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夜是靜謐的,但見皓月懸空,繁星點點,將蒼穹裝點得格外繽紛美麗。

秦羽軒獨自佇立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緩緩抽著煙,面對眼前神秘綺麗的夜景,更顯得心靈的孤獨斑駁,有著濃濃的「欲取嗚琴彈,恨無知音賞」的悲涼和凄愴。

此情此景,讓他聯想起晏殊的一闕詩:

燕鴻過後鶯歸去,細算浮生千萬緒。

長於春夢幾多時,散似秋雲無覓處。

闌琴能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

勸君莫作獨醒人,爛醉花間應有數。

他細細咀嚼其間意境,不由悵恨茫惘,悲緒滿懷。

或許,命中注定,他和小薇無緣,他原本該是一個孤寂終老的人。

難道一切真是「春欲暮,思無窮,舊歡如夢中」。他只能在心底、夢中忍受著相思啃噬的痛苦和煎熬。任埋藏在心田的深情燃燒成一堆廢墟,伴我白髮蒼華憑弔到死。

他想到姚立凱對小薇的一往情深,不由躊躇中又帶著他痛而微妙的醋意。

可是,在這妾身未明的時刻,他又有什麼資格去吃姚立凱的醋?

只要小薇能幸福,他就算抱憾終身又有何妨?!

「羽軒,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方敏芝不知何時踏進他的辦公室,他竟未能察覺。他趕忙捺熄香煙,掩飾自己恍惚失落的情緒。「妳怎麼知道我沒回家?」

方敏芝巧笑倩兮的說:

「我打過電話回家,爸說你留在公司加班。」她掃量了一下他的檜木辦公桌,只見桌面上整齊地堆放著一疊文件,沒有半絲紊亂的樣子。

她順手拿起一本黑皮筆記本。「這是什麼?工作表還是重要記事本?」她看見秦羽軒不自在的神情,不加思索地逐頁翻閱,但見一頁頁的人物素描活生生地映入眼前。「是你畫的?」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秦羽軒阻止不及,只有沈下臉任她一窺究竟。

方敏芝震驚地發現這本素描的模特兒,從頭到尾都是同一個女孩子。一個明眸皓齒,有幾分明艷,幾分飄逸,幾許執拗的清秀佳人。

畫風細膩靈活,栩栩如生,自然深刻的表現出畫中人物那份剛柔並濟,宜嗔宜喜的美。

「這是楊思薇吧!」

秦羽軒又點上一根煙,神色複雜而陰沉,他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地猛抽煙。

「你不說我也知道,除了她,還會有誰讓你這樣心神不寧,割捨不下。」

秦羽軒苦澀地掀動嘴角,自我解嘲地說:

「割捨不下又如何?時過境遷,人事皆非,除了自尋煩惱,有苦難言外,又能改變什麼?」

「羽軒,你不要這麼悲觀,我父親已經過世了,而我們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隨時可以結束,你可以去跟楊思薇說明清楚,我相信她會諒解的,也能體諒你當時的苦衷。」方敏芝坐

在他身旁的沙發上。

「妳忘了我父親嗎?」

「羽軒,他是你爸爸,父子之間有什麼不能溝通的?你為久大已經犧牲夠多子。」

秦羽軒眉峰緊蹙,他落實地搖搖頭。「妳不了解他,他一向剛毅自負,恩怨分明,一生為事業鞠躬盡瘁,沒有半點個人的私生活。這次為了挽救久大被虧空的財務危機,他破例接受妳父親的援助。為了這份恩情,他絕對不容許我跟妳離婚,尤其是--我們的這段婚姻又是妳父親全心期盼,一手促成的。」

「我不懂,就為了他的原則,你準備犧牲一輩子的幸福,眼睜睜見自己心愛的女孩投入別人的懷抱里?」

「敏芝,不會是一輩子的,我不會拖住妳,只要妳有合適的對象,我會還妳自由,讓妳去追求個人的幸福。」

「那你呢?你自己的幸福你就不去爭取?」

「我?我已經沒有幸福可以爭取了。離不離婚對我已不再重要了。」

「如果我有合意的對象,你我一離婚,你爸爸還不是-樣會失望?你何不幹脆--」

「敏芝,那不同,我現在去說,他根本無法接受,甚至會怪罪思薇,怪罪妳;如果妳另有歸宿,我有其它解決的辦法,我爸他太欣賞妳了,我不想破壞妳在他心目中的印象,我欠妳的已經夠多了。」

「羽軒,我不需要你這樣設身處地替我著想,我只求你多為自己的幸福想一下,你不要老為別人而活好不好?」

「敏芝,我再怎麼對妳好,都無法償還我們秦家所欠妳的。」

方敏芝搖搖頭,發出一聲嘆息:「羽軒,我之所以願意和你扮對假鳳虛凰,完全是被你的為人和你那份對感情的執著所感動。你事父至孝,用情專一,沒有半點權貴子弟的虛浮和玩世不恭。說實在,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你這種人已經是稀有動物了。」

「如果沒有妳的成全,我這些情義又何以周全呢?敏之,對妳------我一直視為知己和恩人,我希望妳快樂充實,無憂無慮。」他溫柔的凝望著她,眼中的摯情感人肺腑。

「我也同樣希望你能幸福快樂啊!」她靠近他,由衷地道出內心的想法。「真的,羽軒,我不忍心見你生活在道義和感情的夾縫中,自我折磨,有苦難言。像你這麼溫文儒雅,善良至性的人,不該活的這樣辛苦和悲觀。」

秦羽軒眼中閃過一抹動容的神采,他握住她的手,借著溫熟的掌心傳遞內心的撼動和感激。「有妳這樣一位紅顏知己,此生總算沒有白過。告訴我,妳有沒有遇上一個讓妳渴望終身相許,晨昏與共的男人?」

方敏芝的臉突然紅了,她略為羞澀的避開秦羽軒關懷的眼神。悄聲地告訴他:

「有一位住在紐約的華裔檢察官,他--他對我很好。」

「看樣子,不僅是他對妳很好,妳對他也是深具好感啰?!」秦羽軒打趣的說。

方敏芝臉紅得更厲害了。「我--我只是覺得--他--他還不錯而已。」她支支吾吾的,被秦羽軒那雙帶笑的眼睛盯得渾身不自在。

秦羽軒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知道我們的事嗎?」

「還不知道。他一直以為--我是有夫之婦,而我--為了試探他的誠意,也沒有告訴他真相。」

秦羽軒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敏芝,妳這套『試情記』可玩得太過火了,妳是存心讓他難受,有意折磨一個愛妳的男人嗎?」

「我才不是!」她嘟噥地撅起唇。「只是,美國式的戀曲聽多見多了,我都不相信人間會有至死不渝的感情存在。再說--我當初肯幫你,也是被你們這份真摯的愛情所感動,跟你結婚四年多來,雖然只是作戲,不過-----在潛移默化中,我也渴望擁有一份亘古不移的愛情。」

「所以--妳就考驗他,看他會不會被妳使卿有夫的身分嚇跑?!」秦羽軒站了起來,他走到酒櫃,倒了一杯紅酒,輕啜了一口,他認真地告訴她:「敏芝,這個方法太殘忍了,妳知道妳在折磨一個男人的心,讓他飽受感情和道德的煎熬,換作是我,我縱使再愛妳,也不敢放手去追求妳。」

「是呀!所以你到現在都沒有膽量去把楊思薇搶回來。你這個人就是這樣,保持君子風度?哼,擺明了把幸福拱手讓人嘛?」方敏芝忍不住挖苦他幾句,不料卻說中秦羽軒的痛處,只見他臉色灰白,猛地飲幹了杯中的酒,全身肌肉綳得緊緊的,她不禁懊惱自己的出言莽撞。

「羽軒,我不是有意的。」

秦羽軒艱困地擠出一絲笑容,把所有的痛苦隱藏在內心深處。「沒關係,妳說的是實話。以我為前車之鑒,所以,敏芝,妳更應該小心謹慎地把握手中的幸福,不要讓任性、多慮蹉跎了一位值得妳全心珍愛的伴侶。」

「我------」她抿抿唇,遲疑地說:「我也不想失去他。」

「所以,趕快去美國找他,告訴他我們之間的事,還有妳對他的感情。」

「那你呢?你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呢?」:

「我自有辦法,妳不必掛心。反正-----我是不會把真相告訴我父親的,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薇,為了保護我所鍾愛的每一個人,有時候,必須維持善意的欺騙。」

「結果卻苦了你自己,羽軒,你何苦為自己套上人性的枷鎖?」

他蒼涼地聳聳眉。「反正----我已經沒有什麼好損失了,再多幾件又何妨?最重要的是久大已經邁人正軌,而妳也情有所歸,我心靈的枷鎖已經解開了,從此沒有任何負擔,有什麼事比這個更教人覺得安慰的呢?」

方敏芝酸楚莫名,她眼中泛起點點淚光。「羽軒,你是人,為什麼偏偏要做神才能做的事呢?為什麼你總是把自己當成苦行僧呢?你也有權去愛、去恨,去爭取生命中值得追求的一切啊?」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幸運、不必面對生命中的負擔的。我並不是第一個,所以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有難言之隱的人。」

「羽軒--」

「別說了,妳的心意我心領就是了,棄畫從商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不再屬於我一個人的,我必須為大局設想。」

「可是--」方敏芝仍想說眼他。

秦羽軒揮揮手阻止她。「不早了,我送妳回家,免得爸爸擔心。」

她擔憂地注視他,所有的心意盡刻鏤在臉上。

秦羽軒穿上外套,露出釋然的笑容。「走吧!不要為我杞人憂天,各人頭頂一片天,福緣早巳命定,何不隨緣順性?」他拍拍她。「答應我,妳會儘快回美國,不要讓我一輩子活在愧疚中。」

「我答應你,可是,你也得答應我,去挽回楊思薇,為你們長達十年的感情畫下完美的句點。」

「完美的句點?」他凄迷地重複著。「我和她還有希望嗎?也許-----早在數年前,我們就已畫下了休止符。」

「羽軒,你不可以不戰而退,再說--你欠她一個解釋,你必須去澄清,答應我,去試試看,不要做個愛情懦夫。」

「我--」他猶豫著,臉上陰晴不定,忽喜忽悲。

「不要讓我為你操心,更不要再製造無可挽救的悲劇,讓你們秦家的悲劇就在你爸爸的身上結束吧!不要再繼續下去了,你做的夠多了。」

秦羽軒的臉扭曲了,他倏地閉上眼,竭力控制酸楚的熱淚奪眶而出。「好,我答應妳,我會儘力而為。」他瘖瘂的說。

方敏芝鬆了一口氣,她表情愉悅地挽著秦羽軒,像個心滿意足的小女孩挽著「無計可施」的父覲,樂淘淘的離開了久大信託大樓。

***

思薇沉著瞼,步履蹣跚地抱著一疊公文袋爬著樓梯走到自己的辦公室。

她不知道自己那根筋不對了,放棄舒適方便的電梯不搭,偏偏要虐待自己那一雙早就酸疼的腿。

她嘲譫地撇撇唇,真是自找苦吃。她放下公文袋,坐了下來,只覺得心煩氣躁,諸事乏味,根本提不起勁寫新聞稿。

接著,她驚訝地發現她桌上多放了幾份舊報紙,都是娛樂版的新聞,還刻意用紅色墨水筆圈出來。

她隨意地瞄了瞄,隨即坐直了身子,眼睛睜得偌大,一顆心怦怦直跳,被紅筆圈出的斗大標題正是:

影歌視三樓紅星董至芬墮入愛河?

男主角是瀟洒多金的企業家--泰羽軒?

她的手顫抖著,焦急而憤怒的速往下讀:

據可靠消息指出,一向形象端莊,演藝事業順利的玉女紅星董至芬最近陷入情網,對象則為久大信託集團的負責人,素以形象清新,作風溫文,博得商場美名的青年才俊泰羽軒。

有消息傳出,他們二人常常相信出入於各家高級餐廳、夜總會之間,狀甚親膩,眉目含情,而泰羽軒更不避諱地時常抽空去董至芬拍片現場探班,甚至,有人傳言,他準備出資拍片,幫助董至芬進軍於國際影壇--

不知秦羽軒旅居美國的華裔妻子方敏芝對丈夫這段婚外情有何看法?

這是一件單純的桃色新聞?還是涉及了金錢的愛情遊戲?實值得玩味,我們不妨拭目以待。

思薇看得怒火中燒,更令她生氣的是這篇新聞的撰稿人居然是蕭麗琴,接下去幾份都是相關的新聞剪輯,什麼秦羽軒出現片廠探班,還有他們相偕欣賞歌劇的各種照片。

她顫悸地發現這幾幀照片拍得真是傳神寫實,看過這幾幀照片的人,就是不相信也不得不啞口無言。

她愣愣地凝視著其中一張,他們相視而笑,含情脈脈的景象,不禁熱血沸騰,心痛莫名。

她激動得想一把揉碎這些報紙。她向來不看娛樂新聞,所以對秦羽軒近來的緋聞,她一無所知。

這篇花邊新聞,竟比當初他在美國倉卒成婚的消息,更令她難堪傷心。他真是這樣用情不專、始亂終棄的人?她從小就死心塌地、愛戀不悔的男孩,竟然是這樣一個玩弄感情、左右逢源的負心漢、薄情郎?!她的眼眶濡濕了,頓覺心灰意冷。

「怎麼樣?楊思薇,我這幾篇報導夠精采吧?不比妳採訪秦羽軒那篇差!」蕭麗琴驀然出現在她辦公桌前,不懷好意地瞅著她,準備看思薇出洋相。

思薇怎會不知道她的用意,她勉強打起精神,冷冷地笑著,無所謂地揚起眉毛。「我對這種花邊新聞向來不感興趣,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特地拿給我看?」

蕭麗琴曖昧地嬌笑幾聲。「是嗎!!聽說妳跟他是舊相識,我想,也許妳可以為我提供些更確實的消息。同時,我對妳上回採訪他所寫的什麼夫妻鳒鰈情深的說詞感到質疑,一個像妳筆下所描述那虛懷若谷,重視婚姻的男人,怎會變心變得這麼快?」

思薇沉下臉,淡漠地說:

「我怎麼知道?我對這類桃色新聞向來嗤之以鼻,也沒有興趣研究,如果妳有興趣追根究柢,妳何不去向他本人求證?對我下工夫是沒有用的。畢竟,我跟他只是很久以前的朋友,根本談不上深交。」

蕭麗琴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她覺得思薇有意奚落她,娛樂新聞又怎樣?就比不上她的政要新聞了嗎?她撇著嘴唇,悻悻然地說:

「妳氣什麼?我還不是聽說妳跟秦羽軒交情匪淺,所以才不恥下問,妳以為妳是誰?說要辭職,卻又厚著臉皮賴著不走。哼,如果秦羽軒真的如妳所言,跟妳只是泛泛之交;他幹嘛要為妳跟社長說情?少在那沽名釣譽,自以為清高,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誰知道妳給秦羽軒什麼好處?」蕭麗琴惡意地抹黑她。

思薇氣得臉色灰白,她已經被這則新聞弄得心情惡劣,心緒大壞,再加上蕭麗琴惡意的挑釁,她憤怒的想把報紙砸在她那張獰笑的臉上。然而,龔德剛的勸誡在她心中響起,她抓住桌邊,竭力剋制自己的怒意,咬牙問:

「妳說完了嗎?對不起,我眼睛很酸很痛,大概是髒東西看多了,我想去洗手間清洗一下。」說完,她得意地看到蕭麗琴漲紅了臉,甩甩頭不睬她,一個人衝進洗手間了。

她用力關上門,隱忍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哭自己的軟弱無能,牽腸掛肚,更痛恨人性的冷酷無情,尖酸苛薄。

***

思薇變了,她變得沉默消極,落落寡歡。

她一樣穿梭於市府議會之間,文稿依舊詳實客觀,犀利生動。但她常常板著一張愁容,甚至不經意地陷於虛渺的深思中,不知魂飄何處,心落何方。

龔德剛找她談了好幾次,她只是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他,沒有反駁,沒有激辯,更沒有任何錶情。軟硬兼施,也逼不出一個字的情況下,龔德剛只有宣告放棄了,他自我解嘲地下了個註解:這是疲勞轟炸下所造成的「工作更年期」

「我放妳一個星期的假,也許等妳充電回來,妳會恢復原來那種生氣盎然、讓我又愛又怕的本性來。」

放假!不!她不要,她怕一個人守在空洞的房子里,她會發瘋,她會胡思亂想,她會鑽牛角尖,她受不了,她絕對無法忍受那種在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中的滋味。

「不,我不要休假,我很好,而且市議會這兩天有重大的決議案要表決,我不能不去,」

「妳確定嗎?妳看妳這副樣子,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那個亮麗耀眼,神采奕奕的女孩到哪兒去了?妳再不休息,我恐怕妳--」

「不,我不會,如果我真的休息,才會真的要生病了。」她慌忙地拒絕他的好意。

龔德剛深思地望著她,不禁為她失常的反應憂心忡忡。「小薇,妳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困擾?妳願意找個人談談,分擔一些妳的煩惱嗎?」

「我沒有,我只是沒來由的覺得心情低落,食不知味--」

「也許,妳真該結婚了,找個穩重可靠的男孩子來照顧妳,幫助妳。這樣在妳失意時,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孤立無援的。」

「結婚?如果所嫁非人,我豈不是更慘嗎?」她搖搖頭。「不,我寧可終生不嫁,也不願隨便嘗試感情。它的代價太大,太大了。」

這番對談,就在龔德剛若有所思的凝注中結束。

這天晚上十點多,她回到自己的住處,疲乏無力地放下皮包、公文袋,準備先洗個熱水澡,再泡碗即食麵填飽咕咕作響的胃腸。

剛拿出睡衣,電話鈴就響了,她搖搖頭,拿起聽筒:

「喂!」

「小薇,我是姚立凱。」

「是你?你跑那去了?怎麼這陣子都沒你的消息!」她席地而坐,順手抓了個枕頭墊寒在背後。

「我去了新加坡一趟,出公差呀!妳呢,近來可好?」

她遲疑了一下。「馬馬虎虎啦!」

姚立凱頓了頓,聽出思薇語氣中潛藏的猶豫,不禁關切起來。「小薇,妳沒事吧?」

她不自然地提高音量。「沒事,我只是有點累,昨晚沒睡好。」

「哦?是因為思念我而輾轉難眠嗎?」

思薇不禁失笑罵道:「你這個人就愛往自己臉上貼金。」

「沒辦法啊!卿心似鐵,又沒有人肯助陣,我只有發揮外交手腕,自吹自擂一番啦!」

「哼,狡辯!」

「好啦,隨便妳怎麼罵,只要星期太晚上妳肯賞光,陪我一塊兒到國家音樂廳欣賞朱宗慶打擊樂團的表演。」

「聽說票早就搶購一空了,你怎麼弄得到手的?」

「這個嘛--本山人自有妙計,天機不可泄漏也。」

「哼,不說我也知道,還不是套關係,搞特權。」

「哇噻!我費盡心機,好不容易才託人幫我弄到這兩張貴賓券,妳居然給我扣這麼大的罪名?搞特權?天,妳還有更嚴重的字眼嗎?」姚立凱哇哇大叫。

「你再叫大聲一點,看我會陪你去才怪!」思薇笑著威脅他。剛才沉鬱的心情已消失無蹤。

「好,妳行,妳手上握著王牌,我怕妳行了吧!」

「咦?你幹嘛這麼委屈呢?你可以不約我啊!」

「是,我骨頭賤好不好?」姚立凱沒好氣地說。

「幹嘛,搞外交的,有點風度好不好?你忘了要動心忍性,才能增益其所不能也。」

「是嗎?只要我肯動心忍性,妳肯改變心意嫁給我嗎?」姚立凱笑著反問她,再度伸出試探的觸角。

「你慢慢等吧!」

「我會的,天下沒有絕對的事,連柏林圍牆都能在一夕之間拆掉,妳楊思薇當然也可能有頑石點頭的一天,說不定過幾天,妳的危機意識抬頭,驚覺自己快是高齡女性時,妳會倒過來追我也說不定。」

思薇哭笑不得,她連哼好幾聲。「是嗎?姚立凱先生,你繼續作你的春秋大夢吧!」說完,她倏地掛了電話,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剛踏進浴室,電話鈴又響了,她沒好氣地先放水,然後走到房間拿起電話:

「喂!」

「小薇,是我啦!」又是姚立凱。

「怎麼了?你還沒被挖苦夠嗎?」

「不是啦!我只是想問妳,星期天的音樂演奏會妳到底去不去?」

「你很煩吔,我又沒說我不去。」

「可是,妳也沒說妳要去啊?」姚立凱爭辯著。

「你再啰唆,我就真的不去了。」她一副兇巴巴的口吻。

「好好好,妳兇悍,妳刁鑽,妳是伊拉克,我怕妳行了吧!」姚立凱取笑道,連忙掛了電話。

思薇搖搖頭,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姚立凱真的夠樂天。他總有辦法讓她一掃陰霾,破涕為笑。

如果他們能一輩子維持這樣的友情,卻又不涉及男女愛情的關係便多好!

***

為了感激姚立凱請她聽音樂會,思薇特地去選購了一套亞麻印花套裝,粉紫色的碎花圖案,白色綴珍珠的圓領口,腰間繫上深紫色緞帶,寬大的圓裙挪動時翩翩飛舞,更添一股嫵媚清逸的味道。

坐在客廳等候的姚立凱,不禁看傻了眼,猛吹起二記清脆的口哨。「哇噻,這是那個平日伶牙利嘴、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大記者楊思薇小姐嗎?」

「怎麼?你不喜歡?那我就回去換。」她擺出欲返卧室更衣的姿態。

姚立凱急忙拉住她。「拜託,拜託,妳饒了我好嗎?我那敢不喜歡?我只是受寵若驚,行不行?大小姐?」

思薇回眸一笑,嬌嗔地哼道:「若不是看在你票源得來不易,我才懶得盛裝赴會呢?」

「是,我的伊拉克小姐,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妳不好惹。」

思薇杏眼一瞪。「怎麼,你不服氣嗎?」

姚立凱拉開大門。「我哪敢?我只不過是讓妳踩在腳下,任意宰割的科威特。」

他們步出電梯,坐上姚立凱新買的白色福特新型號房車。「看你才到外交部上班半年而己,就滿口的外交辭令,真是在商言商。」思薇取笑他。

「不然妳要我說什麼?甜言蜜語妳又不稀罕。」姚立凱把車子開出南京東路左轉林森北路。

「聽聽也好!至少我是不會抗拒有人讚美我的。」

「算了,我寧可專心開車,省得一失言成千古恨。」

思薇但笑不語,她凝神觀望窗外的街景。

車子爬上斜坡停在中正紀念堂的停車場。

下了事,姚立凱看著矗立在夜幕中兩座壯麗雄偉的建築物,深吸一口氣,他說:

「想不到多了這兩個音樂廳和劇院,中正紀念堂的夜景更平添了一股磅礴

的氣勢和宮殿建築的藝術氣息。」

思薇和他緩緩爬上石階。「這個不得不歸功這幾盞價值昂貴的水晶燈,若非這些晶瑩璀璨的水晶吊燈,我們怎能欣賞到這麼壯麗的景觀?」

「是嗎!!」姚立凱揚揚濃眉,不置可否。

「怎麼,你不信?告訴你,這些水晶吊燈,一盞可是上百萬元呢!你以為它只是普通的燈飾嗎?」

「是是,小市民目光如豆,不如咱們楊記者見多識廣,可以吧!」姚立凱笑著說,拉開厚重的玻璃大門。

思薇皺起鼻子正想回敬他幾句時,她的眼睛立刻被大廳入口的一群衣著光鮮、紳士淑媛打扮的人潮所吸引。她認出其中一位是市議會素有鐵娘子之稱的女議員彭秀瑩。

她唇邊泛起一抹愉快的笑容,正準備走過去打聲招呼時,全身的血液忽然凍結了。她看到站在人群中,對周遭頻頻微笑的一對璧人,他們是那樣出色眩目,遠比報上刊載的更親密融洽,如影相隨。

思薇的心宛如刀戳般隱隱抽痛著,正準備拉著姚立凱從側門溜進會場,不料彭秀瑩卻眼尖地看到她了。

「楊思薇,妳也來了,來來來,我跟妳介紹幾個好朋友。」她那個在市議員問政時培養出來的大嗓門,害得思薇連裝聾作啞的機會都沒有。

她在心底暗咒了一聲,在轉身前深吸口氣,接著帶著一臉燦爛如花的愉悅笑靨迎向前去。「彭議員,真巧,妳也有空來聽朱宗慶『血脈相連』的演奏會。」

彭秀瑩的臉上堆滿了她的招牌笑容。「是啊!這幾天在議會裡搞得我心煩氣躁的,我來聽聽美妙悅耳的音樂,看能不能消散一點白天所受的戾氣。」

「妳愛說笑,誰敢惹妳鐵娘子生氣啊?」思薇發揮跑新聞所磨練出來的社交手腕,把所有的創痛和傷心壓抑在心底深處,她已感受到來自姚立凱困惑的注目和秦羽軒灼熱的目光。

「這位風度翩翩的男士是誰啊?替我們引薦一下嘛!」彭秀瑩拿出她從政的本領--追根究柢。

「呃--這位是我的--」他看到秦羽軒微瞇起眼睛,再看看他身旁那位艷光四射的女明星一眼,笑意盈盈地挽住姚立凱的臂彎。「我的未婚夫姚立凱,他剛從美國留學歸來,現在在外交部任職。」

她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完,但當姚立凱錯愕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時,她的臉卻不由泛起了兩朵紅雲,祈求地對他眨了一下眼睛。

「喲,真是年輕有為啊,外交部有你這樣的人才,看來咱們外交政策應該是前途樂觀。」

「那裡,楊議員妳過獎了,台北市有妳這樣不辭勞苦,為民喉舌的議員,才真是我們全體市民的福氣。」姚立凱含笑打了幾句官腔,發揮奉承的職業技巧。

彭秀瑩果然受用地笑咧了嘴。「哪裡,哪裡,這是我應該做的,履行當年選舉許下為民服務的承諾。來,小兄弟,我為你引薦一下身邊幾位朋友。」她指指秦羽軒。「這位可是我們企業界的青年才俊,久大信託集團的負責人秦羽軒。別看他年紀輕輕的,經營理念和管理才幹可是一流的,比起他老爸秦伯航毫不遜色。」

姚立凱和秦羽軒輕輕握手。「久仰大名。」他說,再度為秦羽軒玉樹臨風的神采、不卑不亢的風度所震懾。

「秦老弟,大嚴報的楊小姐你認識吧!」

秦羽軒淡淡地打量著思薇,儘管內心波濤洶湧,臉上仍維持著謙謙君子的氣度,他微微一笑。「楊小姐採訪過我,事實上,算起來--我們應該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了。」

「哦?」彭秀瑩把目光轉向了思薇。

恩薇笑容可掬地點點頭,老天!她真佩服自已演戲的本領。「嗯,我們以前是鄰居。」

董至芬窮極無聊地看著這一群人交際應酬,她不甘受人冷落,扯了扯秦羽軒的衣袖。「羽軒,我們司以進場了嗎?」

秦羽軒對她溫文一笑。「當然。」然後他轉向眾人彬彬有禮的致意:「抱歉,我們先入座了,對了,姚先生,」他望向姚立凱,極有風度的說:「如果你和思薇的婚期訂了,別忘了,通知我一聲,我一定抽空參加。」

姚立凱瞄了思薇一眼,心中真是百味雜陳,但表面上仍笑意連連的應付著。「當然,當然。」

「你有空嗎?秦先生?」思薇倏地放出冷箭。「我們可不想耽誤你的寶貴時間。」她心裡又酸澀又苦惱,見董至芬小鳥依人地偎靠著他,更是怒火攻心。她一方面懊惱著自己的脆弱與不爭氣,一方面又憎惡他們的明目張胆、寡廉鮮恥。

秦羽軒察覺到四周的低氣壓,更看到有人惡作劇的眼神,他不禁露出了紳士的微笑。「我會盡量抽出時間的,妳又何必為我操心呢?」說完,他瀟然自在的挽著董至芬進人大廳。

彭秀瑩更是一肚子疑問,她正準備開口詢問思薇時,卻又看見幾位市政府的官員相偕入場,她立刻轉移陣地,連笑帶跑的追上去握手寒暄,互相吹捧一番。一下子身旁圍觀的人群鳥獸盡散,只剩下思薇和姚立凱面面相覬。

「我想,妳大概沒興緻進去聽了吧。」

「我----」她欲言又止,完全失去了方才入門前的神采飛揚。「對不起,我破壞一個原本氣氛美好的夜晚。」

「沒關係,我們回去吧,或者,妳想上哪兒坐坐?」

「我不知道,我的心情好亂--」她連強顏歡笑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先上車再說吧!」

車子駛出林森北路轉往信義路。「妳能告訴我,妳什麼時候答應我的求婚了?」

「對不起,我--我撒了謊,只為了維護我的自尊。」

「哦?那妳會為了維護自尊而嫁給我嗎?」姚立凱啞聲問,眼睛直盯著前方車燈。

「立凱,你--」思薇震驚地側過臉,直盯著他有稜有角的側影。

姚立凱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妳不會,對嗎?因為----妳始終不曾忘懷過秦羽軒。妳一見了他,就方寸大亂,即使裝出一副冷冰冰、滿不在乎的模樣,妳也是無法自欺欺人地隱藏妳內心糾纏不清的感情。」他苦笑了一下。「你們正是應驗了司馬光的一闕詩「相見不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而我,卻是不折不扣的程咬金。」

思薇大大震動了,她驚奇於姚立凱的觀察入微,心細如髮。接著,酸楚和愧疚的

情緒重重抓住了她,她不禁淚眼婆娑了。

姚立凱終於轉過頭來正視她,眼光黯然深沉。「妳知道嗎?我一點都不喜歡我今晚所扮演的角色,一點都不喜歡。」

***

夜涼如水,偶爾傳來幾聲凄厲的狗吠聲。

秦羽軒把車駛向車房。他掏出鑰匙;悄悄開門,不敢驚動一向慣於早睡的父親。

進入大廳玄關,他扭開壁燈。接著,客廳的燈火通明,他來不及適應突來的亮光,眼睛微瞇了一下。等他適應時,他愕然的看到靜坐在客廳搖椅內,神色肅穆凝重的父親。

「爸,您怎麼還沒睡?」他勉強笑著,脫下皮鞋,換上舒適的拖鞋。

「有你這種兒子,我怎麼睡得著?」秦伯航冷冷的說,眼中寒光逼人。

「爸,我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你可以明天早上再說,何苦熬夜等我,你的身體要緊啊!」

「我的身體要緊?」秦伯航重重的哼了一聲。「你這個孽子,敏芝前腳剛走,你後腳就在外頭搞七拈三,鬧出花邊新聞,你說,你是什麼居心?你忘了你是什麼身分啦!你的良心給狗吃了?你怎麼做得出這種忘恩負義,傷風敗俗的事?!」

秦羽軒眼底閃過一絲痛楚,但他迅速掩飾,懶洋洋的陪笑解釋:「爸,您不要生這麼大的氣嘛!我只不過逢場作戲,您也不用大驚小怪,像這種事在商場上是很普通的嘛!」

「普通?羽軒,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大驚小怪?」秦伯航氣得臉色鐵青。「你這個逆子,你忘了方家對我們的恩情嗎?全世界的男人都有借口在外面搞婚外情,只有你不可以,你沒有這種資格,只要我活著一天!我絕不容許你欺侮敏芝!」

「爸!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會虧待敏芝,我會補償我們秦家欠她的。至於感情方面,我想,我有權做自己的主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秦伯航霍然站起來,寒著一張臉。「你為了那些上不了檯面的戲子,居然連拋棄髮妻、忤逆父親的事都做出來?你是不是鬼迷心竅?給那個姓董的小狐狸精迷昏了頭?」他追問到兒子面前,鼻孔裹怒氣咻咻。

秦羽軒咬牙演完戲,他神色自若,語氣平穩有力:

「爸,我腦筋很清醒,我跟敏芝當初結婚就很勉強,完全是為了挽救公司的危機,我已經盡量要求自己扮演稱職的丈夫角色。現在我累了,我的精力已耗幹了,我只要求在敏芝不反對的情況下發展自己的感情生活。」

秦伯航一聽,頓時怒火上升,怒不可遏的吼道:

「她不反對的情況下?她不反對才怪,沒有一個做妻子的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女人的!」

「那好啊!如果敏芝不能忍受,她可以要求離婚啊!」

「離婚?」秦伯航氣得七竅生煙。他緊盯著兒子。「這才是你最終的目的是不是?你用激將法,逼得敏芝跟你離婚,所以你才敢這麼肆無忌憚,明目張瞻?」

秦羽軒震動了一下,但他馬上用笑容來掩飾:「爸,您的想象力實在豐富得驚人,我就是要跟敏芝離婚,也不必如此煞費周章,我不會這麼卑劣,我更不會羞辱敏芝,我跟她------只是合不來。」

「合不來?這只是借口吧!你心裡根本從頭到尾只有楊思薇一個人,你以為我不知道?」

秦羽軒的心抽痛了一下,但他嘴角的笑容更寬容了。「或許,初戀總是令人難忘。爸,您不也是如此?雖然您為了秦家的事業娶了媽,但您從來不曾忘情於郭彩妮,是不是?」他看見父親僵硬泛白的臉色,心中的痛苦更深了,但他仍狠下心來把話說完。「至於楊思薇,她快嫁人了,我也另有所愛。老實說,爸,董至芬雖然是個電影明星,但她絕不是您所想的那種愛慕虛榮,僅有一張漂亮臉蛋的人。事實上,她挺有才華,而且很上進,我很欣賞她。」

「看樣子,你是存心跟我唱反調了,你以為你現在事業有成,翅膀硬了,我這個病老頭就拿你沒轍?」秦伯航厲聲警告他。「告訴你,你最好收斂一點,否則,我會讓你一無所有,到時候看看那個女明星還愛不愛你?」

「您是在威脅我嗎?爸爸?」

「如果你還執迷不悟,一意孤行的話,我會讓你一文不名的。首先,我會召開董事會撤除你總經理的職權,把你趕出久大,甚至不惜跟你斷絕父子關係。」他凌厲而固執的緊盯著兒子。「你不要以為我是在嚇唬你。」

秦羽軒揚揚濃眉,眼睛清亮有神,唇邊掛著一抹奇妙的笑意。「我相信您言出必行,您一向是鐵令如山,違者重懲。如果您要收回久大,我絕對沒有異議,我相信您絕對是寶刀未老。」

秦伯航瞇起眼,唇抿成一直線。半晌,他開口了,聲音冷得令人發麻。「看樣子,你是執迷不悟了?」

秦羽軒胸口沉甸甸的,像壓著千斤巨石,但-----他聳聳肩,舒口氣,用盡全身的力量擠出話來。「爸,您並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是不是?」

「很好,從明天起,你就不再是我秦伯航的兒子,你馬上給我搬出去,我眼不見為凈。」秦伯航顫聲發出命令,心中滿是絕望、傷心和憤怒。

秦羽軒心如刀割,他仍維持鎮定,點點頭。「好吧!如果您堅持的話。」在脆弱的淚光湧現前,他倏地離開客廳,奔上二樓。

剛步上二樓走廊,他痛楚而難過地聽見了樓下傳來清脆、刺耳的玻璃碎裂聲。

***

思薇草草結束了晚飯,她不想搭電梯,沿著樓梯,她緩緩拾階爬上五樓辦公室。試圖借著走動的機會來消耗卡路里。

自從那天和姚立凱在音樂會不歡而散后,他就不曾再打過電話給她,就像斷線的風箏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對於姚立凱,她真的有說不出的抱歉和感激。但她也清楚,這兩樣都不足於彌補他所付出的。

是她的錯,她不該拿他來當擋箭牌,不該為了自己的尊嚴而忽略了他的感受。他雖然用情至深,對她關愛有加,但這並不表示他沒有個人的自尊和原則,她傷害了他的男性尊嚴向來都是他主動,她從未自動找過他,或者打過電話問候他,或許在潛意識裡,她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身價,因此,她把他視之為理所當然。

打個電話給他吧!於情於理,她都欠他的。

剛坐在辦公桌前,拿起電話筒準備撥號時,陸順民神秘兮兮地靠了過來。「有個路邊消息妳一定很感興趣。」

思薇放回聽筒,不感興趣地抬起眉毛。「什麼了不起的消息要勞駕你老兄特地爬上樓來向我報告?」

陸順民似笑非笑地盯著她,一雙手玩弄著桌上的膠水瓶罐。「嘿嘿,這個消息我可是第一手的資料,若非沖著你我之間的交情,我才懶得做這種吃力又不討好的事呢!」

思薇慧黠地眨眨眼,戲譫地撅起唇:

「謝謝,原來你這麼夠意思,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們交情非凡。」

陸順民吹鬍子瞪眼睛。「喂!小姐妳這樣就太過分了吧!不領情就算了,何必挖苦我呢?」他放下膠水瓶,抓把椅子坐下。「我陸順民好歹也長得人模人樣的,妳幹嘛就這麼看不起我?」

「好了,少用那種酸溜溜的口氣跟我說話,你一向唱作俱佳,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演戲的細胞,如果不是從事新聞工作,去-----」

「去做電影明星一定大紅大紫,前途無量,是不是?」陸順民沒好氣地打斷了她。

「好了啦,你有什麼正經事快說,我還有事要做呢!」

「就這麼吝嗇啊?多談一會都不行?」

思薇瞪著他。「你到底說不說?」

「好吧!」他無奈地攤著手。「我告訴妳,我昨天去久大信託找他們營業部主任,無意間得知一個驚人的內幕消息。聽說,秦羽軒跟他老子鬧翻了,被趕出秦家大宅,而且被摘下了總經理的烏紗帽。」

「什麼?!」思薇震驚地張大了眼睛。

「嘿嘿,我就知道妳對這個消息感興趣。」陸順民沾沾自喜的說。

「為了什麼原因鬧翻,你知道嗎?」思薇急欲知道真相。

「一場電影交換!」陸順民討價還價起來,他仍不放棄一親芳澤的念頭。

「什麼?」思薇瞪大眼睛。「陸順民,你-----你實在很不可愛吔!」

「這個罪名太冤枉了吧!我只不過要求看-場電影而巳。」

「我不是指看電影的事,而是你這種行為,你這叫趁火打劫,叫勒索,你知道嗎?」

「我不用這種交換方式,妳楊大小姐肯陪我看電影嗎?」

思薇白了他-眼。「你又沒約過我,你怎知我不肯?」

陸順民喜上眉梢。「妳是說妳肯啰?!可是,我平常找妳搭訕,妳都沒有給過我好臉色看。」

思薇失笑道:「你看我給那個男同事好臉色看過,尤其是居心不良的?」

「那--星期日中午十二點我們去忠孝看《驚弓之鳥》?!」

陸順民徵詢她,眼中滿是期盼的光芒。

「好,不過,我先說清楚,純粹看電影,沒有其它附加的含義喔。」

陸順民略為失望地撇撇唇。「那麼,總比不去好,我也不敢奢望中東危機會在一天之內解決。」

「現在,你能告訴我秦羽軒被趕出久大的原因嗎?」

「聽說是為了他跟董至芬拍拖的事,他老爸秦伯航大為震怒,揚言他不和董至芬分手,他將讓他一無所有。」

思薇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境,是擔憂、悲哀,還是悵然若失?

「想不到,這傢伙居然為了一個女人,不惜和父親翻臉,拋卻一切,甚至割捨一手辛苦振興的事業,女人--真是禍水不是嗎?」陸順民感慨的搖搖頭。「這傢伙或許可以媲美那位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溫莎公爵。」

「哼哼,你真以為他是情聖嗎?他可是有妻室的人,拋棄原配,另結新歡的戀曲,並不像你所想的那樣浪漫神聖!」思薇冷冷地說。

陸順民詫異地審視她。「妳怎麼了?瞧妳氣憤填膺的樣子,他又不是負了妳!妳幹嘛比人家的妻子還要生氣?!」

「我看不順眼,可不可以?」她沒好氣地抽出一本稿紙重重往桌上一放。

「連稿紙都得罪妳了?思薇,妳沒道理生氣嘛!就算妳不苟同他的作為,妳也犯不著生這麼大的氣嘛?」

「你管我!」她秀眉一揚,眼睛閃爍著無名火。隨即她在陸順民困惑又好奇的目光梭巡下,慌亂地提出解釋。「呃,我只不過,有種被愚弄的感覺,你記得我曾經去採訪過他,我曾經報導過他的婚姻生活十分美滿和諧--呃--你應該了解我這種出於本能的反應--」

「情緒反應?」陸順民好笑地搖搖頭,眼睛里閃動著興味十足的光芒。「幸好他的妻子不是妳,否則他鐵定沒好日子過。」

思薇忽然笑吟吟地斜睨著他,甜甜地說:

「你星期日還想不想去看電影啊?」

陸順民趕忙知趣地站起來。「好,我自討沒趣,我下樓可以吧!」

陸順民一走,思薇也近乎崩潰了。她承受不住這個消息所帶來的震撼和衝擊,他竟然為了董至芬不惜和他一向孝敬有加的父親翻臉?不惜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不惜鬧出醜聞?

他真的那麼愛她?愛到這樣的不惜一切,義無反顧?她的心揉成一團,頓時思緒如麻,什麼事都做不了。更甭提佯裝無事地打電話向姚立凱賠罪。

她看看斜對桌正埋首案桌,振筆疾書的李翠瑛一眼,泫然欲泣的眼睛軟弱而酸楚。她硬生生地收回視線,然後連吸好幾口氣,拿起筆,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回稿紙上。

如發泄滿腔憤怒、不快和心痛的情緒,思薇下筆如飛,文思泉湧,半個小時,她便完成了一篇精闢生動的新聞稿!她重新審閱一次,然後把稿件交給召集人。

返回座位,她突然覺得疲憊蕭索。內心空洞,像被白蟻啃得七零八落、體無完膚的腐木般。

然後,擾人心扉的電話鈴拉回她恍然的思緒。她提起精神拿起聽筒。「喂,採訪組。」

「小薇嗎?我是姚立凱。」他的聲音讓思薇心頭-暖,她眼睛莫名紅了。「我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

她那像小女孩般依賴嬌憨的口吻,讓姚立凱心弦震動。「這麼說,妳在等我的電話?」

「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到現在我才知道我有多麼自私任性。」她的聲音模糊而夾帶著哭意。

「小薇,妳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沒想到你還會打電話來,原本我還打算今晚撥電話給你呢!」

「這麼說,我們還挺有默契的。妳想打電話給我說什麼?」

思薇遲疑了一下。「說我的感激,說我的抱歉,說我不願意失去你------」

電話那端忽然寂靜無聲。

思薇緊張了。「立凱,你怎麼了?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不,我沒有,我只是無法忍受自己被當成道具,當然,我知道妳是無心的。」

「我知道,是我的錯,我太自私了。」

「好了,不要再提了,若非那件事,我怎會知道我是被妳列名在內的未婚夫人選。」姚立凱開玩笑的說,他沒想到思薇居然默不哼聲。「怎麼啦!妳是害羞還是生氣了?」

「都不是,我只是--沒什麼。」

「小薇,妳沒事吧?」姚立凱察覺出她的不對勁。

思薇心湖裡一陣翻騰,她居然感動莫名。她是怎麼了,姚立凱對她一向體恤關愛,怎麼今晚就變得特別多愁善感呢?

「小薇?」姚立凱焦急了。

「我沒事!」她清了清喉嚨,做了一個出人意表的決定。「立凱,你能不能抽出一星期的假,我們老總前陣子還想逼我休假。下星期我想去溪頭、阿里山休息散心,你可願陪我同行?」

「好象度蜜月似的,妳該不會是真的想嫁給我吧!小心人言可畏,到時候妳不嫁我都不行。」姚立凱促狹的說,聲音卻洋溢著歡愉。

思薇笑了。「你怕嗎?」

「笑話!我很樂意讓妳破壞名譽以抹黑我單身貴族的形象,我求之不得呢!」

「那不就得了,反正現在又不是那種封閉保守的時代,做我這一行的,常有跟男同事出差的機會,如果真照以前那套標準來看,我們每個人都得名譽掃地,無顏見人了。」

「拜託,妳幹嘛說一堆大道理,讓我陶醉一下都不行?!」

「怕你興奮過度嘛!你請假有困難嗎?」

「當然可以,冒著被炒魷魚的危險,我都得挪出假期來,這種機會千載難逢呢!我豈可坐失?」

思薇禁不住笑出聲來。「我可不想害你丟工作。」

「沒關係,果真如此,妳可以以身相許來彌補我的損失。」姚立凱打趣的說。

「姚立凱!」思薇想生氣,卻又控制不住洋溢的笑意。

「好,我知道,第九次求婚被拒,我還有幾天假期可以全力搶攻,說不定不必十一次革命,妳就嫁給我了。」

「你忘了我是那個固執而又刁鑽成性的伊拉克嗎?」

「放心,我會見招拆招,以柔克剛的。」

思薇輕啐一聲,笑著掛了電話。然後,她吸口氣,趁自己還沒有反悔前,她走到召集人的辦公室。

***

搬出秦家后,秦羽軒暫時在敦化北路一棟新蓋的華廈里租了一間大約八百呎的公寓。

房子的格局設計得非常清雅高尚,色調以藍色為主,傢具一應俱全,很適合單身貴族居住。

他搬進來已經半個月了,離開曾經全心投入的事業,他是有些許的失落感,但,他離開得心安理得。他確定久大即使沒有他也能正常運作發展。

為了讓久大不受人事變遷的影響而照常營業,他曾經投下了許多心血參考了歐美、日本等超大企業集團的經營理念和人事管理政策。他一方面疏通人事管道,知人善任,積極鞏固主管人才的向心力;另一方面,他擴展久大的經營層面,除了金融業,久大也逐漸投資建築業和化學工業,甚至創辦了文教基金會,回饋社會,主動參與公益活動,提升並擴大社會福利的層面。

現在,久大已經可以按著軌道運作,即使換個駕駛員也絲毫無礙,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準備回到自己所學的專業崗位上,除了重拾律師的身分外,他還準備到大學里兼一、兩堂課。

他本無心躋身於工商業界,商業上的鑽營和爾虞我詐,他實在厭煩透頂。他明明不夠狠,卻偏偏要裝出一副精明幹練、冷酷無情的樣子。也許,他真的是投錯胎,身為秦伯航的獨生子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知道這次的絕裂傷了父子親情,但他並不後悔,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他這個罪名背負得心中坦然。

他草草為自己弄了頓火腿蛋炒飯,然後坐在客廳,他翻閱著擱置甚久的法律叢書。

一陣悅耳的天籟鈴聲響起,他放下書籍,打開了銅色鋁門。「誰啊?」

一個削瘦,身高中等的青年笑嘻嘻地走了進來。「除了我還會有誰知道你窩在這兒?」原來是久大的經理,同時也是秦羽軒的大學至友杜奕霆。

秦羽軒拿了罐啤酒給他。「公司-切還好吧!」

杜奕霆拉開瓶蓋,喝了兩口,笑著說:

「托你的福,我被調升為副總經理,你老爸董事長身兼總經理。老天,他可真是精力旺盛,一點都不減當年領導久大的威風。」

「多注意他的身體,別讓他累壞了。」秦羽軒在他對面坐下。

杜奕霆炯炯有神地打量著。「你真的是豁出去了是不是?別看你老爸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告訴你,他可氣壞了。」

秦羽軒苦笑了一下。「幫我安慰他。」

「幹什麼?乾脆讓我姓秦算了,什麼都由我替你承擔,你呢?你就打算跟他僵一輩子呀?」

秦羽軒蹙著眉峰,一瞼深思。「說真的,奕霆,你比我更適合扮演他的兒子,你有生意頭腦、冷靜客觀、反應快、做事乾淨利落、明快準確,你是一流的企業人才,久大由你來輔持,我很放心。至於我爸,他遲早會氣消的,家族企業的經營觀念早就落伍了,唯才是用才是精明的政策,何況,現在都是合股經營,他根本不必擔心大權旁落。」

「那,你有何打算?重拾律師執照?」

「嗯,同時準備回學校兼一、兩堂課。」

「小心迷死一大堆女學生,你老弟當年在學校就是這樣。我的天,居然有女生沒事跑來我們教室旁聽,就為了一睹你的風采,讓我又妒又羨,恨不能一把捏死你。」

「太誇張了吧!你把我當成誰?華倫天奴嗎?」秦羽軒失笑道。

「差不多啦!總之,你在學校搶足了風頭,所有男生的鋒芒都被你蓋過了。若非你眼中只有那個青梅竹馬的鄰家小妹妹,恐怕所有的女孩子都成為你老兄的女朋友了。」

秦羽軒唇邊的笑容霎時僵硬了。

「怎麼?說到你的痛處了,唉!你們兩個真是無緣,那個楊思薇考進我們學校新聞系,馬上成為男生爭相競逐的對象,硬把校花唐玉茹比下去。說真格的,楊思薇還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那雙深不見底的大眼睛,還有那股不冷不熱的大家風範,不知席捲了多少男孩子的心。偏偏這個小妮子心中另有所屬,弄了半天,大家才知道她所心儀的是你這位法律系的導師兼研究生,居然為了你以我們學校為第一志願,連台大都不看在眼裡,真是純情得可以。」

秦羽軒冷冰冰的望著他。「你說完了嗎?」聲音平板,帶著壓抑性的惱怒。

「還未,我正在興頭上呢!」杜奕霆漫不經心的說,渾然無視於他的怏然不悅。「她呀!平常對那些黏在身邊的男孩子不假以辭色,只有面對著你這位鄰家大哥哥才會露出罕見的笑容。偏偏,你對她是若即若離,有情還似無情,若非你將出國深造,離愁引動了壓抑甚久的感情,她恐怕還不知道你對她的用情至深。唉!她真是一個愛恨分明,毫不造作的女孩子,除了你,好象只有那個外交系,結他社社長叫姚什麼的--才能贏得她善意的響應。」

「姚立凱,那個男孩子叫姚立凱,他們快結婚了。」秦羽軒乾澀的說,眼睛像兩泓深不可測的黑潭。

杜奕霆銳利的審視著他。「你就這樣眼睜睜看她嫁給別人?」

「她愛他呀,我看得出來,我怎能--總之,一切都太遲了。」

「她親口告訴你,她愛那個姚立凱嗎?」

「她不必說,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來他們兩情相悅,我已經看過他們出雙入對好幾次了。而且,有一回,她甚至當著市議員彭秀瑩的面,坦言他們快結婚了。」秦羽軒煩躁地點上了一根煙,手微微顫抖著。

「見鬼,你不會給自己爭取一次機會啊!去告訴她你愛她,去告訴她你跟方敏芝結婚的真相,她對你不可能沒有一絲的舊情。」杜奕霆生氣地叫嚷起來,他為秦羽軒遲疑溫吞的做法感到氣憤。

「她都要結婚了,我何必去破壞?去自取其辱?」

「你他媽的混蛋加三級,你不說,是準備讓她誤解你一輩子啰!你這是什麼鬼論調,見鬼的男性沙文主義作祟!」

「我沒有,我只是--我只是----」他說不下去,有點詞窮意拙。接著,他苦惱地捺熄了煙蒂。「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我又何必要跟你解釋?我根本不須要你多管閑事!」

「哈!你惱羞成怒是不是?」杜奕霆犀利地緊盯著他。「原來你也是有脾氣的人?!我還以為你已經練成『麻木不仁』的至極工夫呢?」接著,他又冷哼兩聲。「你以為我愛管你那個複雜又理不清的感情問題吶!若不是怕你將來後悔莫及,我才懶得理你呢!」

「我情願你裝聾作啞,不要管我。」秦羽軒咬牙說。

「哼哼,自尊心這麼強,怎麼沒骨氣去搶回自己心愛的女人呢?哦,你不去對楊思薇解釋你當年娶方敏芝的苦衷,難不成你還巴望她來求你娶她嗎?」

秦羽軒跳了起來,他沉下臉,寒聲警告:「杜奕霆,不要太得寸進尺,我拜託你替我管理久大,替我勸慰父親,並不表示你可以取代我的一切,自以為是,肆無忌憚地替我出餿主意。」

杜奕霆的瞼一陣白一陣青,他被激怒了。「好,你有個性,你喜歡充英雄,假清高,你有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偉大情操,我服了你,我不再管你的私事,我就在一旁看你親手埋葬自己的愛情,埋葬自己的幸福。」說完,他怒氣騰騰地拉開大門,拂袖而去。

秦羽軒頹喪而痛苦的把臉埋在掌心裡,有好一會兒沒有任何反應。然後,他抬起頭,拿起電話,開始撥號,鈴響了,接通后,他鼓足勇氣一口氣說明自己的意圖:

「喂!麻煩幫我接採訪組楊思薇小姐。」電話轉進了五樓辦公室,響了好一會見才有人接起:

「喂,採訪組。」一個清脆嘹亮的女性聲音傳人耳畔。

「麻煩請找楊思薇小姐。」他竭力保持沉著的心情。

「她不在,她休假,下個禮拜才會回來上班。」

他悵然若失地掛了電話,接著,又撥到她的住處,電話響了好久都沒人接。他失望地掛了線,再撥到基隆楊家試運氣。

「喂!」他聽見一個親切柔和的中年女性聲音。

「楊媽媽嗎?我是秦羽軒。」

「羽軒啊!你怎麼好久都沒來我們家坐了。」楊太太開心的輕聲責備,關愛之情流露無遺。

「對不起,楊媽媽,我最近比較忙,過一陣子我會回基隆探望妳和楊伯伯的。」

「好,你可不許哄楊媽媽喔!否則,我可真會生氣喲!」

「呃--楊媽媽,思薇有沒有回來?我有點事想找她談。」

「她呀,真不巧,她去中南部玩了,跟那個姚立凱一塊兒去的。這個姚立凱對思薇真是沒話講,難得他這麼有耐心,肯苦苦守候。換作是其它人,恐怕早就知難而退了,說不定,小薇有天真會被他的真情感動,不會再跟他兜圈子,唉!都二十八歲了,還這麼揀擇。」

秦羽軒根本沒有心思聽下去,他的心在聽見思薇和姚立凱相偕度假時,早就跌到谷底,他腦中一片紊亂,渾身冰涼,只能心不在焉地跟楊媽媽應對著,然後倉皇地掛上了電話,從酒櫃里拿出一瓶威士忌,試圖飲醉來麻痹陣陣抽痛的神經,以及那份被撕裂般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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