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喧鬧擁擠的人潮彷彿離他好遠、好遠，數十萬人發出的歡呼，模糊的如同遠方的風聲。

蜂鼻長目的媽皇帝再也抓不住他的目光，此時此刻，他生命中一切牽挂都遙遙的退開了，映現在他的眼裡、刻鏤在他心裡的，是一雙宛如太湖水般碧波輕盈的眸子。

「你終於出現了。」項羽緊緊握住她的手，這一次，他絕不輕易讓她離去。

年輕女子抿唇一笑，明眸倏地盈滿陽光，燦爛異常。

他果然還記得她。

「我不是故意不去湖畔，而是……而是……」女子欲語又止，驀地，晴空飄來雲彩，薄的清淚在她眸中打轉。

「你怎麼了？我沒怪你，你別難過。」項羽以為她誤會了，著爭得不得了。

看他那麼大個的人急得直冒冷汗，女子不禁噗哧一笑。啊，他還是和從前一樣。

「我想起那時候發生的事，一時忍不住，才又想哭。」她情不自禁的靠向他。

「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項羽氣爭敗壞的問。

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念她。

「那天……我……」她凄凄楚楚的凝視著他。

「好。」

項羽牽著她的手，轉身就離去。

他忘了向叔父告別。

望著那對漸行漸遠的身影，項梁不禁悲喜交加。

他為籍兒高興，可是，他也想起了自己年輕時代的愛人。

無愁啊無愁，今生是否有緣再見你一面？項梁凄然自問。

項羽與虞姬策馬馳向水波灧瀲、綠柳如煙的太湖。

到了湖畔，項羽扶虞姬下馬，兩人沿著湖畔，徐徐慢行，黑馬也慢條斯里的跟在他們後面。

「四年不見；這湖水還是這麼碧綠，一點都沒改變。」虞姬低頭望著湖面，她的容顏浮現在映滿雲影與綠柳的水面，四周的襯得她益發明麗動人。虞姬情不自禁的撫著臉龐，中雲的雙眉彷彿凝著愁緒，靈活流動的雙眸明妍嬌媚，失紅的唇辦豐潤嫵媚。水面這張臉孔屬於一個成熟女子，昔日那個活潑俏麗的少女再也不會出現了。

「虞姬。」

湖面浮現另一張臉孔，是個豪氣萬丈、氣概不凡的男人臉孔。

虞姬一怔，喃喃念道：

項羽再也忍不住，伸手執住虞姬的手。

項羽激動的嚷了出來。

「你每天都來湖畔等我？」虞姬反頭凝著高大俊拔的心上人。

項羽神色肅穆的點著頭。

「你……你……」虞姬紅唇微顫，一股滾燙流過她的心坎。

四年的相思果然沒有白費，項郎非但沒有忘記她，而且還對她情深意痴。

虞姬既快樂又感動，她激動得幾欲要投入他的懷抱，倏地，一道冰冷流進她熾烈的血液，火熱的身子猛地冷卻。現在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不過是徒增傷心罷了！她偏過臉，默默望著湖面，她要好好記住，領會湖中那對成雙的容顏。

「虞姬？」項羽小心翼翼的喚著。虞姬的反應恁地奇怪，他都她給弄糊塗了。

「項郎，你還記得嗎？那一天，我哥哥騎馬出來找我回家。」虞姬輕嘆似的說著。

「我當然記得。」項羽言語鏗鏘的表示。凡是與她有關的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那天，爹爹的病發作了，哥哥出來找我，我們回到家不久，爹爹就過世了。」虞姬低著頭，柔美的聲音轉為凄涼。

「喔……」項羽低呼一聲。原來如此！難怪虞姬這一路上會一直嘆息。

看虞姬一臉凄涼，他感動好心疼，恨不能立刻擁好人懷，好好安慰她一番，可是，兩人好不容易才又相見，他不敢魯莽行事。

「我爹原是趙國的貴族，我娘則是楚國王宮中最有名、最美麗的舞姬。」有一次，我爹到楚國和楚王商談國家大事，楚王命令宮中最好的舞姬跳後邊給我爹看，爹爹第一眼就愛上了我娘，楚王便把我娘賜給我爹。爹爹很愛娘，他不顧家人的反對，立我娘為正室，而且，爹爹這一生都不曾納過妾。秦國滅趙后，爹爹帶著娘和哥哥逃至楚國，我就是在楚國出生的，後來，秦國攻打楚國，我們全家人只好逃到會稽這一帶來。」

「難怪你舞跳得那麼好。」項羽恍然大悟。

「小時候，娘常教我跳舞，爹爹則教我識字，他是個學問淵博的人，經常講很多歷史故事給我聽，你們項家的事，也是爹爹告訴我的。」

談起父母，虞姬美麗的瞳孔漾滿了深深的眷戀。

項羽則是聽得分外傷心。

他一出生就是個孤兒，從見過親生父母的面。

「你雖然沒了爹，可是你還有娘疼你啊，哪像我。。。」

「哇！」

項羽的話尚未說完，虞姬突然哭了出來。

「我說錯了嗎？」項羽手足無措的問著。

「我娘……娘她……她在我十歲那年就被送到咸陽去了。」虞姬哭得益發傷心。」始皇帝統一天下后。廣徵各國美女進宮，會稽郡守為了討好咸陽的權貴，強行反我娘送人宮去。爹爹是個落難的中貴族，沒錢沒勢，他身子又不好，無法保護我娘，只能含恨見她被帶走。從此之後，我爹終日纏綿病榻，身體愈來愈不好。」

「虞姬……」項羽愛憐的喚了一聲。

「從那時候開始，我每天都和哥哥一同練武，我告訴爹爹，等我長大后，一定要去咸陽救娘回來，爹爹說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我一定要，我好想念娘。」說到這兒，虞姬頓了一下，一聲無奈的嘆息，自她唇間逸出。

「原來你住到趙國去了。」項羽驚詫。

趙地在遙遠又寒冷的北方，距離會稽極遠，他作夢也想不到日思夜念的心上人，竟然會被帶到那裡，難怪他如何都找不到她。

「你伯父家對你好不好？」項羽急急問道。當初他若知道此事，一定會設法安頓虞姬的生活，說什麼都不讓她流落到那天寒地凍的地方去。

虞姬點點頭。

〔到這裡，虞姬的頰染上兩抹羞紅，她抬眼凝了項羽一眼，立刻又含羞帶怯的垂下去。

「喔。」項羽完全被虞姬嬌羞多變的神態迷住了。

「項郎，你知道我為何還不想嫁人嗎？」她低低的問。

「我知道。」項羽喟嘆一記。

「哦？」虞姬喜出望外的抬起頭，嫣紅的唇辦顫呀顫的，一股迷離狂喜吞噬著她。

項郎明白！項郎明白！

「你要去咸陽去救你娘，對不？」項羽萬分欽佩的注視著虞姬。

他豪氣萬丈的拍著胸膛。哼！他要像對付那隻考虎般，叫始皇帝腦漿四進！

虞姬愣了一下，紅潤的紅唇張成小小的圓。

天啊，她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笑，還是該哭？這個力大無窮、能夠一手斃虎的大個子，怎會這麼遲鈍呢？她表現得這麼清楚，他竟然不明白她的心！

轟隆！

碧空突然響起和聲春雷。

「恐怕要下雨了。」項羽望望驟然驟攏的烏雲。

話剛說完，豆大的雨滴就落丫下來。

頃刻間，天光晴郎的湖畔陷入滂沱的雨勢中。江南春夏時節多雨，項羽和虞姬都知道這場雨一時之間停不了。

「我們找個亭子避雨。」項羽扶著虞姬站起來。

黑馬立刻靠近他們，項羽扶著虞姬上馬，兩人翰遠方一座高塔馳去。

項羽怕虞姬會受涼，特意弓著背脊，高大的身軀在虞姬頭上形成一道屏障。

虞姬也情不自禁的往後靠，柔軟的身子緊貼在他懷裡。

虞姬的身子溫暖又芬芳，項羽忽覺眼前一暗，風雨中的世界也搖搖晃晃，看不真切。

黑馬在一座朱牆灰瓦的塔樓前停了下來，項羽立刻攬著虞姬沖人樓中。

雖然有他保護，虞姬還是淋濕了。

濕透的綠紗衣緊緊貼在她身上，成熟豐盈的身材一覽無遺。項羽傻傻的瞪著虞姬瞧，他的口舌乾燥得猶如要著火，他全身的血液都往腦後噴涌。

他的身體內似乎有一把火在燎燒，他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

項羽突然合上雙眼。

他好怕自己會制不住想抱她的衝動。

虞姬不再是當年那個讓人勾不起邪念的少女，她今年十八歲，正是女人最成熟嫵媚的年紀。剛剛，他不單單隻有想抱她的念頭，他還想……還想……

唉！他怎麼可以對她產生這種邪惡的念頭呢？她若知道了，恐怕要瞧他不起。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虞姬正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睇著他。

天啊，虞姬一定發現他方才的邪惡念頭。她的眸光有些落寞、有些哀怨，彷彿正想著悲傷的事。

「虞姬，」項羽執住她冰冷的雙手，焦灼的說道：「你生氣了嗎？我不是故意盯著你看，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虞姬眨眨眼睛，眸中忽然滾下幾滴清淚。

她激動的抱住項羽的腰，緊貼在他胸前的俏臉，淚痕斑斑。

項羽愣了一下。

「抱我……」虞姬低低的吶喊著。

他的手臂不睡覺的環緊她顫抖的身子。

虞姬……怎麼了？

「吻我……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她痛徹心肝的嚷著。

「虞姬，你究竟怎麼了？」項羽驚駭的問。

不是他不想吻她，而是她的反應太突然了。

「我只求你在成親之前吻一吻我。」她哭得好傷心。

「成親？」他愈聽愈迷糊。

「我都知道了。」虞姬傷心得幾乎要昏過去。

原本，她是為他而回來的，誰知……

「不，不許你走！我不讓你走！」項羽發出震天的呼嘯，他的雙臂緊緊摟住她，他好怕會再度失去她。「我並沒有要娶郡守的女兒，我想娶的人是你。這四年來，我每天都在期待你的出現，我只要娶你，除了你，我什麼人都不要！」

深情悲鬱的聲音旋繞在塔內，回聲自四面八方傳了回來。

虞姬驚喜交加的停止了哭泣。

「你說的都是真的？」她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

「如果有半句虛假，我項羽願遭－－－」

虞姬連忙捂住他的口，不讓他發下毒誓。

「別說那種可怕的話。」她深情款款的凝著他的瞳眸。

「那麼，我們兩人來立…個生生世世都不分離的誓言好了。」項羽無限溫柔的說道。

「好。」虞姬笑了。

「就讓太湖當我們的見證吧。」項羽提議。

「嗯。」虞姬柔順的點點頭。

項羽握著她的手，一同跪向外面。

「請太湖做見證，項羽和虞姬生生世世永分離。」兩人風聲念完后，朝湖面叩了三個頭。

煙雨朦朧中，他們彷彿看一道婀娜的身影自湖布告或起……

是霧影？是幻覺？還是湖神？

虞姬覺得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和他生生世世都要結合在一起。

就像花開並蒂，比翼雙飛……

斑駁的石屋沿著小運河並排而，虞姬的家就在這排路屋的最底端。

虞姬在屋檐處吊滿了一盆盆色澤清麗的蘭花，夏風一吹，小運河幽香瀰漫，乘船經過的人們，總會忍不住多看這間古老美麗的石屋一眼。

今天又是個風和日暖的夏季午後，虞姬穿著簡單的薄衣，獨會在院子里發怔。

古樸的屋舍，老舊的運河。

溫潤的氣候，明媚的風光。

她真的又回到四如春的水鄉嗎？

有時候，她仍會懷疑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不遠處的石階路響起一陣雄渾有力的腳步聲。

虞姬自沉思中驚醒，望著起起落落的石階，一朵幸福甜蜜的笑靨在她販臉孔上蕩漾。

是的，她確確實實回到了日思夜念的水城，她最愛的人正走在通往她家的石階路。

「虞姬，有好消息。」項羽興奮難抑的奔向她。

「沒錯。」項羽臉孔煥著喜悅的光芒，虞姬總是知道他要講什麼。

虞姬一聽，纖盈身子忽然顫抖了起來。

「哦，項郎，」她情緒激動的投入他懷中。

項羽心疼的抱緊她。

「你是說我可以回家來了嗎？」虞姬欣喜若狂。

「叔父說目前始皇帝還在返回咸陽的路上，宮中紀律比較鬆散，如果能和關鍵人物連絡上，安排虞夫人出宮一趟並不困難。只要虞夫人出得了宮門，一切就好辦了。」

「噢，項郎，我不是在作夢吧？！」虞姬的眼神喜又迷離。

「虞姬，這不是夢，你不要擔心。」項羽見虞姬慌成這樣，心裡對她的憐愛又加深了一層。

虞姬露出絕美而滿足的一笑。

「項郎。」她的眸中盈轉著似水柔情。

「虞姬。」項羽滿眼憐愛的注視著她。

「嗯。」虞姬輕輕點了個頭，波光艷斂的眸子閃動著幸福甜蜜的光彩。

項羽迷醉的盯著她瞧。

她那雙微微開啟的唇辦，芳美得如同初綻的蓓蕾。

他再也控制不住，終於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虞姬又期待又嬌羞，雙頰酡紅如秋楓。

項羽和虞都沒有接吻的經驗，兩人用最純真的心情探索著奧秘的情愛世界，一陣陣歡喜迷離的波濤淹沒了這對深情纏綿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