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啊!那個女人……
不會吧?他什麼時候近視了自己都不知道?
還是,他眼花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他眼花看錯了,那麼站在他眼前這個一身飄逸白色衣裙的東方黑髮女子又是誰呢?為什麼那臉蛋兒和那個他看了多年的席朵小妹妹生得一般模樣?
席朵被喬恩斯一雙倏然發亮的眼眸給看得全身不自在,下意識地撥了撥衣服下擺,又拉拉裙子,希望可以把裙子一下子給拉到腳踝底下去,像以前一樣把自己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
把全身上下大致看一下,確定沒有露出什麼不該露的東西以後,席朵終於按捺不住性子的開了口,「看什麼?才半個多月下見,喬總裁就不認得我了嗎?」
她也不過把頭髮放下,把一身的黑衣黑褲改成白衣白裙而已,這些全都是為了不引人注目所做的特別犧牲。
「嘖,你真的是席朵?」聽到這熟悉得不得了的清冷嗓音,喬恩斯開心的笑了,一個上前就想把她給擁入懷——
暍,競撲了個空!
這女人的身手還真快,對男人的戒心還是一樣的強,百分之百是他認識已久的席朵。
席朵的眉帶些厭惡的凝起,「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娶了老婆,吃女人豆腐的喜好還是一點也沒有改變。」
「我這可是友情的擁抱,席朵妹妹,對你,我可是打從心眼裡都沒當你是個女人過……」說到此,喬恩斯忙不迭閉了嘴,伸手搗住嘴巴。
「我知道。」他當不當她是個女人,根本就不是她在乎的事。
可是她不在乎,喬恩斯卻在乎呵,他生怕自己的話不小心傷了她的心,看了她一眼後,清了清喉嚨,開始解釋,「呃,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我一直都把你當成妹妹、自己人,所以從來沒把你當成一般女人看待,懂嗎?」
席朵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看起來好像很急的樣子。「這真的不重要,喬恩斯,我今天來這裡找你是因為……」
「等等!等我把話說完!我剛剛說的那句不曾把你當過女人的話,絕不是你心裡想的那個意思喔!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事實上,你真的很漂亮,也很有女人味,就像現在這個樣子,我都快認不出你來了,還以為你是席朵的雙胞胎妹妹哩,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要是亞瑟安看見你這個樣子,鐵定也跟我一樣驚為天人……等等,你的鞋子怎麼……」
隨著他的視線,席朵跟著縮回腳上的布鞋,「這樣走路方便些,沒有人規定穿這樣不能配布鞋吧?」
「當然……沒有。」喬恩斯沖著她一笑。
只是很難看、很好笑而已。他在心裡偷偷補了一句。
「你的笑很假。」她冷冷的提醒。
「哈——是嗎?」喬恩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熱心的拉著她的手往他的辦公室走去,「你剛剛說找我有事?」
席朵抽回手,還下意識地把手放到背後去。「嗯,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要不是需要他的幫忙,她早揮出一記手刀在第一時間打掉他握住她的那隻手。
「好啊,天大的忙我都可以幫你,說吧。」他也下計較她的手不給他摸,反正他是故意的,常常無所不用其極的想吃她一點豆腐,看看她這個大冰人因為怒火而稍稍融化些臉上的冰。
為什麼呢?無聊好玩而已!誰叫她的眼睛自始至終只有那個亞瑟安,雖然亞瑟安可以說是天神化身,她喜歡他也是應該的,但他喬恩斯好歹也算是個神兵吧?她卻半丁點也不給他個好臉色看,任他怎麼討好也沒用,讓他十分十分的不服氣,非得一試再試……
不過,試了這麼多年,她還是沒給過他好臉色看,比他的鐵娘子妻還要難搞,真不知道亞瑟安怎麼受得了這樣一個冷冰冰的女人待在他身邊這麼多年?說到底,亞瑟安的日子一定無趣得很!
「我想要參加競選,而且一定要走到最後一關。」
「嗄?」喬恩斯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他今天是怎麼了?一會眼花一會又重聽不成?「競選?你要選美國總統?」
一雙冷冷的眸掃過他那張比女人還要漂亮萬分的臉,席朵薄薄的唇緊抿著,壓抑著自己隨時可能爆發的怒氣。
「你的聰明腦袋拿去典當了嗎?」
「當然沒有。」他最愛的就是他的聰明腦袋了,當不得、當不得!
「不然就是被狗吃了。」
「席朵妹妹……」喬恩斯垮下臉,可憐兮兮的捧著自己漂亮又凄楚萬分的臉看著她,「我是很聰明蓋世啦,可我又不是算命仙,你不說明白點,我怎麼知道你在說什麼?」
席朵瞪著他,想要把他碎屍萬段。
要是可以輕易開得了口,她還要切頭切尾的跟他說話嗎?
該死的!他就不能好心一點幫她把話給說完整些?
「我說——我要參加少爺的新娘競選會,而且一定要走到最後一關,你得幫我,而且不能拒絕。」
啥?
喬恩斯詫異萬分的張大了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要變天了嗎?這個從小就立志要當亞瑟安保鑣,並且發過誓絕不會愛上自己主子的女人竟然要參加這一次的新娘競選角逐?
「那個女人是誰?」
「不知道。」
「沒見過。」
「想必沒什麼來頭吧?」
「如果什麼來頭也沒有,她憑什麼擠進這道窄門?想要加入喬菲亞訓練班的女人可是排上三天三夜也不見得進得了門來,更何況是個什麼來頭都沒有的女人?我看,她的後台一定不小。」
「有道理,不然,菲亞老師怎麼會對她另眼相看?聽說,菲亞老師常常對她做課後輔導。」
「喔?」聞言,始終一語不發的艾瑪眯起了眼,轉頭望向說話的女人,「你親眼看見了?」
波娜媚眼一勾,冷冷的提唇道:「何止看見了,而且不止一次,我看見這個女人和喬恩斯——也就是這個訓練班的幕後老闆,常常交頭接耳的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
「這就是啦,也許她的後台就是喬恩斯,好朋友之間互相幫忙,我們根本不必大驚小怪的。」梅格低頭綁鞋帶,勻稱有致的身體還跟著音樂輕輕地晃動著,「說到底,競選是公開的,就算她的後台有多硬都沒用啊,大夥就不必擔那多餘的心了,還不如好好的練舞來得實際。」
「說得好。」艾瑪微笑,點頭,往練習場走去。
有著一頭金褐色大波浪鬈髮的波娜也性感的擺動著她纖細的腰肢,旁若無人的隨著音樂舞了起來。
音樂怱快怱慢,節奏怱強怱弱,一會是輕快的吉魯巴,一會是挑逗的恰恰,一會又轉為浪漫動人的華爾滋舞曲,一個不經心,腳步就會錯亂:一個恍惚,馬上就會被淘汰出局。
「就是這樣,你還好嗎?」菲亞拉著席朵的手連續轉了好幾圈才停住舞步,關心的看著她冒汗的額頭。
她似乎很緊張,身體的擺動也很不自然,和她平日一個人在練習時的表現差距很大,這讓他不得不覺得有些納悶。
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錯呢?他不止一次的偷偷看過她練舞,她一個人時明明可以跳得很好,而且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好,可是剛剛他拉著她的手,她身體的擺動卻有如強屍般的生硬與冰冷。
「我……還好。」席朵拿毛巾擦拭著額頭與頸項間的冷汗,有些不自在的注視著眼前這個男人,「請問一下,我是不是跳得很糟?」
菲亞瀟洒一笑,「不會,你跳得很好啊。」
「真的?」
「嗯,你很有天份,只要多多練習一下就可以了,我相信要通過這一關並不難,放心好了。」
「是嗎?」席朵輕輕地扯扯唇,「老師很會安慰人呢,我知道自己剛剛跳得比鴨子走路好不了多少。」
菲亞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拉她的手便往外走,「走吧,席小姐,咱們一起吃飯去吧,晚上還得練習頂上功夫呢,要是餓昏了,連參賽的資格都沒有,就更別提過關了。」
席朵瞪著被菲亞握住的手腕,極力的壓制住想要甩開他手的衝動,乖乖的跟上他的步伐。
她得習慣!她一定要習慣!
如果現在她不能忍受這個男人拉她的手,那麼,等到了競選會場,她可能會下意識地把跟她跳舞的評審老師給一掌揮出去。
咬住唇,她忍住體內那股對人的碰觸極度厭惡的本能反應,努力的仰頭看著菲亞,唇邊也非常努力的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幾分的微笑,一切,只為了試著將所有的心思放在他那張嘴巴吐出來的話上頭,而讓自己徹頭徹尾的忘記自己的手現在還落在對方的掌心上。
一抹高大優雅的身影在兩人離開訓練班的大門之後悄然出現,默默的望著那抹離去的纖細身影。
「嘿,沒想到咱家朵兒這麼有男人緣哩,菲亞這個男人一向是眼睛長在頭頂上,最怕的就是那些女人纏著他,沒想到,他竟然拉著朵兒的手一起出了門,嘖嘖嘖,更怪的是朵兒小姐竟然會笑了。」
亞瑟安沒有理會喬恩斯不斷在他耳邊有意無意地聒噪不休,轉身上了車。
喬恩斯見狀,忙不迭也打開車門跳上車,嘴巴還是沒閑下來。「你看看她笑起來的模樣,多美呵,可是我認識她這麼久了也沒見過她笑一個,我還以為她不懂怎麼笑呢,可現下看來,她笑得可好呢,原來她不是不會笑,而是沒有遇到對的男人,是不?亞瑟安?」
亞瑟安笑了,溫柔的眼神帶著淡淡的縱容,「你就是帶我來看這個?」
「怎麼?你沒興趣?她可是你的保鑣耶!那天她就這樣一句也不說的離開了你,你難道沒有為她擔心過?」
「她有能力可以保護好自己,何況,她上哪兒去都會比在我身邊來得安全些,我沒有擔心的理由。」
「所以,你就這樣放她走了?」
「不然呢?」他回眸看著喬恩斯。
「她對你真的一點意義也沒有?」
「對我而言,她只是席拉的妹妹。」
喬恩斯眨眨眼,點點頭,有點懂,又不太懂。「所以,你也不想問我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嘍?」
「她有權利為自己做任何事。」
「如果她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你呢?」
聞言,亞瑟安淡去了笑顏,「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她參加競選新娘只是為了暗中保護你,為了保護你,她每天寧可只睡三個小時,也要把書扛在頭上學走路,直到扛在頭上也能游刀有餘的定一直線為止,她甚至每天不分日夜的不間斷練舞,練到連菲亞都喊停了她還是堅持要練下去,常常忘記上一餐是什麼時候吃的……這樣,也不能感動你?」
微仰起臉,亞瑟安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喬恩斯,你究竟想要跟我說什麼?是朵兒對我的忠心?這點我早就知道了。」
喬恩斯抿著唇,有點氣債的看著他,「亞瑟安,我一直把你當天神看,你在我心中有著無比崇高的地位。」
「喔?」亞瑟安還是笑,舉手示意司機開車。
「可是我突然發現你很冷漠,不像天神,反而像是鬼神,不,是魔!冷血無情的魔,看似溫柔,卻是最無情的那一個。」
亞瑟安修長的指尖輕托著腮,雙眸望著窗外,路過的風景中,剛好有一幕是席朵不小心一腳踩空而整個人跌入菲亞懷中的情景。
輕凝著眉,微眯起眼,亞瑟安看著後照鏡中看似相擁的一對男女半晌,才緩緩地閉上了眸。
「亞瑟安!」喬恩斯有些負氣的大叫,伸手搖他。
「別吵,讓我休息一下,我還要趕一場公開演說。」行程排得密密麻麻,沒有驚人的體力與耐力,早就熬不住躺下。
喬恩斯閉嘴了,難得亞瑟安說話中還帶著一絲火氣。
奇也,怪也。
嗯,他一定是太累了,累到忘了溫柔溫和的態度才是他亞瑟安少爺給人的一貫形象……
夜半三更,練舞室還一片燈火通明。
席朵束在身後的長發有些散亂的披在肩上,只穿著黑色韻律服的她正對著鏡子練習下腰的動作,企圖讓這個姿勢更加的完美無瑕。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接連的下腰動作讓她不由得氣喘吁吁,虛脫的身子緩緩地滑落在地。
夜很靜,整間訓練所可能只剩下她一個人,窗子外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都隱約可聞,席朵轉過身蜷縮著身體躺在地上,從這個角度望去,可以看見天上明亮的月和無數燦爛的星子。
這樣,可以讓她感覺沒那麼寂寞。
這樣,可以讓她覺得似乎有人在支持著自己。
是的,她一直是那麼那麼的寂寞、孤單,自從席拉離世,這個世界跟她有關聯的人就只剩下亞瑟安一家三口,他們是她席家的恩人,也是永生永世的主子,沒有他們,這世上就沒有她和席拉。
「你要一輩子感念少爺一家人對我們席家的恩情,你要用你一輩子的生命去守護少爺,你沒有談情說愛的權利,更下能想要攀權附貴的愛上少爺,我們是少爺家的僕人,不能做出讓老爺和夫人為難與痛心的事……」
「愛上少爺,你就無法用一輩子去守護他,你會護會恨會分心,那隻會讓你自己和少爺時時刻刻都陷入危機之中……」
「我要你發誓——這輩子你都不會愛上少爺,一輩子當少爺的保鑣,代替我們的父母為席家還債。」
掉著淚,舉起沾滿席拉鮮血的手向天立下誓言,她甚至來不及告訴自己唯一的哥哥席拉——其實她早就愛上了亞瑟安少爺。
是命吧?
天命不可違,她與他的天差地遠是一開始便註定的了,本來就不敢妄想,立下立誓對她而言也不會有什麼不同,因為就算她愛少爺,少爺也不會愛她,自然也不會有讓老爺夫人為難的事出現了,不是嗎?
哥哥是多慮了,但她還是成全他的心愿,在他面前立下一生一世盡忠職守且絕不會愛上少爺的誓言。
哥哥含笑而去,像是一下子把身上的重擔全部給卸下,她還記得當哥哥鬆開她的手時,那種天人永隔、無依無靠的恐懼……
已經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她才十五歲,想起來還是像場惡夢,彷彿這一切只是昨日才發生的事情,那樣的歷歷在目。
「傻女孩,你這樣躺在地上會著涼的。」
聞聲,席朵動也不動,只聽見自己卜通卜通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的狂,一次比一次的亂。
「我可以抱你起來,如果你現在自己無法起來的話。」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席朵心一慌,整個人已彈跳而起。
退了好幾步背靠著窗,她面容有些狼狽的看著來人,連眼淚都來不及收拾。
「你很意外看到我?」亞瑟安溫柔的笑問著,修長的雙腿定定的落在她的鞋尖前五公分處,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席朵幽幽地垂下眸子,微微地別開臉。
是意外呵,她已經到華盛頓半個多月了,他卻到現在才出現,而且是三更半夜的出現,她可以不意外嗎?
「少爺近日來可好?」
「不錯。」
「新的保鑣還稱職嗎?」
「范晰找的人很難不稱職,他幾乎二十四小時跟著我。」
席朵挑了挑眉,終於把視線對上他,「那現在他人呢?」
她可沒見到他身後有任何鬼影子,這同時也代表了一件事——亞瑟安是一個人來到這裡的。
該死!她怎麼會以為有人可以比她更寸步不離的守護著他呢?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就算那個人有通天的本事,卻絕對沒有席家人願以性命相護的偉大情操,不是嗎?
「不要皺眉頭,是我把他迷昏了,他並沒有失職。」
「迷昏?」優雅尊貴的亞瑟安少爺竟會做出這種事?席朵仰起小臉有些愕然的看著他。
「沒錯,只是一點小迷藥,讓他可以放鬆心情好好睡一覺,這陣子也夠他累的了,我可不希望他現在就被累垮,現在離總統大選還半年多呢,路遙才知馬力,不是嗎?」
說得有理,但他自己呢?
保鑣需要休息,他這個正主兒卻一個人半夜溜出來玩?
「是,少爺也該回去好好休息,席朵這就馬上送少爺回去。」說著,她轉身走開,正要去拿椅背上的外套,外套卻先一步的跑到亞瑟安手裡。
亞瑟安自然而然的把外套披上她的肩,伸手便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你現在住在哪裡?」
席朵微紅著臉,輕輕地抽回自己的手,「喬恩斯替我安排了一間飯店房間,就在不遠的地方。」
亞瑟安柔柔一笑,回眸看她,「風景好嗎?」
「嗯,夜景很美,可以看到整個華盛頓燈火燦爛的模樣。」
「喔?聽起來很不錯,我可以去看看嗎?」
「嗄?」席朵愣愣的看著他,有些訝異,有些驚惶失措。
但,此刻的亞瑟安眸光燦燦,溫文的臉上掛著坦蕩蕩的笑容,「我必須親自確定一下那傢伙有沒有虧待你,如果有,為了你我會破例不饒他。」
為了她?
聞言,她看向他那深邃幽遠的眸子,心跳,彷彿在同一時間停止了。
張著小嘴,她欲言又止,想開口問些什麼,但是最後她還是選擇迴避一切低下頭去。
「他對我很好的,少爺。」
「是嗎?」亞瑟安溫柔但堅持地道:「可是不親眼看看,我不放心。」
「少爺……」
「帶路吧。」
亞瑟安再次拉住她的手橫過馬路,卻沒有讓她有機會再掙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