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好的周末、快樂的周末、自由的周末,因為某綁匪的出現,差點統統幻滅。
悠然屋是個很棒的地方,有很棒的主人,認識兩個新朋友兼戰友實在是一件很令人高興的事,但是旁邊多個惹人厭的男人,所有的高興就全部歸零。
老實說,范開實在不是一個存在感很重的男人,他不多話,也不刻意介入別人的攀談,看她跟悠然聊得開心,他也就任她去坐吧台,自己一個人獨自守在原座,喝著咖啡、吃著點心,半點被冷落的抱怨也沒有。
尤其後來莫凱也沒空理他,隨著客人愈來愈多,莫凱這個廚房兼服務生忙的不得了,相形之下,只負責吧台的悠然就顯得遊刃有餘。
「莫凱好忙。」她忍不住說道。
「嗯。」悠然盯著丈夫的身影,半是無奈、半是心疼地點點頭。「可是他不讓我去外場,也不要我太忙。」寧願自己忙。
瞧見有些男客人不斷望向吧台這邊,秋歡立刻意會。
「莫凱不讓妳去外場是正確的。」站在離客桌有段距離的吧台里都這樣了,要是悠然去外場,那些男人肯定會伸出野獸的獠牙,妄想撲過來。
「我知道他是在保護我,所以都聽他的。」悠然笑得滿足。
這對夫妻感情好到真是有夠讓人羨慕的。
不過,有仇不報非淑女;莫凱這麼忙,某人那麼閑,太說不過去了吧?
這麼一想,秋歡立刻跳下高腳椅,走回原位。
「喂,你很閑喔!」喝咖啡、看風景,都不會不好意思的嗎?
「來這裡,就是要享受這種悠閑啊。」他一派從容。
「去幫忙送餐。」她推他。
「送餐?!」范開瞠目。
「對啊,你看莫凱那麼忙,不讓悠然來幫忙就是為了保護悠然;你是他們的朋友,也是個男人,怎麼就沒有莫凱的體貼?看著朋友那麼忙碌,你就不會主動幫點忙嗎?」
瞧她說的這麼義正詞嚴,要是他膽敢不去,她八成又要數落他沒義氣了吧?
「喂,你到底有沒有朋友間的義氣啊?」見他不動,立刻再推推他。
果然。「好,我去。不過,有個小小的要求。」
「什麼要求?」這傢伙真懂得趁火打劫。
「明天陪我去看場電影。」
「陪你去看電影?!」她大驚小怪。「有你在,還有什麼電影是好看的?」她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留給他,直接嫌棄。
幸好他對她也沒有這種期待。
「我請客。」
「該不會我沒答應,你就不幫吧?」秋歡瞄他。
「我還是會幫。」范開笑了笑。
誰叫莫凱是他的朋友呢,反正來這裡當「義工服務生」、也不是第一次了。
秋歡意外地看著他,沒想到他這次這麼阿莎力。看在他做人算有義氣的份上,她答應。
「好,我跟你去看電影,不過我要附帶飲料跟零食,而且由我挑選。」看電影嘛,不配點東西吃吃喝喝,等於少了一樣樂趣耶。
「沒問題。」
「那你快去幫忙吧!」秋歡揮手要他快上工,用力奴役他。
范開起身接下外場的工作,讓莫凱可以專心在廚房忙。
秋歡則回吧台旁,繼續欣賞悠然忙碌卻流暢悠美的像幅畫的舞動之餘,不忘三不五時指揮一下「義工服務生」上菜。
這種假日……其實也很不錯喲!
因為有奴役到范開,終於出了一小口她被奴役一年多的悶氣,再加上她開口要吃的東西,范開沒有一樣說不,全都乖乖付帳,連到便利商店買了兩包科學面,一包「命令」他陪她一起吃,他也乖乖吃了,所以星期天看電影時,秋歡沒擺太多臉色給范開看,也很難得沒對他開罵。
「秋歡,妳今天心情很好?」跟星期五下課時慘澹的臉色完全不一樣,笑得之開心的勒。
「對呀。」秋歡快樂地點頭。
「周末發生了什麼好事嗎?」不管教授是不是在上課,固定坐在秋歡前頭的曹建國偷偷轉回頭問道。
「當然啰。」呵呵呵。
「什麼好事?」說起來讓他也高興一下。
「不告訴你。」
「這樣太沒同學愛了吧?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我是獨善其身。」秋歡笑咪咪地回他一句唇語。
曹建國還來不及反駁,前頭的講台就先傳來一句怒喝:
「曹建國!」
他倏然回頭,整個人坐直。「有。」
「你在做什麼?」吼音雄壯威武的教授質問。
「我……呃……沒什麼。」曹建國硬著頭皮回答。
「你明明轉過頭在影響後面的同學上課,你認為教授我老眼昏花看錯了嗎?」教授吼聲隆隆。
「當然不是。」曹建國連忙陪笑,突然想到孟秋歡正是教授的愛徒……「我只是有個地方不懂,在請問孟同學,請她說明一下,好讓我能繼續聽下去,才不至於完全不懂教授在講什麼。」一邊不忘回頭使眼色給秋歡。
好小子,居然敢拖我下水?
同學一場,妳就救救命吧!
你欠我一件事我就幫你。
沒問題!
「秋歡,他說的是真的嗎?」教授立刻問。
「回教授,是真的。因為建國說他不想下次考試的時候又是滿江紅,所以事先跟我說,他有不懂的地方會隨時問我。」秋歡起立,坦坦蕩蕩地回答。
教授一聽,怒氣頓時消了一點點,又因為是一向視為愛徒的秋歡開口說明,所以怒氣就降的更多一點點。
「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問,免得影響別人上課,到最後兩個都不會,懂嗎?」對於知道求上進的學生,他就寬宏大量一點。
「是,我知道了。」曹建國立刻回答。
「嗯,那我們繼續上課吧……」教授繼續講他的,總算天下……呃,不,是課堂太平。
一堂課結束,教授又跟秋歡討論了一些對時下經濟環境的看法后,覺得她對歐洲經濟體系的投資趨勢,有非常獨到又精闢的見解,當場要她在半個月內交一份分析報告上來,就賜予期未免考的優惠。
真是羨慕死人了!
「一份報告,就可以抵掉期末大考,教授對妳實在好的叫人嫉妒。」曹建國又妒又羨。
「不用嫉妒啊,要不這份報告由你來寫,我保證教授也會免你期末考,還讓你高分通過,下學年不必再重修學分了。」秋歡笑嘻嘻地道。兩人一同走出教室,往校門口走。
「歐洲經濟體系之投資分析?」曹建國瞠著眼將報告標題念一遍。「妳乾脆叫教授當掉我比較快。」
「所以啰,你有什麼好羨慕我的?」秋歡反問:「期末考也不過就是寫一些申論題,範圍還沒那麼大,做這種報告要查多少資料,你知道嗎?而且這種資料圖書館里還不一定有,必須綜合理論、時事、歐盟成立前後各國的經濟成長指數、幣值、歐盟國家與非歐盟國家……」
「停!」曹建國已經頭暈了。「我放棄。」
「知道難就好。」
「對我來說很難,對妳卻一點都不難啊。」曹建國嘀咕。
「所以,我才是寫報告的那個人,至於你--還是多念點書,為期末考奮鬥吧。」雖然才剛考完試,但是自知期中考成績滿江紅的人,最好自己自動一點兒,用力啃書去吧。
「是,我一向很認分。」再困難也要想辦法低空平安飛過。「不過,妳要罩我,幫我作一份考前重點。」
由秋歡來猜題,命中率一定至少有百分之七十五以上。
「剛剛是你欠我一件事吧,怎麼現在還要我再幫你做一件事?對不起,前帳未清,恕不賒欠。」
「別這樣嘛,我們是好同學耶!」曹建國開始展現磨功。「看在我們兩個交情這麼好的份上,妳就幫我嘛,不幫我的話,以後可就沒同學讓妳笑了。」說來真是悲哀,他對秋歡最大的作用,居然就是鬧笑話,像剛剛上課時那樣。
但,曹建國卻是秋歡在大學里最要好的同學。
其實秋歡在學校里人緣並不算好,因為她功課太好、個性也太直,說話總是直爽的容易得罪人;女生嫉妒她在教授眼中的好學識、聰明又漂亮,男生則多半因為追求被拒而不爽。
而曹建國欣賞秋歡的爽朗和才氣,卻不會心動,他對秋歡較像是對待妹妹的縱容,被妹妹ㄠ一下其實也沒關係:更重要的是,他並不會愛上女人,這件事全校也只有秋歡知道。
「我可以少笑一點沒關係。」秋歡捉弄地道。
「啊,不會吧……」曹建國一臉打擊。「妳真的那麼狠心要拒絕我,置我於水深火熱中不理,妳真的這麼狠心,做的出這種罔顧朋友道義的事……妳……妳……」
「建國同學,你以為你現在在拍八點檔嗎?」悲苦的模樣……還真像戲里的苦旦。
「秋歡……」曹建國無力,他很認真在請求她耶!
「我覺得,你應該點一些眼藥水,加點淚光,會更博得媽媽們的同情,這樣你這個苦旦就成功了。」非常務實的建議。
「孟、秋、歡!妳居然說我像苦旦,可惡!」
「哈哈哈……」秋歡大笑著趕緊跑開。
「別跑,妳這個沒良心沒同情心的女人……」一出校門口,跑步永遠跑輸別人的秋歡就被抓到了,還被曹建國挾在腋下。
「趕快答應幫我作期末重點,我就原諒妳,不然……」嘿嘿嘿的賊笑。
「不然怎樣?」力氣比不過他,秋歡索性由他去,唇角還笑得彎彎的,壓根兒也不怕他的威脅。
「不然我就不放人。」真是可憐,他的威脅程度居然只有這麼一點點。
「你要跟著我,行啊,那跟我一起去打工吧。」秋歡才不理他,半拖著他往捷運站走。
「別想,妳不答應,我就不讓妳去打工……」曹建國笑鬧地拽住她,兩人開始一陣拉扯攻防戰。
這幕情景,任何一個人看起來,都會覺得這兩個人是親密的不得了,一定有不平常的交情……
真的是……孰不可忍!
「放開她。」站在一旁等了十分鐘的人,大踏步走過來,低喝的同時,一把抓開曹建國的箝制,將秋歡拉進自己的懷抱里。
突來的狀況讓兩個人都是一呆。
「你在做什麼?」他質問曹建國。
「我?」哪有做什麼,只是同學間的玩笑而已啊!
咦,不過這個一臉妒火的男人怎麼那麼面熟啊……
「你在這裡做什麼?」秋歡低叫。
「妳跟他是什麼關係?」他低頭問她。
「同學啊。」他幹嘛臉那麼臭?
「只是同學?」他追問。
「本來就是同學啊,你幹嘛那麼凶?」莫名其妙被吼,秋歡不高興了。
曹建國看了看她、再看看他,突然理解的爆笑出聲。
「你幹嘛笑得那麼難聽?」秋歡抱怨。
曹建國不理她,只是回答他:「我和秋歡只是單純的同學兼好朋友,我們剛剛只是在鬧著玩。」解釋完,再加一句:「我有愛人了,秋歡就像是我妹妹,再也沒有其他了。」
這個秋歡真是遲鈍,連人家打翻了醋酵子都看不出來。
他盯著曹建國半晌,最後只淡淡一句:「下不為例。」
「OK。」曹建國點頭答應。
「你們兩個在打什麼啞謎啊?」秋歡一臉狐疑。怎麼她都聽不懂?
「沒什麼。」曹建國決定早點閃人為妙,這男的看起來不好惹。「秋歡,我的期末重點就拜託妳了,拜拜!」閃人。
「喂……」秋歡連叫都來不及,忍不住嘀咕:「又沒有鬼在追他,幹嘛跑那麼快……」然後突然想到身邊這個人。「你怎麼會在這裡,還對建國那麼凶?」她瞪著他問,沒發現自己正被他摟在懷裡。
「我來等妳下課,接妳去上班。」他回答的很順,摟著她往自己的車子走。
建國?這麼順口的叫法真是……讓他心裡頭非常不高興。她對他,就只會「這傢伙」、「那傢伙」的暗罵。
「無事獻殷勤,必有所圖。說,你在打什麼主意?」秋歡質問。
「秋歡,妳一定要把我想的這麼市儈嗎?」她真是多疑。好像他都不會做一些無聊、無意義、單純的事一樣。
「上過當的人再學不聰明,就真的沒藥救了。」她可是他奸詐下的受害者。
他頓步,面向她。「在妳眼裡,我真的那麼不可信任嗎?」
「當然……」絕對肯定的語氣,在望見他眼裡的認真和失落的時候,突然說不出口,她別開臉。「那又不重要。」
「那很重要,但……我們先離開這裡吧。」校門口實在不是一個適合談話的地方。
走到車門前,他先用遙控開鎖,然後將她安置在車座--這次沒用塞的了,自己再回到駕駛座。
「先去吃中餐,再回去辦公。妳想吃什麼?」面對秋歡,尊重她的意見是很重要的。
她想了想。「拉麵。」
「沒問題。」
才經過一個周末,跟他吃飯好像變成一件很普通的事--但是,這可不代表她就不討厭他了。
「你很會找吃的地方嘛!」看著店裡和室的裝潢設計,客人多,但店內不顯擁擠的氣派,秋歡難得稱讚他。
要知道,在台北市餐廳很多,但正餐時間要找一間不擠人的店,還真是困難(貴的讓人肉痛又規矩一堆的所謂高級餐廳除外),可是他就找到了。
要吃日式拉麵,當然是找能做出日本料理原味的店家最實在,而這家標榜和風料理的店,看起來非常乾淨清雅,餐點的價格介於平價與高價之間,配合起店裡的氣氛,反而讓人有種物超所值的感覺。
「剛開始工作時,身邊的『交際費』沒多少,但要跟客戶談事情總不能約在吵雜的地方,所以就找了幾家不錯的餐廳,既合公事需求、也符合人的胃腸需求,這家店就是那時候找到的。」范開說道。
「你也有手頭很緊的時候嗎?」好難想象喔!
她那副好像他天生就是很改、很神氣的表情,真是讓人好氣又好笑。
「那當然。」差點想拿筷子直接敲她的頭。「沒有背景、沒有雄厚資本,我又不願意浪費時間,先成為某家公司的制式員工,然後再慢慢往上爬,當然一切都得靠自己。」事實上,這麼說還太輕描淡寫了呢。
創業維艱。雖然現在是各大公司自動想延攬他,但在他的名聲還沒在業界發光之前,他也曾過過一段四處舉薦自己、遞投資企畫案、想辦法開源節流的苦日子。只不過他比一般人幸運的是,那段日子並不長。
范開並不是好高騖遠,也不是只想追求成功而不願意付出的人,他想開創出屬於自己的事業,是因為他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所以他作下選擇,寧願辛苦一點,也不走成為上班族的冤枉路。
秋歡怪怪地瞄著他。
她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實情,雖然她的家境並不富裕,但也沒有到她必須半工半讀的地步,可是她卻喜歡去打工,作為了解這個社會環境和訓練自己獨立的方法。
她知道看人臉色求生存的難處,也懂得請求別人相信你、給你一次機會有多難,因為別人永遠沒有義務要相信一個陌生人。
「幹嘛告訴我這些?」她咕噥。
「讓妳更了解我啊。」范開笑笑的。
「可是我比較習慣把你想成『非人哉』,也比較習慣把你當成顧人怨的討厭傢伙。」她口下真的一點也不留情。
「非、人、哉?」范開頭上立時布滿黑線。
「對呀,超人、不是普通人,氣勢永遠改的半天高、奸詐的像只鬼,只有叫別人吃虧、沒有你示弱的時候,」
范開聽了又好氣又好笑。「秋歡,妳一定要把我想的這麼沒人情味嗎?」
「習慣了嘛。」她聳聳肩,正好拉麵送來,她拿著筷子祈禱:「感謝范開自願當冤大頭,讓我又免費賺到一餐,阿門。」
這是哪門子的禱告詞?范開已經聽到沒力了。
「秋歡,妳可不可少氣我一點?」
「可以呀,等哪天我打敗你的時候,我就不會那麼氣你了。」她笑咪咪的回道。
「打敗我的紀錄,對妳來說真的那麼重要?」范開想了想后問道。
「對。」她頭點的毫不猶豫。
「為什麼?」這點原因,范開已經好奇很久了。
相處一年多,他了解秋歡並不是好勝心真的那麼強,或對別人的評價會很在乎的人;多數的時候,她可以說是很自我的。
也之所以,她會那麼討厭他,實在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這是我對自己的挑戰。」
秋歡才不是好勝心真的有那麼強,而是她對自己有一套要求標準。
拿成績來說,對某些共同科目,她根本沒有給自己標準,只要別當掉就好:但對於她最喜愛的財經類學科,她卻要求自己非得達到最高標準不可,而且絕對不允許自己輸給任何人。
這當然包括--成績跟他相隔八年,至今卻依然是F大的財經科系成績紀錄保持者的范開。
就某方面來說,秋歡也是很粗線條的,不然也不會老是被他「趁火打劫」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