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黃色汁程車在層峰翠嶺間繞來繞去,深山裡杳無人蹤,唯有一山的蟬聲與鳥聲。

「小姐,恐怕找不到哦。」膚色黝黑的計程車司機搖搖頭。

「再繞繞看,或許待會兒就找到了。」夏藍藍按捺焦急的心情,語氣平和地說。

計程車司機只好繼續往前開。

車子繼續在山間轉來轉去,碎石子路愈來愈狹窄,坡度愈來愈陡峭,淡霧不時自車窗外飄掠而過。

夏藍藍飽蘊焦慮的鳳眸專註地盯著窗外的,一景一物,抄著地址的小紙條被她緊緊捏在手中,粉嫩的雙唇抿得又緊又密。

她絕不輕易放棄任何可以找到項郎的希望,縱然山再高,路再崎嶇,她都要堅持下去。

由於趙世揚相當反對她來尋找項郎,她只好瞞著他,獨自搭火車到瑞芳,然後在瑞芳換計程車,前往金瓜石尋訪項郎。但是,沒想到項郎的地址竟然這麼難找,最後一個路標距離此地已有幾座山頭,沿途沒有半戶人家可以詢問。

車子又繞過幾座山頭,連司機都開始不耐煩了。

「小姐,我看還是轉回頭,先到管區間清楚是否有這個地址再說吧。這樣找下去,也是白浪費時間和金錢而已。」司機苦口婆心地勸著。

夏藍藍柳眉微斂,猶豫不決,驀地,她瞥見熟悉的風景。

「停,停,快停車。」夏藍藍指著窗外大叫。

計程車司機狐疑地看著照後鏡,他開始擔心自己載到了瘋子。

但車子還是緩緩向後退。

夏藍藍又驚又喜地望著窗外。

「真令人不敢相信……」她不知不覺地嚷了出來。「果然有一道石階……」

司機順著她的眼光往外看,只見山林綠樹間,有著一道又高又陡的石階,灰舊的石階乾淨異常,彷彿有人打掃整理。

「小姐,你來過?」司機的眼裡充滿疑慮。

「我在夢裡見過。」夏藍藍脫口而出

她完全被眼前這道石階給震懾住,根本沒有時間細想。

計程車司機一聽,臉都青了。

「麻煩你三個小時后再來接我。」夏藍藍怔忡地打開車門。

「小姐,我下午沒空。」計程車司機連忙搖頭。「你先把車錢付一付吧,這是我們車行的電話,如果有需要,可以撥電話叫車。」

「喔。」夏藍藍淡淡應了一聲。她自手提袋內取出兩千元,遞向前座。「不用找了。」

「謝謝。」司機膽戰心驚地接過千元大鈔。

直到夏藍藍踏出車門,精神緊繃的司機才鬆了一口氣,馬上開車離開。

石階高得見不到盡頭,夏藍藍神思飄忽迷離地走向石階,她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

當她踏上堅硬的石階時,空幻虛渺全被腳下那份厚實所擊破。

「我不是在作夢,這一次是真的,我真的來到了夢中的場景!」夏藍藍朝著石階激動地大喊。

突來的喊叫聲驚起一山飛鳥,在陣陣凌亂的撲翅聲中,夏藍藍勇敢地往上走去。

事情發展至此,已不是「巧合」二字可以形容。

夢與現實苦苦交纏,今日,她非得弄個明白不可。

五月的驕陽炙痛了她的肌膚,她咬緊唇瓣,頭也不回地往上走。

汗珠自額上滴落,便條紙被她捏得又皺又濕,可是,石階似乎仍然遙無止境。

突然,一陣清逸的花香漫入鼻息之中。

夏藍藍露出欣慰的笑意。她知道,前力就是桂花林;桂花林后,就是項郎的綠色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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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大屋矗立於整齊鮮綠的草坪上。

這是一幢覆蓋著屋瓦的兩層樓建築,屋子又寬又高,綠色牆面有著歲月的刻痕。夏藍藍撫著牆上細線似的裂痕,心頭涌著無法言喻的悲喜。

綠屋雖老,雄渾的氣勢依然震人心魄

夢中,白色的屋門只是虛掩,她用力一靠,便跌得四腳朝天。

這次,她可不會那麼笨,她推推屋門,果然沒有上鎖。

從敞開的門縫,她看見屋中落滿了慵懶的陽光,視線所及之處空曠無物,唯有一地清水磚在陽光中閃動著潔凈的光亮。

夏藍藍的心跳急遽加烈。

「有人在家嗎?」她敲敲門,高聲喊道。

屋內沉寂無聲。夏藍藍鼓起勇氣,輕輕推開白色的門扉。

當她踏進屋內時,耳畔忽然傳來一陣霹靂巨響。

夏藍藍回頭一看,明亮的藍空已籠上黯淡的烏雲。

剎那間,大雨傾盆落下。屋內的光線也變得朦朧不清。

夏藍藍下意識地望望自己的衣裳,淺水綠的洋裝在幽影中顯得十分蒼茫。

她倒抽一口氣。此情此景,不正是她重複做過的夢境嗎?在那個怪異至極的夢境中,她撞入西楚霸王項羽的懷中,夢中還有四幅比人還高的國畫。

她放眼一望,空蕩蕩的屋內果然懸著四幅巨畫。

仔細審視畫幅,每一幅畫的都是同一個女子,黛眉鳳眸,綠裳飄飄,水袖如雲。畫中的占代仕女或站,或舞,或笑,或嗔,風情款款。

夏藍藍痴迷地凝望著畫中人。

除卻嫵媚嬌柔,畫中女子的眉眼更流露出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英氣。這股氣質似曾相識。

夏藍藍不自覺地摸摸自己的眉眼。「虞姬……」脫口而出的,卻是虞姬二字。

夏藍藍甩甩頭,強迫自己清醒。

她望向屋宇深處,如果夢境是預示,那麼在長廊的盡頭,應該有一道樓梯。

她忐忑不安地踏過一室地磚,走廊的底端果然有道樓梯。樓梯砌在牆壁後面,由前方根本看不出來。

她踏上幽暗的階梯來到二樓,二樓有兩扇門,一扇是長方形的門把,另一扇則是圓形的門把。她反射地握住圓形的門把,只因夢中所觸正是圓形的金屬門把。

但夏藍藍使力的手突然打住,一陣窒息感籠罩住她。

真的要進去嗎?進去之後會像夢境一樣嗎?

她靠在門上,幾近虛脫地揣想,猶豫許久,她終究還是轉動了門把。

她的心狂跳得幾乎要蹦出胸口。

然而,房門打開后,室內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安靜——沒有人。

不出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夏藍藍緊懸的心漸漸舒緩下來。這間房間像是工作室,設備極為簡單,一張好長的原木桌子橫放在長筆形的窗前,一盞落地檯燈,一張木椅,一張沙發椅,除此之外,便是一櫃櫃的書籍。

夏藍藍悵然地撫著室內的桌椅書櫃。

悵然流連許久,整座屋子還是空無人聲。

她試著想從房內發現屋主的相片或名片等個人資料,結果卻是徒勞無功,而且,連那本小說都沒發現。

這時,外面樓梯忽然傳來腳步聲,夏藍藍連轉過頭去看——

地球彷彿停止了轉動!

門口站著一位魁偉的黑衫男子,他有蜜褐的膚色,濃密烏黑的眉毛,炯亮異常的大眼,充滿了陽剛之美的高鼻樑,以及性格緊抿的薄唇。

他炯亮懾人的眸光牢牢定在夏藍藍臉上,那兩道目光蘊涵了繁複多重的情緒,一點都不像初次見面該有的反應。

夏藍藍完全被那雙璀璨異常的眸子給震懾住,她像是被施了符咒,獃獃立在原地,全身動彈不得。唯一尚能自主運轉的,是那雙水靈的明眸。

眼前這個人是誰?為何這麼熟悉?她暈眩地想著。

哦,不,他那麼年輕,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左右,不可能是項郎。

如果不是項郎,他會是誰?見到他,自己為何有股莫名的熟悉感?這份感覺既深刻又遙遠,彷彿不是真的……不,彷彿是真的,不,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噢……」夏藍藍想得頭疼欲裂,她合上雙眼,飄浮虛脫的身子搖搖欲墜。

一雙有力的臂膀及時穩住她的身體,一股異樣的溫暖包環著她纖細的腰,溫熱的氣息柔柔呼在她臉上

「哦……」夏藍藍呻吟一聲,柔軟無力的身體隨之癱軟在他懷裡。

他的雙臂是這麼強壯、這麼有力;如果能夠永遠依附在他身上,不知有多好。

她掀掀眼帘,偷偷看了他一眼——這一看,她的世界完全顛倒了過來。

天與地劇烈搖晃著,她的心跳得幾乎要爆炸。

他竟然有一雙……重瞳大眸……

「你終於來了。」男子炯明的大眸閃動著如火如虹的光焰,令人訝異的是,他的聲音竟然溫柔如水,而且還含著一絲輕顫、

夏藍藍發白的唇瓣微微抖著,無語地望著他。

「虞……」男子溢滿深情的臉孔,慢慢湊了過來。

夏藍藍星眸半眯,朱唇輕啟,自然而然地迎向他。

當他的唇瓣復上她的時,一陣不可思議的感覺流竄她全身。

他潤滑的舌頭探入她的唇間,奧妙的快樂轉化為火熱的激情。情慾的火苗在她血液中急竄燃燒,他的手指摩挲著她纖細的身子,一場無可避免的情感風暴迅速燎開。

宛如火鳥投身烈焰,炙痛了身、灼毀了翼,仍然忍不住要引吭高歌;情火灼身的夏藍藍發出一聲聲迷離快樂的呻吟。如果他是烈火,她一定是那火鳥,縱然被他燃成灰燼,亦是心甘情願。

驀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強襲夏藍藍的身體,她感到自己正不停地淪落、淪落……

背下是冰冷的地板,壓在她身上的是火熱高大的軀體,他與她緊密地貼合在一起,薄薄的衣裳擋不住高溫的激情,他的唇瓣滑過何處,那兒的薄裳便似要燃燒開來。

夏藍藍再也無法思考,她的靈魂已由軀體釋出,她任由他吻著,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她仍然眷戀這份纏綿……

「你們在做什麼!?」

突然,一聲石破天驚的怒吼敲醒沉浸在愛欲中的男女。

夏藍藍睜開眼睛一看,羞得臉都紅了。

天啊,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她竟然和一個陌生男人躺在地板上親熱。

她連忙自他身體下方抽出,滿臉羞紅地站了起來。

「哼,你這賤女人也懂得害臊?」門口傳來惡毒至極的辱罵。

夏藍藍抬眼一看,有個滿臉憤怒的女孩站在門口,她那雙蘊滿怨恨的眼睛彷彿兩道利刃,一副恨不能把夏藍藍刺個屍骨不全的模樣。

女孩的恨令夏藍藍詫異,同時,她也發現這名漂亮的少女十分眼熟。

「臭女人、爛女人、賤女人,你究竟是打哪兒來的野女人?」女孩又吐出一串低級不堪的辱罵。

夏藍藍斂斂眉,她還沒見過這麼會罵人的女孩。而平白無故挨罵,她自然不舒服,正當她想開口討回公道日寸,扎著馬尾的女孩突然沖向她,伸手就要摑她,

「幹什麼!?」一聲震怒爆了開來,夏藍藍跟前一暗,一道高大的黑影適時攔住那隻水蔥似的玉手,「崔翎,你太囂張了!」

被揪住手的女孩搖晃了幾下,她的紅唇嘟得半天高。

「崔翎!?」夏藍藍驚呼。難怪她覺得眼熟,跟前這位兇巴巴的女孩,正是目前流行歌壇上人氣最旺的青春歌手——崔翎。

崔翎今年才二十歲,她以甜美無邪的形象走紅台灣,電視上的她活潑機伶、清新甜美,夏藍藍作夢都想不到,實際生活中的崔翎竟然如此粗暴。

「哼,她是誰?」崔翎噘噘紅唇,嬌嗔地問。

「沒你的事。」黑衫男子粗魯地甩開她的手。

「哼,你幹嘛對人家這麼凶?」崔翎故作生氣地跺著腳。

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乘機看向夏藍藍的臉孔

「不高興就別來。」男子不耐煩地吼。

「哼,人家是怕你又——」崔翎突然打住話。天啊,這野女人的眉眼怎麼那麼像畫中的仕女,難道……崔翎胸口一凜,一連倒抽幾口氣。

「好了,好了。」男子暴躁地揮揮雙臂。「你現在可以走了吧?我好得很。」

崔翎彷彿沒聽見他的話,妒恨交加的眼光緊緊盯著夏藍藍瞧。

夏藍藍被她瞪得極不自在,崔翎看她的模樣,彷彿想一口吞掉她。

「你是誰?」崔翎揚眉問她。

「我來找人。」其實,夏藍藍並不想理睬這位傲慢自大的當紅女星,然而她在別人的地盤上,如此僵持下去並無意義。「他是一位作家,叫作項郎。」

黑衫男子低頭望著夏藍藍,暴怒的神情倏然轉為柔情萬千,他的嘴角牽動一下,彷彿想要開口說話。

崔翎看得火冒三丈,心裡極不平衡。

「哼,找人找到躺在地上?」她咬牙切齒地抓住夏藍藍的領子,妒恨交加地啐道:「你這野女人立刻給我滾出去,否則我就讓你好看!」

她硬把夏藍藍扯向門口。

「該滾出去的人是你!」黑衫男子氣得臉色發黑,他一手打掉崔翎扯在夏藍藍領口上的手。

不料,崔翎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撞向夏藍藍。

夏藍藍方要閃躲,空氣中已爆出一串衣物碎裂的聲音,她低頭一看,心跳差點停止——天啊,崔翎竟然把她的上衣撕成兩半!

「啊——」夏藍藍連用雙臂遮住雪白的胸部。

「哈哈哈!」崔翎發出惡毒的狂笑。「身材不怎麼樣嘛,這種身材竟敢跑來這兒丟人現眼,笑死人了。」她故意用鄙夷輕蔑的口氣說著。

夏藍藍氣得雙頰發白,這種奇恥大辱還是她生平首次遇到,如果不是要遮掩胸部,她早就以牙還牙,一巴掌甩過去了。

「崔翎!」黑衫男人陰沉地一吼。他那冷得幾乎要結冰的臉色令人不寒而顫,連膽大包天的崔翎都嚇得倒退幾步。

他節節逼向崔翎,而她邊退邊抖。雖然她經常惹他生氣,但是他從不曾出現過這種表情。那張籠罩著寒霜的面孔,好像剛從地獄回來的魔鬼。一股寒意自她腳底竄起,直到這時,她才知道什麼叫作害怕。

男人緩緩舉起右手——

「你……你要做什麼?」崔翎花容失色。看樣子,他好像要揍她……

他的眉眼因為盛怒而變形,灰冷的臉龐彷彿冒著青煙。

高舉的右手正要落下時,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像白紙那般白,高大的身軀頓時搖搖晃晃倒了下來。

「啊!」夏藍藍連忙奔向他。「怎麼了?你怎麼了?」

「表哥!表哥!」崔翎跑向躺在地上的男子,她用力拍著他的胸膛。「振作一點,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她邊抬起他扭曲變形的臉孔,邊朝門口大喊:「阿福、阿福,趕快來!」

「他怎麼了?」夏藍藍握住男子冰冷的大手,焦急地問道。

「都是你害的。」崔翎忿忿地拍掉夏藍藍的手。「你滾!永遠都不準再踏進這兒一步。」

「電話在哪裡?我去打電話叫救護車。」夏藍藍沒心情跟她吵架。

看他的臉扭曲成那樣,她的心痛得猶萬箭穿刺。

這時,樓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一名五十歲左右的魁梧大漢跑了進來。

「打電話叫救護車!?」崔翎用尖銳刺耳的聲音咆哮著。「你想害死他是不是?等救護車來他早就沒命了。」

「喔……」夏藍藍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只見魁梧大漢立刻背起黑衫男子。

「快!阿福,我們快走!」崔翎也跟著站起來。

阿福半句話都沒說,他背起男子三步並作兩步,匆匆忙忙奔了出去。

崔翎也急追而去。

夏藍藍反射地跟在他們後面,一群人慌慌張張地跑下樓。

跟著他們,夏藍藍來到鋪著柏油車道的後院。

後院里停著兩輛車子,一輛是黑色的大轎車,另一輛則是時髦拉風的紅色跑車。

阿把黑衫男子收入黑車的後座,崔翎馬上鑽到她表哥的身旁。

阿幅坐進駕駛座,他的目光刻意避開追至車子前方的夏藍藍。

「賤女人,你想勾引誰啊?」崔翎自車內探出頭來,惡毒譏諷的目光落在復藍藍胸前。

夏藍藍低頭一看,「啊!」她慌慌張張地抱住自己的胸部,美麗的臉孔紅成一片。好糗喔,她竟然緊張到連衣裳破掉的事都忘了。

崔翎撇撇唇,她吩咐阿福幾句后,黑色車子立刻朝山下急馳而去。

而夏藍藍被拋留在原地,只能孤伶伶地望著消失在遠方的車影。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宋·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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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別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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