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次回到藍夜,我的身份仍是一介小小保安,卻已有些微妙的不同。跟著大堂經理走向通往白樓的專屬電梯時,我收到了眾人眼中的艷羨交妒。
顯然我已是本年度藍夜最幸運獎的得主。而小人物如我,沒有矯情的資格,所以,我縱想拒絕,卻什麼也不再多說。
「我還以為你不願去。」冉冉上升的電梯中,魯文突然看了我一眼,說道。
「怎麼會。」我無所謂地笑道,「原先只是怕自已太笨做不好,現在想想,人還是要往高處走。」
魯文深深再看了我一眼,我一如以往地恭敬笑著,等候他的指示。半晌,他嘆了一聲:「浮生,我早就覺得你這人身上有些什麼,與別人不一樣,卻又說不上來。倒底,你還是被破格提拔到了白樓——那裡的事可連我也做不了主,你好自為之。」
我明白他這番話的含義。現在的我,已該是一支潛力股了罷,能順手下注的,自是要儘早下注。
「魯經理一直以來都很關照我,浮生感激不盡,以後有不到處,也請經理多多指教。」
魯文果然笑了起來,有些心照不宣的話,已無需再多說。剩下的時間裡,他儘可能詳盡地告訴我白樓的格局分佈,做事規矩,以及某些不成文的禁忌。到達白樓之前,我已對我的工作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及至上了幾天班后,才真正放下心來。這工作比起之前,真不知輕鬆多少倍。拜現代科技所賜,我只要坐在獨立的保安室內,盯著大大小小的監視屏幕,過濾來客,留神有無異動即可。至於什麼是異動,領我來的保安主任,一個黑得象煤炭的傢伙只是聳聳肩,叫我自已鑒別。
最大的好處是清凈。這裡的房客似乎十天半月也未必會來一次,偶爾入住,也是匆匆而來,叫了想要的服務,再匆匆而走。既沒我什麼事,我也樂得逍遙,偷偷帶了點個人嗜好品進來,各自相安無事。
倒是PUDEL,那個引起一切事端的男孩,來我這裡來得最多。他果然是被人包了,金主就是那天一同出現的男子,名叫石磊,聽說也是個風雲人物,跟江上天交情極好,有個房間在六樓。石磊只有晚間才會過來,PUDEL悶得慌,大約被訓誡過了,不敢多出去,只好常來七樓找我這半個故人聊天,這孩子其實還小,並不算討厭,一來二去,倒也和我混得面熟。
這天照例PUDEL來搶我的躺椅。我悻悻然握緊酒瓶,再也不肯讓他:「要睡你回你房間睡啦,那裡又大又軟,還有空氣清新調節劑。」
PUDEL咭咭地笑,伏在我的腿上,一頭長發柔順地披落下來,象只寵物貓:「不嘛,那裡太冷清,我就喜歡你這張老爺椅。」
「我管你喜歡什麼,這是我的地盤,你天天來搶,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真不讓?」
兩隻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地望著我。我鐵石心腸,毫不動心:「不讓。」
「那好,看你讓不讓。」PUDEL猛地跳了起來,笑著來呵我癢。真是小孩子。我又不怕,只是裝睡,動也不動,倒要看他還有什麼法子。PUDEL似乎所料不及,發了一會愣,突然奸詐一聲笑,竟然伸出手,纖長的手指握住我的要害:「你還不投降?」
「小心你被人抓住告通姦。」我回手敲了他一記頭粟,拔開他,「我又不是GAY,這招沒用。」
「很多來找我們的男人也不是GAY。」PUDEL不死心,按住我,熟練地在手中揉搓,「這叫時尚,對那些人來說,只會玩女人已經落伍了——咦,你怎麼還沒有反應?就算你不是,生理反應總該有吧,或者——」眼神微微黯淡,抓住我的手也放了開來,低聲道,「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怎麼會?我又是何許人?人若要分三六九等,我必在那最下層。我苦笑,翻過身,拍了拍PUDEL柔弱的肩頭:「好吧,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跟別人講,我性冷淡,天生沒反應的。」
「真的?那你豈不是陽——」PUDEL瞪大眼睛望著我,硬生生把那一個字吞回肚裡。
「所以才讓你不要講嘛。」兩個人擠在一張躺椅上實在有夠不舒服,我動了一動,再往嘴裡灌了口酒。
「哦,那真可惜。」清秀的男孩獃獃地出了一會神,嘆著氣道。
我斜睨了他一眼:「有什麼可惜的?莫不是你想紅杏出牆,看上我了?」
「哪有。」PUDEL回過神來,無辜地看向我,「我本來還在想,江大少爺特別調你到這裡,說不定是對你有意,想不到你是……那個,男人都不大喜歡對著沒反應的木頭做的啦,你大概沒指望了。」
我噗地一聲將嘴裡的酒全部噴了出來,嗆咳了幾聲,恨恨地瞪著PUDEL道:「拜託你,下次講笑話不要選我喝酒的時候,好么?」
PUDEL委屈地噘起嘴:「我說的是真的嘛,江大少爺平時對人很冷淡的,最不喜歡多管閑事,他這次突然提拔你,我們私下裡都說是奇迹呢。」
我搖頭,差點被他打敗:「服了你了,你以為這是演電視,一見鍾情啊,麻煩你向外看一下,你可知這個時候,這世界上正有多少男人被他們的上司賞識,破格提升?照你所說,都成居心不良了?工作就是工作,哪有你這麼多情情愛愛的彆扭。」
PUDEL低下了頭,輕輕道:「我沒有做過別的工作。如果有選擇,我也不想這樣。」
我凝視著他,緩緩道:「這世上有很多事,都由不得我們去選擇,可是若拿這個作為借口,自甘放棄,那麼,錯的就不是天,而是人。你明白么?」
PUDEL眼神迷惘地看著我,似懂非懂,等待我繼續,我卻已覺說得太多,一笑帶過:「就是說,如果你想活得好,便要努力去掙錢,比如我,不勤勞工作,怎麼能有錢買酒喝。」
「你很勤勞么?我看不見得罷。」
冷冷的語聲,突然從門口傳了過來,我和PUDEL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跳起來,掉頭望去,模樣頗是狼狽。
保安室的門,不知何時變成半開,兩個身長玉立,風度瀟洒的男子正一前一後立在門口,前面的人沉著臉,後面的人卻微笑如春風般和煦,正是提拔我的貴人和他的特助。
想必是剛才PUDEL和我玩鬧時,他們從電梯上來的,我心中一陣懊惱,這該死的長毛地毯,沒事幹嘛這麼軟,害我一點腳步聲都沒聽到。最忐忑的是,也不知他們在門口站了多久,剛才我和PUDEL的對話又聽去了多少。
上次病好了沒去燒香,是我的錯。
我在心中真誠對神憣悟,面上同時擺出最謙恭的笑容:「江總裁,柳特助,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