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直覺
「這麼肯定他不愛你么？」
「嗯，」弘若點點頭，「他心裡有一個很愛很愛的人，但是那個人不是我。」
「是哪家的女子，比我們小若還要好？」瞿宣輕輕撫了撫她的臉。
「蘇貴妃啊，已經死去的，曾經名動天下的傾國美人……」
那名女子，她的美麗和心機，她的背景和權勢，曾經一度左右整個封國至高無上的君王，那襲比驕陽還耀目的紅衣，如同昭舞殿里隨風飛舞的深紅布幔和環繞整個皇宮的大紅宮牆一般，是深刻進這個朝代的，連史書都無法迴避的一抹艷紅。
即使她最後那般倉促那般凄慘的死去，也無損她的美麗和地位。
封國身份最高貴的兩個男人，至今，都還在為她的離開而黯然悲傷呢……
聽到她的話，瞿宣眼底倏然掠過一抹驚愕。
竟然是蘇貴妃么……太子心中最愛慕的人，竟然是那位赫赫有名的蘇貴妃。
難怪，曾經蘇氏有那麼多岌岌可危的時刻，最終卻都能夠轉危為安；難怪蘇輕廣戰場上屢屢失誤，卻始終穩坐邊疆；難怪溫懷遠鼎盛時幾乎隻手遮天，卻始終沒能痛下殺手，徹底剷除蘇氏。
那位年少的太子，只怕在中間起了無可替代的作用。
難怪，蘇貴妃死後，太子終於崛起，不再韜光養晦，不再隱蔽幕後。而是站到台前，向世人展示了磨礪多時隱露寒芒的劍鋒。
溫懷遠死後，原來的太子黨非但沒有一鬨而散，反而以更堅定地姿態圍聚在太子身邊，形成與蘇氏抗衡的一股強大力量。
沒有了顧忌。沒有了那些糾纏。反而敢去放手一搏。
掩藏在重重宮闈下多年的不倫情感，終於經由這名平民女子的口而揭示人前。
驚愕之後便是瞭然……
原來太子並不是天性懦弱。而是天生情痴，痴到連江山都欲拱手讓人。
如今。那個讓他痴狂迷戀的人已經死了，他地心中沒有了顧忌，他身上沒有了軟肋，所以便更加地不可戰勝。
這樣的人，如果能夠敞開懷抱接納流離多年地北戎子民。那麼，他們這幾百年黑暗的時光，就有可能結束了吧……
一瞬間，瞿宣心中已是百轉千回。
「很驚訝吧？當初我知道地時候也很驚訝，但是這事真的就這麼存在著。」
「所以……你殺死了她，於是再也得不到太子的原諒？」
「我沒有殺她。」弘若索性在一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瞿宣也在她身邊坐下。
「那時候溫大人說，貴妃不死，錦轅就永遠不會放手去搏。他要我去殺了貴妃。因為錦轅一直待我很好，我若殺了貴妃。他會怪我，但是一定不會要我償命。」
「後來呢？」
「我聽從他的命令進宮去行刺她，卻沒能成功，不過，可能是她作孽太多，最後關頭竟有人站了出來，替我殺死了她，唯一地要求……是要我替他頂罪，不將他供出來。我答應了。」
瞿宣並沒有打斷她，只是將手伸過來，握住她冰冷的手，將暖意經過手掌源源不斷的傳入她的身體。
「後來皇上龍顏震怒，將我打落昶安獄，大概是準備殺我的吧，只是不知道錦轅和溫大人在外面做了些什麼事，我最終還是被放了出來。」
「太子知道人不是你殺的么？」
「知道，他逼我說出真兇來，我不肯說。」
「為什麼不說呢？」
「因為我想知道，在替貴妃報仇和我之間，哪個更重要。」
「結果呢？」
「我去皇宮找了他，我問他愛不愛我，他沒有說愛，也沒有說不愛，只是一直一直的問我，誰是兇手。於是我知道，他其實並不愛我，他心裡最愛的還是蘇貴妃。就像一塊從小長在身上的胎記，即使老了，皮膚皺了，東西都不能吃了，話也不會說了，那胎記也仍會在那裡，會一直伴隨著他，直到入土，成灰。」弘若仰頭看著夜空，眼睛里明晃晃地沒有一絲淚光。
「所以我就很心灰意冷啊……覺得再留在他身邊，做一個可有可無地人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離開。」
那樣傷心的記憶，記起一次，就是一次酷刑。
可是她竟已經習慣了。
她已經習慣在夜裡想起這些經歷，就像翻看一本泛黃地書，一邊看一邊落淚，等到紙頁被翻爛，每個細枝末節都熟悉到如同自己的膚，那麼，再如何尖刻的痛楚便也不覺的痛了。
她知道，那些事情是真的，那些痛楚也是真的，只有自以為是的情愛是假的。
「傻瓜。」瞿宣輕輕攬她入懷，「那時候貴妃剛死，換做是誰都無法冷靜吧，你又何必急著要他在片刻之間就給你一個答案呢？」
「我只是不斷想著，貴妃已經死了，錦轅卻還要這樣的逼迫我。原來活著的我，比不上已經死去的她，君原，你不知道我那時有多絕望呢……」
「對手死了，勝利卻仍不屬於自己，弘若，我能夠理解你的感受。只是，那時太子為何不挽留你？」
「也許他也生我的氣了，覺得我不懂事，覺得我不夠好。」
「他似乎是很難以琢磨的一個人呢……」
弘若搖頭，一手撐著下顎，看著頭頂，「他一點都不難以琢磨，至少他想什麼，我都知道，譬如他其實很愛他的父皇，他也很想在那些皇子面前做一個好哥哥，他很敬愛溫大人，為了他而願意委屈自己，他也一直都很愛蘇貴妃，愛到骨子裡……」她突然轉過頭來，對著瞿宣粲然一笑，「知道么，我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以為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
「哦？為什麼這麼覺得？」
「直覺。」弘若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腦門，「就像直覺告訴我，你君原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你一定不會把我今天和你說的話說出去。」
瞿宣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不想我說出去，為什麼又要告訴我？」
「我覺得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我想你有資格知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事。」弘若的表情很認真。
瞿宣嘴角的笑容突然有些僵硬，良久，他才緩緩點頭，「我不會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