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衛朗那個死不要臉的。」
兩人異口同聲,手裡都拿著張捲紙條。
看來兩人收到的內容都很讓人火大,可是今天龍輕觀的態度有點奇怪。
要說在皇族中與衛非最為投契的人並非皇帝的親弟弟,今年二十歲的襄王龍輕觀,但是只要提起怨恨衛朗這檔子事,與衛非在這方面上最投緣的便非龍輕觀莫屬。
衛非不知道衛朗與龍輕觀的梁子是怎麼結下的,每次問他龍輕觀都滿面通紅,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那張和猴兒屁股一樣紅的臉和沉默的態度,實在讓衛非好奇,衛朗到底做了什麼事才把這位既很爽朗又很陰險的小王爺搞成這副德性?
嘖嘖,而且,最詭異的是只許龍輕觀自己罵衛朗,但他衛非要說衛朗什麼不好,哼哼,龍輕觀那怨毒的目光,拚命的架勢看的即使膽大包天的衛非也有幾分吃不消。
總而言之,只許龍輕觀埋怨衛朗,怨恨衛朗,其餘人等誰要敢說衛朗的壞話,這位讓人吃不了兜著走。
衛非有很深刻的體會,由於他幾次不注意在龍輕觀面前大放厥詞,當時龍輕觀一言不發,事後他就去衛非的祖姑母衛太皇太后那裡進進讒言,順便破壞衛非在祖姑母前面的聲譽。
結果,結果那半個月可憐的衛非都只能吃白粥,祖姑母說這樣對他比較好。
哼,別當衛非不知道這是誰做的好事,他不是沒有眼線,而龍輕觀看著他的目光也有幾許得意,他還當他看不出來啊!
也曾不服氣過,但俗語有云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衛非自認也並非鬥不過龍輕觀,可是他實在不忍心龍輕寒夾在他與龍輕觀之間左右為難。
這口氣,他只能忍。
原以為今日也是如此,卻沒想到龍輕觀居然一反常態,看見他罵衛朗居然也沒什麼表示,不像以往那樣氣勢洶洶,反而和他一起痛罵衛朗,這麼不同尋常的舉動。
衛非倒開始好奇,究竟是什麼事把龍輕觀氣成這樣。
小心翼翼地瞄了怒火蒸騰、頭頂也象是快要冒煙一樣的人,衛非同樣小心翼翼的問。
「王爺,衛朗這次究竟做了些什麼?」
即便已經罵了很久,龍輕觀依然怒氣沖沖,俊秀的面容上余恨未消。
「四年才回來一次,回來第一件事不是見我,卻跑到平康里的妓館去胡來,氣死本王。本王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回來就來見我,他、他到底把本王的話當成什麼了?」
呀呀,什麼時候他們衛家老大和襄王爺的感情居然這麼好了?
每次龍輕觀提到衛朗總是罵個不休,今日居然轉了性。他惱的居然是衛朗回來第一件事不是來見他……
好!好詭異……
衛非雙眉一揚,試探著問。
「王爺和他感情不錯?」
龍輕觀一呆,臉青一陣紅一陣,對衛非的問話迅速搖頭。
「沒這回事,本王是要找他為算賬!」
是的,算賬,他龍輕觀和衛朗還有一筆陳年老賬沒算,自從四年前那事發生之後。
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本以為第二天報仇也不遲,再加上身體某個部位極不舒服,龍輕觀便高枕大睡,可當他第二天喜滋滋的在中午跑去找自家當皇帝的老爹為他討公道,那時才知道衛朗已經出發去南方從軍……
聽說,鑒於衛家人對朝廷有功,皇帝老爹為體恤功臣本來打算讓衛朗進京城神策軍任職,卻沒想到衛朗搖頭拒絕,並讓皇帝大為激賞。
「男兒建功立業憑的是自身的血汗,而非靠家族的庇佑,即為將領,寧願馬革裹屍,為國效忠,還望陛下成全。」
多麼多麼漂亮堂皇的話,博得龍輕觀的老爹讚不絕口,可龍輕觀心知肚明這只是借口。
怕他找他算賬,居然逃得這麼快,當他是瘟疫不成?
當即龍輕觀就被氣昏過去,從此這四年他與衛朗天各一方,日思夜想怎麼報仇回來……
如今衛朗總算要回來,他的仇也有指望報了。
可是,可是那不要臉的傢伙居然不來見他,卻跑去平康里的妓館。
由不得龍輕觀不怒。
衛非點頭,笑嘻嘻,他是怎麼也不相信這位小王爺說要找他家衛朗算帳。
多少也算是過來人,衛非覺得每次龍輕觀提到衛朗,那樣的眼光都熱切的過分,況且真要算帳,龍輕觀何必這樣維護他?
自欺欺人,欺人欺不了,也只能騙得了自己。
龍輕觀怕是對他家衛朗,突然衛非想到一個荒唐的點子。
嘿嘿嘿!
他何不興風作浪一番。
衛非眉開眼笑,又故作嚴肅,清清喉嚨。
「原來如此,這點王爺不用擔心,衛朗他雖然性格惡劣,可是在女色方面還是很嚴謹保守,去平康里大多是為了吃……吃好吃的,啊,我想起來了,這死不要臉的傢伙丟下我一個人居然跑去平康里的春華樓獨自吃好料?」
說到一半,本為開解龍輕寒的衛非頓了頓,他突然想起方才鬼鬼給他的紙條。
上書兩行小楷。
一曰「平康里春華樓今日推出甘菊冷淘,為兄先去品嘗,為美食就不先進宮探望你了。」
二曰「岐王托為兄的帶給你的武成特產食物,因長途保存不易,所以為兄替你食用完畢。此事已報歧王千歲,歧王無異議,小弟你就不用感謝為兄了。」
叫他如何不惱不氣,臭衛朗居然這麼對待他,太、太過分了。
他外公當然不敢對衛朗怎麼樣!
歧王,乃為舞陽侯衛非故母榮華郡主之父,聲威赫赫,威風無比,可他在衛朗和衛非的祖母漢國大長公主面前也要矮一頭。
無它,只因漢國大長公主是歧王的姐姐,個性兇悍,把底下幾個弟弟都制的老老實實,如今年紀雖長,脾氣卻一如舊時,尤疼長孫衛朗。
衛朗比他衛非吃香,衛非的外公歧王怕姐姐漢國大長公主,當然也得對漢國大長公主最疼的孫兒衛朗好。
外公哪裡敢惹衛朗這霸王,他衛朗可是比衛非這「蟹侯」的後台更硬。
氣死他,氣死他,自己獨自吃好料不叫他已是不仁,把外公帶給他的東西都偷吃光那叫不義,如今他幹嘛要為這不仁不義的傢伙講好話。
他巴不得衛朗吃癟,最好被龍輕觀修理。
當下,衛非一臉悲壯的拍拍龍輕觀的肩膀。
「王爺,衛非願意大義滅親,你愛怎麼修理衛朗我沒意見。假若需要本侯動手,衛非義不容辭會幫王爺忙。」
……
龍輕觀一點也不感謝他。
雖然自己對衛朗也是氣得要死,不過,不過聽到別人要對付衛朗他就是很不愉快。
他自己對付衛朗可以,別人要想傷害衛朗,門也沒有。
嘿然冷笑,龍輕觀皮笑肉不笑。
「不勞舞陽侯大駕,本王的事,本王自己會解決……衛、衛朗?他不是去那個什麼春華樓聽歌看舞去了嗎?」
難道他還是想到自己,又進宮來了。
龍輕觀好想板起臉,對那人他不能笑,可是嘴角那一抹不知何時跑出來的笑意怎麼也去不了。
心花兒啊,朵朵的放呀!
衛朗,你可以過來,近一些,再近一些些。
四年不見,我那仇這回可有了著落。
衛非也在心裡念著。
衛朗,你近一些,你近一些我好扁你!!
眯著眼,兩個心懷鬼胎的人一起熱切的盯著悠哉某男朝這方向慢悠悠晃過來。
那人漸漸近了。
鳳眼修眉,滿月樣的俊逸容顏,頎長身軀,衛非和龍輕觀很不平衡的發現衛朗比他們兩個還要高。
而且,那種勃勃英氣看的倆半大不小的男人一陣嫉妒。
在軍中磨鍊過果然不同,他這幾年到底在外公那裡撈到多少好東西吃?——衛非心想。
衛非記得武成距離歧王所在之地不遠,先前衛非還住在歧王府里的時候,外公歧王為了漢國大長公主——也是衛非祖母的吩咐,年年歲歲月月都要上貢些好料送到武成去給衛朗享用。
而後衛非回京,想來那些本來都該進他嘴裡的好東西肯定都奉獻給衛朗了。
想到那些食物衛非就開始心痛,又開始磨牙,順便,悄悄挽起了袖。
至於龍輕觀,心怦怦怦直跳。
他沒想到啊,真沒想到啊,衛朗看著他,居然會對他笑。
四年前他可記得衛朗狠狠踹了他一腳,雖然放輕了力道,如今對他笑得這樣開懷而又毫無芥蒂,時間果然能衝破一切的阻礙。
龍輕觀緊張的整整衣冠,不知道他在衛朗眼裡是什麼樣,他覺得自己怎麼樣?
早知道今天出門的時候該換上新衣裳。
衛朗是在笑。
很斯文很溫和的笑。
那樣燦爛的笑臉看的龍輕觀的心越跳越快。
他、他居然還伸出手。
難道他想在這裡抱一抱自己?
即使要和解也用不著採用這麼肉麻的方式!
啊啊啊,他超級傲慢無禮的形象可不能被衛朗給毀了!
龍輕觀害臊的往旁邊靠,心如小鹿亂撞怦啊怦啊怦……
想他再近一些,又想他再遠一些。
那廂衛非已在全神貫注,捏著拳頭聚精會神計算自己該出幾分力道,才能把衛朗一拳打昏。
近些吧!
兩人都這麼想。
這時衛朗卻停住了腳步,目光四處游移,象是在尋找什麼。
難道他發現我們在這裡不懷好意?
衛非和龍輕觀對視一眼,苦惱。
算了算了,都被發現了也不同躲,苦哈哈的兩人從先前看到衛朗時便努力靠的牆角邊轉出來,卻——
不約而同瞪凸了眼。
誰、誰來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衛朗居然抱著一隻黑貓往外走,那隻趴伏在他肩上洋洋得意的不就是鬼鬼嘛?
去他的,什麼時候衛朗和鬼鬼感情這麼好了!
兩人心底都不是滋味,連聲高叫。
「站住,衛朗——」
那人停了步,回過身,竟是詫異的神色。
「衛非、襄王?」
搞半天他根本就沒發現他們兩個在這裡,居然把他們兩個人當成路人甲……
衛非和龍輕觀抓狂了。
沒道理衛朗看得到一隻貓還看不到他們兩個人,那隻貓到底什麼時候跑出來的……
鬼鬼很囂張的沖他們搖搖尾巴,伸伸爪又很舒服的窩回衛朗肩上。
這隻死貓,什麼時候投靠到衛朗那裡去了。
氣啊……
衛非拉著龍輕觀就衝上去。
他要扁衛朗,還有鬼鬼這隻臭貓,枉他對它那麼好,如今居然通敵賣友……
太太太過分了!
衛非重新捲起袖子的霎那,趴在衛朗肩上的鬼鬼瞧瞧他又瞧瞧衛朗,露出一口白牙,伸出了爪,在衛朗抱著他的手上輕輕一劃。
一滴艷紅艷紅的血流了出來……
衛非怕血,即使只有一滴血他也怕。
怦!
衛非昏了。
昏倒在急速跑過來接著他的龍輕寒背上。
他接不住他,便只能當他的肉墊了,誰讓他喜歡的人這麼不爭氣,龍輕寒正在心底埋怨,一邊龍輕觀瞪著衛朗。
「你、你該不是為了鬼鬼才來的吧!」
要是他敢回答說是,他非打他不可,即使打不過也要打……
衛朗微微一笑。
順了順懷裡鬼鬼的貓毛。
那樣溫和的模樣看得龍輕觀一陣咬牙切齒,去他的,還真是為了這隻貓來的,那他呢,他算什麼啊……
要知道,他們可是有過……
面紅耳赤,龍輕觀不敢再想過去的場景,可是,他恨,他恨。
「鬼鬼是我的朋友……」
看看龍輕觀越來越黑的臉色,衛朗又勉為其難的補充了一句。
「嗯,你也是……」
去他的,什麼叫嗯,你也是……
「我才不稀罕,你以後別來見我得了。」
他這麼勉強自己也不稀罕,那麼多年的擔心都是空的,龍輕觀火冒三丈的回身,踩著重重的步子往外走。
卻被人扯住衣袖,火大的轉身想破口大罵。
唇卻被人堵住,還夾雜著輕微的嘆息。
「你為什麼就不肯老實一點呢?」
他不老實,他哪裡不老實了。
溫熱的呼吸覆了下來,他又象一隻在水裡卻不能呼吸的魚……
就像那時。
四年前的那日,龍輕觀朦朦朧朧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