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戴維斯小姐?」拓爾冷冷地追問。
在場的賓客都察覺到氣氛不對,全都睜大眼、屏息以待。
關亞忍住心痛,深深吸了一口氣,「奧丁伯爵,家父不能來,由我代他進行鑒定工作。」她冷冷地回瞪他。
自怨自艾從來不是她的個性,她是那種傷心過後就能迅速理好情緒的女孩。
「你?」
拓爾雙眼眯了眯,以更凌厲、更尖銳的眼光掃射芙亞。
「戴維斯小姐,你和你父親究竟聯手沒下了什麼騙局?」他的口氣由冷淡轉為刺耳。
芙亞心碎成千千萬萬片。他明明記得她,卻又把她當成毫無瓜葛的陌生人般盤查,今晨的溫柔蕩然無存,此刻,他對她只有冷漠與鄙視。
「這件事與我父親無關,純粹是你我之間的交易。」芙亞咬咬唇,努力剋制想衝出這間屋子的衝動。
「你該不會是指,你利用你父親的名義,從我這裡騙走了一百萬英鎊吧?」拓爾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藍眸里的精光卻亮得令人膽戰。
在場的幾位賓客都是挪威知名的海事專家,他們原本受邀來和勞勃討論沉船的情形,不料,勞勃的女兒竟然鬧出這種事,大家不禁為芙亞捏了一把冷汗、敢向奧丁伯爵行騙,真是向天借膽。
「我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謊,奧丁伯爵,你最好收回你方才所使用的字眼。」芙亞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已經無法分辨自己的怒氣是為什麼而發。
她氣他的薄倖,也氣自己那麼容易就愛上他,更氣他的身旁有個她……
「你到現在還想撒謊?」拓爾劍眉一揚,眸中的煙硝味十足。
「我才不像你,硬要封自己為伯爵,貽笑世人的大騙子!」
芙亞霍然站起,毫不客氣地指著拓爾的鼻子大罵。
「你這個混血騙子!」拓爾也從座位中站起來,英俊的臉孔布滿烏煙。
「愛德華,把書房中的傳真信函和匯款證明拿來,讓戴維斯小姐看看她犯罪的證據。」他冷冷地吩咐。
「是。」像木頭般站在門舍的老管家動了一動,隨即消失在門口。
緊繃的氣氛令人感到窒息,男女賓客僵在座位上,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金髮女郎愈看愈覺納悶、不安。拓爾和戴維斯小姐表面上看來似乎正在爭論,可是,依她女人的直覺,倒覺得他們是在嘔氣、鬥嘴。
她正想起身安撫一下情郎,老管家已無聲無息地走了過來。
拓爾接過卷宗夾,用力一擲,卷宗砰地一聲落到芙亞面前。
「你自己看吧。」他撇撇唇角,不屑地哼道。
芙亞伸手拾起卷宗,打了開來。
拓爾則冷笑等待。
豈知,芙亞打開卷宗后,看也不看,雙手用力一拍,又把卷宗擲向拓爾面前。
眾人全被芙亞的行徑給嚇壞了。
「戴維斯小姐,你太沒禮貌了。」金髮女郎寒著臉罵道。順勢站了起來,偎向拓爾。
芙亞昂起下巴、噘著嘴,不理會金髮女郎的抗議。
「咪咪,你坐下。」拓爾的眼睛從沒離開過芙亞那張寫滿倔強的臉孔。
金髮女郎咪咪遲疑了一下,才坐回座位,靜觀變化。
「誠實高貴的英國淑女,我想,你這種行為代表你默認了自己的罪行。」拓爾眯著眼,諷刺說道。
「至高無上的奧丁伯爵,請你再仔細看一遍,我自始更終都不曾說過我父親要來。」芙亞也學他眯眯眼,以牙還牙地冷哼。
「我為你父母感到難過,竟然有你這種死不認錯的女兒。」
拓爾邊搖頭邊拿起卷宗,不經意地瞄了信函一眼,藍色大眼倏然起了變化……
「你的同情心還是為自己保留吧,親愛的伯爵大人。」芙亞沒有錯過拓爾眼中細微的變化,幸災樂禍地笑道。
他發現了!
哈哈,可惜為時已晚,混血女郎的腦袋終究比橫行海上的野蠻人來得靈光。
拓爾合上卷宗,整張臉都黑了。沒錯,她自始至終都沒騙他。
「你哪裡學來的招數?」他把卷宗往桌上一擲,氣得七竅生煙。
芙亞聳聳肩膀,一臉得意地望著慘敗的敵人。
眯咪連忙拿起卷宗來看,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他賓客見情勢急轉直下,咪咪又一臉茫然的模樣,急忙搶過咪咪手中的卷宗來看,可是,卷宗在餐桌上傳了一大圈,大家還是不明白,這封信件藏有什麼玄機嗎?
「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厲害。」拓爾雖然氣得像座即將爆發的火山,他的語氣中倒也有幾分欽佩。
「M。DAVIS……你可以告訴我,你這古怪的把戲是打哪兒學來的吧?」
這種陰險的伎倆可不是挪威人想得出來的。
「從電影片名得來的靈感。」芙亞想起自己拿了他一百萬英鎊,大發慈悲,道出了靈感來源。
「電影!?」拓爾一聽,眼珠子幾乎掉了出來。
「對,從電影M。BUTTERFLY(蝴蝶君)得來的靈感。」
「蝴蝶君」的故事與片名皆脫胎於普契尼的歌劇「蝴蝶夫人」,諷刺意味極為明顯。內容敘述西方男人受到普契尼歌劇的影響,對東方女性普遍抱有病態的幻想,某位深深喜愛蝴蝶夫人的西方外交官到了中國大陸后,愛上一名京戲女伶,兩人不但相戀、還同居數年,故事從東方發展到西方,這名西方男子甚至還為「她」竊取國家機密文件,最後,才發現他心目中的蝴蝶夫人竟然是個男人……
片名M。BUTTERFLY,點出雌雄難分、曖昧不明的身分,芙亞暫且偷來用一用。
拓爾真敗給她了。「你的確有點小聰明,但是,我要的人是你父親勞勃,不是你。」
「伯爵大人,你願意付一百萬英鎊的酬勞給我父親,是因為你認為他可為你找出別人找不出的答案、對不對?」
芙亞胸有成竹地問。
「當然。」拓爾答覆十分爽快。
「所以,如果我也能找出答案,應該也值得這個價碼羅?」
芙亞眨眨靈活的大眼,絕美的臉孔綻放一朵異常嫵媚的微笑。
「哼……」拓爾俊美的臉孔浮現冰雪般的笑容。「你根本做不到。」他忽然舉起右手,朝座上那幾位中年男女一指,毫不客氣地說:「你看看他們,他們的年紀和你父親差不多,大半輩子都在海洋中度過,在專業領域上倍受肯定。可是,連他們都無法確定沉船的原因,憑你一個黃毛丫頭,查得出什麼來?」
座上賓客一聽,尷尬地互看幾眼,他們實在不知道拓爾的話,究竟是褒還是貶?
「伯爵大人,你會這麼想,可能是因為你不知道我的經歷,找就自我介紹一下吧。」芙亞故意裝出一副必恭必敬的模樣,然而,任誰都看得小她在挖苦拓爾,讓拓爾看得火冒三丈,恨不能一把掐死她。
「我畢業於薇特大學海洋系,專攻輕型船隻的海上安全學,這次失事的木船正足我擅長的範圍。如果你認為我年紀輕就沒經驗,你可就大錯特錯。我從五歲起就開始擔任我父親的助理。這幾年還隨他飛到世界各國從事救難或研究的工作,其中幾次,還是因為我發現了大家忽略的線索,才讓真相水落石出。」
受過西方教育的人原本就比較懂得推薦自己,再加上情況緊急,芙亞勢在必得,便毫不客氣地道出自己所有的輝煌事迹。
拓爾的藍眸眯成一線,微微上彎的唇角不時動了動,他以一種非喜亦非怒的神情打量著芙亞,冷靜的外表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芙亞睜大澄凈的藍眸,正在想是否要舉出更多實證,強力推銷自己。
他對她難道真的一點情愫都沒有,只是習慣性的調情嗎?不知怎地,芙亞忽然想起他吻她的情形,充滿鬥志的心驀地消沉。
那是她的初吻,而他是二十幾年來唯一令她感到心動的男人,可是……
「今天早晨,我在峽灣遇到一個熱情睿智的男人,他告訴戲,當別人不相信我有某種能力時,最好的說服方式就是做給對方看。」芙亞扇扇密睫,繼續道:「人生聚散如浮雲,我深深明白,那位熱情睿智的男士已從我生命中徹底消失,我們再也不可能相逢,但是,我會永遠記住他給予我的鼓勵和信心。」
或許受到她多愁善感的母親影響,在芙亞堅強勇敢的個性中,也摻雜了一絲感傷。
「原來你們一家全是詩人。」拓爾諷刺地冷笑。
「其實不再見面也許是上帝最好的安排,這樣,我心中的他會永遠保存著完美的形象。」望著一臉諷刺的拓爾,芙亞的心好痛,她決定關閉自己的心扉永不再接納他。
「夠了!」拓爾不耐地低吼,「好,你想證明就證明吧!我先警告你,我花一百萬英鎊可不是要請個實習生。既然你敢拿這個價錢,就得達到我的要求,別妄想我會給你任何特別待遇。」光看她花貌雪膚、身材曼妙,他就一點信心都沒有。
「冬天快到了,海水會冷得令你無法忍受,尚未找出沉船原因前,我絕對不會把船拖上岸,你自己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我會找出答案來。」芙亞贏了,心底卻沒有一丁點預期中的喜悅。
她會找出真相,然後,毅然決然飛回英國去……
「如果你想知道關於沉船的情形,在場的貴賓可以幫助你,你們邊用餐邊聊,我先失陪。」拓爾擺著一張撲克牌,昂首闊步走了出去。
咪咪瞄了芙亞一眼,追了出去。
芙亞失神地坐回椅子中,心頭空白蒼茫……
樹葉全落光,光禿禿的枝椏在秋風中顯得有些凄涼。
深秋的院落傳出苦苦哀求的聲音:
「關,求求你開門,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勞勃邊敲木屋的門邊哀求,心力交瘁的他在一夜之間足足老了十來歲,看起來像個無人理睬的老頭子。
鎖在木屋內的妻子半句話都不答,任他求了一整天,連出個聲音都不願。
「關,你別這樣。」勞勃跌坐在門前台階上,憔悴的面孔埋在掌心中,「我知道你沒病,我知道你只是在躲避,關,別這樣,請你敞開心門接納我……」
天色逐漸幽暗,夜色像潮水般聚攏。勞勃的心沉重如夜色。
銀行不肯退回一百萬英鎊,他奔波數次,硬著頭皮向親友問借卻處處碰壁,不但丟了老臉,也寒透了心。其實,他早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只是為了芙亞,他不得不硬著頭皮、低聲下氣求人。
曾經叱吒海上,舉世推崇的「海人」,如今只能蹲在門前空焦急,一籌莫展。
令他憂心的不只女兒的安危,還有每到秋天就把自己鎖在木屋中的妻子……
冬天彷彿在一夜之間降臨,氣溫一降就降到攝氏零度,陰鬱的天空黯淡無光,彷彿隨時都會飄下雪花。
海上風浪過大,氣象播報員一再呼籲大眾不要從事任何海上活動,芙亞亟欲表現給拓爾看,原想冒險潛入海底開始工作,但拓爾不肯派船帶她出海,她只能天天待在灰石城堡中的船隻陳列室,把那些已被撿上岸來的東西看了又看,企圖尋出蛛絲馬跡。
船隻陳列室位於灰石城堡的后翼,長方型的空間內陳列著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古木船,這些裝飾著龍頭的古船都是奧丁家族輝煌歷史的見證。
從「奧丁神號」打撈上來的東西都編了號碼,儲存在靠牆的柜子里,芙亞又把所有東西全搬出來放到大型工作桌上,重新審視。
根據先前參與鑒定的挪威專家表示,奧丁神號沉船事件的困難度就在於它的出事原因太簡單了,致使船隻下沉的主因是船身右側破了個大洞,海水由此湧入,導致整艘木船沉沒,船上五人全部罹難。
專家一致認為是船隻誤觸礁,才會造成右側破損、迅速進水。拓爾卻認為這種說法侮辱了船上那五名世界頂尖的水手,堅決否定這個推論。
芙亞已研究過挪威專家們所提供的各種資料與測試報告,但在尚未親自下海勘察之前,她不想妄下定論。不過,從這些華貴的用品中,她倒可以確定拓爾的父親相當注重生活上的享受,縱然在海上,二十三年前他所使用的器皿,比起今日有錢人家絲毫不遜色。
遺物中除了名貴的用品,還有娛樂設施:一把琴弦已銹的吉他、一支古維京人吹奏的角管,還有一台和電腦差不多大的錄放音機。
在這琳琅滿目的遺物中,有件精美的首飾盒勾起芙亞的興趣。當她的手再度捧起那隻雕著閃電和神只的木盒時,久違的陽光突然撥開厚重的雲層,笑盈盈地灑落人間。
芙亞的心驀然一震,她抬眼看看明朗剔透的陽光,微笑自嘴角蔓延到眼裡。
「這是個好預兆。」她望著手中的木盒,驚喜地大叫:「答案一定在這個盒子里!」
這是一隻華美的橡木盒,盒身帶有樹瘤紋路,一渦一渦,彷彿漩渦。盒子長寬約為十寸,略呈長方形。盒身兩側各有一道銅鏈,兩條鏈子橫繞盒蓋,扣在兩側的閃電形狀鉸鉤上。
盒面的雕工錯綜複雜,一株樹蔭如傘的大樹高高擎起,大樹上方各刻了兩位身形壯碩的古戰士,芙亞當然知道,手拿鐵槌、頭頂閃電的男子就是北歐神話中的雷神拓爾;左右肩膀上各停著一隻烏鴉的神祗,則是北歐的眾神之王——奧丁。
奧丁家族以古神只命名,這隻首飾盒應該代表了某種程度的意義。
她打開盒蓋,只見裡面平鋪一條藍鑽項鏈和一對耳環。由於盒子上了防水漆,經過專家洗滌后,盒身和鑽石首飾都恢復了炫目的光華。
芙亞目不轉睛地審視手中這隻橡木盒,心頭哽著怪異的感覺:她總覺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凝眉苦思,千頭萬緒的腦海有個模糊的光點飛來飛去……
「小姐!」
突米的聲響嚇走了呼之欲出的答案,芙亞惱怒地抬頭,卻見老管家慈祥的笑臉。「小姐,我給你送下午茶來了。」
「謝謝你,愛德華。」任芙亞有再多的氣,都發不出來,人家可是好心給她送午茶來耶。
他連托盤一起放到桌上,免得影響芙亞工作。
「哇,是英式鬆餅耶。」芙亞定眼一看,忘情地叫了出來,連忙切了一塊送進嘴巴。
「主人怕你不習慣挪威的飲食,特地命令廚子做的,連奶茶都按照英國人的方式烹煮。」愛德華答道。
芙亞一聽差點噎死,她邊拍胸口、邊灌奶茶,折騰了一會兒才開得了口:「愛德華,你心地真好,我知道是你安排的,不是那個冷血……」她搖搖頭,沒繼續說下去。
「不,不是我……」愛德華滿臉尷尬,急忙否認。
「有你這種忠心耿耿、善解人意的管家是他的福氣。」
「不,小姐,你誤會了,的確是主人……」
「唉,你不必再替地說話,我什麼都明白。」芙亞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她見老管家還必恭必敬地站在一旁,連忙招呼道:「你坐下來嘛,反正那個人又不在,不必太拘謹,坐,坐!」
愛德華也想和她聊天,便大大方方坐下來。
芙亞眼角突然瞄到橡木盒,迷惑的感覺又浮上心頭。「愛德華,你在奧丁家工作多久了?」
「久了,至少超過半個世紀。」他笑笑。
「半個世紀?」芙亞瞠目。
「嗯。」愛德華略顯驕傲地道:「正確說來該是五十二年,我十八歲那年就來到奧丁神堡。」
「這麼說,奧丁家所有大大小小的事你比誰都明白了?」芙亞興奮地問。
她有個感覺,她一定可以從愛德華身上挖掘出她亟欲解開的謎團。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服侍過四位奧丁伯爵呢。」
「挪威已經沒有貴族了。」
芙亞知道自己不該和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抬扛,可她就是忍不住要提醒他。
「小姐,奧丁家族永遠都是天生的貴族,他們配得上這個頭銜。」愛德華嚴肅地駁斥。「法律可以禁止任何爵位制度,卻無法禁止奧丁家族高貴的血脈流傳。」
「話是沒錯,不過,拓爾在正式文件上署名為伯爵總是不妥。」
「這個習慣在奧丁家族已經流傳數百年之久,一時之間也改不了,因此才會一代一代的沿用下來。」
「什麼?改了一百七十幾年還改不掉?奧丁家的人果然高貴。」芙亞忍不住挖苦。
「反正,歷任奧丁伯爵都相當有主見,他們不太在意別人的抨擊和批評。」
「是啊,從拓爾的作風就看得出來。」芙亞冷笑。
光從拓爾丟下所有賓客,一走了之的作風來看,就知道他是那種狂妄又自大,絲毫不考慮別人感受的人。
愛德華以一種饒富興味的眼光端詳芙亞,微微上彎的嘴角抿著一抹淡淡的笑。
「算了,你當代沒講過這些話吧。」芙亞體貼地道,她可不想讓愛德華感到為難。「對了,拓爾的母親是不是改嫁了?」她的眼光轉回首飾盒上面,反射性地問。
她詳細研讀過龍船出事的資料,奧丁家族中每位長子都取名為拓爾,拓爾的父親也是家族長子,所以也叫拓爾。
老拓爾駕船出事身亡,死時四十歲,當年的拓爾也只有七歲,因此他對父親特別懷念,發誓要找出龍船失事原因。
芙亞住進奧丁神堡已有四天,從不曾見過拓爾的母親,才會直覺地認為她已改嫁。畢竟,都已經二十三年了。
愛德華猶算英挺的臉孔先是僵凝一陣,繼而露出爽朗的笑容,只差沒哈哈大笑起來:「歐拉夫人永遠不會改嫁。」他簡單地說,澄藍雙眸炯炯發亮。
「為什麼不會呢?」芙亞心頭一震。
今她震驚的不是愛德華的反應,而是他爽朗大笑時,豐潤的下巴收縮成又尖又削的模樣。這爽俊的笑容,這削尖的下巴彷彿在哪裡看過,感覺好熟悉。
「小姐,如果你是挪威人,你就不會這麼問了。」老管家用手帕拭拭眼角笑出來的淚。
「哦?」
「歐拉夫人不但是一位著名的大學教授,也是知名的兩性關係作家,更是所有挪威婦女心口中的最佳婚姻顧問,她會有今日的成就,一半源於她自身的努力,一半源自她有一樁受人羨慕、稱讚的成功婚姻。」
「但是,這些都不代表她不能改嫁啊,畢竟,死者已矣,老拓爾已經死了這麼久。」芙亞不明白。
「小姐,你年紀太輕,不會明白。」愛德華搖搖手,嘆息似地說:「歐拉夫人在全國婦女心中的形象已經接近聖人的地位,她和老爺圓滿的婚姻也成為大家追求理想嬌姻關係的激勵,雖然老爺已經逝世二十三年,挪威民眾對這段神聖美滿的婚姻記憶猶新。
由於老爺生前是位國會議員,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奧斯陸,和首都關係十分密切,因此奧斯陸每年都會為老爺舉行追思會,歐拉夫人每年都會在追思會上發表演講,表達她對亡夫的懷念及永生不渝的愛意,她的演講總會感動千千萬萬人,追思會一過,致意的信函像雪片般飛來,郵局還得加派專車才送得完。」
愛德華興緻勃勃地講完后,唇角露出一抹頗值玩味的笑。
「喔,這麼偉大!?聽起來好像挪威全國人民的婚姻幸福,完全系在拓爾父母的身上,萬一哪天歐拉夫人忽然談起戀愛,來段黃昏之戀,挪威全國不就陷入浩劫了?」芙亞知道自己聽完這段感人的婚姻后,就算不感動得涕淚交加,至少也應該肅然起敬,可,不知怎地,酸溜溜的話卻流利地滑出口來,想攔都攔不住。
奇怪,父親的寬厚,母親的溫柔,怎麼都沒遺傳給她呢?她這麼叛逆銳利的個性,到底是打哪兒遺傳到的?
「芙亞小姐,你真是快人快語,總能一眼看穿旁人的迷思,和你談話真有意思。」愛德華不怒反笑,布滿淺紋的臉孔流露出一股慈愛。
「我從小就認為,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別人身上,是笨蛋才會做的事。所以我不崇拜偶像,只想憑自己的雙手創造奇迹。」芙亞眼波流轉,發現眼前的愛德華真是英俊,年輕時必定是個瀟洒少年郎。
「你現在正在創造奇迹。」愛德華的藍眸熠熠發亮:「自從你出現在奧丁神堡的那一刻,我就感覺得出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我相信你一定能解開老爺失事的謎團。」
「愛德華,你是否知道什麼?」芙亞直覺地問。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愛德華連忙否認。
芙亞仔細打量神色鎮定自若的老管家,看不出他有任何隱瞞的跡象。
「不過,你應該可以告訴我,這隻首飾盒是不是歐拉夫人的?」
「我無法確定,不過,這種橡木盒是奧丁家用來存放貴重物品的盒子。」
「你是否見過歐拉夫人戴這組首飾?」她打開木盒,藍鑽珠寶輝映著天光,光華奪目,璀璨萬分。
「似乎……」愛德華皺眉,露出為難的神色。「說真的,年代實在太久,我並不常注意夫人的打扮,所以……」
「不過,如果你曾經見過她戴這組首飾,應該不會忘記吧?這可址價值連城的珠寶呢。」芙亞故意咋咋舌。這組首飾如果不是歐拉夫人的,其中就大有問題了。
據她所知,常年出航時,船上只有老奧丁伯爵和四名船員,這套價值不菲的首飾除了富可敵國的老拓爾之外,還有誰負擔得起?
「應該不會。」愛德華點頭。「這些東西打撈上岸時,歐拉夫人正好在奧斯陸參加拓爾老爺的追思會,然後她又應邀參加一項國際婦女問題研討會,所以她人還留在首都,這兩天應該快回來了,到時,你可親自向夫人求證。」
「除了她,大概沒有人知道答案……」芙亞突然打住,澄凈的眸子霎時風起雲湧。
就是這個問題!遮蔽心頭的疑雲終於撥開了。
她知道這隻首飾盒令她感到詭譎的原因了。
「怎麼了?你想到了什麼?」愛德華笑眸里藏著精光。
「沒什麼。」芙亞淘氣地笑笑,一口吞掉一小塊鬆餅后道:「我突然想到,也許你願意先畫一張地牢的逃亡路線給我,當那個人假借我無法達成交易的罪名把我關進地牢時,我才有逃走的機會。」她故意轉移話題。
在謎團尚未解開之前,每條線索都是破案的關鍵,不可輕易泄露。
愛德華明顯地愣了一下。
隔了一秒鐘,才哈哈大笑。
「小姐,奧丁神堡早就沒有地牢了,少爺成年後已命人把地牢填平,如果你聽到什麼傳聞,都是有心人士的撥弄,千萬不要輕信謠言。」愛德華說道。
正端起茶杯,準備以優閑心情喝茶的芙亞被老管家的話嚇了一跳,手晃了一晃,竟然給她說中了。
「小心。」愛德華連忙抓起餐巾紙拭掉芙亞手上的茶汁,然後,他邊收拾弄髒的桌面,邊意味深長地瞥了芙亞一眼,冷靜地道:「我明白你對少爺的作風相當不滿,不過他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壞,事實上他是個很好的青年,只是脾氣較急躁而已,請你試著了解他……」
老管家的話尚未說完,窗外就響起一串響亮的笑聲,他們倆不約而同地偏頭望向窗外,只見美麗的白樺林中,跑出兩道赤裸的身影——
凌羽璇掃描瀟湘書院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