下佳釀,衣衫紅艷得彷彿要灼傷人眼。
貓兒抬頭望著那人慵懶放縱的身影,彷彿要盯出窟窿般用力。
此時,二樓欄杆處卻是又探出一顆頭顱,正是當今太子。當太子瞧見貓兒時,瞬間睜大眼睛,驚為天人!心中※※大起地調戲道:「樓下哪家嬌俏女子,上來同飲一杯如何?」
貓兒眼中只有銀鉤的背影,根本聽不見旁人言語。
嵐琅記得太子的聲音,一手輕攬貓兒的腰肢,就要拉她離開。
太子見貓兒不理自己,不由得怒了兩分,口氣不好地訓斥道:「大膽!本太子問話,你且答來!」
貓兒恍若未聞,又不肯被嵐琅拉走,只是仰頭望著銀鉤的背脊。
太子瞧出端倪,轉頭詢問道:「銀兄,此女子你可認識?」
銀鉤懶洋洋地轉過身,風情萬種地趴在欄杆上掃了貓兒一眼,嘖嘖地說道:「容貌倒是不錯。」
太子一聽,以為銀鉤不認識,全當貓兒又是一個被銀鉤樣貌勾引到的女子。想當初,他初見銀鉤時,亦是這般痴迷的模樣。不過接觸時間長了,他沒少從銀鉤這裡吃到暗虧,就不敢再打銀鉤的主意。如今,他對銀鉤是愛不得,恨不起,只得轉為友人,多多接觸才好。
太子心下歡快,給旁邊的侍衛使了個眼se。暗道:既然銀鉤不認識那女子,他也就不客氣了,定要將那女子收入自己府中,好好把玩一番。
嵐琅看得清楚,那太子雖長得人模人樣,但眼角松垮,面部泛黃,皮膚塌陷,看樣子就是沉迷女se之徒,當即也顧不得那麼多,拉上貓兒,就要大步離開。
太子的侍衛見他們要走,忙提輕功落在嵐琅前面,伸手阻攔道:「太子有請,兩位請樓上一敘。」
嵐琅脾氣雖然驕縱,但並非不懂得衡量利弊,又見銀鉤仍舊與貓兒互不相識的模樣,心下暗喜中有了一番計較,於是推脫道:「我與娘子還有急事要辦,就不叨擾太子了。」
貓兒乍聽嵐琅此言,當即將原本望向銀鉤的貓眼瞬間投遞到嵐琅身上。
侍衛抬眼去看太子,卻被銀鉤偶爾一瞥的目光駭到,不由得腿一軟,想掉頭就跑。可再去看銀鉤,只覺得剛才似是自己眼花。那人仍舊斜斜倚在欄杆上,正調戲著懷中美婢,彷彿從來沒有看過來一樣。
侍衛愣神,嵐琅拉著貓兒就要離開。
太子緊盯著貓兒,哪裡肯讓這天然美味離開?當即喝令道:「把人帶上來!」
貓兒被這一聲喝震醒,拳頭一攥,怒火上躥,變得衝動。
嵐琅搶先一步伸手扯住貓兒的小手,示意她不可輕舉妄動,如若不然,再想脫身怕是更難。
其他侍衛在太子的喝令下蜂擁而去。
嵐琅拉扯著貓兒的小手,被迫請上二樓。
太子見人來了,自然笑得眉眼齊開,卻在瞧見貓兒的跛腳時眉頭一皺,不悅地說道:「怎還是個跛子?」
貓兒聽了,心中自然有氣,也知道那太子掂量些什麼,當即朗聲回道:「還有一雙臭腳呢!」
太子一愣,周圍侍衛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銀鉤取杯飲酒遮擋住表情,懷中美婢卻是偷笑得花枝亂顫。
貓兒見那美婢在銀鉤懷中好生刺眼,一把甩開嵐琅的手,跛足走到銀鉤面前,死死瞪著那美婢看,嚇得那女子僵硬在銀鉤懷中,臉都白了。
嵐琅上前拉扯住憤怒的貓兒,喚道:「娘子,不可無理。
貓兒又聽嵐琅喚自己娘子,噌地轉過頭去想要吼上一嗓子,卻見嵐琅沖自己使了個眼se,也知道如此這番是為去了太子惦念,只得將那委屈憋進肚子里。
嵐琅對太子抱拳道:「太子開恩,草民與娘子真有急事,想要速速離開。」
太子看了一眼嵐琅,竟覺得這男子比女子還好看上幾分,當即又起了※※心思。
嵐琅心道不好,這皮厚的醜徒怎如此看自己?
太子見嵐琅膚若凝玉,柳眉風情,兩眼水潤,唇瓣誘人,當即伸出狼爪,就要拉扯嵐琅入坐,口中還無理道:「這位公子如何稱呼,且坐下把酒言歡如何?」
貓兒身形一晃,擋在嵐琅前面,一手掐腰,氣勢如虹道:「喝酒?好啊,我來!」身也不轉地大喝道,「掌柜,把最好的酒都給我拿上來!」
太子見貓兒氣勢洶洶的樣子非常有趣,那圓滾滾的眼睛彷彿清可見底般乾淨,心裡極是喜歡,暗自尋思著,既然二人在他的地盤上,還怕跑了不成?
於是,在一壇壇美酒上桌后,貓兒也不知道拼得哪股怒火,就這麼舉著海碗和太子拼上了酒量。
太子在銀鉤和美人面前不好拒絕,自認為酒量絕非一般,故作風流地大力迎戰。
一碗碗酒水下肚后,貓兒的臉蛋紅撲撲的越發可愛,原本瞪圓的貓眼也半眯三分,偶爾眼角一挑,便是誘人風情無限。此番絕se,若根羽毛般撩撥心弦,讓人急躁難耐。看得那太子更是口水泛濫,摻和著酒水嘩啦啦咽下,恨不得一口將貓兒吞掉才能解饞。
漸漸的,太子覺得這麼喝下去晚上好事兒就不用辦了,想要耍賴,卻見嵐琅對自己一笑,當即魂兒都丟到奈何橋上了,拼了頭,就是個喝!
嵐琅見貓兒有些不勝酒力,於是也拿起只大海碗對太子道:「太子海量,我夫妻二人著實佩服,讓草民也敬上幾杯酒水可好?」說話間,笑意盈盈。
太子打了個大大的酒嗝,只覺得眼前春花燦爛,頭腦一熱,又與嵐琅拼上了。
太子本就是整天浸淫酒水之人,而嵐琅卻是鮮少喝酒,強撐著數碗下腹,就有些酒醉之態了。
貓兒喚了聲:「嵐琅。」便將那人往自己身後一拉,眼含醉意地望著太子,咧嘴一笑,又拍開一罈子酒,為太子倒上。
太子有些喝高了,心裡明白,若和貓兒再喝下去,怕是三人都得倒下,於是,悄悄給侍衛使了個眼se。那些敗類走狗當即明白了太子的意思,悄然移到貓兒身邊,在貓兒仰頭喝酒時,用身體隔著嵐琅窺視,動作迅速嫻熟地將一包迷葯下到了酒水中。
貓兒不知有詐,繼續倒著酒水。嵐琅隱約察覺到不對,扯住貓兒手腕,搖晃道:「娘子,不可再喝了。」
貓兒推開嵐琅,眼睛愈發瑩亮,彷彿要找人拚命的小獸般,一手搭上那被下了葯的酒罈子想要倒酒,卻不想,那酒罈子竟應聲碎裂開來。
貓兒泛起疑惑,她明明沒有用力啊,難道自己又神力大增?貓兒興奮了,臉上冒出我是天下第一的咆哮感,試驗性地一手拍向桌子,桌子應聲碎裂。
太子傻眼了。
貓兒又一手拍向木柱,木柱應聲碎裂。
太子慌了。
於是,酒後明顯亢奮的貓兒就這麼一路拍下去,但凡人過之處皆碎裂成殘屑狀。
太子已經忘記自己想對貓兒做些什麼了,只覺得眼前事物都在轟隆隆地塌陷,腦袋也變成一鍋顫抖的糨糊。
侍衛更是沒見過此等高手,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既然太子沒有吩咐,那就…先窩著吧。
貓兒一路拍到樓下,站在路中間,竟一舉雙拳,仰天大笑道:「我是天下第一高手!」
嵐琅只覺得臉上燒得厲害,十分確定,此燒並非酒水緣故,亦非羞澀,實乃…無臉見人。幸好,他不是離國人,也住不長,不然還真擔心以後如何出門。
嵐琅攔了輛馬車,好不容易將酒醉鬧事的貓兒塞進馬車裡,讓車夫繞個圈,確定無人跟蹤后才回了客棧。
貓兒和嵐琅前腳一走,銀鉤隨即慵懶一笑,將手中捏得粉碎的花生米傾灑而出,掃了一眼那碎裂酒罈中隱匿著的圓潤珍珠,斜視對面酒樓里的曲陌一眼,看都不看嚇得瑟瑟發抖的美婢,便花衣凌亂地踱步下樓離去。
貓兒卻是醉了,被嵐琅拉扯下馬車后,也不肯消停。在客棧中與嵐琅扭打在一起,直嚷著自己是鐵拳第一!天下無敵!
就在嵐琅一板凳拍在貓兒頭上時,貓兒瞬間清醒過來,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道:「原來,我不是鐵拳第一,天下無敵。」
嵐琅披散著被貓兒抓散的頭髮,狠狠地放出一口氣。
卻見貓兒眼睛一亮,舉拳高喊道:「原來我是鐵拳無敵!天下第一!」
嵐琅一聽貓兒換湯不換葯,只覺得腦袋痛得厲害,還是誰給他一板凳,讓他昏死過去算了。
貓兒因自認是天下第一而亢奮起來,又開始滿客棧地拍桌子,以絕對孔武有力的氣勢證明自己鐵拳無敵。過後手痛夠戧那是后話,反正當時被酒精鬧得不肯消停。
就在貓兒大鬧客棧時,忽瞥見某個白se衣袍翩然而入,貓兒一緊張,掉頭就跑,卻是腳下一滑,人在空中翻了個利落弧形,落地,咣當一聲磕碰了後腦,算是徹底昏死過去了。
那原本要進入客棧的白衣人被貓兒這麼一嚇,當即掉頭就跑,生怕有什麼武鬥事件扣到他頭上。他只是個文弱書生,還是遠遠躲開麻煩的好。
嵐琅費了很大勁兒才將死醉的貓兒拖進屋子,氣呼呼地投了手巾給貓兒擦了擦臉。
貓兒被水滋潤過的臉蛋如同新鮮的果子般誘人,長長的睫毛搭在下眼瞼,形成優美的扇形,微張的小嘴裡呵出淡淡酒香,在溫熱中誘人品嘗。
嵐琅的眼落在貓兒身上,便轉動不開,一種蠢蠢欲動的心思湧起,身子前傾,向貓兒的紅唇壓去…
一顆珍珠穿過窗戶紙直接打在嵐琅的大穴上,讓他在距離貓兒一指寬的地方被迫停下,那姿勢尷尬得令人想鑽地縫。
嵐琅心道不好,被人跟了卻不知道,只能等著任人宰割。
然而,擲珠之人並沒有進入屋子,而是在窗口處投下一個翩若驚鴻的身影,那雖然不鋒利,但卻極具壓迫感的聲音傳來,他說:「貓兒信你,你且注意行徑,否則下次所襲之處,便是你的咽喉。」
嵐琅發不出一點兒聲音,他想弄醒貓兒,卻覺得此時貓兒若醒,定然尷尬,乾脆就這麼忍下了。他也曉得,那窗外之人定是曲陌。雖上次在皇宮裡曾匆匆一瞥,他不曾看仔細曲陌的樣貌,但聲音卻是識得。更何況,對那寵辱不驚的人,任誰也難以忘記。
曲陌話已放下,知道嵐琅不敢再動,更何況那穴道需四個時辰方可解開,到那時,想必貓兒已然醒來。
屬下有密文來報,曲陌的身影消失在窗口處。
曲陌前腳一走,嵐琅手中拿著的濕布非常不配合地掉到了貓兒的脖子上,貓兒一涼,瞬間睜開眼睛,猛地一起,只覺得腦袋砰地磕碰上某物,震得星光環繞。
貓兒揉了揉頭,支撐起身體,看著已經被撞昏的嵐琅,嘿嘿一笑,口齒不清地說道:「咋睡了呢?」
貓兒步伐不穩地摸出屋子,跌跌撞撞地下了樓,因口渴四處找酒喝。掌柜們算是怕了貓兒這個怪力女,紛紛躲在櫃檯後面不敢出來。
貓兒久尋酒水不到,這火氣開始上躥,若毛驢般奔跑出去,腦中不斷湧出銀鉤那決然的背影,竟覺得只有找到銀鉤才可以平息這心底火海。她跌跌撞撞地走著,口中含糊地喚著銀鉤的名字,卻在一頭扎入蓄水缸里時瞬間清醒過來。
銀鉤說了,若是擦肩,只當不識。
貓兒抱著腿緩緩跌坐到地上,望著眼前相依而過的花衣男女,只覺得被刺痛了眼睛,忙用手揉揉,看清了那不是銀鉤后,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半醉半醒中,貓兒看著幾個兒童嬉鬧而過,記憶又被拉回到童年。想起與花耗滿山地追鬧打鬧,想著自己拳霸一方的大王模樣,想著在被人欺負后先是不敢回家,怕娘擔心,后又不敢出屋,怕花耗見了笑話。
那時,天總是藍得讓人想去飛,雲總是柔軟得想讓人啃上一口,風中飄散的麥穗香總能喚出肚子的咕嚕聲。
在花蒲村的田野里,快樂總能伴隨孩子們的尖叫傳來,一切都是那麼精彩新奇,哪怕是一個小遊戲,也能引起高漲的熱情和爭搶的拳頭。
如此,簡單,快樂。
貓兒望著皇城裡灰se的天,覺得有些無法呼吸。
她想起爹娘的笑臉,恍惚笑起,覺得風似乎變得柔了,就像娘溫柔的手,輕輕撫摩著自己的頭髮,輕聲道:「貓兒,睡吧…」
花四娘的相貌漸漸和癲婆娘重疊,癲婆娘的臉雖然被猙獰的長傷疤分開美麗界限,但那溫柔的眼神卻讓貓兒覺得幸福,在迷迷糊糊中,啞啞地喚了聲:「娘娘…」
而嬈汐兒的臉卻突然出現,那般乖巧地拉走娘娘,回頭間沖貓兒猙獰一笑,狠狠地說道:「娘娘是我的!貓兒,你一無所有!」
貓兒瞬間瞪大眼睛,伸手去抓,眼見著嬈汐兒將娘娘拉走,貓兒一個高躥起,一拳頭捶向嬈汐兒胸口,在嬈汐兒的吐血中,貓兒掐腰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終是因酒醉兩眼一閉,倒地昏睡過去。
貓兒牽馬站在岸邊,那一江之水彷彿將她與銀鉤所在的花船分割成兩個世界,那邊世界是銀鉤se彩斑斕的捕美獵艷,這邊世界是貓兒咆哮的驚濤駭浪。
貓兒醒來時,腦袋上搭著冰涼的布,費力地張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個不熟悉的屋子裡。
屋子裡沒有什麼特別擺設,簡單得一如客棧,沒有半點家的溫馨。
貓兒費力地支起酒醉后的身子,聽見木門被吱嘎一聲推開,一個蓬頭垢面的彩妝女子托著一碗黑糊粥走進來。
貓兒原本不甚清醒的眼睛一亮,興奮地喚了聲:「娘娘!」
癲婆娘沖貓兒溫柔一笑,伸手將黑糊粥放到床邊椅子上,又取了枕頭墊在貓兒后腰,拿走濕布,探了探貓兒的腦袋,這才放心地噓了一口氣兒,說:「總算退燒了。」
貓兒扯住癲婆娘的手就不再鬆開,眼睛更是緊緊盯著癲婆娘看,就如同終於找到娘的待哺小貓,急切地問:「娘娘怎麼在這兒?斬叔叔和酒不醉叔叔來了嗎?」
癲婆娘一指點向貓兒的腦袋,笑著訓她:「不記得了?」
貓兒乖巧點頭:「嗯。」
癲婆娘眼含寵溺地笑道:「你斬叔叔和酒不醉叔叔還沒有到,我先來一步,是在路邊撿到你這隻醉貓的。」
貓兒不好意思地笑笑,撒嬌地扯了扯癲婆娘的袖子。
癲婆娘端起黑糊粥,訓斥道:「喏,餓了吧,醉貓。不會喝酒,還將自己喝倒在路邊,你呀,真是越發出息了。」
黑糊粥的誘人香味兒引得貓兒直咽口水,聽著癲婆娘的訓斥更覺得心口發甜,她捧過黑糊粥,眯著彎彎笑眼,喝了個底朝天,末了還用舌頭舔了個乾淨,幸福得不得了。
癲婆娘心疼貓兒,知道這孩子懂事,若非心中有苦,定然不會如此放任自己酒醉。她只待貓兒吃飽后,才開口詢問道:「貓兒,在嬈國為何不辭而別?」
貓兒抹了抹紅艷小嘴:「我想離開,就走了。」
癲婆娘點點頭,倒也不多問此中原由,本為江湖中人,自然有番洒脫。更何況,她心裡明白,自己得了女兒后卻是冷落了貓兒,怕是這孩子心中有不快,才離開的。
她一路行來,傳聞貓兒左腳跛了,是被葉豪挑了腳筋。剛才趁著貓兒酒醉,她打開了貓兒的襪子,看見了那一條泛白的疤痕,心疼得難以言語,不知要如何開口詢問,怕觸碰到貓兒心口的傷痛。可若不問吧,這心思懸著也放不下。癲婆娘終是望向貓兒的小臉,軟聲詢問道:「貓兒,你的左腳…」
貓兒吸吸鼻子,皮實地回道:「去邊關打仗時,被葉豪抓去,挑了腳筋,后(1*6*k網手機站$wa^p**&.1^6^k)來讓曲陌給接上了。是我自己沒有保養好,現在有點兒跛,慢慢會好的。」
癲婆娘將貓兒抱入懷中,心疼這個小東西,沙啞道:「會好的,總有一天會好的。」
貓兒點頭,頗為驕傲地說:「葉豪被銀鉤砍了二十一段呢。」
癲婆娘欣慰地笑了,捏了捏貓兒的小臉,尋個新話題道:「聽說『一筆因果』武林會中出了一怪人,黑斗篷、白扇子,一柄大刀砍樹一片,一雙鐵拳砸牆無數。自謚:『高手,確乃高手。』」
貓兒臉蛋一紅,撲入癲婆娘懷裡:「娘娘,你笑話我。」
癲婆娘憐惜地拍了拍貓兒的背脊,緩聲道:「貓兒,娘娘沒有笑話你,是為你高興。」轉而卻眼含恨意,連手指都在寸寸收緊,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道,「貓兒,那『西葫二老』可是去了?」
貓兒點頭:「去了,還被我在林子里削了鬍子,氣吐血了。」
癲婆娘盡顯癲狂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流出,笑得身子搖曳戰慄,只說:「好,好,太好了!」
貓兒環住癲婆娘,軟軟地問:「娘娘,你怎麼了?」
癲婆娘抑制住瑟瑟發抖的身體,輕拍著貓兒的手臂:「娘娘太過高興了,那兩人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想到他們珍愛若至寶的鬍子被貓兒削了,娘娘心裡便歡快。」
貓兒用小臉蹭著癲婆娘的肩膀,哄道:「娘娘,你放心,那兩個葫蘆我早晚砍了他們的腦袋,給你點燈玩。」
癲婆娘慈祥地笑了,轉過身,摸了摸貓兒的腦袋,認真道:「貓兒,那二人的武功出神入化,想你傷了他們亦是在一定原因下,切莫魯莽行事,娘娘不希望你受傷,可記得了?」
貓兒點頭:「娘娘放心,貓兒不會魯莽了。娘娘為什麼恨那『西葫二老』?還是記恨他們中的一人?」
癲婆娘拍著貓兒的背脊,緩緩閉上眼睛,聲音越發沉寂冰寒:「那兩個人就是曾經將汐兒搶離我身邊之人,若非因為他們,我與汐兒不會分隔多年!」
貓兒見癲婆娘面含痛苦,便沒有繼續追問,雙手環抱著癲婆娘,慰藉著她的那份痛苦。
癲婆娘這麼多年始終都在尋訪「西葫二老」的去向,卻一直無果,雖然知道自己的功力無法與其相比,但那仇恨卻時刻懸在胸口,如同一把利劍般直刺心窩。她恨負心人,更恨自己無能,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兒!總有一天,她要親自手刃仇人!
癲婆娘慢慢調整著呼吸,再次張開眼睛時已經恢復如常,關切地詢問:「貓兒,如今你在武林中也算混出了名頭,單是聽那貓爺名號,怕他人也要震上三震。但娘娘還是擔心,對你與曲陌、銀鉤的糾葛我略有耳聞,你可曾想過,你到底喜歡哪個?」
貓兒沒想到娘娘會有此一問,一時間獃滯了,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也不曉得自己會怎樣回答。
癲婆娘看出了貓兒的疑惑,嘆息道:「貓兒,千金易得,卻是難得有情郎。女子一輩子無論怎樣鋒芒畢露,終究是要尋個攜手同老的男子。可無金銀,可無官職,卻少不得專一的情誼。若是女子將心交付,換來的卻是背棄,那無論曾經多麼喜悅,一顆跳躍的心終將慢慢麻痹凍結成無法緩解的冰,任誰也暖不了的寒。」
貓兒仰頭,小聲問:「娘娘呢,心還冷嗎?」
癲婆娘被反問,微愣后淡笑道:「太久的記憶雖然不曾模糊,但當心口一遍遍痛過後,就麻痹了。這種感覺也不好,貓兒不要嘗試。」伸手慈祥地撫摩著貓兒的臉,柔聲詢問道,「貓兒可曾想過,誰才是你攜手之人?」
貓兒眨了眨眼睛,就這麼看著癲婆娘,彷彿要從她臉上看到答案般認真。
癲婆娘被貓兒看得笑了,嗔道:「盯著我看做什麼?這事兒還得你自己心裡有數。曲陌和銀鉤我都見過,雖說曲陌娶了公主,但我看得出,他對你卻是真心。不過依貓兒心性,實在不適合給人做妾,那種委屈受不得。銀鉤我只有幾面之緣,卻都是看他在與女子※※,又聽汐兒說了你們中的感情原委,也覺得那人放蕩不羈,怕也不好託付終身。雖你代汐兒嫁給銀鉤,但若無心,亦可討一紙休書,再嫁就是,斷不可委屈自己。」
貓兒一聽娘娘說銀鉤不好,當即有些激動地開口道:「銀鉤不像外面傳聞的那樣!」
癲婆娘一愣,沒想到貓兒會為銀鉤辯解。
貓兒在癲婆娘的窺視中紅了臉,閃躲道:「那個…其實…銀鉤待我很好的。他…他是有些愛調戲女子,但…作不了數的,反正…反正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有時候,卻是做給我看的。」
癲婆娘見貓兒臉紅脖子粗地說著,心裡明白了個一二,有些無奈地嘆息道:「你自己考量就好。」
貓兒一把扯住癲婆娘袖子:「娘娘不喜歡他?」
癲婆娘慈母般笑道:「不能說不喜歡,實屬他沒給我留下什麼好印象,不如曲陌翩翩公子,溫潤如玉。」
貓兒點頭應道:「曲陌…是很好很好的。」
癲婆娘疑惑:「既然曲陌很好,貓兒為什麼…」
貓兒揪扯著自己的衣角,低頭喃喃道:「他太好了,我配不上他。」
癲婆娘撲哧一聲笑出,伸手抱住貓兒:「傻丫頭,感情上,哪裡有配不配得上之說,若說配不上,娘娘還覺得那曲陌配不上貓兒呢。」
貓兒抬頭,眼睛瓦亮:「真的?」
癲婆娘認真點頭:「真的。」
貓兒卻又低下頭去,緩緩呼了一口氣,耷拉著肩膀道:「那是娘娘喜歡我,可在別人眼中,我定然配不上曲陌。」
癲婆娘反問:「貓兒在乎別人的眼光?」
貓兒搖頭:「不在乎,但…說不上來,反正我覺得我和曲陌一起,除了給他添亂就沒什麼可做的,讓我覺得自己越來越沒用,這種感覺不好。」
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了。
癲婆娘也被貓兒的感情繞暈了,卻也在心裡認定,貓兒是喜歡曲陌的,但總有些東西橫在他們之間,怕是需要橋樑才能走到一起吧。
而貓兒卻在癲婆娘的詢問中,漸漸覺得自己的心似乎清明起來。
與曲陌一起,她一直苦苦追趕,即使累得汗流浹背,依然無法觸及曲陌衣袍一角,即使那個人承諾自己是他唯一的妻,她也覺得心慌慌沒個底,時刻自卑著自己手指間的黑se灰塵。
與銀鉤一起,他一直逗弄著自己,看似放蕩不羈,實則處處護著。那溫熱的體溫一直在身邊,只要回身,就可以抱著取暖,讓自己覺得踏實,可以依賴。而且,銀鉤喜歡穿花衣,蹭髒了也看不出來。
曲陌有公主陪伴時,她難過,但卻一直不記恨公主,也還能跟在曲陌身邊守候著。但銀鉤有玥姬后,她卻是想劈了玥姬,完全無法看兩個人在一起的模樣,只得遠遠離開,怕自己失手揍死人。
想著想著,貓兒笑了,只覺得一直被霧氣縈繞的心變得清明起來,連頭上那頂灰se天空也似乎越發碧藍。但一想到銀鉤說以後形如陌路的話,這士氣就又低沉下去,人變得有些委靡。
貓兒甩甩頭,將那鬱悶先行甩開,問:「娘娘,你怎麼來皇城了?」
癲婆娘回道:「聽聞戰衣將軍出事,汐兒便催著我趕來看看。我想,汐兒也大了,若她與掛心之人兩情相悅,就在事情解決後為二人成親。」
貓兒點點頭,問:「那汐兒呢?怎麼沒看見她?」
癲婆娘道:「就在旁邊的屋子裡躺著呢,連日車馬顛簸,有些勞累。」
貓兒趿拉著鞋子下地:「我去看看。」
貓兒推開門,轉到旁邊屋子,看見嬈汐兒面若土se地躺在被褥間,見她進來,雙目微睜。
貓兒坐到床邊,問:「怎麼了?臉se這麼難看。」
嬈汐兒放在被子中的手收緊,眼中含了惹人憐惜的脆弱水痕,輕聲沙啞道:「貓兒,你若看我有氣,就直接沖我來,怎可…」
收拾了碗後跟過來的癲婆娘低喝道:「汐兒!」
嬈汐兒氣得差點兒慪死,這對母女是存心不讓自己好過了。老的不留在嬈國皇宮享福,非得把自己拉出來做遊俠,每天燒飯做菜都是自己的活,只說要歷練自己。小的總能裝出無辜的樣子來欺負自己,平時不但出言傷自己,如今又動了手,簡直要氣瘋她了!那老的不讓她說,她卻偏要說出來,看看貓兒是否自責,最好自責壞了才好!
貓兒摸不著頭腦,看看嬈汐兒,又看看癲婆娘,有些不明所以。
嬈汐兒眼含淚水可憐兮兮道:「貓兒,這身子骨是被你打壞的。」
貓兒啞然,又去看癲婆娘。
癲婆娘皺眉,訓斥道:「汐兒,不是與你說過,若非貓兒喝多醉了,定然不會出拳打你。這事休要再提,你怎又提起?」
嬈汐兒胸口裡翻江倒海地湧上怒氣,面上越發楚楚可憐道:「娘,汐兒也是心口痛,有些委屈,才說了實話。娘就知道護著貓兒,汐兒才找到娘,就如此不受待見,嗚嗚…嗚嗚嗚…」
癲婆娘見汐兒哭了,嘆息一聲,上前拍拍汐兒,算是安慰。癲婆娘雖發現這姑娘性格與自己十分不符,但畢竟認準了是親骨肉,自然心疼多一些。
貓兒想起自己在酒醉中似乎看見了嬈汐兒那張滿是嘲弄的嘴臉,一氣之下伸手砸去,沒想到真把人砸了?貓兒見癲婆娘安撫著嬈汐兒,心裡卻想,砸了汐兒,看來是自己酒醉后做的最英明的事兒。
貓兒想起嵐琅時,已經是一天過半后的事兒。她於天se大黑中匆忙趕去原先所住的客棧,見眾人正在修補桌椅,還熱心地搭話道:「掌柜,用我幫忙不?」
掌柜一看貓兒就覺得腿抖頭疼,忙搖頭:「不用,不用,您…」本想送客的話沒等說出口,貓兒已如一陣風般跑到樓上,去尋嵐琅。
屋子裡不見嵐琅,貓兒又跑到樓下,找掌柜詢問道:「見到和我一起的嵐公子沒?」
掌柜忙搖頭,生怕惹這位酒品不佳、拳頭卻硬的高手不快,若再砸了客棧,可真沒地方哭去了。
貓兒忙往外跑,在門口處與一帶著紗帽的小童撞到一起,那小童哎呀一聲被撞飛出去,幸好貓兒眼疾手快地拉住那小童衣衫,才把人又扯了回來。
小童紗帽掉了,驚魂未定中扯著貓兒的衣袖,大口喘息著,詢問道:「貓…貓爺?」
貓兒見那人認得自己,這才仔細去看,只覺得有些眼熟,貌似香澤公主的貼身婢女。這大半夜的,她女扮男裝出來作甚?
小童喘息著低語道:「貓爺,尋個地方,奴婢有要事稟告。」
貓兒急著找嵐琅,生怕他被仇家抓去,於是眼睛一掃,掌柜以及店小二瞬間消失,那酒後餘威仍舊無比好用。
小童有些詫異,東張西望后,確定無人偷窺,才將一個信箋交給貓兒,然後踮起腳在貓兒耳邊小聲道:「香澤公主讓奴婢給貓爺帶個話,說是後天天se巨變,讓貓爺多加衣衫。」轉身,小身子融入黑暗中,消失了。
貓兒打開信箋,但見上面維妙維肖地畫著一隻耗子,而耗子後背卻懸著一柄利劍!
貓兒手指一縮,將信箋攥緊。
貓兒不曉得香澤公主為什麼要幫自己,當然眼下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若香澤公主的消息準確,那麼後天花耗便會被斬首示眾,自己必須在這之前救他出去!
貓兒下定決心,喚來「肥臀」,飛身上馬。卻見嵐琅竟由街角轉來,對自己冷哼一聲,不悅道:「還知道回來?怎麼就沒醉死在外面?」
貓兒不理他,策馬就向城外狂奔,她要去找花耗屬下將領,無論如何大鬧皇城,她都要將花耗救出來!
嵐琅見貓兒不理自己,有些發憷,忙出言喚道:「喂,你要去哪裡?」
貓兒馬兒不停,只是簡單地吐了兩個字:「出城!」
嵐琅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在貓兒冷言冷語不回頭的這一刻,他竟然有些惶恐,彷彿世界又變成一個人的孤單,令人遍體生寒,也令人萬般氣惱,彷彿生生要把什麼撕毀掉才好。
貓兒的聲音再次飄來,被馬背顛簸得斷斷續續:「嵐琅,你在客棧等我,我去去就回啊…」
嵐琅原本漸漸狠戾的眸子頃刻間依然水潤,雖然不屑地哼了哼,轉身進了客棧,但那眼底已然含了笑意。
掌柜鼓起最大的勇氣躊躇而來,搓手賠笑道:「這位小爺,您看小店是小本生意,實在經不起這麼砸。您若有相中的客棧,不如換一家如何?」
嵐琅偏於女性的陰柔臉龐微揚,眉眼如畫般一笑,神秘兮兮地指了指門外,心情不錯地說道:「那位姑娘可是很喜歡這裡的,我剛才提議離開,她卻怒了,說若我再提,她就將二樓夷為平地。」
掌柜雖為嵐琅美se所迷,但嵐琅這不重不輕的一句話卻讓他頃刻間冷汗流下,哪裡還敢再提讓他們離開的話?
嵐琅見掌柜面如死灰,瞧得他眉眼是笑,繞過掌柜歡快地跑上樓。既然貓兒說讓他在這裡等,那任誰也趕不走他。
那邊嵐琅擺平掌柜,這邊貓兒已是躍馬揚鞭地打算往城外沖,卻見城門已經落下,若要強行通過,怕是要驚動官府,先不說能不能出去,若被抓了,到時如何營救花耗?
貓兒懂得了隱忍,不再意氣用事。她暗自平定波濤起伏的心思,牽馬走在楊柳西岸,讓那越發清冷的風灌灌腦袋,好生想想到底如何才能救出花耗。
雖然天已冷,但西岸上雕琢精美的花船仍舊夜夜笙歌。文人墨客小酌對飲,美人玉手撥弄琴弦,尋歡客賣的是酒醉一片,誰還想這悲情紅塵幾許紛亂?
琉璃燈盞紅鸞帳,碧波浩渺花船搖,宛如一處遺忘煩惱的人間凈土,只為歡樂,忘卻他朝。
貓兒記得這裡,曾經,她在這裡看見銀鉤用嘴喂酒給一女子喝,現在想起來,那時的心情似乎有些模糊。不過,當記憶與現實重疊,記憶竟那般深刻地被再次喚醒。原來,她一直是在乎的。
貓兒牽馬站在岸邊,那一江之水彷彿將她與銀鉤所在的花船分割成兩個世界,那邊世界是銀鉤se彩斑斕的捕美獵艷,這邊世界是貓兒咆哮的驚濤駭浪。
貓兒那清透的琥珀se眸子直直望著花船,被那玲瓏燈盞刺傷了眼睛,被那縹緲的紅紗勒緊了脖子,被那歡歌笑語點了穴道,整個人無法移動分毫。
同地同景,銀鉤仍舊醉卧美人膝,半眯桃花眸,在翠珠落玉盤的呢喃間慵懶笑著,舒展四肢,贊著玥姬琴意知心意。
貓兒胸口的小火苗噌噌上躥,拳頭寸寸收緊,彎腰低頭,拾起一塊胸腔大小的石頭,雙手用力一擲,準確無誤地砸在銀鉤所在花船的旁邊,砰的一聲激起大片水花,伴隨著女子尖叫四起,轟了個水漫花船!
原本享歡的眾美驚叫連連,咒罵不停,臉上妝容花了,衣衫浸泡大半,被風一吹,凍得如同鬼魅般直哆嗦。
玥姬的琴被水浸泡,發出嗚嗚的聲音,如同女子的悲鳴。
銀鉤卻是在石頭砸來的那一刻飛身躍起,待水襲過後才悠然落下,踩著潮濕的花船,沉面不語。
在眾美的耍潑中,玥姬對銀鉤軟語道:「鉤郎,那不是貓兒嗎?不如叫上船來一同遊玩可好?」
銀鉤輕佻地笑睨著風情的桃花眼,在眼尾處綻放出一縷魅惑,慵懶地單手撫頭道:「只要姬兒想請,也無不可,只是別招來狂獸才好。」
玥姬將貓兒與銀鉤的矛盾看得清楚,也曉得男人若是變心,即便頭懸樑亦無法挽回。剛才她說那話不過是試探一番,聽銀鉤如此回答,心裡自然樂開了花,面上裝得越發賢惠乖巧,沖貓兒道:「貓兒,上船一敘如何?」
那花船離貓兒足有一百米遠,雖邀請,卻不靠近,若是輕功高手,仍需借力才能飛躍上去,更何況貓兒不會輕功,只能眼巴巴看著。
玥姬曉得貓兒不會輕功,也只是場面性地讓讓。此刻,她正防著貓兒靠近銀鉤,怎會做那搭橋的喜鵲?於是,便對貓兒軟語道:「既然貓兒不喜這風月花船,姬兒就不越矩了。」
貓兒胸口起伏,眼睛越發瞪得瓦亮,若氣鼓鼓的青蛙般轉身離開。
玥姬以為貓兒離開,這才輕輕呼了一口氣,卻見那貓兒轉身間,雙手合抱,愣是連根拔起數棵腰肢粗細的大樹,甩手扔進湖水中,震得船隻搖曳。
原本謾罵的艷妓被貓兒這一拔震傻了,皆瞪大眼睛看著貓兒俊朗…呃…不,是俏麗?還是孔武有力?得,不形容了,實在難以用筆墨伺候。還是說,眾艷妓看著貓兒力拔大樹,用那滾木搭乘浮動的橋,飛身落下,碧裙飄然,猶若驚鴻,踏步奔來,眼波瓦亮,如同…惡虎。
銀鉤原本置身事外的樣子在看見貓兒瞪圓的眸子后,竟不自然地往後挪了挪,雖然不想承認,但卻是被貓兒的樣子嚇到了,甚至…有些心虛。
貓兒飛撲至船上,端膀攥拳,圓目一掃,在所有艷妓的惶恐自危中,一拳頭砸在船板上,轟隆一聲,船板碎裂出一個大窟窿!驚得美人兒四下逃竄,紛紛向後躲去,生怕貓兒責難自己。試想,那一拳頭要是砸在自己身上,不死也得筋骨盡斷。更何況,來花船上尋相公的怨婦何其多?哪個不是拿歡場女子出氣?
然而,眾人想不到的是,貓兒竟是一把抓住銀鉤的手臂,如同悶牛般往回拖。
銀鉤運功穩住身子,卻扯不過憤怒的貓兒,只得向貓兒手臂襲去,才脫身跳開。雖看似動手優雅,實則手臂青了一片,盡顯狼狽。
貓兒抬頭望向跳到船頂上的銀鉤,不說話,不肯走,固執得像頭小牛。
銀鉤不看貓兒,輕踏著船隻飛走,彩se衣衫看似若一場花語般繽紛旖旎,實則卻是在月夜下悄然遺落了一地的殘瓣。
玥姬原本躲進了船艙里,此刻輕撫紅紗裊裊而出,站在離貓兒兩米開外的地方,不敢再靠近。拿捏著語調兒親昵道:「貓兒,怎又鬧上了?許久不見你,甚是想念。如今玥姬住在將軍府邸,備受鉤郎寵愛。若貓兒想念,且來看我,可好?」
貓兒的眼轉向玥姬,看著她粉黛微垂的羞澀含情模樣,也聽明白她話中的炫耀之意,卻是不曉得自己為何如此憤怒。
玥姬見貓兒如此看自己,當即嚇得花容失se,後退一步。
貓兒攥拳靠近,有種想要殺人的衝動,卻在貼近玥姬時,覺得身體一麻,竟直直壓著玥姬墜河。
玥姬尖叫一聲,伸手抓住了船緣,沒有掉到冰冷河水裡。
貓兒直接撲到刺骨冰河中,只覺得身子沉得如同快醉死的貪杯人,連小手指都無法動一下,但腦袋卻格外清明地感覺到寒水灌鼻。整個人彷彿被死神之手扼殺住了鮮活生命,在無聲中向河底沉去…
就在貓兒瞬間滅頂時,一抹白se衣袍若驚雷乍現般出現,彷彿一束極光般投入寒水中。一手環住貓兒腰身,一手托住貓兒背脊,以氣踏水,身若蛟龍般躍出寒流,在湖面上幾個跳躍后,環抱貓兒落到船舫,忙用軟毯將貓兒包裹。
貓兒臉se慘白地窩在曲陌懷裡,如同喪失了生命的娃娃。
曲陌一手拍向貓兒背脊,用內力為貓兒驅寒逼水。
貓兒猛地往外咳水,卻喉嚨發緊,說不出一句話,就彷彿掉入了夢魘般,眼睛也睜不開。
因此,貓兒沒看見去而復返的銀鉤,沒看見銀鉤向自己伸出的手,沒看見銀鉤複雜的眼,也沒看見銀鉤那一身花衣若凋謝的孤葉般飄零…
曲陌將咳水后仍舊昏迷的貓兒抱入船艙,只是淡淡地瞥了眼佇立在另一條船上的銀鉤。
銀鉤見曲陌懷抱衣衫盡濕的貓兒,忍不住開口道:「曲陌,你是君子。」這是奉承,亦是捆綁束縛。
曲陌腳步不停,反問:「面對自己心儀的女子,銀鉤可想做君子?」
銀鉤身形一晃,已是攔到曲陌面前,伸手要抱走貓兒。
曲陌墨se的眸子深深投入銀鉤眼底:「既已訣別,勿要牽連。」
此時,漸漸有了知覺后的貓兒仍舊睜不開眼睛,本能地依偎進熟悉的溫暖懷抱,含糊沙啞地喚道:「曲陌…」
曲陌繞開瞬間僵硬若化石的銀鉤,抱著貓兒進入船艙。在帘子放下的那一刻,貓兒接著話音,含糊沙啞地夢語道:「我聽見銀鉤的聲音了…」
曲陌腳步微頓,緩緩閉上了眼,心中劃過苦澀,竟比這身上的衣衫還冷透肢體。
曲陌將貓兒放到軟榻上,一手搭落在貓兒領口,卻是無法解下去。曲陌不知道自己的掙扎為何如此苦澀,是怕貓兒怨自己看了她的身子?還是…其他?
只是,胸口的血液已經凍結,若非貓兒取暖,怕是要冰在這三尺寒流下。
曲陌單手扶起貓兒,將那柔軟的身子抱入懷中,緩緩閉上眼,終是伸手去解貓兒的衣衫。
此時,一直沉寂的船隻突然遭襲,銀鉤一掌震開船窗,眼含殺氣地向曲陌襲來。
曲陌轉手迎去,兩人在船隻間飛躍互擊,頃刻間,船隻的碎裂聲席捲了花船間的琴音媚語。
貓兒被冷風一吹,打個大激靈醒轉,腦袋漲得難受,身子冷得僵硬。她用恢復知覺的手顫巍巍地擰擰裙子,嘩啦一聲,落水不少。她撐起瑟縮的身子,瞧瞧左右,沒看見人,開始懷疑自己似乎掉入了夢魘,竟夢見曲陌和銀鉤為自己動起手來。
她包裹著被子,打了個大噴嚏,出了小船艙,漸漸想起自己為什麼掉落河裡,卻想不起來到底是誰救了自己,腦袋左右一掃,看見周圍停泊的都是花船以及一些漁船。
貓兒是個會感恩的人,當即使勁咽咽口水,沙啞著破鑼嗓子,極具震撼力的抱拳大吼道:「是哪位英雄好漢救了在下?恩人雖不出來相見,但哪天你要是遇難了,就報貓爺名號,一準兒給你辦了!」
原本正在其他花船上打鬥的兩人一聽此話,都在微愣失神的剎那間吃了對方一掌,撲通兩聲,幾乎不分先後地落入冰冷河水中。
貓兒聽見聲音,只當恩人跳水離開,大大感慨了做好事不留名的高尚情操,然後搖著船槳,在瑟瑟發抖中向岸邊靠去,獨留下曲陌和銀鉤泡在刺骨河水中,繼續斗…
皇宮裡,戰火四起,血流成河,兵器劈開人骨,哀號聲如此尖銳刺耳,那般膽戰心驚。誰也不曾想到,一向荒淫好se的太子竟然會逼宮?這其中到底藏了什麼玄機?
貓兒好不容易爬上馬背,頂風顛簸到癲婆娘住處,一頭撲到床上,卷著被褥就上牙磕碰下牙哆嗦上了。
癲婆娘為貓兒換上了嬈汐兒的乾淨衣裙,喂她吃下發汗的葯,這才讓她睡下。
待貓兒睡熟后,癲婆娘伸手探了探貓兒的脈搏,覺察出異樣,不由得微微皺眉。
酒不醉和斬豬刀後半夜趕來,見貓兒睡下,便沒有打攪。他們與癲婆娘說著話,知道貓兒所受的苦,都疼在了心尖上,尋思著若不是銀鉤將那葉豪砍成了二十一塊,自己也不會放過他!非得下狠手摺磨不可!讓其悔恨為人!
貓兒一夜大睡,醒來時仍舊有些頭重不知處的感覺。
酒不醉和斬豬刀見貓兒醒來,歡快得不在話下,與癲婆娘一同詢問了貓兒所發生之事,又探了她的脈搏后,酒不醉皺眉道:「聽貓兒所說異樣,應該是中了無行宮的『遊離』,中了此毒會頃刻間失去知覺,如同死了一般。此毒來得兇猛,去得也快,但若臨陣對敵,卻是致命一擊。」
貓兒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她滿心滿眼地急著救花耗,本因自己耽擱了一晚時間,再無法繼續拖拉下去,於是使勁捶了捶發漲的腦袋,沙啞著嗓子,鼻音甚重地劈出炸雷:「耗子明天可能會被斬首,我們必須把他救出來!」
癲婆娘微愣,一把抓住貓兒的手:「消息準確嗎?」
貓兒說:「是香澤公主派人通知我的,無論準確與否,都要把耗子救出宮。」
斬豬刀粗聲道:「既然是為那小子來的,就斷不能讓他翹辮子了!」
酒不醉撫摩鬍鬚:「此事得從長計議,即便是要救人,也得謀略一番再下手。」
貓兒道:「到現在宮中還沒放出信兒,可能就是怕耗子屬下謀反,才想先砍了再說。我上次溜進宮裡去,知道耗子被軟禁在醒神閣里,但看守實在嚴實,要進宮救人還真得想個好辦法。而且,我擔心那皇帝老兒手癢,萬一提前動手怎麼辦?莫不如我們今晚就殺去,虛晃幾招,連發數處,然後直接去救耗子!」
酒不醉欣慰地拍拍貓兒的肩膀:「咱家貓兒終於長大了。」
斬豬刀笑出一臉橫肉:「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高徒。」
癲婆娘撫摩著貓兒的腦袋:「那就這麼辦吧。」
貓兒站起,攥拳道:「我去尋耗子屬下,你們商量具體細節,我先讓他的屬下混進城來。」
斬豬刀關切地說道:「貓兒啊,你臉se這麼不好,就別去了,告訴我位置,我跑一趟。」
貓兒堅持道:「沒事,斬叔叔和酒不醉叔叔先休息吧,我去去就回。」貓兒出了屋子,跳上「肥臀」,一路衝出城外,直奔花耗屬下位置而去。
其實,幸好來的是貓兒,若是斬豬刀等人,即便有花耗的兵符,此種危急時刻,哪個又敢信?眾人鬧的都是掉腦袋的事兒,若不謹慎,怕是要身首異處。
貓兒軍威仍在,眾將領抱拳領命。但人數實在過多,不好混入城中。
就在眾人撓頭時,有消息來報,說霍軍已經連續攻克數個城池,正以大火燎原之速向皇城進軍而來!
眾人一聽此言,自然鐵拳重捶,紛紛為國將不國而扼腕,更有武將想要返回邊界,為捍衛國土而戰!
這是一群熱血男兒,若非如此,亦不會為了花耗性命跟來。他們心裡明白,那為國家出生入死的人,怎可能是叛徒?
貓兒蒼白著小臉,那若泉水般的眸子顯得更加清澈見底。她擺手示意大家平靜,極其認真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決定權。此刻,想跟我救耗子的,就跟來;想去邊界打仗的,就去邊界;想回家種田的,就回家去!」貓兒策馬離開,身邊跟著的大批將領,皆是受過花耗恩惠的感恩人。
如今,城頭大亂,眾守城兵士因陣前消息而慌亂一團,但若想從這些人眼皮底下入城,還是有很大的困難。
貓兒命所有人潛伏在皇城入口處,等著時機。
也許是老天幫襯,天se剛見黑,大批的鐵甲騎兵由遠處飛奔而來,以強橫的姿態欲進皇城。
守城大將自然不肯放行。
帶兵將軍舉出太子的腰牌,大喝道:「如今霍軍逼近,我等奉太子之命進京護駕,爾等若是阻攔,定斬不赦!」
守城大將發矇,竟沒有阻攔。帶兵將軍已然策馬入城,如入無人之境。馬蹄轟鳴間,無數步兵跑步前進,那勢頭,絕非一般。
貓兒沖花耗屬下使了個眼se,那精明的副將將頭一點,立刻重整軍隊,以軍人之姿小跑跟在太子所召集的步兵身後。
斷後的步兵起疑,回頭問:「你們是哪個陣營的?」
花耗的副將一巴掌摑去:「奶奶的,這麼多廢話!不是太子陣營的跟著跑什麼?」
步兵一臉憋屈,揉了揉被摑的臉,也不敢吭聲,悶頭繼續跟著小跑。
貓兒策馬隨之入內,在一個岔路口,帶著眾人脫離太子軍隊,以巡邏兵之姿,分了若干小隊紛紛趕去與癲婆娘會合。
天se大黑時,眾人軍容整齊地踏步在皇宮周圍,幹掉一些前來詢問的人後,又分成若干小隊,大搖大擺地進入皇宮內院,在一些角落裡撒上酒水,在約定的時間裡先後點燃。
頃刻間,皇宮裡燃起數處大火,士兵們大聲喊著救火,並在紛亂中幫著倒忙,讓火勢繼續蔓延。
貓兒等人悄然潛入皇宮,斬豬刀與癲婆娘引開看護花耗的侍衛,貓兒和酒不醉進入屋裡救人。
正在看書的花耗瞬間警覺起來,但見貓兒由門口躥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輕功極好的男子,當即放下書,站了起來。
花耗也察覺到最近有些異樣,此刻看到貓兒,情難自禁,激動異常,伸手將貓兒抱入懷裡,彷彿要融入靈魂般用力。
酒不醉看得清楚,心中明白,這花耗原來是心繫貓兒的,卻不明白,那癲婆娘怎麼就將這花耗與嬈汐兒湊成一對兒了?只是,此地不是說話之處。
酒不醉輕咳一聲,貓兒掙開花耗的鐵臂,扯上花耗的袖子,急切地說道:「耗子,咱快走,那皇帝老兒要殺你。」
花耗皺眉,不語。
貓兒跳腳瞪眼道:「不許說不走的話,若真如此,我今天就陪你死在這裡!」
花耗虎軀一震,眼中盈盈而亮。
酒不醉撫額,心裡尋思著,難道貓兒也喜歡這小子?細細打量,還真是個俊朗悍將,不錯,不錯。
花耗見貓兒目光堅定,表情不似虛假,只當貓兒終於明白了自己對她的心思,也在危急生死中發現了她對自己的感情。他用大手攥住貓兒的小手,頗為激動地點頭道:「好,我們走!」
貓兒咧嘴一笑,兩個人彷彿又回到小時候一般,心有靈犀地撒腿就跑!
就在三人跨出門時,知道中計的禁衛軍統領帶兵包抄回來,大喝道:「哪裡去?」
貓兒操出明晃晃的大菜刀:「就不告訴你!」
刀光劍影中,花耗奪過一柄大刀,神若游龍,以一抵百!
就在他們努力向外拼殺時,卻見空中突然劃過異常的火花,只聽轟的一聲,另一群虎狼之師殺出,直接沖入皇宮,撲向離帝所在之處!
禁衛軍統領眉目一擠,咬牙道:「不好!」揮手帶領禁衛軍前往龍顏殿護駕去了。
貓兒有些摸不著頭腦,扯扯花耗的袖口,問:「怎麼了,不打了?」
花耗皺眉,望向禁衛軍統領所去方向,瞳孔一縮,喝道:「不好,有人逼宮!」
貓兒詫異:「啊?逼宮?」
花耗點頭,就要往龍顏殿方向沖。
貓兒忙拉住花耗:「走走,我們趁亂快走。」
花耗焦躁:「國主有難,怎可私逃?」
貓兒跳起,一掌拍在花耗後腦,氣憤地吼道:「皇帝老兒都要砍你腦袋了,你還跟著湊什麼熱鬧?跟我走,不走就絕交!」
花耗陷入兩難。
貓兒氣得不輕,甩開花耗的手,向外跑去。在貓兒的世界里,沒有所謂的為國為民為君主,她能為的,只是她在乎的人。至於那些要砍花耗腦袋的人,誰管他們是死是活?
花耗見貓兒的小身影沖入硝煙戰火里,彷彿要被那火焰吞沒般渺小,剛要抬腿去追,卻見貓兒突然倒地,當即飛撲過去,抱起昏迷的貓兒,與酒不醉一起殺出了朝野動蕩的皇宮。
皇宮裡,戰火四起,血流成河,兵器劈開人骨,哀號聲如此尖銳刺耳,那般膽戰心驚。誰也不曾想到,一向荒淫好se的太子竟然會逼宮?這其中到底藏了什麼玄機?
而今時今地,火災四起,貓兒救人,是否都如表面那般簡單?
癲婆娘等人返回隱蔽住所,除了貓兒一直昏迷不醒外,其他人並無大的傷亡。眾人儼然鑽了太子逼宮的空隙,得了天大的便宜。
花耗守護在貓兒床邊寸步不離,大手緊緊攥著貓兒的小手,再不肯鬆開。
酒不醉說:「昨晚就受了風寒,今天這娃娃卻是拼了命要去救你。」
花耗眼中泛起水霧,緊抿了唇,淚落在貓兒蒼白的手指上,愛憐與心痛正濃。
癲婆娘看在眼中,心裡也明白了個大概。
嬈汐兒聽見這邊屋裡有動靜,忙披上衣服走過來。眼見著花耗那般深情地守候在貓兒身邊,初見花耗時的驚喜瞬間消失,胸腔湧起了一種難以描述的憤怒。她尖銳地喚了聲:「耗子哥!」
花耗沒有看汐兒,而是放低聲音沙啞道:「小聲些,別吵貓兒睡覺。」
嬈汐兒身子一顫,倚靠在門上,淚眼模糊地盯在花耗攥住貓兒的大手上,覺得幸福離自己越來越遠。即便是曾經擁有,也不過是虛假的浮華。
癲婆娘輕嘆一聲,扯著嬈汐兒離開。
酒不醉與斬豬刀亦退出屋子,留這對他們眼中的有情人在一起。
花耗望著為自己不顧性命的貓兒,將那錚錚鐵骨化為繞指柔情,溫柔地將貓兒包裹著,彷彿護著易碎的寶貝般寸步不離。手指愛戀地劃過貓兒細緻的肌膚,恨不得替貓兒承受這病痛的折磨。
在花耗的深情凝視中,貓兒的睫毛顫了顫,卻一直沒有睜開眼睛,彷彿被夢魘困住。
已在城中逗留太久的眾人準備趁亂起程,然而貓兒一直沒醒。癲婆娘起了疑心,與眾人重新返回屋子,為貓兒把脈,除了有些發燙外,仍舊沒有任何異樣,卻是…叫不醒!
如此這般,貓兒竟一連昏睡了一天兩夜!
就在眾人的極度驚恐中,貓兒終於張開了霧蒙蒙的眼睛,急聲詢問道:「耗子呢?」
花耗靈魂震撼,猛地抱住貓兒,激動沙啞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貓兒,你總算醒了。」
貓兒看見花耗,這一顆心算是放下了。
酒不醉過來給貓兒又把了脈搏,問:「貓兒,可有異樣?」
貓兒搖頭:「挺好的,沒事兒。」
眾人聽了貓兒的保證,也都鬆了一口氣。雖然覺得貓兒這昏迷來得有些異常,但既然沒查出問題,也實在無法對症下葯。
眾人收拾好行囊,準備趁著兵荒馬亂連夜出城。
花耗忐忑不安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看得貓兒腦袋頗痛,捶了兩下后,貓兒忍不住道:「耗子,你別跟被油點了尾巴似的來回竄,看得我腦袋痛。」
花耗立刻停下,坐到貓兒身邊,努力平定自己熱血悍將的為國。
貓兒看在眼中,也不忍為難花耗,只是說:「耗子,你若想去救皇帝老兒就去吧。」
花耗激動地攥緊貓兒的小手:「你不介意?」
貓兒抽回手,捶了一下花耗的肩膀,「無所謂介意與否,只是一想那皇帝老兒要砍你腦袋就氣憤。而且,我覺得雖然傳聞太子逼宮,但具體情況並不知道,不如穩妥兩天,看看時局再說。你若不放心,我們出去打聽一番也好。」
花耗重重點頭:「是要出去打探一番,雖然聖上誤會我,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不可眼見朝野顛覆置之不理。更何況,如今動蕩,受苦的卻是老百姓,城中兵荒馬亂,不曉得是怎番光景。」
貓兒瞬間站起:「我們這就回皇宮打探!」
花耗格外激動,大聲道:「好!」轉而按住貓兒,「是我回皇宮打探,你留在此地等我。」
貓兒點頭:「成,我們分兩頭行事,我得去客棧接個朋友,無論探沒探到消息,你都來客棧找我。」貓兒隱約覺察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她救花耗太容易,太子突然逼宮太複雜。她不想花耗有遺憾,還是親自勘察一番的好。亡羊補牢不知道是否應該,但總要看看。
花耗點頭應下,貓兒與酒不醉等人暫別,兩匹快馬一分,話分兩頭行事。
當貓兒風風火火地趕回客棧時,正瞧見三位官爺將嵐琅壓在桌子上,說是要搜身,懷疑他是敵國姦細,那手卻是下作地往嵐琅后臀摸去。
嵐琅咬了其中一人手指,那人伸手就要摑去。
貓兒雖然氣憤,但仍舊拿捏著分寸,菜刀飛過,用刀背將那人逼開,並沒有砍掉誰的手。
那受驚之人一聲怒吼,與他人一同拔刀劈來。貓兒兩下卸了他們的兵器,一拳一準兒地將三人砸昏在地。
嵐琅紅了眼睛,將嘴唇咬得鮮紅若滴,伸手奪過貓兒的大刀,頗為費力地提起那極重的「千年青鋒鍍」,赤紅了眼,發狠地砍掉那摸了他屁股的齷齪臟手!
缺手之人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嵐琅卻勾唇笑了,輕柔地問道:「這位官爺,你剛才還有哪裡碰到我了?」
那缺手之人慌亂地道:「沒有,沒有了。大爺,您是我大爺,饒了小的一命吧!」
嵐琅笑彎了眉眼,如同乖巧的溫柔女子般秀美,笑吟吟地說:「我也沒說要你的命啊,不過是想留下些東西而已。這位官爺不會如此小氣吧?」說話間,一刀剁下,又砍掉那人的另一隻手臂!
貓兒拉扯嵐琅:「算了,放他們走吧。」
嵐琅抬起染血的臉龐,微挑著眉,輕聲問道:「放他們走?然後等著官府再來抓我?」霍地大吼道,「你倒是別回來啊!」
貓兒被嵐琅吼得兩耳發緊,頭變得嗡嗡作響,也知道若放這些人離開,沒準兒一會兒就得引來大批官兵。又見嵐琅髮絲凌亂,小臉上都是血,樣子實在狼狽,終是說道:「找根繩子先捆了。」
嵐琅本欲諷刺貓兒,卻見貓兒伸出溫熱而略顯粗糙的小手幫自己擦了擦臉,這氣兒就消了下去。他冷哼一聲,將刀塞給貓兒,轉身找繩子去了。
客棧大廳里沒什麼人,掌柜也和店小二躲去了樓上,悄悄注視著樓下的一切,無論是官府來搜人,還是那兩個煞星砍人,他們都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就當什麼都沒看到。
嵐琅將那三個敗類捆了,塞上嘴,扔進了馬廄,完事兒。
肚子餓得咕咕叫的貓兒站起身,伸手撿起地上的兩隻斷臂,直接鑽進廚房,叮叮咣咣一頓剁,又掄起鏟子給自己炒了些小菜,這才拎著一罈子酒水出來等花耗。
嵐琅吃著菜,臉上終於緩了冰凍,問:「去哪裡了?」
貓兒也不隱瞞:「去救耗子了。」
嵐琅不再追問,和貓兒靜靜地吃著。他想著貓兒在兵荒馬亂中仍舊回來尋自己,心中一暖,難得地贊道:「這肉做得挺好吃。」
貓兒也夾了一塊肉放入口中,眯眼道:「我看著新鮮,就剁了幾塊。」
嵐琅說:「我挺喜歡吃內髒的,下次做點兒。」
貓兒拍開酒罈子,給自己和嵐琅都倒上一碗,爽快地道:「成,我炒的肝尖兒,熘的腸肚都很好吃。」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聽得二樓處的客棧老闆一頭扎入屋子裡嘔吐不止,再去看店小二,已經翻著白眼,徹底昏過去了。
其實,那兩隻斷臂只是被貓兒扔進爐子里燒了,她做得不過是塊兒新鮮豬肉。
一池春水動蕩,紅蓮艷花初開。銀月清照旖旎,酒醉癲狂痴纏。「無獨有偶醉玲瓏」在水波蕩漾中吟唱出一曲激烈歡歌,如此※※,那般悠揚…
貓兒一邊等著花耗回來,一邊給自己添酒,彷彿不知道醉為何物似的灌著自己。
其實,貓兒的心思已經飄得很遠,遠到模糊不清,如果真醉了,就不知道情愁,也不用刻意遺忘某人的形同陌路,多好。
至於天下,誰做皇帝誰人為政,這些東西好像一直都圍繞在她身邊,卻又離她很遠。
花耗要當忠臣,曲陌要天下大合,銀鉤的理想又是什麼?
在戰爭面前,貓兒越發覺得生命渺小,如果不及時行樂,也許就會在下一步的差池中命喪黃泉,不再曉得酒之忘憂,情之惱人。
貓兒是喜歡喝醉的,只有醉了,她才可以真正地不想曲陌,不想銀鉤,不想自己。也只有醉了,貓兒才可以忽視那個最想見的人,也是那個不想見她的人。
就在貓兒將自己喝得醉眼矇矓時,花耗匆忙趕來,簡單交代道:「貓兒,太子真的逼宮了。但現在皇宮內封鎖得極嚴,怕是探不到準確消息。我去籌備人馬,準備突城護主,你且先回酒不醉等人身邊,勿要亂跑。」
貓兒仰頭憨憨一笑:「耗子,誰做皇帝很重要嗎?」
花耗微愣,拍了拍貓兒的腦袋,道:「太子荒淫無道,他若登基,這離國就算是白白送給他國踐踏了。我想護住這一方水土,不讓任何人侵犯。你且等我,調遣周圍部署的兵力大概只需三日。我,一定平安歸來!」
貓兒斂了笑,認真地說道:「耗子,若你攻進皇宮,幫我保護好香澤公主。」
花耗謹慎點頭,轉身離開。
貓兒卻又一把拉扯住花耗的手臂,急切地說:「耗子,如果那皇帝老兒病危,你…還去嗎?」
花耗毅然點頭。
貓兒望著花耗離去的背影,咯咯笑著,發現自己還真是沒有什麼追求,怎麼只想著佔山為王,酣睡熱炕頭咧?
貓兒有些自嘲,學著閣里的浪蕩公子哥調戲起嵐琅來。她勾著嵐琅的下巴道:「小美人,給貓爺斟酒,貓爺有賞!」
嵐琅一手拍掉貓兒的爪子,惡語道:「喝吧,喝不死你!」
貓兒抱著酒罈子站起,豪爽牛飲,一抹唇角,笑露一口白牙:「嵐琅,我是不是很沒有出息?真的,我想回村裡,想給爹娘上墳,但山體滑坡,把家給堵上了,我找不到家的方向。你說,哪裡才是家呢?」
嵐琅望著強撐笑顏的貓兒,心中劃過不舍,伸手去拉貓兒。
貓兒靈活地閃身躲開,由眼角綻放出一抹異樣風情,眼含靡麗地笑道:「我沒有醉,我是鐵拳無敵!天下第一!我要離開這裡,我要和娘娘叔叔們搶劫去!娘娘說,要我下山劫一個美男子,看見他,要胸口有小鹿亂撞。
這裡的美男子我都不要了!都不要了!全部都不要了!
曲陌和銀鉤都讓我胸口痛,我要去嬈國搶美男!然後去霍國搶鳳冠!你知道,我既然打賭,就沒有輸的道理。嘿嘿…拳頭啊,厲害著呢!」
見嵐琅皺眉不語,貓兒舉起拳頭,又開始捶打桌椅,大聲吼道:「你且看著,我多厲害!捶哪裡碎哪裡!我要把自己的心捶開,看看能分幾半!哈哈…」
說話間,她就要去捶打自己的胸口,那樣子還一副極其神勇的表情,活活氣吐血了掌柜,生生氣瘋了嵐琅。
貓兒正在大鬧時,某個灰藍se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躥進客棧,在見到貓兒時精神一振,腿腳有些不利索地顫抖著,蒼老而激動的聲音隨之響起:「少夫人,總算找到您了…」
貓兒迷迷糊糊地轉頭去看,但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花白老者眼含熱淚地望著自己,那神情簡直是十八年前妻離子散又重逢的激動樣子。
貓兒覺得這人面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聽那人叫自己少夫人,當即將眉毛擰成了麻花狀,有些憨態地望著那花白老頭,某個記憶片段閃過,試探地喚了聲:「老管家?」
老管家見貓兒記得自己,那老淚在頃刻間就要縱橫,忙給貓兒鞠躬,淚眼婆娑道:「少夫人,是老奴,您還記得老奴,實在太好了!」說話間,激動得不能自已,彷彿要將自己晃散架般顫抖著。
貓兒被那異樣激動的老管家駭到,使勁捶了捶腦袋,清明了一些后,便仰頭傻笑,問:「老管家,你找我什麼事兒?有人欺負你嗎?我幫你揍他!」
老管家連聲應好,但見貓兒一擼袖子,就要和他一起出去揍人。老管家忙搖頭,急聲喝道:「少夫人!您先醒醒酒,聽老奴說話。」
貓兒被突然大喊的老管家嚇了一跳,噌地躥到桌子上,就這麼蹲在上面,滿臉謹慎地盯著老管家,如同隨時準備撓人的野貓般警惕。
老管家見貓兒不再鬧人,這才壓住了瀕臨崩潰的神經,眼底再次湧上老淚,情真意切地說道:「少夫人,有些話本不是老奴該說的,但這話卻憋在心裡已久,今日不吐不快啊。
「那日您與少爺新婚回門,而少爺卻是一個人回府。從那以後,少爺就每日將自己灌在酒水裡,任老奴怎麼勸,都是不聽。最後乾脆離開府邸,再無音訊。
「前些日子,少爺回來了,卻身受重傷,那血咳得讓老奴都慌了魂兒。直到聖上嘉獎的旨意頒下,老奴才知道,少爺是去戰場立功了。老奴欣慰啊,北斗將軍在天有靈,也會為少爺高興的。
「不過,老奴實在心疼少爺,覺得愧對北斗將軍的英靈。
「老奴問了少夫人的去處,少爺卻說…卻說…您死了。
「老奴本是信了,卻無意間聽見少爺醉語,直嚷著:『若是擦肩,只當不識。』少爺喝多了,卻大笑,那笑聲聽得老奴都忍不住想要落淚,也知道了少夫人沒死,便滿皇城地尋。
「雖然老奴不知道少爺與少夫人因何反目,但少爺對少夫人的心,天地可鑒啊。
「今天老奴來看錶兄,就是這家客棧的掌柜老闆,只因少爺說城中必亂,老奴怕有人前來騒擾,就想拉著表兄一同去將軍府同住避難。不想見到少夫人,真乃天顧少爺。少夫人快與老奴回府吧。少爺雖然又離開府邸,行蹤不定,但若回來后見到您,一定是開懷的。
「您不知道,少爺以往是不住府邸的,更不可能受了重傷還回府。
「老奴是過來人,心裡明白得很,少爺是在等您回去。縱使他口口聲聲說您死了,但當初的喜房,少爺卻是每晚必住的,還不讓人打掃,亦不讓更換被褥。
「少夫人啊,你倒是回去看看吧,少爺到底將您放在了怎樣的位置上?!
「而且…而且府里來了個叫玥姬的姑娘,少爺雖然沒說,但看那架勢,怕是過不了幾天,就要被少爺收入房的。」
那老管家見到貓兒著實激動起來,恨不能將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一股腦兒倒出。老管家心中是為少爺不平的,想他家好好的少爺,竟為了一個女子癲狂成那樣,他看在眼裡,心中實在是酸楚泛濫。只是,少夫人是少爺心愛之人,即使他再不滿,也只盼著少夫人和少爺好生過日子,莫要讓少爺再如此不珍惜自己。所以,今天,無論用上什麼手段,就算拼上了他這條老命,他都要將少夫人拉回去!
貓兒原本半醉半醒的神經在聽到老管家的含淚傾訴后,只覺得眼前彷彿劃過銀鉤酒灑傷口時大笑的樣子,心也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痛楚淹沒了人的呼吸。
她對銀鉤,究竟做了什麼?
銀鉤對她,為何如此執著?
終究是她愧對了銀鉤嗎?還是…可以彌補這種愧疚?如果說彌補,是不是折辱了銀鉤?
貓兒的心踏著一地的碎亂,在無法形容的刺痛中,緩緩撥開那隱匿在固執下的真摯感情,窺視出從來不曾在意的剪影,竟是銀鉤一次次將自己擁入懷裡護著的畫面。
那看似玩笑的桃花眼下,卻是貓兒罔顧的最真,如此真實的體溫,如此存在的感情,竟被她一再地忽視!貓兒不禁自問,她,到底是何時瞎了?竟看不到銀鉤如此為自己!
銀鉤…銀鉤…貓兒在心裡一遍遍念著那個讓自己痛得不能呼吸的名字,彷彿只有這個名字才可以撫平心中的痛楚,只有這個名字才能將那充滿自責的感情縫補。
貓兒不知道縫補出的感情是否依然如昨?卻知道如果不挽救,自己可能真的會厭惡自己一輩子!
是她,一次次傷了銀鉤,在渾然不知中奔向自以為是的感情,如同飛蛾撲火般執著,卻在被火燒身的那一刻,罔顧著銀鉤的痛楚,繼續去追逐那遙不可及的幸福。
貓兒突然覺得自己對銀鉤而言是個災難,彷彿是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一觸便痛。
貓兒覺得此刻必須見到銀鉤,告訴他,她不要與他形同陌路;告訴他,他在她心裡到底佔了哪個位置!告訴他,她是如何不喜歡玥姬!
癲婆娘等人返回隱蔽住所,除了貓兒一直昏迷不醒外,其他人並無大的傷亡。眾人儼然鑽了太子逼宮的空隙,得了天大的便宜。
花耗守護在貓兒床邊寸步不離,大手緊緊攥著貓兒的小手,再不肯鬆開。
酒不醉說:「昨晚就受了風寒,今天這娃娃卻是拼了命要去救你。」
花耗眼中泛起水霧,緊抿了唇,淚落在貓兒蒼白的手指上,愛憐與心痛正濃。
癲婆娘看在眼中,心裡也明白了個大概。
嬈汐兒聽見這邊屋裡有動靜,忙披上衣服走過來。眼見著花耗那般深情地守候在貓兒身邊,初見花耗時的驚喜瞬間消失,胸腔湧起了一種難以描述的憤怒。她尖銳地喚了聲:「耗子哥!」
花耗沒有看汐兒,而是放低聲音沙啞道:「小聲些,別吵貓兒睡覺。」
嬈汐兒身子一顫,倚靠在門上,淚眼模糊地盯在花耗攥住貓兒的大手上,覺得幸福離自己越來越遠。即便是曾經擁有,也不過是虛假的浮華。
癲婆娘輕嘆一聲,扯著嬈汐兒離開。
酒不醉與斬豬刀亦退出屋子,留這對他們眼中的有情人在一起。
花耗望著為自己不顧性命的貓兒,將那錚錚鐵骨化為繞指柔情,溫柔地將貓兒包裹著,彷彿護著易碎的寶貝般寸步不離。手指愛戀地劃過貓兒細緻的肌膚,恨不得替貓兒承受這病痛的折磨。
在花耗的深情凝視中,貓兒的睫毛顫了顫,卻一直沒有睜開眼睛,彷彿被夢魘困住。
已在城中逗留太久的眾人準備趁亂起程,然而貓兒一直沒醒。癲婆娘起了疑心,與眾人重新返回屋子,為貓兒把脈,除了有些發燙外,仍舊沒有任何異樣,卻是…叫不醒!
如此這般,貓兒竟一連昏睡了一天兩夜!
就在眾人的極度驚恐中,貓兒終於張開了霧蒙蒙的眼睛,急聲詢問道:「耗子呢?」
花耗靈魂震撼,猛地抱住貓兒,激動沙啞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貓兒,你總算醒了。」
貓兒看見花耗,這一顆心算是放下了。
酒不醉過來給貓兒又把了脈搏,問:「貓兒,可有異樣?」
貓兒搖頭:「挺好的,沒事兒。」
眾人聽了貓兒的保證,也都鬆了一口氣。雖然覺得貓兒這昏迷來得有些異常,但既然沒查出問題,也實在無法對症下葯。
眾人收拾好行囊,準備趁著兵荒馬亂連夜出城。
花耗忐忑不安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看得貓兒腦袋頗痛,捶了兩下后,貓兒忍不住道:「耗子,你別跟被油點了尾巴似的來回竄,看得我腦袋痛。」
花耗立刻停下,坐到貓兒身邊,努力平定自己熱血悍將的為國。
貓兒看在眼中,也不忍為難花耗,只是說:「耗子,你若想去救皇帝老兒就去吧。」
花耗激動地攥緊貓兒的小手:「你不介意?」
貓兒抽回手,捶了一下花耗的肩膀,「無所謂介意與否,只是一想那皇帝老兒要砍你腦袋就氣憤。而且,我覺得雖然傳聞太子逼宮,但具體情況並不知道,不如穩妥兩天,看看時局再說。你若不放心,我們出去打聽一番也好。」
花耗重重點頭:「是要出去打探一番,雖然聖上誤會我,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不可眼見朝野顛覆置之不理。更何況,如今動蕩,受苦的卻是老百姓,城中兵荒馬亂,不曉得是怎番光景。」
貓兒瞬間站起:「我們這就回皇宮打探!」
花耗格外激動,大聲道:「好!」轉而按住貓兒,「是我回皇宮打探,你留在此地等我。」
貓兒點頭:「成,我們分兩頭行事,我得去客棧接個朋友,無論探沒探到消息,你都來客棧找我。」貓兒隱約覺察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她救花耗太容易,太子突然逼宮太複雜。她不想花耗有遺憾,還是親自勘察一番的好。亡羊補牢不知道是否應該,但總要看看。
花耗點頭應下,貓兒與酒不醉等人暫別,兩匹快馬一分,話分兩頭行事。
當貓兒風風火火地趕回客棧時,正瞧見三位官爺將嵐琅壓在桌子上,說是要搜身,懷疑他是敵國姦細,那手卻是下作地往嵐琅后臀摸去。
嵐琅咬了其中一人手指,那人伸手就要摑去。
貓兒雖然氣憤,但仍舊拿捏著分寸,菜刀飛過,用刀背將那人逼開,並沒有砍掉誰的手。
那受驚之人一聲怒吼,與他人一同拔刀劈來。貓兒兩下卸了他們的兵器,一拳一準兒地將三人砸昏在地。
嵐琅紅了眼睛,將嘴唇咬得鮮紅若滴,伸手奪過貓兒的大刀,頗為費力地提起那極重的「千年青鋒鍍」,赤紅了眼,發狠地砍掉那摸了他屁股的齷齪臟手!
缺手之人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嵐琅卻勾唇笑了,輕柔地問道:「這位官爺,你剛才還有哪裡碰到我了?」
那缺手之人慌亂地道:「沒有,沒有了。大爺,您是我大爺,饒了小的一命吧!」
嵐琅笑彎了眉眼,如同乖巧的溫柔女子般秀美,笑吟吟地說:「我也沒說要你的命啊,不過是想留下些東西而已。這位官爺不會如此小氣吧?」說話間,一刀剁下,又砍掉那人的另一隻手臂!
貓兒拉扯嵐琅:「算了,放他們走吧。」
嵐琅抬起染血的臉龐,微挑著眉,輕聲問道:「放他們走?然後等著官府再來抓我?」霍地大吼道,「你倒是別回來啊!」
貓兒被嵐琅吼得兩耳發緊,頭變得嗡嗡作響,也知道若放這些人離開,沒準兒一會兒就得引來大批官兵。又見嵐琅髮絲凌亂,小臉上都是血,樣子實在狼狽,終是說道:「找根繩子先捆了。」
嵐琅本欲諷刺貓兒,卻見貓兒伸出溫熱而略顯粗糙的小手幫自己擦了擦臉,這氣兒就消了下去。他冷哼一聲,將刀塞給貓兒,轉身找繩子去了。
客棧大廳里沒什麼人,掌柜也和店小二躲去了樓上,悄悄注視著樓下的一切,無論是官府來搜人,還是那兩個煞星砍人,他們都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就當什麼都沒看到。
嵐琅將那三個敗類捆了,塞上嘴,扔進了馬廄,完事兒。
肚子餓得咕咕叫的貓兒站起身,伸手撿起地上的兩隻斷臂,直接鑽進廚房,叮叮咣咣一頓剁,又掄起鏟子給自己炒了些小菜,這才拎著一罈子酒水出來等花耗。
嵐琅吃著菜,臉上終於緩了冰凍,問:「去哪裡了?」
貓兒也不隱瞞:「去救耗子了。」
嵐琅不再追問,和貓兒靜靜地吃著。他想著貓兒在兵荒馬亂中仍舊回來尋自己,心中一暖,難得地贊道:「這肉做得挺好吃。」
貓兒也夾了一塊肉放入口中,眯眼道:「我看著新鮮,就剁了幾塊。」
嵐琅說:「我挺喜歡吃內髒的,下次做點兒。」
貓兒拍開酒罈子,給自己和嵐琅都倒上一碗,爽快地道:「成,我炒的肝尖兒,熘的腸肚都很好吃。」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聽得二樓處的客棧老闆一頭扎入屋子裡嘔吐不止,再去看店小二,已經翻著白眼,徹底昏過去了。
其實,那兩隻斷臂只是被貓兒扔進爐子里燒了,她做得不過是塊兒新鮮豬肉。
一池春水動蕩,紅蓮艷花初開。銀月清照旖旎,酒醉癲狂痴纏。「無獨有偶醉玲瓏」在水波蕩漾中吟唱出一曲激烈歡歌,如此※※,那般悠揚…
貓兒一邊等著花耗回來,一邊給自己添酒,彷彿不知道醉為何物似的灌著自己。
其實,貓兒的心思已經飄得很遠,遠到模糊不清,如果真醉了,就不知道情愁,也不用刻意遺忘某人的形同陌路,多好。
至於天下,誰做皇帝誰人為政,這些東西好像一直都圍繞在她身邊,卻又離她很遠。
花耗要當忠臣,曲陌要天下大合,銀鉤的理想又是什麼?
在戰爭面前,貓兒越發覺得生命渺小,如果不及時行樂,也許就會在下一步的差池中命喪黃泉,不再曉得酒之忘憂,情之惱人。
貓兒是喜歡喝醉的,只有醉了,她才可以真正地不想曲陌,不想銀鉤,不想自己。也只有醉了,貓兒才可以忽視那個最想見的人,也是那個不想見她的人。
就在貓兒將自己喝得醉眼矇矓時,花耗匆忙趕來,簡單交代道:「貓兒,太子真的逼宮了。但現在皇宮內封鎖得極嚴,怕是探不到準確消息。我去籌備人馬,準備突城護主,你且先回酒不醉等人身邊,勿要亂跑。」
貓兒仰頭憨憨一笑:「耗子,誰做皇帝很重要嗎?」
花耗微愣,拍了拍貓兒的腦袋,道:「太子荒淫無道,他若登基,這離國就算是白白送給他國踐踏了。我想護住這一方水土,不讓任何人侵犯。你且等我,調遣周圍部署的兵力大概只需三日。我,一定平安歸來!」
貓兒斂了笑,認真地說道:「耗子,若你攻進皇宮,幫我保護好香澤公主。」
花耗謹慎點頭,轉身離開。
貓兒卻又一把拉扯住花耗的手臂,急切地說:「耗子,如果那皇帝老兒病危,你…還去嗎?」
花耗毅然點頭。
貓兒望著花耗離去的背影,咯咯笑著,發現自己還真是沒有什麼追求,怎麼只想著佔山為王,酣睡熱炕頭咧?
貓兒有些自嘲,學著閣里的浪蕩公子哥調戲起嵐琅來。她勾著嵐琅的下巴道:「小美人,給貓爺斟酒,貓爺有賞!」
嵐琅一手拍掉貓兒的爪子,惡語道:「喝吧,喝不死你!」
貓兒抱著酒罈子站起,豪爽牛飲,一抹唇角,笑露一口白牙:「嵐琅,我是不是很沒有出息?真的,我想回村裡,想給爹娘上墳,但山體滑坡,把家給堵上了,我找不到家的方向。你說,哪裡才是家呢?」
嵐琅望著強撐笑顏的貓兒,心中劃過不舍,伸手去拉貓兒。
貓兒靈活地閃身躲開,由眼角綻放出一抹異樣風情,眼含靡麗地笑道:「我沒有醉,我是鐵拳無敵!天下第一!我要離開這裡,我要和娘娘叔叔們搶劫去!娘娘說,要我下山劫一個美男子,看見他,要胸口有小鹿亂撞。
這裡的美男子我都不要了!都不要了!全部都不要了!
曲陌和銀鉤都讓我胸口痛,我要去嬈國搶美男!然後去霍國搶鳳冠!你知道,我既然打賭,就沒有輸的道理。嘿嘿…拳頭啊,厲害著呢!」
見嵐琅皺眉不語,貓兒舉起拳頭,又開始捶打桌椅,大聲吼道:「你且看著,我多厲害!捶哪裡碎哪裡!我要把自己的心捶開,看看能分幾半!哈哈…」
說話間,她就要去捶打自己的胸口,那樣子還一副極其神勇的表情,活活氣吐血了掌柜,生生氣瘋了嵐琅。
貓兒正在大鬧時,某個灰藍se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躥進客棧,在見到貓兒時精神一振,腿腳有些不利索地顫抖著,蒼老而激動的聲音隨之響起:「少夫人,總算找到您了…」
貓兒迷迷糊糊地轉頭去看,但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花白老者眼含熱淚地望著自己,那神情簡直是十八年前妻離子散又重逢的激動樣子。
貓兒覺得這人面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聽那人叫自己少夫人,當即將眉毛擰成了麻花狀,有些憨態地望著那花白老頭,某個記憶片段閃過,試探地喚了聲:「老管家?」
老管家見貓兒記得自己,那老淚在頃刻間就要縱橫,忙給貓兒鞠躬,淚眼婆娑道:「少夫人,是老奴,您還記得老奴,實在太好了!」說話間,激動得不能自已,彷彿要將自己晃散架般顫抖著。
貓兒被那異樣激動的老管家駭到,使勁捶了捶腦袋,清明了一些后,便仰頭傻笑,問:「老管家,你找我什麼事兒?有人欺負你嗎?我幫你揍他!」
老管家連聲應好,但見貓兒一擼袖子,就要和他一起出去揍人。老管家忙搖頭,急聲喝道:「少夫人!您先醒醒酒,聽老奴說話。」
貓兒被突然大喊的老管家嚇了一跳,噌地躥到桌子上,就這麼蹲在上面,滿臉謹慎地盯著老管家,如同隨時準備撓人的野貓般警惕。
老管家見貓兒不再鬧人,這才壓住了瀕臨崩潰的神經,眼底再次湧上老淚,情真意切地說道:「少夫人,有些話本不是老奴該說的,但這話卻憋在心裡已久,($)今日不吐不快啊。
「那日您與少爺新婚回門,而少爺卻是一個人回府。從那以後,少爺就每日將自己灌在酒水裡,任老奴怎麼勸,都是不聽。最後乾脆離開府邸,再無音訊。
「前些日子,少爺回來了,卻身受重傷,那血咳得讓老奴都慌了魂兒。直到聖上嘉獎的旨意頒下,老奴才知道,少爺是去戰場立功了。老奴欣慰啊,北斗將軍在天有靈,也會為少爺高興的。
「不過,老奴實在心疼少爺,覺得愧對北斗將軍的英靈。
「老奴問了少夫人的去處,少爺卻說…卻說…您死了。
「老奴本是信了,卻無意間聽見少爺醉語,直嚷著:『若是擦肩,只當不識。』少爺喝多了,卻大笑,那笑聲聽得老奴都忍不住想要落淚,也知道了少夫人沒死,便滿皇城地尋。
「雖然老奴不知道少爺與少夫人因何反目,但少爺對少夫人的心,天地可鑒啊。
「今天老奴來看錶兄,就是這家客棧的掌柜老闆,只因少爺說城中必亂,老奴怕有人前來騒擾,就想拉著表兄一同去將軍府同住避難。不想見到少夫人,真乃天顧少爺。少夫人快與老奴回府吧。少爺雖然又離開府邸,行蹤不定,但若回來后見到您,一定是開懷的。
「您不知道,少爺以往是不住府邸的,更不可能受了重傷還回府。
「老奴是過來人,心裡明白得很,少爺是在等您回去。縱使他口口聲聲說您死了,但當初的喜房,少爺卻是每晚必住的,還不讓人打掃,亦不讓更換被褥。
「少夫人啊,你倒是回去看看吧,少爺到底將您放在了怎樣的位置上?!
「而且…而且府里來了個叫玥姬的姑娘,少爺雖然沒說,但看那架勢,怕是過不了幾天,就要被少爺收入房的。」
那老管家見到貓兒著實激動起來,恨不能將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一股腦兒倒出。老管家心中是為少爺不平的,想他家好好的少爺,竟為了一個女子癲狂成那樣,他看在眼裡,心中實在是酸楚泛濫。只是,少夫人是少爺心愛之人,即使他再不滿,也只盼著少夫人和少爺好生過日子,莫要讓少爺再如此不珍惜自己。所以,今天,無論用上什麼手段,就算拼上了他這條老命,他都要將少夫人拉回去!
貓兒原本半醉半醒的神經在聽到老管家的含淚傾訴后,只覺得眼前彷彿劃過銀鉤酒灑傷口時大笑的樣子,心也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痛楚淹沒了人的呼吸。
她對銀鉤,究竟做了什麼?
銀鉤對她,為何如此執著?
終究是她愧對了銀鉤嗎?還是…可以彌補這種愧疚?如果說彌補,是不是折辱了銀鉤?
貓兒的心踏著一地的碎亂,在無法形容的刺痛中,緩緩撥開那隱匿在固執下的真摯感情,窺視出從來不曾在意的剪影,竟是銀鉤一次次將自己擁入懷裡護著的畫面。
那看似玩笑的桃花眼下,卻是貓兒罔顧的最真,如此真實的體溫,如此存在的感情,竟被她一再地忽視!貓兒不禁自問,她,到底是何時瞎了?竟看不到銀鉤如此為自己!
銀鉤…銀鉤…貓兒在心裡一遍遍念著那個讓自己痛得不能呼吸的名字,彷彿只有這個名字才可以撫平心中的痛楚,只有這個名字才能將那充滿自責的感情縫補。
貓兒不知道縫補出的感情是否依然如昨?卻知道如果不挽救,自己可能真的會厭惡自己一輩子!
是她,一次次傷了銀鉤,在渾然不知中奔向自以為是的感情,如同飛蛾撲火般執著,卻在被火燒身的那一刻,罔顧著銀鉤的痛楚,繼續去追逐那遙不可及的幸福。
貓兒突然覺得自己對銀鉤而言是個災難,彷彿是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一觸便痛。
貓兒覺得此刻必須見到銀鉤,告訴他,她不要與他形同陌路;告訴他,他在她心裡到底佔了哪個位置!告訴他,她是如何不喜歡玥姬!
貓兒噌地躥出茶樓,在老管家的驚呼中飛身上了「肥臀」,直接策馬往將軍府趕去,直撞開厚重的大門,微啞著嗓子喊著銀鉤的名字,由一間間的房子開始尋找,由一聲聲呼喚開始尋覓。
當貓兒沖入她曾經與銀鉤的喜房時,熟悉的一切讓她的身體一顫。那已經泛黃的喜字不再有曾經的紅se喜慶,卻像刀子刻在百年老木上的字般抹擦不去。那傾斜歪倒的大小酒壺胡亂地扔在喜床周圍,貓兒彷彿看見通過它們看見銀鉤跌坐到地上,用酒水灌溉傷口時的樣子。那畫面生生刺痛了貓兒的眼,又如同一壺烈酒淋在貓兒心上,將胸口燒成一片炙熱火海。
貓兒轉身衝出,撞倒了玥姬,也顧不得去攙扶,騎著「肥臀」便狂奔闖入攬月樓。寥寥無幾的食客詫異地看著貓兒,看著她一口氣從一樓策馬奔上五樓,大聲呼叫著銀鉤的名字。眾人不解,認識貓兒的卻知道,看來她這回劫se的對象由曲陌變成銀鉤了。
貓兒顧不得所謂的慕子悠還是銀鉤,眼中、心中,所有的感官都急切地要找到那個人!那個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的人!
在攬月樓里尋不到銀鉤,貓兒瘋了般策馬向浮華閣衝去,韁繩攥在手心,彷彿要捏入手掌般用力,只有這痛,才能減緩貓兒胸口的窒息,撲滅臉上湧起的熾熱。
踏過清冷街道,越過巡查官兵,貓兒如風般闖入浮華閣,在「肥臀」背上大聲喊著銀鉤的名字,一遍遍,如同銀鉤曾經的堅持。
貓兒急紅了眼睛,跛著左足,跳下大馬,拍開一間間或尖叫或怒喝的屋子,卻渾然不覺般繼續搜尋下去。
貓兒不去想銀鉤是否會在皇城,只是固執地要將他找出來!不計後果!一如貓兒一直以來的固執。
貓兒固執得可怕之處讓她曾經一次次推開銀鉤的懷抱,如今她的固執讓她無法停止尋找。很極端,不簡單。
由一樓到二樓,由前廳到後院,在將後院的每個屋子拍開后,貓兒的嗓子已經嚴重沙啞,卻仍舊紅著眼睛,在眾人的悄然注視中聲聲喚著銀鉤的名字,宛如丟失娘親的孩子般既慌亂又無措地尋找著。但凡聽了的人都不禁動容,但凡知道貓兒和銀鉤感情糾葛的人皆是扼腕。三人行,總有隕落,這次,摔的卻是貓兒。
貓兒不放棄地尋著,那聲聲嘶啞的呼喚終是令人無法冷眼旁觀,浮華閣的老鴇輕嘆一聲,將看熱鬧的眾人清退了出去,對貓兒使了個眼se,將眼睛掃向一處石牆。
貓兒如同溺水的人抓到浮木,當即向那石牆衝去!顧不得什麼機關暗門,只是憑藉了一股牛勁,砰的一聲撞開了石牆!她在一片灰塵石屑中喚著銀鉤,向眼前那片茫然霧氣里尋去。
潮濕的迷霧中,貓兒彷彿墜入自己的夢魘般遍尋不著銀鉤的蹤跡。那瞬間燃起的期望又變成失望,如同備受打擊的孩子般孤單無助。
貓兒尋不到銀鉤,迷失在這片霧氣中;貓兒不想出去,因為哪裡都沒有銀鉤;貓兒望著腳前浴池中的波光粼粼霧氣縈繞,在那倒影中只看見自己失魂落魄的表情,如同沒有魂魄的軀體般獃滯無神。
貓兒望著蕩漾在浴池中的自己,緩緩張開乾裂的小嘴,沙啞而乾涸地喚著:「銀鉤,你出來見我好不好?」
那微微動蕩的倒影中,豁然映出一人艷麗的身影,隨著貓兒的沙啞呢喃動蕩著。
貓兒呼吸一緊,身體卻是不敢輕易亂動。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一看水中的倒影,哪裡還有銀鉤的蹤跡?
貓兒撲到水面,使勁拍打著那份溫熱,恨不得將水砸出個窟窿般用力,嘶吼道:「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
水面扭曲蕩漾間,貓兒看清了自己的心,她一直所渴望的,只是銀鉤那守候著的真實懷抱。
貓兒跌跪在浴池邊,在死般的沉寂中,發現水波中竟又出現了銀鉤的倒影,當即精神一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轉身反撲了出去,直到抱住一個暖暖體溫,狠狠用力,死也不肯鬆手!
銀鉤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拿開貓兒的手臂,嘲弄般笑道:「閣下哪位?」
貓兒一震,又伸手去抱銀鉤的腰部。
銀鉤魅笑一聲閃開,卻是一手鉤上貓兒的下頜,貼近那含了酒香的唇瓣,有些醉態地調戲道:「若求※※,共醉歡好,且把這礙事的衣衫脫了去。」
貓兒的身體瞬間僵硬。
銀鉤仰頭飲進一壇酒水,那酒水順著頸項滑落衣襟,如同大片的眼淚般無聲哭泣。
貓兒欲抬手阻止,銀鉤卻是暢快一笑,將手中酒罈扔入浴池裡,在水中砸出輕微的咚聲,便漂浮於碧波上,若酒醉后的一葉扁舟。
銀鉤半眯著危險的眼睛,將手指向外一指,怒喝道:「若不尋歡,就且出去!」
貓兒伸手去抓銀鉤,銀鉤轉身就要離開,貓兒忙撲向銀鉤後背,就這麼緊緊扣著銀鉤的腰肢。
銀鉤伸手點上貓兒的麻穴,讓那兩隻胳膊瞬間失力。
貓兒手臂一松,銀鉤頭也不回地向霧氣中走去。
貓兒驚恐地大叫:「銀鉤!」
銀鉤腳步微頓,終是在萬籟中緩緩轉身,卻是呼吸一緊,只覺得一股酒氣衝上頭顱,將原本設置好的冷漠情節打得支離破碎,潰不成軍。
但見貓兒在霧氣縈繞中睜著圓溜溜的貓眼,直直盯在銀鉤身上,雙手忍著酥麻無力,拼著一股子韌勁兒,硬是扯開了身上的衣物!
碧se衣裙沿著貓兒的裸肩滑落至腳下,使貓兒在這片水霧中,仿若破繭而出的彩蝶般,輕盈地展現著靡麗的※※。
隔著這片縹緲的水霧,銀鉤的呼吸在微微停滯后變得紛亂,腳步不受控制地靠近貓兒,緩緩伸出手,輕觸上貓兒纖細的腰肢。
貓兒身體一震,銀鉤抱著貓兒飛身撲倒在浴池邊,眼睛卻是再也離不開分毫,只是那越發收緊的手指,如同他此刻的情感,做著一千遍的垂死掙扎。
貓兒原本僵硬的身子在瑟縮中輕輕打開,緩緩閉上了眼睛。她輕顫著睫毛,暈紅了面頰,髮絲漂浮在水波的動蕩中,沙啞呢喃道:「銀鉤…我來做你的妻…嗚…」
一池春水動蕩,紅蓮艷花初開。銀月清照旖旎,酒醉癲狂痴纏。「無獨有偶醉玲瓏」在水波蕩漾中吟唱出一曲激烈歡歌,如此※※,那般悠揚…
霧氣縈繞,水波粼粼,貓兒幽幽醒轉。她晃了晃酒醉的腦袋,只覺得今天的軟墊格外熱,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赫然瞧見一張輕倚著池壁的妖冶容顏!
貓兒的眼睛瞬間瞪成了銅鈴狀,小嘴張得彷彿要塞進大土豆,在發出驚叫的前一刻,忙用小手將嘴捂上,眼睛沿著銀鉤熟睡的容顏下滑入水中,赫然在銀鉤的身上找到身無一物的…自己!
貓兒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噌地起身就要往浴池台上爬。然而,身子卻是趴在浴池台上搗動了半天都沒有動地方,稍微一冷靜,只覺得一隻手抓在她右腳上,讓她失去了可以攀爬的力道。
銀鉤望著貓兒扭動的小屁股,只覺得腹部一熱。他強行壓下熾熱的念頭,睨眼望著貓兒,不冷不熱不親不近地沙啞著嗓子問:「怎麼,欺負完人,就想走了?」
貓兒身體一僵,人便被銀鉤瞬間扯入懷中,圓眼對魅眼,傻了。
銀鉤半眯著眸子,挺了挺胸膛,讓貓兒看見那上面因撕咬啃噬而留下的紅痕,聲線陡然拔高,大聲喝道:「貓娃,你可負責?」
貓兒被銀鉤一詐,腦袋還來不及反應,便立刻挺直背脊大聲保證道:「負責!」
銀鉤被貓兒的樣子逗笑,輕快的笑聲從浮腫的粉嫩唇瓣溢出,眼睛亦眯成了狐狸樣兒,甜蜜得髮絲都變得柔軟起來。
貓兒見銀鉤又對自己笑了,也跟著傻笑起來。她伸手抱住銀鉤的頸項,將小腦袋窩了進去,軟軟喚著:「銀鉤…」
銀鉤撫摩著貓兒的背脊,用指端愛撫著貓兒的細膩,唇角都要咧到耳朵後邊了,得了便宜還賣乖道:「說說,怎麼跑來強要了人家?」
貓兒臉上一紅,抬起頭,眼睛不知道要放哪裡才好,左左右右地看著,含糊道:「喝…喝多了。」
銀鉤不肯輕易饒人,一手鉗住貓兒的下頜,將那紅潤的小臉轉向自己,眼神凌厲,步步緊逼道:「這個回答我可不滿意。」
貓兒支支吾吾地,終是被銀鉤漸冷的眼光逼得無路可退。她決計受不了銀鉤再不理自己,當即攥緊拳頭,猛地大喊道:「我喜歡你!」
銀鉤的耳朵被貓兒震得一陣轟鳴,在迴音縈繞中,用修長的手指比了比自己的心口,認真地道:「這話傳到我心裡了。你知道不忠的人,是要被下油鍋的。」
貓兒點頭,樣子格外認真:「那你不許娶玥姬,我看見她就想捶她!」
銀鉤一愣,悄然笑彎了眼角,伸手將貓兒抱入懷裡,滿足地呼吸著她身上的樸實氣息,啞聲道:「不娶,我只娶你一個。為你險些折騰掉一條命,若我敢再娶,可能就得先為自己準備好棺材才行。」心裡卻想,若知道玥姬能將貓兒逼回來,他就應該早點兒用八抬大轎將玥姬請來。
貓兒咯咯笑著,歡實起來,嗓子啞得厲害,身子更如同變形車輪般吱嘎作響。她難受地咽了咽口水,晃了晃酸楚的小腰。
銀鉤一把抱住搖晃著小蠻腰的貓兒,啞聲道:「別動,還嫌腰不夠酸是不是?」
貓兒不動了,滿眼崇拜地望著銀鉤:「銀鉤好厲害,學醫了?怎曉得我腰酸?」
銀鉤抽搐著嘴角,哄騙道:「知你莫若我,你我夫妻,自然連心。以後你要改口叫我夫君,可懂得?」隨即眼睛一眯,陰森森地說,「那個叫什麼郎的讓他滾遠點,休讓我聽見他叫你娘子,否則割了他的舌頭!」
貓兒糾正:「他叫嵐琅。」拾起銀鉤的手,將那兩個字寫下,「喏,是這兩個字。」
銀鉤驚喜地問道:「貓娃,識字了?」
貓兒點頭,挺了挺妖嬈綻放的胸部,得意揚揚地道:「那是,我現在認的字可多了,都會寫銀鉤兩個字了呢。」
銀鉤困難地轉開頭,強迫自己不去看貓兒的驕傲之處,怕貓兒初嘗雨露的身體吃不消。他生硬地伸出手,沙啞道:「來,寫寫,我看看。」
貓兒乖巧地趴過來,用手指一筆一畫地認真寫著。
銀鉤捏了捏貓兒的臉蛋,誇獎道:「真厲害。」
貓兒完全不客氣地接受讚美:「我也這麼覺得呢。」
銀鉤胸腔震動,開懷大笑。
貓兒見銀鉤笑自己,伸手就去捶!
銀鉤雖沒有躲閃,貓兒卻是捶得手上一痛。她悶哼一聲,疑惑道:「怎麼這麼疼呢?」
看過貓兒以為自己是鐵拳無敵一通亂捶的樣子,銀鉤笑得險些背過氣去。
貓兒被銀鉤笑惱了,又是一拳頭捶去,大喝:「銀鉤!」
銀鉤面se一白,猛地咳嗽上了。他將頭隱入浴池,攪動水波,將唇邊那抹殘紅沖凈,這才躥出水面,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沖貓兒媚笑。
看見銀鉤那蒼白面孔時,貓兒便嚇得慌亂了手腳,急聲問:「怎麼了?怎麼了?你去搶『因果』,是因為受了內傷吧?」
銀鉤抬手撫上貓兒擔憂的小臉,搖頭笑笑,繼續玩命地哄騙道:「怎麼會?是貓娃的拳頭太厲害了,果真天下無敵,鐵拳第一。」
貓兒立刻糾正:「不對,是鐵拳無敵,天下第一!」
銀鉤配合地做出星星眼,崇拜道:「對,是鐵拳無敵,天下第一!娘子可要保護好相公,別讓他人欺負了去。」
貓兒謹慎點頭:「放心,我一定保護好你,誰要敢欺負你,我就把他揍成肉餡!」
銀鉤勾起唇角,抱緊貓兒,雖說這個小東西總能將自己氣得半死,但若真有事情,也還是她站到自己面前。那日與太子在酒樓相聚,見她將嵐琅扯到身後護著,他怎麼就那麼想活剮了嵐琅呢?那小子竟一口一聲地喚著娘子,明顯沖自己叫囂。只有這小東西不知人心險惡,還拿那嵐琅當朋友相處。不過,既然那小子想和自己玩,倒要看看他有幾分斤兩!
貓兒回抱著銀鉤,將頭窩在他頸窩處,心疼著。她知道他一定是受了內傷,卻故意隱瞞自己。貓兒突然後悔了,要是跟娘娘學些醫石葯理該多好,為什麼技能這種東西都是到用時才嫌不夠呢?
貓兒感嘆,眼睛落在銀鉤頸項間的紅se草莓上,臉一紅,心跳加快,喃喃地問:「銀鉤,你說的『若是擦肩,只當不識』,我一想起,心口就痛。」
銀鉤的手指留戀著貓兒的細膩,聲音里有著毫不掩飾的寵溺,卻是扼腕似的自嘲道:「我說過的狠話,發過的毒誓,在你身上哪樣見了效?貓娃一寬衣解帶,我就沒了骨氣。只是再也不要如此氣我,男人若真傷透了心,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地絕情。」
貓兒舉起拳頭:「十頭牛再加上我,一定能拉得回!我可是…」
銀鉤寵溺地捏住貓兒的鼻子,接著貓兒的話說道:「鐵拳無敵,天下第一!」
貓兒憋紅了臉,點頭咧嘴笑了,她覺得自己好幸福。
銀鉤鬆了手,在那紅唇上輕啄一口,復又將貓兒抱入懷裡,用生命感受著那份柔軟。
貓兒回抱著銀鉤,幸福得眼都眯了起來,若偷酒的醉貓般憨態盡顯,惹人憐愛。貓兒想起銀鉤曾經說過的話,疑惑地問:「對了,銀鉤,你怎麼說我對你有救護之恩?」
銀鉤在貓兒臀部一拍,划起水波陣陣,挑眉道:「看來,你是真不記得我了。」
貓兒疑惑,使勁地盯著銀鉤看,也沒看出個門道。
銀鉤裝作嘆息,提示道:「花蒲村。」
貓兒眼睛睜大一分。
銀鉤接著道:「兩隻鳥兒。」
貓兒眼睛又睜大一分。
銀鉤單手撫額:「怎麼這麼笨呢?」
貓兒瞪:「銀鉤,你找打!」
銀鉤討好地一笑,非常不情願地繼續提醒道:「還記得你曾為一個小男孩用草葯醫治腿傷嗎?你還搶了別人的花環給小男孩帶上,只說他是你的新娘。」
貓兒陷入疑雲,就在銀鉤眼巴巴的等待中,猛然一拍浴水,大喝道:「你就是與我家大狗搶狗食的狗兒!」
銀鉤原本激動的情緒瞬間瓦解,抽搐著嘴角道:「能不能不提和狗搶食那件事兒?」
貓兒卻激動地抱住銀鉤,歡實地叫嚷道:「狗兒,狗兒,真是你!」
銀鉤在窒息中努力吸氣道:「當初搶了狗食,卻差點兒被你打死。」
貓兒無辜地鬆了手:「那時你還不是我小弟,我當然不能照顧你。」隨即疑惑道,「不對啊,我記得你那時候也不是很高啊,感覺上好小。」
銀鉤親昵地用唇蹭了蹭貓兒的小嘴,沙啞道:「我那時候還沒發育好,你看,這身高都是后兩年躥起來的。而且,你那時救的不僅是我的腿傷,還有我生存下去的信念。」
貓兒不好意思了,躲閃起來。
銀鉤喃喃誘惑道:「別動,讓我親親。」
貓兒在銀鉤的親昵中紅了臉,心跳越跳越快,忙躲開,喘息道:「不行,這麼親下去,我的心要跳出喉嚨了。」
銀鉤眯眼笑了,愛憐地抱住貓兒,摩擦她的背脊,如同安撫小動物般溫情。
貓兒呼吸順暢了,才道:「銀鉤,我還不知道你現在多大呢。」
銀鉤親昵地說道:「我長娘子四歲,即將二十。」
貓兒又問:「那你為什麼去了花蒲村?後來又為什麼不告而別?」
銀鉤反問:「把你的終身託付給一個不清楚過去與未來的人,感覺惶恐嗎?」
貓兒眨眼:「你是銀鉤啊,馬上二十歲了,怎麼說不清楚呢?」
銀鉤璀璨一笑:「甚好。」
貓兒被繞迷糊了,卻沒忘自己的問題:「你還沒說為什麼去了花蒲村?後來又為什麼不告而別?」
銀鉤親昵地靠近貓兒,眼含風情,唇微張地誘惑道:「如此美se當前,你還想問嗎?」
貓兒捂住自己的胸口:「不說拉倒。」
銀鉤環住貓兒,用鼻尖親觸著貓兒的鼻尖:「去花蒲村是因為被人追去,離開亦是因有人追來。
「我後來才知道花蒲村鬧霍亂,也去花蒲村尋過你,卻見村子因山體滑坡被封了。那時也曾以為你已去了,但原本牽連並不多,只是在傷心中有些惋惜而已。
「可我又覺得你不會輕易死去,便在酒泉鎮打聽一番,曉得一個眼睛圓圓的小泥娃娃曾拳打眾小孩,惡霸得很。我猜想,那人便是你,不會錯。雖不知你去了哪裡,但沒死就好。
「後來,你來了皇城,讓『肥臀』在我店裡撒歡尿尿,我便在心裡暗道,如此有趣的娃娃,怎麼可以輕易放過?既然你來到我身邊,就斷沒有讓你離開的道理。瞧,貓娃現在不是在我懷裡嗎?」
在銀鉤的款款呢語中,貓兒彷彿受到了蠱惑般向銀鉤貼去。銀鉤難得好心地提醒道:「會腰痛的哦。」
貓兒大義凜然:「我不怕痛!」
銀鉤笑成了狐狸樣,既然貓娃不怕痛,他又何必做君子呢?昨晚是酒醉貓兒,今日是生龍活虎的大蟲,他的嬌妻,還真是憨態可愛,靡麗多姿。
晚風徐徐吹動酒香,將那郎情妾意纏綿得悱惻異常。
浮華閣里仍舊歌舞昇平,與外界的兵荒馬亂形成強烈對比。有人買醉,有人買笑,有人高歌,有人嬉鬧。
二樓好風景處,沙影重疊,勾畫人影綽綽。
貓兒穿著與銀鉤同樣花se的艷麗女裝,赤足散發,懶散地依偎在銀鉤懷裡,有些犯困地享受著銀鉤的餵食活動和偶爾的竊吻行為。
忽聞大廳里一陣躁動,在一團委靡小調中突然響起一個異常憤怒的清脆聲音:「貓兒,你給我死出來!」
貓兒一個激靈坐起,一拍有些困意的腦門,暗道糟糕,把嵐琅給忘了。
貓兒趴在欄杆上的身影與嵐琅正好打了個對臉。嵐琅一抿唇,推開阻攔他的人,噌噌躥上二樓,一把掀開那旖旎的層疊紗簾,將眼烙在貓兒與銀鉤身上,彷彿要燒出兩個窟窿般憤怒。
貓兒覺得自己不太仗義,對嵐琅咧嘴一笑,抱歉道:「那個…我來找銀鉤,忘了時辰,你別生氣哈。餓了吧?這裡有東西,在這兒吃就行,還有屋子,我們也在這兒睡了。」
銀鉤微眯著桃花眼,將嵐琅的憤怒看在眼中。他笑盈盈地攬住貓兒的小蠻腰,親昵地將貓兒抱入自己懷中,用肢體宣告著所有權,還沙啞曖昧地喚道:「娘子倒是毫不客氣。」
貓兒轉頭:「你不許?」
銀鉤風情地一笑:「娘子說了算,吃住皆可,要姑娘服侍也沒有問題。」轉而喚道,「來人啊,找兩個姑娘陪這位嵐公子。」
老闆發話了,老鴇忙招呼兩位姑娘過來。
嵐琅氣得不輕。他雖有心計,也夠手狠,但畢竟不是銀鉤那個級別的對手,在兩位姑娘的手搭落腰際時,整個人瞬間暴起,掉頭,大步跑了出去。
貓兒眼見嵐琅跑了,忙起身去追,卻是穿不慣女裝,一下子摔了下去,還張牙舞爪地用手一扯,只聽嗖的一聲,貓兒眼前就出現了兩條※※裸的大腿。
原本熱鬧的歡場瞬間變得落葉有聲。
在萬籟俱寂中,嵐琅的身子定格了。他低頭去看自己的褲子,卻從※※的雙腿之間看見貓兒緊緊抓在自己褲子上的那隻手,只覺得有些什麼東西轟地衝上腦袋,讓他在下一刻發出鬼嚎般的號叫:「啊…」
貓兒一個高躥起,忙捂住嵐琅的嘴,用蠻力將其拖進層疊紗簾中。
反應過來的嵐琅死命掙扎,卻在瞧見銀鉤那饒有興趣的目光時霍然不動,僵硬著手指將褲子提上。
貓兒見嵐琅不再掙扎,才小心地放開手,咦了一聲道:「褲子提上了?」
嵐琅攥緊拳頭,慘白了臉。
銀鉤笑睨著貓兒,問:「他腿可有我腿白?」
貓兒認真回想,驀然發現銀鉤笑得異常危險,忙搖頭道:「沒…沒看清。」
銀鉤伸手,將貓兒扯入懷裡,輕捏貓兒鼻子:「冒失。」
貓兒沖嵐琅道:「嵐琅,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來,我們吃果子,可好吃了。」
嵐琅現在的心情已經很難形容,他不想掐死貓兒了,反而想掐死自己了,最好是將自己的血肉一塊塊卸下來后,再狠狠捶爛!
他看得分明,貓兒頸間有吻痕,那是屬於銀鉤的痕迹,而此刻銀鉤貌似大度地挽留自己,實際上是變相地折辱自己!他不但要自己敗得一塌糊塗,還如此侮辱,好狠的手段!
嵐琅的心思起起伏伏間,臉上顏se白了黑,黑了白,最終一抬頭,沖貓兒笑道:「好,我就先住在這裡了。」
銀鉤輕挑起眉梢,斜睨了嵐琅一眼,唇邊勾了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嵐琅笑意吟吟地望著銀鉤,兩人眼中的光束有著利器所不能媲美的鋒利,在貓兒沒有察覺的空隙中,拼殺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毒素。沒有人知道銀鉤與嵐琅,到底有何種過節,卻隱約感覺到,絕對非同一般。
貓兒一抬頭,兩人忙別開相互搏殺的眼刀,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嵐琅拿著貓兒遞來的水果,輕聲笑道:「原先只聽說過銀公子『風流鉤月』,三國各處皆有紅顏知己,不知這次要在離國逗留多久?」言下之意,自然是提點貓兒,讓她明白銀鉤有多風流。
銀鉤用袍子蓋住貓兒的小腳,這才懶洋洋地回道:「紅粉已是過往點綴,家有悍妻怎敢處處拈花留情?」
貓兒圓滾滾的眸子轉來,有些不悅:「我是悍妻?」
銀鉤忙拾起一顆葡萄塞進貓兒小嘴,軟話道:「我喜歡悍妻。」
貓兒托腮,抱腿,認真道:「我覺得自己很溫柔。」
銀鉤有些無語,開始不明白溫柔二字做何解釋了。
貓兒見銀鉤面露狐疑,便一把揪住銀鉤的衣袍,瞪眼大聲問:「你說是不是?」
銀鉤忙點頭,伸手撫摩貓兒的髮絲,給予肯定:「非常溫柔。」
貓兒笑了,鬆了手,又乖巧地趴到軟毛地毯上,猛攻糕點。
嵐琅覺得貓兒和銀鉤在一起的畫面詭異得非常刺眼,也對他們的相處模式有些詫異,心思一轉,又挑起事端道:「銀公子,那日在酒樓,看貓兒受辱,你怎不出手相助,還是另有隱情?」
銀鉤笑睨著嵐琅,不溫不火地道:「既然嵐公子都出手相助了,銀某立於一邊收拾殘局就好。不過…嵐公子的娘子之稱,聽在銀某耳朵里,還真是有幾分刺耳。」
嵐琅無辜一笑:「我與貓兒一路行來,同吃同住,自然親近異常,若禮數不周,還望銀公子見諒。」
銀鉤提杯飲酒:「我這人素來小氣,怕是很難見諒。」
嵐琅低頭為自己倒酒,決計不讓人道:「那還真是銀公子的氣量問題。」
銀鉤挑眉魅惑一笑:「哦,我怎麼覺得這是嵐公子的人品問題?」
嵐琅倒酒的手一頓,傾撒出幾滴佳釀:「銀公子,好鋒利的牙。」
銀鉤低笑道:「這也是日後磨鍊的,我像你那般大時,絕對沒有你此番伶牙俐齒。看嵐公子此番厲害,到了我這個年紀,怕是連骨頭都啃得動的。」
嵐琅手指攥緊,臉se蒼白,卻是鬥不過銀鉤,只得用迂迴政策,唇角綻著微笑,賣乖地將剝了皮的果子遞給貓兒。
貓兒有些犯困地伸手接下。
銀鉤卻輕輕一拍貓兒的手,讓那果實彈起,以唇接住,抬起貓兒的下頜,低頭,以袖遮擋,嘴兒對嘴兒地喂到貓兒口中。
貓兒腦中的弦噌地斷了,臉似紅霞遮面,燒成一團炙熱,小腦袋噌地鑽進銀鉤懷裡,便再也不肯露臉。
銀鉤瞧著憨態可掬的羞澀貓兒,伸手將他嬌俏的紅臉娘子抱起,赤足踏在軟墊上,含笑道:「嵐公子隨意,銀某家中急事,先入寢了。」
銀鉤的話說得隱蔽,但凡是長了腦袋的都能聽出他此話中的風流意思。嵐琅攥緊拳頭,緊抿著唇,水靈靈的眼睛盯在銀鉤背脊,若狼般狠戾,若蛇般陰毒!
曲陌如同狂野的獅子般將貓兒攬入懷中,炙熱滾燙的唇舌急切攫取貓兒口中的柔軟,彷彿只有那份溫熱才能緩解自己身體的寒,才能讓自己極度驚恐的靈魂歸入體內,才能證明存在的永遠。
天se未亮,貓兒雖眷戀著銀鉤懷中的溫暖,但算著花耗所說的攻城時間,終是滿身吻痕地爬起。銀鉤胳膊一攬,將貓兒重新抱入懷中,眼也不睜,性感沙啞地問:「去哪兒偷腥?」
貓兒蹬了下小腿:「我去打聽打聽耗子的事兒,怎麼覺得這心裡不消停呢?」
銀鉤張開一隻眼睛,有些矇矓地望著貓兒,嘟嘴道:「抱著我,還想其他男人,你找拾掇。」
貓兒齜牙:「銀鉤,你找揍!」
銀鉤的另一隻眼睛瞬間睜開,耍賴地抱住貓兒,若小熊般蹭著:「娘子越發神勇,為夫的身子怕是吃不消了,可否溫柔些?」
貓兒被逗樂,銀鉤趁機撓著貓兒的痒痒肉,兩個人在被窩裡就鬧上了。
銀鉤抱住貓兒的腰身,細細摩擦道:「貓娃,這幾天別出去了,耗子的事兒我給你打聽,包君滿意,如何?」
貓兒剛要表態,卻聽吱的一聲,有點兒類似鳥叫的短促聲音響起。銀鉤打了個哈欠,那絲被從胸部滑到腹部,整個人若醉卧酒鄉的妖孽般爬起。
在貓兒直勾勾的注視下,他毫不在意地暴露著自己的性感※※,還騒包地扭了下屁股,回頭一笑:「貓娃娘子再睡會兒,為夫我去去就回。」
銀鉤前腳剛走,貓兒就狠狠擦了擦泛濫的口水,從被窩裡爬出,套上夜行裝,出了浮華閣,趁黑向皇城摸去。
其實,貓兒是想跟著銀鉤,但貓兒的腳程絕對比不上銀鉤的輕功。那人一出屋子就沒影了,貓兒只能用「肥臀」的四條腿代替自己的兩條腿去跑。
貓兒有種感覺,此刻銀鉤急走定然和皇宮內的事情有關,雖然她不問,他不說,但誰還不在心裡衡量幾個來回?
貓兒曉得銀鉤定然是有難處才不說的,雖然她不知道銀鉤在做什麼,但她就是信任他,信任得可以不聞不問,嘿嘿…但卻不能不想。
因和銀鉤和好如初,或者說是更上九層樓,貓兒心情極好,騎在馬背上,有種想要哼哼小調的衝動。
天氣很冷,凍得貓兒小手通紅冰涼,也將她愉快的小調僵硬成幾個顫音,嚇到了偶爾早起的人們。
貓兒直奔皇宮,由被花耗屬下看守的正門進入,還沒等靠近動亂之地,就已經聽見裡面傳出鐵器搏殺的聲音,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越發令人覺得刺耳,就彷彿腦袋裡被生生敲進了一塊又長又細的冰溜般難以忍受。
貓兒快馬加鞭,迎風踏血賓士,果然在龍顏殿外看見血拚一起的眾人。
那血,在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流失,將一具具原本鮮活的生命變成石灰,不再鮮明如昨。
花耗手持戰刀正與太子手下的猛將交鋒,一招一式間皆關係著整個朝野的顛覆。貓兒策馬而立,並不上前。雖然她不是來看熱鬧的,但卻不知道要做什麼。只是等著,等著這場廝殺結束,等著花耗勝利的消息,因為,那是花耗所想。
在曙光一線前的黑暗中,靜靜而立的貓兒並沒有引起他人注意,那黑se的夜行衣融在黑夜裡,仍是滄海一粟般渺小。貓兒覺得,自己似乎只有在山野間奔跑時,才算得上霸王。
兩方人馬廝殺,在勢均力敵中戰到兩敗俱傷。貓兒策馬奔出,想要換下花耗,卻為那一隅白衫而止住了腳步。
在這滲透血腥的夜se里,曲陌的白se身影看起來極其異樣,如同不曾飄落的雪花,薄涼,冰人,又隱約含有久候之意。
這種感官很複雜,一如貓兒不懂自己在想什麼,因為在曲陌出現的前一刻,她彷彿就在尋找他的身影,而且是…等著他的出現。然而,當曲陌真的出現,又冷了貓兒的心,不再刺痛,也不好受。
貓兒只覺得很多的迷霧都在瞬間撥開,卻又被新的迷霧包裹。
曲陌只是淡淡一掃,所有拼個你死我活仍舊不願服輸的兩伙人便被輕鬆拿下,簡單得有些不真實。然而,任誰都看得出,曲陌所帶的人雖不多,但無一不是絕頂高手,根本不是這些普通士兵所能抗衡的對手。若這些士兵未曾受傷,不曾如此折損,不曾如此絕望,不曾經歷剛才的拚死廝殺,也許,會有所不同。
天,護著曲陌。
貓兒,也護著曲陌。
第一次,貓兒覺得她有些對不起花耗,因為她曉得老皇帝病危,也最清楚曲陌決心讓天下大合。她在隱約間覺察出事情不簡單,但,她亦不願破壞,所以,只能虧欠花耗的保家衛國。
貓兒懂得,擒賊先擒王,所以,當她看見曲陌的屬下將太子與花耗紛紛拿下時,亦沒有動,只是靜靜看著,看著曲陌如何一步步走向天下大合。
太子被押解,唇角猩紅,如同厲鬼般嘶吼道:「曲陌,本宮是太子,你膽敢押解我?你這是造反!造反!要你誅九族!」
曲陌點墨的眸子投去,古井般無波,大海般深沉,看不出任何喜怒地說道:「你逼宮之時,就應該想到今日的下場。」
太子嘶啞大笑:「哈哈…曲陌,你別在這裡假惺惺,你想要皇位,別以為本宮看不出來!你這就是等著我們亂呢,等著反撲一口,啃掉我的血肉!你就是狼!狼子野心!好狠啊!」
花耗虎目怒瞪,一直保持沉默。
曲陌優雅地轉身,其屬下推開龍顏殿大門,曲陌掀袍而入,命屬下將太子與花耗等將領帶入。
貓兒跳下「肥臀」,悄然跟去,卻被曲陌的護衛攔下。貓兒望著曲陌的背影,曲陌彷彿有感應般回頭,在血流成河中露出溫潤笑顏,若皚皚白骨中堆砌起的一盞小燈,有些詭異,有些溫暖。
然而,貓兒卻被那笑禁錮了自由,彷彿生生被套上了一圈無形的繩索,勒得有些喘息不上來。因為那笑,她已經承受不起。
侍衛放行,貓兒低頭跛足跟入,也不靠前,而是站在一根柱子後面看著,就彷彿一個聽書人般置身事外,安靜得沒有任何存在感。
貓兒第一次正面看離帝,只覺得他好老,老得兩鬢斑白,面上皺巴巴的,而且還有些大小不一的黑褐se斑點布滿了死灰般的面孔。
離帝的身子全部倚靠在龍椅上,若非有宮女攙扶,怕是沒有一分力氣支持。離帝目光渾濁得如同泥潭,嘴唇因中風而歪斜,乾涸中起了一片死皮,彷彿極度渴水的人般那樣虛弱,卻又若無欲無求的木頭,除了那份沒有燒毀的存在,便不剩任何東西。
貓兒覺得那個人已經失掉靈魂,僅剩一具傀儡空殼。
離帝並沒有因為眾人的進入而驚怒,或者歡快,他僅是困難地轉動那雙渾濁的眸子輕掃眾人。若非仔細觀察,那眼睛轉動的速度幾乎不察,緩慢得堪比蝸牛。
在眾人低呼聖上時,曲陌身子豁然一轉,在紅塵中綻出芳華絕艷,面對眾人,將袖中聖旨取出,遞給一旁同來的宰相。
宰相將聖旨張開,大聲朗讀…
每個人皆因聖旨的內容驚得目瞪口呆,彷彿被大冰坨砸腦般,呈現出不同的獃滯。
貓兒更是吃驚不小,連小嘴都不自覺地張開。她長時間吸著冷空氣,即使這樣,也不能消耗這份聖旨所轟起的平地驚雷!
貓兒望著仍舊如蓮般淡雅安靜的曲陌,努力吸收著聽到的話,洋洋洒洒的咬文嚼字中,貓兒只是懵懂地明白了個大概。
聖旨說,曲陌是離帝的第九子,是唯一遺落民間的龍子。因此,賜封號為「九曲一陌」,彰顯其尊貴身份。曲陌不爭浮華,懷仁大度,文武雙全,治國有方,堪稱德功天下,實乃國之儲君人選是也。
離帝自知身體微恙,太子又荒淫無度不成大器,特將龍位傳給第九子,恢復其姓氏真身,命朝中大臣輔佐其登基,若有人質疑,立斬便是。
宰相將曲陌的生日時辰以及離帝寵幸其母的日子公佈於眾,亦說明曲陌確是曲夫人所生,但曲夫人與曲老爺並無夫妻之實。曲老爺為離帝將龍子保護羽翼之下,原因則是太后不喜民間女子入宮為妃,故而藏於市井。眾人皆知離帝寵信曲陌,無一官半職卻准其御前行走,便是此中原因。
宰相大人宣讀完畢,將聖旨高舉,率先向曲陌跪拜:「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老臣受太上皇所託,定然全力輔佐吾皇順利登基。」
隨同曲陌而來的大臣自然跪拜,皆宣誓效忠。
太子彷彿從噩夢中驚醒,滿頭是汗地尖聲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是騙子,是騙子!你們合起伙來騙我!本宮才是太子!本宮才是儲君!本宮將是皇帝!你們休要騙我!」
在太子的歇斯底里中,曲陌彈出一顆珍珠,點了他的啞穴,只吐出兩個字:「真吵。」
太子被曲陌的屬下強行壓制到地上,跪拜。
花耗瞪著虎目仍舊頑抗,不肯跪拜。
曲陌把玩著手中的圓潤珍珠,深不見底的眼睛掃向花耗,在無波瀾中赫然有種無法抵抗的氣勢,壓得人呼吸困難,只覺得低矮半分。
曲陌說:「戰衣將軍,今日你可以不跪拜孤,孤允你不服,不從。你且睜開心眼,待明白一國之重在於『合』時,再來跪孤。」曲陌的話不輕不重,不怒不躁,卻清清楚楚地傳入人心,深深地烙下痕迹,令人顫了身體,屏了呼吸,永不可除去。
曲陌手指輕揮,示意眾人退下,輕輕轉身,望著離帝,背影竟有些疲憊。
太子謀反被壓入天牢,花耗因護駕有功放其自由,擇日犒賞。一晚的浴血奮戰讓花耗有些錯亂,甚至沒有發現貓兒就隱身在自己周圍。
貓兒本欲隨眾人悄然離開,卻聽曲陌喚道:「貓兒,過來。」
貓兒腳步一頓,心思東扯西拉地,彷彿在南北兩極中拉扯,終是沒有拒絕曲陌的勇氣,而且,她覺得曲陌的背影在這個空曠的地方,有些…說不上的孤寂。
大門被關上,屋子裡僅剩下曲陌、貓兒和癱在龍椅上的離帝,氣氛格外怪異。
曲陌緩緩轉過頭,望向貓兒,輕聲問:「為什麼躲著我?」
貓兒忙搖頭:「沒,沒有。」
曲陌垂下眼瞼,呢喃道:「你也學會說謊了。」
貓兒的腦袋僵硬在脖子上,有些困難地轉開頭:「我…我不想躲著你,就是不知道要說什麼。」
貓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祝曲陌與香澤公主百年好合,只是這話在喉嚨中轉了又轉,只覺得若強飲下黃連般難受,終是說不出個所以然。雖然她和曲陌的感情已成為過去,但並不可能一刀斬斷,畢竟,他們不是因不愛才分開。
曲陌抬頭,眸子深深投入貓兒眼底,重複著貓兒的話:「不知道說什麼?」
貓兒咬住下唇,低垂眼瞼,不看曲陌。
曲陌眼中劃過痛楚,緊緊盯著貓兒,沙啞道:「你難道不想問我為何娶香澤公主,又何故對你承諾?」
貓兒的背脊僵硬,仍舊緊緊咬著下唇,不說,不問,既然有些事情已經發生,那何必再去挖開過往的紛亂,細品其中痛楚,或者…甘甜?她的未來已經承諾給銀鉤,就不會變。她今日跟進來,亦是因為心中懸念未解,只是,此刻眾人退出,到那最後公布真相時,她又後悔留在此地,好生矛盾。
曲陌久久地凝視著貓兒,終不見貓兒抬頭看自己,他瞬間轉身,面向觀看著這一幕的離帝,聲音若重冰砸下,有著掩飾不住的諷刺嘲弄:「曾經,你一手為天,如今內憂外患,在眾叛親離中窘迫至此,一代梟雄癱於皇椅,你是否為曾經的齷齪行徑懊悔?」
離帝死灰般的臉終於寸寸轉過,眼中亦劃過恨意。
曲陌緩緩勾起唇角,像曾經聽見曲老爺子護駕仙逝般笑著,一步步登上那不可侵犯的階梯。原本沉寂的雙目隱見赤紅,使那張溫潤的容顏看起來若厲鬼般毫無溫度,那聲音更若修羅般狠絕:「皇家掩蓋下的皚皚白骨,便是真相!你強暴娘的時候,是否想過她是自己恩人的未婚妻子?你以為受你恩寵就是天大榮耀?你以為所有女人都應該跪在你的腳下?你應該知道,娘是恨你的,爹是恨你的,我…更是恨你的!
「你強要了娘,卻不接她入宮,在玩弄后棄她如敝屣!
「爹娶了已有身孕的娘,待我更勝親生,親手扶我走路,教我第一個字,訓斥我為人的道理,你卻傳他入宮,將他亂刀砍死,讓我無法盡孝道。
「娘終日以淚洗面,你卻借慰問之由強佔了娘身。娘不忍世辱,自縊隨爹去了,將偌大的家業擔負在我一人肩上。
「沒有娘給予的溫暖,沒有娘陪伴的歡笑,你卻以恩人的嘴臉將我留在身邊,當真以為我不知一切緣由?
「世人說你寵信於我,偏偏不曉得你是如何仰仗我充盈國庫!如何利用我安定邦鄰,聯誼他國!世人皆說離帝仁義,卻不曉得一個女人是如何恨你入骨!
「你如今反手被噬,盡享眾叛親離逼宮之苦,眼見國將不國,你是否能體會他人只求平和之願?都說國破家亡,今日讓你感悟,何謂家亡國破!」
曲陌笑著接近離帝,若把玩生命般輕巧殘忍,一直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釋放,衝破他的意志牢籠,刺破平靜表象,吞噬一切殘骸!
離帝一直混沌的老眼霍然一利,如同凝聚了最後的生命般,手指灌穿全力擊向龍椅扶手!
貓兒呼吸一緊,瞬間撲向曲陌,以極快的速度抱住曲陌的腰身,將自己的後背朝向龍椅扶手,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護住曲陌的性命!
當貓兒突然撲向曲陌時,曲陌的心霍然收緊,原本猙獰的仇恨瞬間平息,所有翻滾的恨意變成刺骨冰寒襲向自己體內,生生刺痛了神經!
那輕巧的彈簧聲響過,曲陌的手指顫抖著撫向貓兒背脊。
貓兒則是扭了扭小腰,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背,狠狠地噓了一口氣,拉著通體冰涼的曲陌往一邊靠去,碎碎念著:「好險,幸虧我們上次跑進來時一不小心觸動機關,把那冷箭放出來了,不然今天真的要被穿成糖葫蘆了。靠邊,靠邊,那扶手右邊不曉得還有沒有冷箭,等我去敲敲…嗚…嗚嗚…」
曲陌如同狂野的獅子般將貓兒攬入懷中,炙熱滾燙的唇舌急切攫取貓兒口中的柔軟,彷彿只有那份溫熱才能緩解自己身體的寒,才能讓自己極度驚恐的靈魂歸入體內,才能證明存在的永遠。
貓兒突然被曲陌吻住,腦袋轟然一亂,變成空白,瞪著圓滾滾的貓眼,忘記了反應。
曲陌的狂亂漸漸平息,見貓兒睜著清澈圓眼望著自己,只覺得那小樣子越發靡麗可愛,心弦撫動,啞聲柔情道:「閉上眼睛,貓兒。」
貓兒彷彿受了蠱惑般閉上眼睛,卻又瞬間張開,驚恐得如同兔子般撒腿就往外跑,口中大喊:「我是銀鉤娘子!我是銀鉤娘子!」
曲陌哪裡允許貓兒臨陣脫逃?他將自己的一切秘密與貓兒分享,他坦誠自己的所有心緒,為的就是不讓貓兒怕自己,疏遠自己。今日,當貓兒的小身體將自己環繞,為了自己不顧生命時,他便已經將心全部交付,此生欲與貓兒同存。
若銀鉤是貓兒夫婿,那自己又是誰?自己百般周旋,雖娶了香澤公主卻無夫妻之實,獨獨這顆心落在貓兒身上便無法放開。雖然銀鉤陰差陽錯娶了貓兒,他又在百般無奈中娶了香澤公主,但這個錯誤不可永遠繼續下去。他要讓貓兒明白,誰才是她最初與最終的歸屬,誰才是那個可以牽她小手同看斜陽的人…
腥臭撲鼻的天牢里,已經失去生存希望的囚犯猶自哼哼著,彷彿這樣便不用再忍受暗無天日的刑罰。
剛被關進來的太子不肯接受這由天入地的急劇轉變,仍舊聲嘶力竭地拍打著粗重木欄杆,赤目大吼:「本宮是太子!本宮是儲君!終將坐上皇位!你們這些賤狗還不速來放本宮出去!滿門抄斬!滿門抄斬!」
搖曳的火把下,一個身穿黑se斗篷的人影無聲走進。若非看見映在牆上的影子,定會以為那是索命幽魂。
太子猛然看見那人,竟嚇得撲通一聲坐到地上,再一細看,這驕縱脾氣瞬間彈起,大喝道:「哪個死人敢嚇本宮?」
一聲嗤笑傳來,那嘲弄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一隻修剪得非常漂亮的素手伸出,扶持著斗篷帽檐,露出禍國殃民的魅惑容顏,睨著一雙璀璨流光的桃花眼,微挑著淡粉柔唇,調笑道:「太子殿下,別來有恙啊。」
太子一見來人,當即伸手去抓,急切地道:「銀鉤,快救本宮出去!」
銀鉤站在原地,冷眼瞧著太子的手指在離自己一寸之處來回抓撓,卻永遠都觸碰不到自己時,終是呵呵一笑,說道:「太子殿下,您這手撓得真像討好的賤狗,看起來啊,怪有趣兒的。」
太子原本企圖拉扯住銀鉤的手指一僵,猛地收回,負手而立,怒聲道:「銀鉤!你是來嘲弄本宮的?」眉頭微皺,人又瞬間撲到木欄杆上,恨聲嘶吼,「是你!」
銀鉤輕挑起眉眼:「太子倒也不是太笨,轉了二百來個彎后終於明白,確實是我。」
太子掐在木欄杆上的手寸寸收緊,額頭暴出青筋,眼瞪暴戾,咬牙道:「是你慫恿本宮逼宮!是你說父皇體魄康健,在位三四十年不成問題!是你說邊關戰事吃緊,父皇並無反撲之能,非我不可擔此大任!這一切都是出自你口!這一切都是你所謀划!」
銀鉤輕佻一笑,優哉道:「看來我幾句話的作用不小,竟讓太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正所謂君子一諾千金,指的怕就是我這種人吧。」
太子大吼:「你個賤人!不要臉!」
銀鉤也不怒,只是用手扇了扇鼻子,說:「太子好大的火氣。我初來天牢,覺得這味道實在難聞,沒想到太子的嘴比天牢里長期不打理的糞池還臭,真讓我有些後悔來此一敘。不過,在你死之前不來氣氣你,我又不甘心,唉…好生難為啊。」
太子氣得渾身發抖,彷彿要將眼睛瞪出來般用力,字字帶著恨意地吼道:「你為什麼害我?!」
銀鉤無辜地道:「怎可說是害你?只能說是幫襯你一把,讓你這孬種也叱吒風雲一回。當你舉兵逼宮時,不是很威風嗎?嘖嘖…雖然你舉兵后才曉得離帝命不久矣,但你敢說自己內心不歡快?以你此種歹心,即便下地獄,亦是要受扒皮之苦,油煎之難,慢慢煎熬著吧。呵呵…就不知道地府里的魂兒能不能再死上一回?」
太子一口鮮血嘔出,手指如同厲鬼般緊緊抓在木欄杆上,彷彿要掐入銀鉤血肉。
銀鉤嗤笑道:「吐血了?怎麼才吐血,害我以為自己功力不夠呢。」
太子從帶血的牙縫中擠出僵硬之音,難得執著地想得到答案:「你…為何…害我?」
銀鉤把玩著腰間美玉,終是好心地回道:「不可說害,只是讓你提早死去罷了。無論早晚,你這條命是留不得的。皇位,更是窺視不得。」
太子死死盯著銀鉤:「你與曲陌是一丘之貉!」
銀鉤感慨:「你怎麼才反應過來?真是個愚笨的腦袋,不可救也。還是早死早投胎,了結了這輩子的悲哀吧。」
太子腹部一收,胸脯一鼓,一口鮮血撲地噴出。
銀鉤閃身躲開,嘖嘖道:「幸好沒噴到我身上,不然我家貓娃娘子可是要擔心了。」語閉,原本含笑的眸子霍然一緊,若寶劍出鞘般鋒利,直刺入太子眼底,沉聲道,「你且記得,當日酒樓你所調戲的跛腳之女,便是吾妻!他日你入土時,我定然挖出你男根,讓你屍骨不存!」
太子猛地倒吸一口冷氣,他想過自己萬般下場,唯獨沒想過自己死後會被人挖墳,砍下男根,如此這般,簡直是奇恥大辱!與那閹狗又有何樣?
太子的身子瑟瑟發抖,原本高漲的氣焰瞬間撲滅,剩下的只是通體冰寒,與止不住的恐懼之意。
他曾以為曲陌是狼,此時方知,銀鉤卻是最陰狠的鬼!
銀鉤享受地看著太子驚恐的樣子,低低笑道:「你放心,即便你認為銀鉤是卑鄙小人,但此小人卻是說到做到之徒。你且放心去吧,別讓我等得太久,畢竟皇家顏面還是要顧的。不能在此之前下手,對於我而言,已經是痛苦之事,你若還忍心讓我苦等,就是不應該了。」
太子連日繃緊的心弦瞬間崩裂,又噴出一口血,身子後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子不斷地抽搐,在極其恐慌中死不瞑目。都說人死一了百了,但太子卻是魂魄不得安寧,自始至終都遊盪在被銀鉤威脅的恐慌中,只因曾調戲了銀鉤娘子,那個跛腳的女人。
銀鉤搭上斗篷帽檐,悄然無聲地離去。一如他所承諾的那樣,在太子下葬后,挖出其墳,割其男根,丟了喂狗。
此太子,便成為離國上唯一一位沒有男根的殿下。
原本動蕩的朝野在曲陌的鐵腕力壓下恢復了平靜,其過程可謂是血染山河。但史記中只會記載這位君主的英明決策是如何復興百家,安邦定國,一統天下的!
貓兒被曲陌留在皇宮,直接住進了鳳舞宮。鳳舞九天,顧名思義,那是歷代皇后的寢宮。
曲陌不允她說話,竟無賴地道:「若還說你是銀鉤娘子,我便多親你一次,只當貓兒應了此事。」
貓兒對曲陌那似笑非笑的威脅絕對當真,雖然她不曉得為什麼曲陌會和自己如此賴皮,但卻被曲陌那天子威嚴震懾到,愣是沒敢出口叫嚷。
宮中正亂,曲陌忙著整頓事務,頗有意味地望了一眼貓兒后,便去大殿處理國事。
貓兒被裡外三層的侍女圍著,又是沐浴又是打扮。
貓兒任眾人裝扮,腦袋中漸漸弄清了一切因由。她明白嬈國為何遲遲不發兵支援離國,那定然是曲陌給離帝製造了假象,卻又故意拖延,至使離帝心思枯竭,油盡燈枯。
她也不禁開始懷疑,太子造反是不是也是曲陌在幕後推波助瀾?
那…花耗呢?他叛變的證據是不是曲陌栽贓?只為讓他在最適當的時候,舉兵入宮?香澤公主傳來信箋,說離帝要殺花耗,會不會也是一種離間?曲陌洞悉了花耗的錚錚鐵骨,利用花耗的兵馬來與太子正面衝突,好在兩敗俱傷中坐收漁人之利?
貓兒將一幕幕聯繫起來,只覺得曲陌的心藏得好深好深,確實不是她能觸及的深井。那雲淡風輕之間,竟將每個人都算計了進去,而自己在其中,又擔任了何種角se?
貓兒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整個人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響。
眾侍女將貓兒裝扮好,在一頓阿諛奉承的讚美之後,才將貓兒安置到巨大的喜床上,紛紛退出屋子,關上大門,守候在屋門外。
貓兒見侍女一撤出,原本毫不反抗的身體瞬間彈起,靈慧的眸子里也含了絲狡猾笑意,起身就要往窗外爬,可頭上無比沉重的金鳳卻令她失了準頭,左腳一個不吃力,整個人眼看著就要朝那窗沿上撞去!
然而,並沒有傳來她預想的疼痛,卻是撞進了一人懷中。那人順勢將貓兒抱起,一手托起貓兒的下頜,一手攬著貓兒的腰肢,笑睨道:「娘子,好生熱情,如此投懷送抱,夫君我有些受寵若驚。」
貓兒乍見銀鉤,歡快得無法言語,小手緊緊扯著銀鉤的衣衫,急聲問:「銀鉤,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銀鉤望著貓兒那單薄若翼卻又層疊若仙的妖嬈衣裙,只覺得呼吸一緊,單手鉗上貓兒臉蛋,聲音中更是充斥了極大的醋味:「就知道你不會老實在被窩裡等我!你若來皇宮,那白衣美人能讓你走嗎?一準兒塞進鳳舞宮裡等著洗乾淨下肚!」
貓兒吃痛,半閉上一隻眼,表白道:「我…我這不是要跑嗎?」
銀鉤放了手,冷哼一聲:「若不是看你要跑,我就把你的腿打斷!然後…」
貓兒一抖,眼巴巴地問:「然後如何?」
銀鉤陰森森一笑:「然後…拖走,吸了,燉了,啃肉,留骨頭,讓你在我身邊睡一輩子!」
貓兒眼睛一亮,又抓住銀鉤的衣服,仰起靡麗動人的小臉,問:「銀鉤,你不怕鬼啊?」
銀鉤見軟玉貼近,自然伸手抱住:「有何好怕?我若死了,亦是惡鬼,誰人欺我,定然不饒!」
貓兒滿眼亢奮:「銀鉤好厲害。我也不怕鬼魂之說,就是挺可惜沒見過,不知真偽。」
銀鉤寵溺地颳了刮貓兒的小鼻子,說道:「等我死了,定來尋你,讓你看看到底有沒有鬼魂。」
貓兒猛搖頭:「不要,你敢死,我就敢去捶閻王!」
銀鉤的目光醉成一片柔軟,輕輕覆蓋在貓兒身上,覺得自己是如此幸福。
貓兒卻因搖晃太過,被那金鳳壓得閃了脖子,只聽嘎巴一聲,貓兒的脖子便定格在某個角度上了。
銀鉤忙一手推拿,將那錯位的脖子頂回原位,一手托住貓兒的腦袋,不忘為貓兒徹底洗腦:「看吧,這宮中的東西就是不適合你,單是一個頭飾就能壓斷你的脖子,若再加上其他物件,你這小命就不保了。多虧今日我在你身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貓兒是被銀鉤長期忽悠下的產物,自然深信不疑地點點頭,有點兒委屈地說道:「可不,就這一腦袋東西,壓得我一準兒跳不上『肥臀』的背。」
銀鉤眯眼偷笑,將他的小娘子抱入懷中,怎麼都覺得自己撿了個寶。雖然這寶也曾讓他痛不欲生,恨不得親手捏死了才好,但此刻這小東西卻是在自己懷中,還學會了和自己撒嬌,多好。
貓兒在銀鉤懷裡打了個噴嚏。銀鉤動手將黑se斗篷解下,為貓兒披上,系好。伸手將貓兒頭上的金鳳以及各種珠花髮釵取下,將那一頭黑亮亮的髮絲披散落下,低頭落下溫存一吻,沙啞道:「我們回家。」
貓兒被銀鉤親得暈沉沉的,只知道點頭跟他走。
銀鉤非常滿意自己對貓兒的影響力,笑成酒足飯飽的狐狸樣,一手攬住貓兒的小蠻腰,一手搭落在窗檯,正欲躥出時,貓兒卻突然掙脫了銀鉤的懷抱,跑到床邊,低頭撿起「赤藤」捆綁在腰間,又將「千年青鋒鍍」大菜刀別入后腰,這才又抱住銀鉤腰肢,仰頭等著他帶自己離開。
銀鉤見貓兒如此依賴自己,笑得滿臉生花,攀越出窗口,就如同來時般無聲潛出。
銀鉤雖然極其不平衡,為什麼娘子是自己的,卻得偷偷摸摸來奪走?但為了不讓貓兒為難,還是這樣吧。儘管銀鉤可以肯定貓兒對自己的心思,但他亦明白曲陌對貓兒的影響,所以,暫時還不想與曲陌正面衝突。
貓兒做事不顧後果,很決然,很冒失,但那簡單心思亦令人感動,一如她救花耗時的勇氣。而那份護短心性,亦註定了她與人牽扯不清。是好?是壞?怕是難以定論。
銀鉤抱著貓兒剛躍出窗口,曲陌便推門進來,那點墨眸子在偌大的屋子一掃,最後定格在被取下的鳳飾上。他在無聲中踱步進來,獨自坐到貓兒曾經坐過的大喜床上,用手撫摩著那維妙維肖的鳳凰,卻在下一刻將其狠狠捏入掌心!
白皙的手心被鋒利的鳳翎刺傷,猩紅的鮮血沿著傷口流過金鳳,划入被褥,隱在一片富貴喜慶中,艷極。
曲陌緩緩躺下,白se的衣袍在空曠而華美的屋子裡綻開一隅蒼白,有著難以形容的單薄脆弱,卻又宛如格格不入的顏se,終將被這浮華慢慢吞噬。
曲陌的手指在那維妙維肖的鋒利鳳飾上寸寸收緊,渾然不覺痛般,沙啞低語著:「貓兒,做什麼躲我?」
與曲陌那雲淡風輕與世無爭的外表不同,曲陌做事卻是指點山河雷厲風行,大有一代霸主的鴻鵠鳥瞰氣魄!
國之初定,曲陌忙得幾乎徹夜不眠,本欲派人去尋貓兒,想想卻又作罷。既然貓兒躲著自己,若非親自去尋,又怎麼能帶回那曾經只圍在自己身邊打轉的倔犟臟貓?
國內四面楚歌,處處皆需細心斟酌。原本動蕩的朝野在曲陌的鐵腕力壓下恢復了平靜,其過程可謂是血染山河。但史記中只會記載這位君主是如何復興百家,安邦定國,一統天下的!
眾人皆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然曲陌所用之人皆是離帝的持重老臣,除了與太子謀反的部分人馬外,其餘皆各司其職,毫無變更。
單是這一點,便令朝野內外感慨頗深,足見曲陌枝幹之深,觸角之遠,怕是早已將整個離國掌控在股掌之間。那日太子逼宮,不過是給曲陌一個證明龍子真身的契機,與成就一番大事的開啟,可謂是步步為營。
邊關戰事吃緊,曲陌卻置之不理,直到花耗忍不住一遍遍求見,這才重新啟用戰衣將軍去邊關為國效力。
曲陌這一招甚狠,不但讓花耗自動套上枷鎖,更是恩威並施雙管齊下。一方面為戰衣騎提供了絕對優良的武器食物,另一方面下旨頒布新法,但凡出戰者,每人每月可拿雙倍俸祿;並張貼皇榜,發放傷殘將士的撫恤金,使將士們都覺得為國效忠無任何後顧之憂,直直激發出熱血男兒氣魄,紛紛宣誓效忠。
曾經,曲陌與霍國同謀,如今反撲而去更是兇猛,霍國不曾想離國有此張力,竟被擊潰了士氣。
在曲陌步步攻心的英明決策下,在金戈鐵馬的萬丈豪情中,離軍士氣高漲,若破繭之勢,一舉反撲,將霍軍逼退到邊界之外。離軍重新守住關口與上官口,捍衛疆土,重振山河!
曲陌的登基大典上設了皇后寶座,但卻只見曲陌一人孤傲的身影。
眾人心悅誠服,一聲聲萬歲萬歲萬萬歲在滿朝文武的朝拜中朗聲傳頌,如一曲蕩氣迴腸的歌,震動了朝野。
曲陌頭戴綴珠皇冠,身穿黑se刺繡龍袍,腳蹬黑se龍靴,冷風拍打衣袍,髮絲迎風飛舞,漆黑的眸子投向遠方,鳥瞰眾生喜樂。
那臨風獨立的傲然身軀里,雕刻著驅除不散的落寞,掩蓋在無波無瀾的絕美表象下,是旁人永遠窺視不透的心思。
似乎,他只有站在這個位置上,才可以望得更遠,卻必然要承受高處不勝寒的孤寂。
這一生,系在心房的那個人,何時才能牽手同行,暖這一世的寒?那人說,白se衣衫是她永遠追不到的縹緲,太乾淨,不敢觸碰,怕留下髒兮兮的手印。如今,他換得一身黑衣,棄那白se如敝屣,不再心繫九天,甘墜泥流塵世,願與那人混沌共舞,可那個人又在哪裡?
曲陌站在萬人頌揚的高位上,貓兒卻是躲在遠遠的樹上,只看見曲陌那黑se身影孤然而立。在那一聲聲萬歲中,貓兒覺得胸口隱隱作痛,恍然道:「曲陌,應該是寂寞的吧?」
銀鉤倚靠在斜枝上,伸手將貓兒抱入懷中,笑語盎然地在貓兒耳邊輕聲說道:「你去陪陪他,可好?沒看那后位空著,只等你坐呢嗎?」
貓兒聽出銀鉤話中的奚落意思,小嘴一抿,貓眼不悅:「銀鉤,你就非得陰陽怪氣地說話嗎?」轉身,欲跳下樹。
銀鉤卻是一口咬在貓兒耳朵上,抱著貓兒不放。
貓兒不理銀鉤,獨自生著悶氣。
銀鉤伸出軟舌,曖昧地舔著貓兒的敏感小耳朵。
貓兒身子一顫,腿一軟,就倒在了銀鉤懷中。
銀鉤環抱著貓兒,沙啞道:「貓娃娘子莫生氣,為夫一想起你被他塞進鳳舞宮就氣得慌。貓娃娘子是為夫的寶貝,怎麼可以被別人惦念了去?」
貓兒的小臉鍍上可愛的紅霞,別過頭,喃喃地道:「我都說會對你負責,你…你做什麼總拿話試探我?」
銀鉤將頭窩在貓兒頸窩處,聲音悶得有些不真實,口氣愈發酸楚起來:「還不是你總『棄銀就曲』?這心啊,都被你折騰散了。你得好生待我,不然怕是得疑神疑鬼一輩子。」銀鉤此話不假,他現在有個風吹草動就草木皆兵,生怕貓兒再跑到曲陌身邊去,緊張得乾脆就不要君子風度了。
貓兒聽銀鉤如此一說,只覺得心弦抽痛,想想自己平時的行徑,更加覺得對不起銀鉤。她轉過身,抱住銀鉤的腰,安撫道:「放心吧,我發誓,此生絕不棄你不顧,生死相隨,不離不棄,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嗚嗚…」
銀鉤用唇封住貓兒的毒誓,眼中笑出狡猾之光,在百般糾纏中,緩緩放開貓兒的水潤紅唇,沙啞道:「給我生個小貓兒吧…」
貓兒小臉通紅,開始左右躲閃著不敢看銀鉤。
銀鉤卻將貓兒反撲到樹榦上,上下其手。
貓兒急忙扯住銀鉤惹火的手指,喘息道:「在樹上呢,不…不行…」
銀鉤眼含嫵媚,聲音蠱惑道:「別有一番風情…」
貓兒的抵抗變得薄弱,終是被那百般算計的人吃到肚裡,甜了嘴巴,香得回味無窮。
銀鉤是惡劣的,尤其在對待貓兒的感情上,更是有些孩子氣的執念。他眼見曲陌當了皇帝還惦念著貓兒,自己便要在那高呼萬歲聲中要了貓兒,滿足得想向全世界炫耀!如果有可能,銀鉤都想跑到曲陌頭頂去與貓兒親熱,以報自己總落下風之仇。
所幸,銀鉤想歸想,他更不想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見貓兒此時的媚態。貓兒眼含※※的絕艷,此生只有他獨享。
這是他的貓娃娘子,從他被追捕到花蒲村的那一刻開始,便是註定的。
當貓娃為他烤鳥,當貓娃為他敷腿,當貓娃為他奪來花環戴在頭上,當貓娃宣稱他是她的新娘時,這輩子,就註定了。
愛她,寵她,成了他最大的幸福。雖然此刻抱著她,但銀鉤一想起她曾執著地追逐著曲陌的身影時,他仍舊捻酸。她之種種,總是讓他又愛又恨,即便想揮劍斬情絲,亦是抽刀斷水水自流。所幸,這自流之水總算流回到了他的身邊。
離國初定,人心仍舊不穩,每個位高權重的人都擠破腦袋地想往皇宮裡送女兒。眾女原本想攀龍附鳳,但初見曲陌的天人之姿,便將一顆芳心沉落,更有甚者,竟因選不上秀女而悲痛自縊。
聯姻,不但是國與國之間的聯誼橋樑,更是帝王與君臣之間微妙的平衡木,既可鋪路,亦可斷橋,卻是穩定人心最有效的辦法。
在眾美畫卷悉數入宮呈現在桌案上時,曲陌看都沒看,而是用冷靜得近乎無情的硃筆在名冊上勾畫出四個權臣之女,分別冊封為四淑媛。
這是個不低不高的位置,令支持他的四大家族挑不出任何軟刺。看似一視同仁,卻讓那小小的後宮聯繫了朝廷,分別起了向上攀爬的抗衡心思。只要有抓權之心,就會互相攀比制約,這是帝王的權衡之術,曲陌深得此道。
香澤公主冊封為貴妃,暫管後宮。至於其他弄權棋子,皆冊封為昭儀、才人、美人若干。
在曲陌打造兵強馬壯的國家時,銀鉤帶著貓兒回了趟將軍府,非常鄭重地謝過了老管家。
老管家只說承受不起,卻是高興得老眼矇矓,為少爺與少夫人重歸於好而激動不已,直說北斗將軍在天有靈。
銀鉤謝過老管家后便欲帶著貓兒離去,那誓要為奴為婢的玥姬則是以一副忠貞烈女之姿攔在馬車前,必要隨銀鉤一同離去。
銀鉤桃花眼一眯,冷酷無情地說道:「娘子不喜你,我便容不得你。你且站著,看這馬兒是否前行。」語畢,一馬鞭抽下,高頭大馬吃痛向前狂奔。
眼見那馬兒要踏在玥姬身上,貓兒一手奪過韁繩勒緊,終是救下了玥姬一條小命。
貓兒對玥姬笑了,小手一揚,說道:「你上來吧,我現在不討厭你了。」
玥姬僵硬在馬前,忘記了該如何反應。
貓兒真摯地說道:「你很有勇氣,對自己喜歡的人緊追不放,不過這樣會很受傷,需要不斷鼓勵自己才可以繼續堅強。雖然我不討厭你了,但我不會把銀鉤讓給你。那是我夫君,你就別惦念了。你上車,等有合適的人,我幫你打劫回來,一準兒成好事兒。」
玥姬被貓兒一席話震得不知東南西北,身子竟瑟瑟發抖,心被怪異的情緒纏繞,有些想要落淚的衝動。
貓兒伸手將玥姬扯上馬車,塞入軟墊里,她與銀鉤坐在馬車外面,有說有笑地趕著馬車前行,眼中儼然沒有他人身影。
馬車在客棧停下,貓兒又將嵐琅塞入馬車裡,算是人都齊全了。
銀鉤簡單地給自己和貓兒易了容,就這麼出城了。
小馬歡快地顛簸間,銀鉤問:「貓娃娘子,要去哪裡?」
貓兒飛揚馬鞭吆喝著:「去尋無行宮,我誓得『因果』!」
嵐琅從馬車裡探出頭:「算你還有心!」
貓兒咧嘴一笑,逗弄道:「奪『因果』也不是給你吃,是給銀鉤的。」
嵐琅漲紅了臉,就要跳下馬車。
貓兒忙扔了韁繩抱住嵐琅的腰,怒聲道:「不要命了?你做什麼跳馬車啊?你又沒受傷,要那『因果』做什麼?」
嵐琅掙不開貓兒的鉗制,那水潤眸子充滿憤怒,大吼道:「不用你管!」
貓兒恐嚇道:「你再凶我,我就打你嘍!」
嵐琅又開始掙扎,卻因一不小心觸碰到貓兒胸前的柔軟,身子瞬間僵硬下來。他緊抿著唇,扭開頭,不再說話。
銀鉤眯眼掃去,用鼻音怪聲怪調地說道:「貓娃娘子,你抱著一條狼,感覺可好?」
貓兒鬆開手,對銀鉤認真地道:「像狼嗎?我覺得他更像會撓人的野貓。」
嵐琅惱羞成怒,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你!」
貓兒覺得頭大,只好妥協道:「你倒是說說,為什麼一定要『因果』?」
嵐琅眼瞪銀鉤,沖貓兒冷冷一哼:「不關你事!」
貓兒聳肩:「你看,你都說不關我事了,還總拖我去搶『因果』。」
嵐琅一口氣噎在胸口,急劇地咳嗽起來。
貓兒動手拍了拍嵐琅的背,頗有些自豪感地感慨道:「你啊,還真是個孩子。不過,你既然如此仰仗我,那等我尋到『因果』,你就和銀鉤一人一半,各咬一口好了。」
嵐琅氣得臉都青了,狠狠地扭開頭,緊緊抿唇閉目。他既恨貓兒如此羞辱自己,更怨自己為什麼不離開。難道,只是為了「因果」?
銀鉤伸手一抓,扯出嵐琅:「去趕車。」
銀鉤又掃了一眼玥姬,玥姬倒是明白地自動出了馬車,靜靜坐到嵐琅身邊,看著他泄恨似的使勁抽打馬屁股。
銀鉤將貓兒抱入馬車,脫了貓兒的鞋子,一手拿著穴位按摩書籍,一手有模有樣地按在貓兒的左腳穴位上。
貓兒好奇地伸頭,問:「做什麼呢?」
銀鉤低頭在貓兒紅唇上香了一口,偷腥成功,立即心情大爽:「為夫正在研究穴位葯理,相信憑藉為夫的天資聰穎,娘子終有一日可以健步如飛。」
貓兒心頭一甜,窩進了銀鉤懷裡,讚美道:「認字多,就是好,葯理書都能看明白。」
銀鉤嘴角隱約抽搐,努力保持著風流倜儻的形象:「貓娃想學字,為夫會親手教你,以貓娃的聰慧,不日將出口成章,獨領風騒。」
貓兒被誇得暈頭轉向的,忙點頭,期盼著自己出口成章、獨領風騒之時。
銀鉤低頭,眼中狡猾正盛,在貓兒耳邊曖昧摩擦著,低語道:「為夫如此辛苦,貓娃晚上可要好生待我才好。」
貓兒久與銀鉤廝磨,自然知道此話的意思,於是紅了臉,低垂粉頸,出聲道:「放心,我會好生待你。」
銀鉤的笑聲由胸膛發出,抱著貓兒愛憐不夠,這就是他的娘子,憨直可愛得緊。
貓兒窩在銀鉤懷中,小手抓在銀鉤衣襟上,仰頭問:「銀鉤,你可有打算?」
銀鉤反問:「何種打算?」
貓兒關切地問道:「我想去無行宮搶『因果』,你呢,想去哪裡?」
銀鉤抱緊貓兒,半眯起了眼睛,享受著柔玉滿懷。他用手指摩擦著貓兒的臉頰:「與你說還不信,這身體我知道,決計沒有什麼大礙。『因果』對我而言可有可無,你若為我冒險,這不是折騰我的神經嗎?聽話,咱不去攪那渾水,上次我去『一筆因果』武林大會上搶『因果』亦是偶然。若說這身體真有不適,亦是被你氣出的毛病。」
貓兒認真地看著銀鉤,想從那雙永遠含笑的眸子里窺視出真假,無功而返后,轉而道:「即便你不要,嵐琅也是要的。」
銀鉤用下巴摩擦著貓兒的發,吃味道:「為夫都捨不得你涉險,你還去理別人做什麼?若你還如此在乎那小子,我這就把他遠遠扔出去!」
貓兒咯咯笑著;「我是貓爺,一諾千金嘛。」
銀鉤抬起貓兒的下頜,一臉不滿地控訴道:「貓娃對為夫的承諾怎麼總是半路夭折呢?」
貓兒忙搖頭表態,有些磕巴道:「我…那個…以前不是那麼回事兒,現在我…我對你怎麼樣,你應該明白的。」
銀鉤將眼睛彎成月牙狀,貼近道:「說說,現在對我怎麼樣?」
貓兒受到蠱惑,啟唇道:「喜歡你。」
銀鉤柔柔地道:「再說一遍。」
貓兒應了:「喜…喜歡你。」
銀鉤眼波瀲灧,又要求道:「再說一遍。」
貓兒瞪眼:「喜歡你!」
銀鉤一臉享受:「乖,再說一遍。」
貓兒大吼:「喜歡你!」
銀鉤心花怒放:「再…啊…」
貓兒一口咬向銀鉤那騙死人不償命的嘴,終止了變相的摧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