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其心可感,但,他老毛病還是沒改!什麼都不與她商量,說走就走,連夜把她劫到藺縣來了!
藍小玉真是氣炸了。就連在藺縣辦的小小喜宴上,都板著一張美艷絕倫的小臉,沒給夫君好臉色看。令羊大任的手下們都很忐忑,總覺得縣令大人似乎娶了個相當不好伺候的夫人。
但他們感情明明又很好。只要從衙門裡回來,大人總是陪著夫人,形影不離。
他讀書,她彈琴,時她整理曲譜時,他便在一旁幫忙,堪稱琴瑟和鳴,如膠似漆。
可惜,時不時的,這位新科縣令夫人就要鬧脾氣。她發火的原因很簡單,每回也都是同一個理由;羊大任老把她當孩子,什麼事都不讓她擔心,想要自己解決!
就像今日,辦完了公回來,就看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怎麼逗逗愛理不理的賭氣貌,他怎麼看怎麼喜歡。
羊大任放下手中的書卷,緩步走到窗前她身邊。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她光滑柔嫩的臉蛋。
「又是怎麼了?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他溫聲問道,「是我忘了與你商量什麼?還是又擅自做了決定?好好說就是了,何必氣成這樣?」
藍小玉才不吃這一套。他這個從不發火、從不生氣,什麼都縱容她的溫柔模樣,正更顯得她張牙舞爪、不可理喻。
當下她又拍開他的手,忿忿睨了他一眼,質問道:「我聽碧青說了,每年中秋,你都會到金陵去一趟,采望姐姐依家。今年卻至今還未開始準備,這是為什麼?」
羊大任還有臉詫異,「因為我想待在家裡陪你。」
聽到他好自然的說出「家」這個字,藍小玉的心便是一軟。不過隨即告訴自己,不能如此簡單就放過他!還是要硬起心腸來,好好教訓!
「你每年都回去送禮,今年卻突然缺席,你家人會怎麼想?」
「姐夫會諒解。別忘了我是新婚——」
新婚燕爾,小倆口如膠似漆,難分難捨,這是天經地義;不過藍小玉就是這裡不開心。她挺不愉快地說:「外頭人不曉得,會以為是我從中作梗,不讓你上金陵去探親。你要是和我商量的話,我一定會要你成行的。」
「不忙,靠近臘月時再說吧。到時你休息夠了,準備充分些,我們再一起同行。」他輕鬆回道。
「再說、再說!你哪時跟我說過?」藍小玉好生氣,「我又不是紙糊的,坐一趟車就會散掉,你都把我從京城一路帶來這兒了!」
就是那一趟回來,把羊大任心疼死了。
猶記得蘭姨、七王爺。梅姐吵得不可開交那日,他找到了小玉,眼神堅定地望著她,劈頭就問:「小玉,你跟我走,好嗎?」
當時的她也望著他,簡單回道:「當然。你五年前就該問的。」
五年前,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隨他去。五年之後,大費周章繞了好大好大的一圈,人事已非,心意卻毫不改變。
她就這樣隨他走了。把黃鶯樓的一切,美麗的衣裳、價值連城的古琴、客人饋贈的所有財物珠寶、可能的尊貴身世……全都拋在身後,不顧一切地隨他南下。
勞頓顛簸了一路,藍小玉路上就累得病了,到了藺縣整整卧床休養了五日,才在悉心照顧下好轉,一個多月之後元氣才完全恢復,有精神唱曲兒了。如此這般,沒把她養壯之前,羊大任怎捨得讓嬌滴滴的美妻再受罪?
但留她在藺縣,自己上金陵去,他更加不願。連上衙門去辦公都巴不得把她帶在身邊了,怎麼能忍受一去大半個月見不著她的折磨?
「不成,我捨不得帶你奔波這一路,也捨不得放你一個人在家。」他篤定說道:「這陣子乖乖調養身子,把你養壯了些,想去哪兒我們再去,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他看似在詢問,其實根本早已決定好了!
「與其如此,你不如請尊神佛回來供著算了!」藍小玉怒道,「要過舒服日子,我就不會跟你來了。不用把我捧在手心怕碰壞了似的,我不喜歡——」
聽到這兒,突地,羊大任眼眸一沉。他往她這邊跨了一步,靠得更近看,也逼得她不得不後退,直退到靠著窗前的小几。
那個神態……大有問題!
「你不喜歡嗎?」嗓音也壓低了,帶著沉沉的笑意,雙眸緊緊盯著她,令她心兒卜通亂跳起來。「可我挺喜歡的。記不記得昨夜,我一手攬著你的腰,另一手捧著你的——」
「住嘴!別在這兒胡說八道!」藍小玉臉驀然紅透,水眸慌張地往外張望,怕有下人剛好經過,聽見這露骨的私密話語。
「哪兒是胡說八道,你明明也喜歡的,叫聲又甜又嬌,讓我聽了——」
「叫你住口,還啰唆什麼!」藍小玉聽得又羞又氣,掄起粉拳,便往夫君胸膛猛槌,「書都讀到哪去了,讀書人還這麼不知羞,大白天的胡言亂語,也不怕人聽去了。」
羊大任笑著握住她的纖腕,「你這手留著彈琴吧,別槌疼了。」
「你放手!別這樣拉拉扯扯,你……唔……」
飽滿紅潤的小嘴兒給吻住了,吵鬧聲頓止。嬌小的身子被擁在男人寬厚的懷中,相依相偎。
隨後來廊上點燈的小廝一路都在偷笑,快手快腳點好了燈,便迅速離去。大人和夫人總是這樣,吵了嘴之後特別甜蜜,根本是打情罵俏嘛。
暮色漸濃,窗戶也半掩了。窗上映出了隱約兩個人影,還是緊緊相依,難分難捨,良久,都沒有離開窗前。
鬧過之後,藍小玉也累了。紅潤的臉頰偎在他散發淡淡藺草清香的衣襟,一雙烏黑的水眸望著半掩的紙窗,怔怔發著呆。
「在想什麼?還氣我嗎?」羊大任吻了吻她頭頂心,低聲問道。
她搖搖頭。這個男子可以傾盡一切對她好,就算是當年要與她分離、或偶爾要惹她生氣,都在所不惜。
為他病了、為他傷心、為他拋棄一切……她真的都願意。只要他開口。
「你瞧。」他指著窗紙。
窗紙自是混了藺草粗梗製成的,上頭有暗花,又堅韌又潔白。這素凈的窗紙是羊大任看慣了的,此刻他望了一眼,輕問懷中的人兒:「瞧什麼?你不愛這花色嗎?下一次新的粗紙出來了,你給點意見,看喜歡什麼樣子——」
藍小玉嫣然偷笑,這會兒就知道要徵詢意見了?
「不是嘛,你看窗紙上的影子。」
那影子是兩人,又像是一個。隨著燈火搖曳,一會兒分開,一會兒又合在一起。高大的是他,嬌笑的是她。影影綽綽,煞是有趣。
「我有影子呢。」她說著傻話,「它回來了。」
羊大任自然聽不大懂,但因為寵老婆,也不多問,只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是呀,你連影子都這麼漂亮。」
藍小玉回眸,嬌嬌瞪他一眼,嗔道:「獃子,書讀傻了嗎?影子都黑漆漆的,哪有漂亮不漂亮之分?」
「你的就挺好看。」他輕輕順著她披散在背後的烏亮長發,一面著了迷似的望著剪影,「不信你瞧,連我的影子都捨不得跟它分開。」
聞言,她摟緊了他精瘦的腰,把小臉埋在他胸口,用力點了點頭。
她也捨不得與他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