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舊衣
「弘若姑娘，請跟小的來。」獄卒的聲音沒有了平日的粗暴，謙遜而有禮，彷彿帶著某種敬畏。
瞿景握了握她的手，「去吧，記得我跟你說的。」
弘若點頭，「我會想辦法……」
「噓」瞿景修長的手指抵著薄唇豎起，嘴角勾起彎彎的弧度，「什麼都不要說。」
弘若有些不解，卻沒有再說什麼，矮身穿過牢門，走了出去。
走到廊道的盡頭，再回過身，仍能看見瞿景攀著牢門，遠遠的看著她，幽暗的燈光下凝成一抹瘦高的孤影。
「等我的消息。」她開口說道，沒有聲音，可是廊道盡頭的瞿景卻仍是用力的點了點頭。
弘若知道她聽得到。
昶安獄並不大，走了不多時，便到了牢門口，獄卒打開了門，態度仍是謙恭有禮，「弘若姑娘，請。」
弘若站在門口往外望去，獄外空曠的院子里，只停著一乘青緞轎子，四個侍衛靜靜的立在一旁。
聽到聲響，轎子后鑽出一個紅衣的太監，點頭哈腰的走了過來，「弘若姑娘，您出來了？殿下派奴才來接您吶。http://WWw.bxwx.net」
是上寅宮裡服侍錦轅的太監，弘若認識他。
她伸長脖子再往後看了看，院子里除了這幾人，再無其他。錦轅……沒有來。
「接我去哪？」她輕聲問道。
「殿下說，眼下宮裡情勢複雜，先送姑娘到湖邊的宅子里去。」
弘若沉默片刻。又問道，「那殿下這幾日在做什麼？」
「這……殿下的事，不是奴婢們能管地……」太監有些為難的說道。
「還是送我進宮吧。」
「進宮？！」
「怎麼，有問題么？」弘若一腳已經踏進了轎子，又回過頭來問道。
「不不不。只是殿下交待過……」
「殿下怪罪下來由我承擔，起轎吧。」
「是。」太監抹了抹額上的汗，吩咐道，「起轎。」
回到上寅宮時，錦轅並未回來，以往同她一起服侍錦轅的一些宮人見到她，都換了一副面容。。http://Www.bxwx.net。
低眉斂首，大氣都不敢出。言談間，已經將對這上寅宮女主人的那份尊敬給了她。
這次真地是鬧大了……
弘若在心底輕嘆。
但她也並沒有解釋什麼，徑直往內殿走，不再如上次一般和那群宮人們閑扯。
然而走到內殿入口的重重布幔下，卻有兩名太監面帶難色的擋住了她。
「弘若姑娘……裡面奴婢們還沒來得及打掃，您是不是稍等片刻再進去……」
「不妨事，我來替殿下打掃便是。」
「不……不是，」太監似乎有些緊張，「裡面太亂了，怕弘若姑娘看了心裡不舒服。」
「以往殿下的寢殿都是我來打掃。再亂的情形都看見過，沒關係的。」弘若說著就要往裡走。
太監擋著她的手加重了力道，一張臉漲得通紅，「就等一會兒。一下下就好。」
弘若終於覺出了不對勁，她輕輕將太監攔著她的手推下來，「有什麼不能讓我看見地東西么？」
兩名太監低頭不語。。。
弘若的面容冷了下來，微涼的目光掃了他們二人一眼，「讓我進去。」
終於是怕惹弘若生氣，兩名太監苦著臉，慢慢的讓開了一條路。
弘若緩緩的走進殿里，清潤的雙眼掃視著四周。
一切都跟她離開那日無異。所有的東西都安靜的立在原位，厚重的布簾垂了下來，遮住了外面的日光，讓整個殿中顯得陰暗而森冷。
弘若走到窗前，一把拉開布簾，刺眼地日光立刻照了進來。
雕花的窗欞里射進來的光映亮了殿里的每一個角落。也映亮了床榻邊那襲緋紅地衣裙。
純金的衣架上軟軟的垂下那襲紅色華服。妖嬈如血，裙擺上的金絲蛇紋蜿蜒如同裂痕。刺目而艷麗，帶著那抹揮之不去的凌厲氣勢。
那彷彿是特製的一副衣架，恰好一人高，應該說，恰好是蘇貴妃的高度，艷紅的衣裙搭在上面，乍一看竟如同一個人直直地站在那裡。
那般飛揚跋扈的紅色，是讓人無法忽略的記憶……
那是蘇貴妃穿過的衣服。
弘若放在布簾上的手軟軟的垂了下來。
「弘若姑娘，殿下本來說就放一個月……」兩名太監跟在身後，手足無措。
弘若走近，蒼白地指尖緩緩地摩挲著光滑的衣袍，如同撫上冰涼地牆壁。
一瞬間的刺痛，抵不過隨之而來的心疼。
只給自己一個月的時間來緬懷么？
弘若苦笑，那麼多年的苦戀，驟然失去的痛楚，必然噬骨焚心，如同血肉剝離。
而錦轅，你竟這般堅忍到，只給自己一個月的時間么？
「不妨事，就讓它擺在那裡吧，」弘若緩緩的回過頭，看向窗外，白玉鋪成的廣場，輕嘆，「還有別的東西么？」
「娘娘生前用過的東西，都被皇上搬去了昭舞殿，有一些娘娘特別喜愛的，就隨她一起下了葬。」
「這件衣裳是何晏公公找了娘娘以前的貼身太監李曾，廢了好一番功夫才拿回來的，殿下當時一看到便……」小太監話未說完，便被身邊人捅了一下。
「胡說什麼！」
小太監立刻意識到自己多嘴了，臉一紅，趕緊閉了嘴。
弘若微笑。
還能怎樣呢？錦轅那樣的人，必然是沉默不語的接過來，然後遣退所有人。
或者幾個時辰，或者是一整個晚上，不改變姿勢，不改變神情，就這樣立在殿中，靜靜的對著這襲衣裙，黯然神傷。
他愛貴妃，便如同自己愛著他一樣，是影子，是附骨之蛆，是此生都無法擺脫的孽債。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守，只是從不說出口的人，往往比常人更加執拗，死不回頭。
也許她本就不該進宮來的。
靜立了片刻，弘若無聲的走出內殿。
「付公公，勞煩送我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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