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天不是花心俱樂部成員約定一個月聚會一次的日子,但黎文恩、余克帆、藍少白三個人卻不約而同的出現在郭熙的單身宿舍中。
"一大清早的,你們想幹什麼?我們日本不時興喝早茶。"郭熙優雅高挑的身子半倚在門邊,滿眼疲憊的瞧著他們。
"沒睡好?眼晴黑得像熊貓似的。"余克帆大大咧咧地拍上郭熙的肩,不等他邀請便徑自走進屋去,將郭熙整齊有致的房子打量了一遍,沒見著不該見的蛛絲馬跡時才鬆了一口氣。
"找什麼?你已經死會了。"郭熙好笑的瞅著余克帆,心知肚明余克帆在關心什麼,就如同其他兩個男人一樣。怕他一個人把宋婕獨吞了。
十年前的競爭延續到十年後,他們就算己心有所屬,似乎還是不肯輕易認輸,這就是男人間可笑的比試。
女人為此常感到大為光火,認為自己像個東西似的任男人丟來丟去、搶來搶去,其實最可笑的是男人,永遠在玩一個沒有目的的遊戲,被一個女人的存在搞得七葷八素而不自知,
當年,花心俱樂部的成員南征北討,涉獵眾校名花,卻始終沒有一個人擄獲到宋婕的芳心,反而只能張開手臂無奈的看著她拋下他們離去。
她是第一個主動離開他們的女人,也因此益發的讓他們耿耿於懷,男人的花心其實禁不起女人的瀟洒,他是,他們也是。
"是啊,克,小心你的丹渠美人會吃醋喔!"藍少白扯了下領巾,今天他脖子上系的是今年巴黎最流行的紫色領巾,優雅神秘而高貴。
余克帆不怒反笑的瞅了藍少白一眼,"別擔心我會跟你搶,我和丹渠現在每天甜甜蜜蜜的,沒興趣再跟你們攪和。"
黎文思笑著點頭,"是啊,少白,這回是便宜你了,我和克都已婚,就剩你和熙了,當年的名花就看你們誰可以探得下。"
"那就要看看那個妮子心裡愛的究竟是誰嘍。"藍少白若有所指的瞄了郭熙一眼,見他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心裡氣得牙痒痒的。
這小子當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一切昭然若揭。"余克帆眯眼一笑,"我們當初是被她騙了才會以為她沒愛上我們其中任何一人。"
"其實她的心裡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人。"黎文思附和道。
¨還耍得我們團團轉。"藍少白不太甘願的冷哼一聲,又瞧了一眼郭熙,覺得自己怎麼樣也不比郭熙差,那妮子怎麼會這麼沒眼光?
"她不是故意耍我們,而是她太驕傲,我們圍著她團團轉,只有一個人從頭到尾不表示意見,只是跟著我們起鬨,卻從沒動作,大大傷了她的心。"余克帆一語中的道出當年那帶點暖昧的氛圍。
真相大白,是在他們得知宋婕竟走上了伸展台,更為了當郭熙的模特兒而替自己鋪路,且在十年後的今天,她只找過郭熙一人,這就表明了一切。
郭熙好笑的瞅了他們一眼,對他們的話不表示任何意見,"想喝茶還是咖啡?我家裡就只有這些東西,肚子餓的話去外頭兜兜吧,日本的手拉麵很特別。"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當我們是瘋子呢!"藍少白不說的冷哼。
稱又不是第一天認識熙,現在抱怨末免太遲了。"黎文思坐在高腳椅上,腳不安分的踢了藍少白一下,像個頑皮的大孩子。
"是啊是啊,熙的冷血無情你又不是現在才知道,我上回被打得半死都沒見他皺一下眉頭。"余克帆開玩笑的重提舊事。
"要不是他,佐木君早把你打死了,做人要感恩圖報,克。"黎文恩難得的跳出來替郭熙說句公道話。
誰叫余克帆哪個女人不動,竟敢動他的青梅竹馬呢?想到他們那驚天動地的愛情……他的血壓就不自禁的升高許多。
"還在記仇?小心我告訴唐敏,說你非常在意你心愛的丹渠被我追走,她一定會傷心的躲起來哭,再也不要見你了。"余克帆嘿笑兩聲,拳頭握得咯啦作響。
"究竟是唐敏會傷心,還是你自己會生氣?瞧你一副吃醋丈夫的樣子,都娶到手了還怕人家把她搶走啊?有沒有搞錯?"藍少白有點無法接受兩個誓言不婚的男人會在結了婚之後變得如此婆婆媽媽起來,唉唉唉,他們究竟還有沒有一點驕傲啊?
"等到你哪一天也找到了心愛的女人,你就會知道箇中滋味了。"余克帆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想也知道這個男人是有理說不清,尤其說到愛情這檔事,總要親身體會才行,否則恁他說破嘴也是無用。
¨是啊。"黎文思非常同意的點頭附和。
藍少白回瞪了他們一眼,自己寡不敵眾,還是少開口為妙,忙扯開話題,"咱們回歸正題吧,再說下去,等會就有人真當我們是瘋子,大老遠跑來日本就為了閑磕牙呢。"
"是啊,熙,我們無論如何不同意由那個加藤俊平替宋婕掌鏡拍寫真。"黎文恩走近郭熙,將他泡好的茶端起一杯入口。
"香吧?上等鐵觀音。"郭熙微笑著介紹,"朋友特地從台灣帶過來的。"
"熙,你什麼時候變得像只縮頭烏龜了?"余克帆挑高了眉,對他的言詞閃爍很不以為然。
環視眾人一眼,過了一會郭熙才懶洋洋的開口道:"我說過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既然作了決定,我也祝福她,更何況,加藤俊平是日本首屈一指的攝影師,一定也可以把宋婕的美給拍出來。"
"你明知道宋婕拍寫真是因為可以由你掌鏡……"
"而事實證明不是如此,我拒絕了她,她卻找上了加藤俊平。"郭熙的眼神一黯,剎那間飄忽起一絲冷意,絕然的打斷藍少白的話。
"她是在賭氣,你明知道她是那樣的驕傲,根本受不了你的拒絕才會貿然出此下策,她會後悔的。"
"人總要成長。"郭熙淡笑,高挑優雅的身影背對著他們望向窗外。
"不只她後悔,你也會後悔。"余克帆突然莫測高深的一笑,"加藤俊平可不是盞省油的燈,宋婕此策無疑是羊入虎口,逃不了他的魔掌,熙,你自己考慮清楚,要一個女人學習成長的方法太多,犯得著冒著讓她受一輩子傷的風險嗎?何況,要是事情真的發生了,最痛苦的會是你,除非你根本不愛她,也半點不在乎她。"
"你是嗎?"藍少白不甚友善的瞅著郭熙,要不是熙是他的死黨,他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宋婕搶過來,可惜熙不僅是他的死黨,而且還是宋婕最愛、也是唯一愛的男人。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
"除此之外呢?沒有別的?"黎文恩懷疑的看著他。
"我郭熙會愛上的女人,必須懂得自己要什麼,而不是一個只會依附在男人羽翼下生存、不懂自我價值也不懂我的女人,若真如此,我寧可不要。"郭熙淡漠的笑著,心上卻突地浮起宋婕的笑容與淚水。
她還是那樣的自我、驕傲,也還是那樣的不了解、不信任他,她該為自己活的,但她卻為他而活;為了愛他,她盲目的做著其實連她自己都不喜歡的事。
他不要她這樣,他要的就是她而已,一個了解他的心,一個懂得自我價值,一個可以永遠信任他的她而已。
很簡單,可是宋婕還沒學會,也還不懂。
愛情,豈是架構在男人對女人的承諾之上呢?
他用他的心來愛她,她卻看不見,感覺不到,反而一再地做出傷害他的事來尋求她想要的答案。
他心疼,卻也無能為力。
他尊重每個人,當然也包括她,如果她無法了解他的愛,那也只有再一次鬆開手讓她離開自己。
"你要一個女人成熟、長大,卻吝借於承諾,或者,根本是你骨子裡的恐懼在作祟?"
余克帆的一席話陡地躍上郭熙平靜已久的心湖,就像有人突然間往無波的水面上投下一顆石子,泛起陣陣漣漪,久久不止。
"恐懼?恐懼什麼?"郭熙淡道,極力掩飾體內的震蕩感受。
"那就要問你自己了。"余克帆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對郭熙,連他們幾個死黨都對他的背景不太了解,他一向從容又神秘,優雅貴氣的他一向少言,體貼的尊重著每一個人,卻也相對的彰顯了他的無情與冷漠。
藍少白與黎文恩相對視一眼,對他們兩個人的談話不甚明了,不過,這一回他們都聰明的不插嘴,因為他們三人之中能觸及郭熙內心的似乎就只有餘克帆了,他們暗忖,或許克能解開他的心結也不一定。
不一會,郭熙笑了,方才的錯愕與震蕩在剎那間讓他眼中的笑意抹去,一轉眼又恢復了他一向的從容與自信。
"我想我只是還沒真正愛上她。"郭熙笑著轉身面對他們。
"不管你究竟愛她不愛,我們都無法允許宋婕落入加藤俊平的魔手中,而現在只有你可以辦得到保護她這一點。"藍少白失去了耐性,挑明講。
"她會保護好自己。"否則,也不適於在模特兒界生存。
"熙……"黎文思不太贊同他的冷漠,宋婕畢竟是他們曾經十分關心過的一個女人,就算曆經十年,曾有過的情誼也不能抹煞。
"你一定會後悔的,熙。"余克帆決定不說了,"他拍拍屁股起身,像來時般無聲地走向大門。
"她如果出了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藍少白雖然很想揍他幾拳,但實在師出無名,只好暫時先忍下這口氣。
黎文思見藍少白也氣呼呼的走了,而郭熙也沒打算要留他,遂也起身欲離去,"我們只是希望你幸福,畢竟有些東西是你花一輩子也彌補不來的,尤其是一個可能受傷的身心。"
郭熙有點煩悶的瞪著被關上的門,腦海中老是響起"你一定會後悔的……"這句話,這些人來去一陣風,像是來討債的幽靈似的。
拿起電話,郭熙撥了一組號碼,電話響了兩聲后便被接起,接電話的是深田家的老管家。
"我是武藏。"郭熙淡淡的報出姓名。
"少爺,有什麼事要吩咐嗎?"老管家恭恭敬敬的拿著話筒站立著,身子還微微向前彎屈。
"我要宋婕,你替我把加藤俊平搞定。"
"加藤俊平……少爺,他……"老管家猶豫了一會,遲遲未敢答應。
"無論如何替我搞定,"
"是的,少爺,我一定替您辦到。"
"謝謝,愈快愈好,嗯?"
"是的,少爺。"
郭熙擱下電話,朝窗外發了一會呆,才爬梳了下頭髮,提起外套走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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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送我回來。"宋婕在飯店的房門口站住,轉身對加藤俊平笑了笑,笑容卻顯得牽強。
昨夜,不,該說是凌晨,她跟工作組的同仁們一塊去唱歌,也喝了一點酒,散會後,他說要帶她到海邊看海,卻在海邊吻了她。
冰冰涼涼的空氣,咸濕的海風,連他的吻都是冷冰冰的,燃不起她體內的一絲火焰。
她原想躲開,也可以躲開他的吻,心念一動卻報復性的想要背叛,他的唇才輕觸到她的,宋婕就後悔了,腦海中那優雅從容的身影是那般的清晰深刻,彷彿在看著她似的,帶著絲嘲弄與譴責。
她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呢?她背叛的其實不是郭熙,而是她自己的心。
後悔的,還不只這個…
宋睫知道自已根本不可能在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脫衣服,更遑論拍什麼藝術寫真;何況,這男人的眼睛燃燒著一種掠奪的慾望,他要的是她,而不單單是為了他的寫真攝影作品。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她為什麼拿自己的身體供一個對自己實實在在存有慾念的男人欣賞呢?她簡直就是在玩火,不是嗎?
她連他的碰觸都感到不耐,怎可能讓他的眼光和鏡頭撫摸她?想著,她就不由自主地興起一抹厭惡的感覺,這感覺太過強烈,強烈得讓她的笑容不自在的僵硬著,強烈到她幾乎忍不住伸手推開他那禮貌似的吻……
"心情好些了?"加藤俊平討好的俊臉散發著一抹溫柔的光,頭一次,他對一個女人如此手下留情,沒有在第一次出門便要了她,僅僅只是一吻……那吻,讓他有些眷戀而留連忘返。
宋婕被他逼到只能背靠著門板,天色還早,飯店的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靜謐得讓她有點不安及害怕。
"我……沒事。"
"不請我進去坐坐?"加藤俊平低頭俯視著她,蠱惑而溫柔的問著,唇卻已逼近將要摩挲上她的。
宋婕頭一偏,忙不迭將手從背後移到兩人之間,"加藤先生,請你不要這樣,我累了,不方便請你進去坐。"
"你好香……"加藤俊平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兩手抵住門板,將她困在他與門板之間;俯身又要去吻她,這一回他改了進攻的部位,直接吻上了她的頸項。
"住手!"她想推開他,卻不敵他的氣力,只能死命的掙扎著。
"我知道你對我也有慾望的,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遊戲一開始玩玩就好,但不是現在這個時候,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在床上,而不是在這裡拉拉扯扯的……"
¨啪!"一聲,加藤俊平的臉上突然多了一抹掌印,是宋婕揮出去的巴掌,此刻,她的臉正一陣青一陣白,不敢相信他竟敢把她想成那種隨便的女人。
"你滾!"宋婕氣得說不出話來,淚珠在眼眶裡兜著圈。
加藤俊平挑高了眉,不明白其中究竟哪裡出了錯。"你可別告訴我你還是個處子,裝什麼聖女貞德?"
"你滾!"她咬著牙,生氣的身子不住地戰慄著。
"你忘了我們之間的合約?"加藤俊平挑起了她的下巴讓她注視著他,"我們還是會見面的,而且非見不可,有必要把彼此的關係弄得這麼難看嗎?婕兒?"
"我不准你這樣叫我!"
¨我是你的老闆,說話前得想清楚。"
宋婕抿緊唇瓣,"我要跟你解約。"
"違約金上億,你付得起?"他冷笑一聲,"你當模特兒不過一年,能有什麼積蓄?解約?你以為有那麼容易?除非你能找到金主肯為你付那筆錢,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要賣身,賣給我又有什麼差別?不僅不需要違約,我還會多付你一筆錢。"
"你……該死的!"宋婕氣得揚起手又想要揮上加藤俊平那張俊秀卻十分討人厭的臉,然而被他先一步制住。
"我可不時興男人不打女人那一套,你最好少惹我,我的建議你自己考慮考慮,更何況,這對我們的工作可是大有幫助,一對沒有感情的男女要拍得出好作品那真是難如登天,你根本沒道理拒絕我的提議,不是嗎?"說完,他放開她的手,轉身離開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自轉角處走出,緩緩地走向正背對著他找鑰匙開門的宋婕,她的身子顫抖得厲害,不斷伸手在臉上抹淚的動作讓來人的腳步頓了頓才又重新邁開。
宋婕沒看見身後的人影,雙手顫抖得連鑰匙都握不穩,任淚水猛掉,身後突然伸出一隻大手繞過她的身子握住了她顫抖的手,替她打開門鎖,她渾身一震,愕然不己,望著那隻手久久不敢回頭……
"門開了,進去吧。"郭熙溫柔的聲音輕輕地在她耳畔響起。
她低垂眼瞼,"你全都看見了、聽見了?"
"進去吧,你一夜沒睡一定很累了。"郭熙將她的身子輕輕地帶進房,替她關上了房門后才轉身著著她。
方才楚楚可憐的宋婕,此刻的睥子里卻充滿了憤怒的火花,她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他當真冷血到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欺負卻袖手旁觀……
"看我出糗你很開心?"
"一點也不。"他輕嘆一聲,伸手抹去她的眼淚,"但是人總要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價的,我希望你懂得這一點。"
宋婕甩開他的手,恨恨的別開臉去,"不用你假好心!"
"合約的事我會幫你搞定。"
"不需要,我已經跟加藤俊平簽了約,沒必要毀約!"宋婕好強,死也不想在他面前認輸。
"你又任性了。"郭熙抿嘴一笑,"我明明聽見你要跟他解約的,不必因為面對的人是我而改坐主意。"
"就算是,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她討厭他的笑容,像是寵溺著一個小孩似的。
她不是小孩,她不需要他的寵溺。她是一個女人,她要的是他的愛!郭熙微嘆,"我們是朋友,而你的忙我幫得上。"
"我不想要欠你人情,何況,我也還不起。"
"你還得起的,因為你將要跟我簽約當我的專屬模特兒。"
宋婕愕然的回眸,"為什麼?我親自去求你你都不願意用我,為什麼現在反誨了?"
郭熙攤攤手、洒然一笑,"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希望欠我那筆錢,讓你為我工作抵債,很公平,或者,你想得出更好的方式?"
她當然沒有更好的還錢方式!一億元,可不是幾十萬,她一介平民哪還得起這樣的天價?
"我的工作內容真值得了這麼多錢?"
"當然值得,而且值得更多。"他深情的望著她,溫柔的笑著。
望著他的笑容,她就知道自己根本無力抵擋……
她根本逃不開,逃不開呵!
她來到日本本就是為了他,她走上伸展台本就是為了他,她一氣之下答應與加藤俊平簽下模特兒約也是為了他,她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為了他,她有什麼理由拒絕他呢?除了方才他的袖手旁觀、冷眼以對。
"我還在生氣。"宋婕別開臉,強迫自己不要去面對他的溫柔與深情。
為什麼他可以這樣溫柔又深情的望著她,卻又可以眼睜睜的看她讓人欺負而不理不睬?她不懂,也不明白,心上某個角落深深的疼痛著,無法承受一丁點他的冷漠。
偏偏,他卻又是最冷漠的。
是前世欠了他吧?註定這一生一世的念念不忘與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