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慶王朝第四年夏。許州城。陳名秋舊宅。
「公子,你這眼睛我保證給你治好,只要再紮上幾針一定就沒問題了。」穿著方巾長袍的大夫說道。
「幾針?兩年前你可也是這麼說的。你到底行不行啊,庸醫。」失明的年輕公子撇撇嘴,一副信不過的樣子,「幼惜,明天起你給我另請個大夫來。」
「別別,公子,您饒了李渭吧,爺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趕我走的。」
「那你就走啊,反正你一身本事,還愁沒飯吃嗎?」
這就醫的年輕公子正是本應早已「死去」的陳名秋!
在他瀕臨死亡的那個夜晚,軍營中生起了堆堆篝火,點點火光,晚風吹拂,彷彿在照明通往凡間的道路,要將那即將離世的靈魂吹送回來。
軒轅勁仍是寸步不離的守在秋的床前,只是他已不再言語,彷彿大澈大悟般平靜的面對著一個生命的枯萎。剛剛脾氣暴躁的他還揮舞著戰場上的軍刀,把一干太醫嚇的魂飛魄散,渾身發抖的重重的磕著頭。要不是不想讓秋的床前沾染血腥,這些大夫們早已被他當場斬殺了。而現在當副將來為他們求情時,他甚至命人傳話道:「把那些太醫都放了吧,朕不怪罪他們了。」在內心深處,他已漸漸體會到自己面對命運的無力感。戰場上百戰百勝的他,生平第一次向生命舉起了投降的白旗……
奇怪的是,他的心中竟是如此的安詳,彷彿是在準備一場愉快的遠足,他和秋,一場遠離一切煩惱的旅行。從今以後,他再也不必為愛人的冷漠和反覆無常而煩惱了,不必為去猜測秋的所思所想而絞盡原本不多的腦汁了。
想到這裡,軒轅勁竟拾起了那把曾伴他征戰多年殺敵無數的大刀,緩緩的向頸中抹去……
「皇上,不可啊!」恰巧在這時走進來的李渭一把抓住了刀刃,喊道,「皇上,您千萬不可輕生啊!微臣剛剛想到一則藥方,或許可以救回王爺。」
軒轅勁聞言一把抓住李渭的衣襟,喝問道:「你能救他?你真的能救他?」
「是,只不過……」
「不過什麼?不要吞吞吐吐的,快說!」軒轅勁加重了手勁,搖晃著提在手中的大夫。
李渭苦笑道:「皇上,您先,先放下微臣,臣快喘不上氣來了。臣要是被勒死了事小,王爺可就救不回來了。」
待到軒轅勁放下他,李渭才說道:「舊時臣的師傅曾傳過臣一個救命的良方,此方不但可以醫治嚴重的外傷,且有解毒的奇效。不過臣多年來都不曾使用過,因為服食此葯者即便可以活轉過來,也會忘記了過往所有的事情,記憶一片空白。」
一瞬間軒轅勁只覺腦中一片空白,終於,他緩緩的點了點頭……
陳名秋又活過來了,可是卻猶如新生的嬰兒般什麼都不記得了,忘記了讀過的書,忘記了彈過的琴,忘記了身穿黃袍的男子是如何狂熱的愛了他十年,也忘記自己對這個奪取了陳氏天下的敵人刻骨銘心的恨,還有,最後的那段時光中苦苦掙扎的愛……
軒轅勁在城郊外為死去的陳名秋立起了無字碑,而後將皇位傳給了次子軒轅儀,對外則宣稱自己暴斃,帶著新生的秋回到了這個充滿他們記憶的城市。
仍是那繁華的街市,仍是那忙碌的人群,不一樣的,是每個人的滿身傷疤……
在這裡,他們可以慢慢舔舐著過去的傷痕,靜靜的過著屬於自己的日子……
不久后,一身風塵的李渭帶著哭泣的幼惜找到了這裡,軒轅勁沒有多問,默許了他們的加入。
時間如潺潺的小溪緩緩流逝,平靜的兩年過去了,秋的眼睛仍是沒有好轉,可是他漸漸想起了許多事情,他的書,他的畫,他的琴,他的棋,當他再次彈起那一首《雨打芭蕉》時,軒轅勁不由想到,或許秋已想起了一切。可是他什麼都沒有問,秋也什麼都沒有說。因為,那一首古曲,不再有往日的蒼涼,取而代之的,是生命的旋律,暖暖的,柔柔的,深深打入了每一個聽曲人的心底……
「你們在說什麼呢?」說話間,洪亮的聲音傳來,軒轅勁已大步流星的走進房來,「李渭,你小子還沒治好秋的眼睛嗎?在這樣下去,你趁早給我卷包滾蛋,別一天到晚賴在這裡混吃混喝。」
李渭苦笑著向侍立一旁的幼惜投去無奈的一瞥,而後者則紅著臉別過了頭去。
陳名秋微微一笑,把頭靠向身旁寬闊的肩膀,軒轅勁會意的將他攬入了溫暖的懷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