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內湖碧嵐山莊。
陶則剛仰頭半靠在書房高背轉椅內,手握著抽了一半的煙蒂,表情是抑鬱複雜而陰晴難定的。
「阿剛,你怎麼沒吃飯,躲在書房裡悶著頭抽煙呢—」陶香華緩緩推開門,走了進來,那張清瘦端秀、卻不再年輕的臉龐寫滿了關愛和憂慮。
陶則剛回過神來,他輕輕捺熄了煙蒂。「我吃不下,事實上,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根本不想回來這裡,不想看到他!」他扭著嘴角,語氣中充滿鄙夷和憤懣。
陶香華定定的望著他,柔聲提醒,「他不是別人,他是你爸爸。阿剛,不要這麽怨恨他,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陶則剛的臉繃緊了,「媽!我寧願沒有這種父親,我沒——你這種以德報怨的胸襟。如果不是他造孽,不是他這個到處吃喝嫖賭的老渾球,鼎國怎麼會元氣大傷,傷痕纍纍,弄到今天這種欲振乏力,只能任憑鴻威宰割的地步?」他寒著聲,一字一句的用力喊道。
陶香華面對兒子的憤怒和痛苦,只是神色凝重的發出一聲長嘆!
「阿剛,我以前也跟你一樣,十分痛恨你爸爸。他不學無術,遊手好閒,在我面前是曲顏承歡,說盡謊話,可是背地裡卻是一個毫無道德情操可言的壞胚子。他泡舞廳、玩女人、酗酒、嫖賭,鎮日在外遊盪鬼混,流連歌榭舞台;大肆揮霍每一分從我娘家繼承來的租產。他入贅我們陶家,為的就是過這種吃喝一享樂不餘匱乏的奢靡生活。
剛開始,我並不知道他在外面那些荒唐的行徑;因為,他在我面前實在是偽裝得太好,太成功了;而我那時候又在家全心全意的照顧你,所以,被他瞞天過海,整整哄騙了十多年,若非有股東打電話告訴我,公司營運發生危機,我還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傻瓜。等我抽他的權,接掌公司財務之後,他才有所警覺收斂,又開始在我面前扮演迷途知返的好丈夫了。」
她悽傖地牽動嘴角逸出一絲苦笑,「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浪蕩慣了的野鳥,又怎能關得住呢?即使你給它的是一座金絲籠。我在生氣、絕望、痛苦、悲哀的深淵中整整掙扎了十幾年了,一直到最近接觸佛法!體悟到人生無常,因果循環的真理之後,我才真正想通,看開了,也才真正從愛與恨的煎熬中得到解脫。阿剛,不要根你爸爸,也不要恨賀之曛,恨別人懲罰的卻是自己啊!一個人唯有寬恕別人的過錯,才能真正得到心靈上的解脫。媽不希望你永遠被仇恨的枷鎖困住,永遠活在心獄中自苦苦人!」
陶則剛的眼眶紅了,「媽,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只要一想到他的所作所為,我心裡就充滿了厭惡和憎恨,為什麽我會有這種卑劣無恥的父親?而賀之曛——」他咬緊牙關陰惻惻的說:「他害死了心柔,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我一定要整倒鴻威,我一定要以牙還牙,向他討回這筆血債!」
陶香華輕輕蹙起眉端了,她拍拍陶則剛的肩頭,語重心長的勸道:「孩子,冤可解,不可結啊!心柔的死是一種遺憾,也是她自己想不開的,你把這筆仇恨記在賀之曛頭上是不公平的!」
「媽,他是我們陶家的敵人!你為什麽要替他說話?」陶則剛忿忿不平的咬牙說。
陶香華靜靜地望著他,「可是,他也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啊!」
陶則剛霍地站起身,他面帶寒霜,激動的嚷道:「他不是,他不是!他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雜種!」
陶香華搖頭悲嘆了,「阿剛,你何苦用這麽惡毒的字眼來羞辱他呢?事實就是事實,容不得你自欺欺人啊!」
「我沒有自欺欺人!他本來就是個來歷不明的雜種!」陶則剛血脈憤張的低吼著,恨意燃亮了他的雙眸,也扭曲了他那張端正清逸的男性臉龐。「一個應該千刀萬剮的野雜種!」他咬牙切齒的說。
陶香華被他那強烈的恨意、悽厲的神態震懾住了,一股令人膽戰心悸的寒意席捲了她的四肢百骸,讓她深陷於一股憂心仲仲而不勝寒顫的愁苦中。
「阿剛,一念放下萬般自在,你千萬不要鑽進牛角尖里,而做出更多不可彌補的錯事來!」
怎奈仇恨的種子早在陶則剛的心田裡生根萌芽了,他搖搖頭,態度是堅決而固執的。「媽,你別費心勸我了,我和賀之曛之間的舊怨新仇,並不是你幾句苦口婆心的話就能化解消弭的,你還是去多念幾句佛號,替你那個做惡多端、罪孽深重的丈夫贖罪消業,免得他不得善終,死後還會被打人阿鼻地獄里,接受上天最嚴厲的審判!」
「阿剛」陶香華愁眉深鎖了,「你為什麼不肯聽媽的勸呢?你┅┅」她還來不及說完她的肺腑之言,女管家邱嫂就焦心如焚的開門沖了進來,她結結巴巴的窮嚷著,「太太,少爺,不好了,不好了,老爺剛剛從二褸摔了下來,現在人已經昏迷不醒了——」
陶香華臉色遽變,倏地和慌慌張張的邱嫂,衝出了書房。
陶則剛咬咬牙,他重重地甩甩頭,也跟著快步邁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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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國企業集團董事長潘宏彬腦中風全身癱瘓的消息已傳遍整個商業界,引起不小的震撼。餘波蕩漾,金融股的指數也跟著受到影響而微微下滑。
賀之曛默默地佇立在辦公室的落地長窗前,心情是萬般複雜而迷離難解的。
多少年了,從他進入鴻威企業集團開始,他絞盡腦汁,煞費苦心的安排著一波比一波還要凌厲的攻勢打擊鼎國,最大的目的就是想斗垮潘宏彬,想狠狠的羞辱這個無情無義、利慾薰心的卑鄙小人。
可是,當他今天早上從報紙上得知他中風癱瘓的消息之後,他並沒有得到預期中的狂喜和成就感,他反而覺得迷惘、困惑、矛盾,還有一份悽切,說不出來的空虛和苦澀。
這真是他要的結果嗎?是他處心積慮想得到的報酬嗎?他在心底深處喃喃問著自己,深淫在一份濃濃的悵惘和迷霧中。
譚克勤站在他身後.保持著同樣深沉的靜默,似乎頗能體會賀之曛那份微妙複雜而糾結難厘的心緒。
「小譚!病後方知身是苦,死後方知用錯心,我至今才能深深體會,阿坤叔告訴我這兩句話的用意,復仇的滋味如同嚼臘,並不是那樣快意恩仇、開心自在的,懲罰仇人也等於懲罰自己,就像心火一般,還未燒到仇人,就已經先把自己燒得千瘡百孔、面目全非了。」他悽愴的停頓了一下,逸出了一絲釋然而帶點滄桑的微笑,「我們和鼎國之間的戰爭就到這裡停擺吧!一切的恩恩怨怨都化為塵煙,一筆勾銷了。」
「只怕——陶則剛他不肯熄火,善罷甘休!」
賀之曛望著灰濛濛、陰沉欲雨的天空,「隨便他吧!」他的聲音似乎山谷的迴音,縹緲幽遠而有些虛幻。「如果他一定要繼續纏鬥下去,我們就盡量讓著他,不要跟鼎國正面交鋒!」
「只怕——他不會感激你的!」譚克勤深思的說。
賀之曛淡淡地撇撇嘴,「我並不需要他的感激,只希望能化解我們之間的仇恨,我已經疲憊厭倦了這場廝殺和鬥爭!」他乾澀的說。
「但願,他能體會你主動休兵的深意,」譚克勤凝視著他那英挺分明的側臉,「而不會緊咬著仇恨的臍帶不放!」
賀之曛轉過身來,「隨便他吧!對了,小譚,我明天就要到香港了,申順美今晚搬進寧靜山莊的事,就麻煩你全權處理了。」他一臉鄭重的囑咐他。
譚克勤即刻苦著一張臉!「這個黑心肝的女巫婆,你還理她做什麽?換做是我,早就拿掃把趕人了,還會受她的鳥氣,任憑她張牙舞爪的亂開支票?」
賀之曛揉揉僵硬疲憊的臉部肌肉,「她手上握有賀宇庭這張超級王牌,我投鼠忌器又能拿她如何?」
「可是,你也不能坐著挨打,任她予取予求啊!」譚克勤忿忿的說。
「我只是暫時妥協而已,我會尋求對策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賀之曛攢著眉峰沉聲回答。
「對了,你昨晚去找黃律師了嗎?他怎麽說?」
「黃律師說,賀宇庭是申順美生的,而我和賀宇庭毫無血緣關係,只是透過婚姻得到的孩子,如果申順美到法院提出申訴,要求得回賀宇庭的監護權,於情於理,法官都會同情她的處境和立場。雖然,她曾經是個行為不檢的母親。再加上我是個毀譽參半的單身貴族,又有一些不怎麼光彩的事迹,這場官司要是打下去,對我——頗為不利,除非——」他揉揉眉心,沉吟了一下,「我能儘快結婚,改變形象,營造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讓法官深信賀宇庭在我們夫妻健全的照顧與關愛下,能夠得到最大的福祉。」
譚克勤也跟著皺起眉峰了。「這的確有點棘手,要你結婚不難,外面多的是有女人排隊等候你的點名,但,要找到一個賢慧又愛賀宇庭的女人可就難了,除非——這個女人有演戲的天分,能夠把賢妻良母的角色演得入木三分,躲過法官的那雙利眼。」
賀之曛沒好氣的瞅著他,悶聲問道:「你該不會建議我去娶金馬獎影后吧?」
「不!你最好去娶阿信,那樣勝算會比較大一點。」譚克勤半真半假的打趣道。
賀之曛遞給他無聊的一眼。
「好吧!我不賣弄我那堪稱一絕的幽默感了。」譚克勤自吹自擂的聳聳肩,然後!他若有所思的望著賀之曛,「其實,你今晚根本沒事,又何苦整我,硬要我這個代罪羔羊充當『申大禍害』的護花使者,陪她上寧靜山莊呢?」
賀之曛黑黝黝的眼珠里閃爍著一絲抑鬱的光芒,他艱澀的抿抿嘴,牽強的笑道:「我接你的CASE,替你到香港、新加坡出差,而你,接我的CASE,替我送申順美到寧靜山莊,這樣的安排應該根合理才對!」
「合理?」譚克勤嗤之以鼻,「好一個公私不分的大老闆啊!你何不乾脆挑明了說,你會做這樣荒謬而極不合理的安排,完全是因為你怕見到某某人!」
賀之曛緊抿著唇,默不作聲,微微蒼白的臉上布滿了陰鬱的矛盾。
「不說話並不代表你可以逃避我的質詢,把我扔給申XX那個八婆!」
賀之曛唇邊湧上了一個悽苦而勉強的微笑。然後,他沙啞的開口了,聲音里蘊藏著無限的悲愴和蕭索。
「相見爭如不見,小譚,你又何苦刺挑我,節節逼近呢?」
譚克勤從胸口吐出一口悶氣,「好,我不刺挑你,我替你招呼申八婆,也替你去見裴老師,但,你把這兩個南轅北轍、格調、氣質、水準都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女人放在同一個屋檐下,你不怕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嗎?」
賀之曛眼光閃爍了一下,「裴斯雨不會和申順美一般見識的!」
「哈!」譚克勤從鼻孔里逸出重重而譏刺的一聲冷哼,「她當然不會,因為她會被申八婆那個潑辣狠毒的母夜叉生吞活剝,成為第二個可憐兮兮的小白菜!」
賀之曛的心掠過一陣尖銳而刺痛的顫悸,他幾乎不敢想像那種景象,但!他卻更怕見到令他肝腸寸斷的裴斯雨。
他全身掠過一陣強烈的痙攣,好家一個負傷的困獸在做徒勞的掙扎,掙扎在一份厘不清的悲苦和無助里。
然後,他終於開口了,聲音是古怪沙嗄而震顫的,「我想,裴老師並杯是那種弱不禁風的女人,她——應該會有能力保護自己的!」
「是啊,上帝保佑她是個允文允武的女藍波,要不然,當人家的家庭教師還得提防母夜叉的攻擊,這種苦命的差事還真是只有白痴才會幹!」譚克勤掀起嘴角冷嘲熱諷著。
賀之曛的五臟六腑都緊絞在一塊兒了。
「小譚,你何苦說這些風涼話來讓我難受呢?」他鬱悶的說。
譚克勤大驚小怪的望著他,「原來你也會難受心疼啊!對不起,我以為你已經不在乎了,要不然,你也不會放心得把一顆不定時的炸彈擺進寧靜山莊,讓一干老弱婦孺當炮灰,把寧靜山莊攪成咆哮山莊!」
賀之曛心中的痛楚更深了,「我——我會儘快趕回來的!」
譚克勤點點頭,「OK!我會隨時向你報告戰況的,希望那時候寧靜山——不是,是咆哮山莊!還沒有被夷成平地!」
賀之曛的臉抽搐了。
譚克勤見狀亦適時的息鼓收兵,「好了,我不再饒舌刺激你了,你那張皺巴巴的臉最好趕快恢復原狀。否則,我敢保證,香港和新加坡的行程,你一定是鍛羽而歸,無功而返的!」
賀之曛陰沉沉的死瞪著他,「小譚,我真的很想縫住你的嘴巴,然後把你調去打掃廁所!」他一字一句的慢聲說。
譚克勤卻笑了,笑得皮皮的,又帶著幾分滑頭,「我呀,求之不得,等你回來就頒布人事命令吧!我隨時等著接招!」他拱拱手,擺出了江湖兒女的架勢。然後,他在賀之曛那雙嚴厲逼人的目光穿刺下,閑散自若的打開了門,「好,我不浪費寶貴的體力來招架你了,我回我的辦公室養精蓄銳去也,晚上——又有一場硬仗要打了,唉!」他長吁短嘆地搖著頭,「誰教我愛現,喜歡逞英雄,為朋友兩肋插刀呢?」這下不死也得重傷了!唉!」他的唉聲隨著關門聲,消失在門扉的另一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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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順美一住進寧靜山莊,就扮演著一個粗魯無理又盛氣凌人的惡客角色,弄得寧靜山莊每天烏煙瘴氣,雞犬不寧。
她似乎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順眼,常常製造事端!藉機挑釁。
她挑剔阿珠做的飯菜不夠精緻美味,又嫌她做事笨手笨腳,不懂得伺候她這名嬌嫩尊貴的貴客,幾度出口恫哧說要開除她!
對於裴斯雨這位娉婷動人、氣質溫婉出塵的家庭教師,她更是千般為難,時時出言挑釁,蓄意找她的碴,出她的糗!
尤其是看賀宇庭對她那言聽計從、臣服崇拜的神情,她更是又妒又火,沒事就拿賀宇庭開刀,乘機給裴斯雨難看。
當她知道賀之曛出國洽商之後,她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似的,表現得更囂張跋扈,蠻橫粗俗。
她對所有的人頤指氣使,冷言暴語,把自己變態的快樂建築在別人不斷隱忍的痛苦上。
對於這個窮兇惡極、宛如巫婆現身的女人,賀宇庭早就看不順眼,幾次想出言頂撞,卻都被裴斯雨適時阻攔了。
對於申順美這個霸道乖張的惡客,裴斯雨一直採取逆來順受、息事寧人的態度。
但,這天晚上,她卻忍不住了!當她看見申順美拿著湯匙丟向阿珠時,她發現自己的怒火已經衝過了忍耐的堤防。
「死阿珠!你煮的是哪一國的啰宋場啊?這麽淡、這麼清,你當我是在喝白開水嗎?」申順美噼哩啪啦的扯著嗓門罵道,並光火的抓起手邊的湯匙,扔向了一臉委屈又閃躲不及的阿珠。
玻璃湯匙撞上了阿珠的額角,然後跌碎了一地。
裴斯雨放下筷子,望著阿珠冒著鮮血的額頭,她激動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粗魯野蠻?你雖然貴為上賓,但,你並沒有權利在這裡耀武揚威,隨意拿東西砸人!」她雙頰燒紅,氣憤填膺的大聲說。
「喲嗬!你這個家庭教師好大的威風,竟敢對我大呼大叫的?」申順美潑辣的指著她,「不要說阿珠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下人,就連你——老娘看不順眼.也一樣拿東西砸,看你又能把我這個上賓怎麽樣?」說著,她火速拿起另一根湯匙!準備扔向驚怒交集的裴斯雨。
「不准你這個老巫婆欺侮裴老師!」賀宇庭立刻眼明手快的往她腰部沖了過去。
申順美一時不防,竟一屁股摔倒在地。
氣急敗壞的她立刻爬起來.劈手就賞了賀宇庭一個清脆的大耳光。「你這個吃裡扒外、有眼無珠的小王八蛋,你敢頂撞我!罵老娘是老巫婆!」
賀宇庭捂著火辣辣的面頰,渾然無畏的挺直身軀,大聲的頂了回去,「你本來就是老巫婆,一個又丑又凶又惹人厭又不要臉的老巫婆!」
申順美氣炸了,她氣唬唬的伸手捏住賀宇庭的耳垂,咬牙切齒的粗聲罵道:「你這個小王八羔子敢跟我頂嘴,老娘今天不發發威,修理修理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混蛋,你是不知道什麼叫皮癢欠揍!」她粗暴的抓起賀宇庭的衣領,揚起手正準備摑他幾耳光時,裴斯雨立刻撲了過來,攔在他們之間,抓住了申順美的手腕。
「你不能打他,你沒有權利打他!」她顫聲的嚷道,覺得既生氣又難過又無助。
申順美撒潑的瞪著裴斯雨,重重的甩開她的手,「我不可以?」她的眉毛挑得高高的。「你知不知道這個小揮球跟我的關係?」她譏誚的咬牙說。
裴斯雨的心臟緊縮了。「你┅┅你不是他的表姑嗎?」
「表姑?」申順美譏刺的冷笑了,「沒有我這個表姑,他這個小王八蛋還不知道躺在陰曹地府里,要等民國幾年才能出世呢!」
裴斯雨臉色灰白了,她不能置信的張大了眼睛,「你是┅┅」
申順美驕蠻的甩甩頭,「沒錯,我是這個小王八蛋的親生母親!」
「不!你不是!你不是!」賀宇庭拚命搖著頭,一疊連聲的嚷著,「你是巫婆,你是魔鬼,你是妖精!你不是我親媽媽,你不是!」
申順美聽了立刻暴跳如雷,「啪!」的一聲,又飛快的掌了賀宇庭一耳光,「你這個無法無天的小王八蛋,你敢罵老娘,老娘索性打死你這個嘴巴不乾凈、不安分的小渾球!」
裴斯雨又驚又怒,立刻像老鷹護小雞似的擋在賀宇庭的面前。
「即使你真是他的母親,你也不能這樣毫無理性的打他┅┅」她愁苦而焦灼的嚷著。
被裴斯雨拉到身後的賀宇庭又激動的尖叫著,「她不是我媽媽,她不是!她是巫婆,是一個可惡又可怕的巫婆!」
申順美火冒三丈,她抓狂的抽出腰上的皮帶,朝賀宇庭的方位狠狠的揮了出去,而裴斯雨為了保護賀宇庭,更是首當其衝的挨了好幾鞭,但!她都容忍著,像擋箭牌一般拚命護著賀宇庭。
阿珠看不過去,也趕來幫忙,想盡辦法要奪下申順美手中的皮帶,卻也因此慘遭池魚之殃,成為申順美怒火鞭笞下的砧肉板子。
就在這混亂緊張而雞飛狗跳的一刻,門口傳來了賀之曛的一聲暴喝.「申順美!你敢在我家撒潑!」然後,他就像一尊被激怒的雄獅,火速奪下了申順美手中的皮帶,他寒光迸射的揚揚那根皮帶,逼近她厲聲問道:「你要不要也嘗嘗看被皮帶鞭打的滋味?」
申順美瑟縮了一下,但隨即她又轉守為攻的抬起了巴,伸出她的利爪,「你敢?我就立刻跟你打官司爭取賀宇庭的監護權!」她亮出她的王牌恫嚇著。
賀之曛鐵青著臉,還未及做任何有效的反擊之際,賀宇庭立刻撲過來抱住他的臂彎,按鈴申告。
「老爸,這個老巫婆又兇惡又可恨,她拿皮帶抽我,裴老師為了保護我,被她抽了好幾下呢!」
賀之曛聽得心如刀割,他抬眼望向裴斯雨,眼中充滿了深刻的痛楚。憐惜和歉
疚,這份無聲無息卻勝過千言萬言的眼光立刻抹去了裴斯雨滿心的委屈和憤怒,只剩下一份酸酸楚楚的激情和感動。
申順美一聽到賀宇庭的供詞立刻怒上心頭,她尖酸刻薄的發出一陣犀銳怨毒的咒罵:「你這個窩裡反的小王八蛋!竟敢告你老娘的狀,你搞清楚,我才是你的親媽媽,而他——」她惱火的指著賀之曛,「他根本不是你的親爸爸,你不用老爸、老爸的叫得這麽親熱!」
「你撒謊!你撒謊!」賀宇庭生氣的朝她用力吼著,然後,他白著瞼,用受傷的眼神望著一臉灰敗的賀之曛,緊張兮兮又可憐兮兮的抓著他,疊聲問著:
「爸爸,她撒謊對不對?我是你的孩子,我是你的孩子!對不對?」
賀之曛鼻端一酸.眼睛倏地紅了,他俯下身緊緊擁抱住賀宇庭,喉頭梗塞而渾身震顫的說:「是的,是的,小鬼,你永遠是我的兒子,是我的心肝寶貝,任誰也無法拆散我們父子——」
「老爸┅┅」賀宇庭語音模糊,癟癟嘴哭了。
裴斯雨的眼眶裡早已充斥著滿汪泫然欲滴的淚雨,連阿珠都紅著眼圈發出了隱隱的抽噎聲。
麻木不仁又不甘居下風的申順美,卻發出一聲譏刺尖刻的獰笑。
「喲!你們這幾個哭旦!演這出倫理親情大悲劇給誰看吶?假兒子,假父親,假親情,你們兩個還真是肉麻當有趣,笑得我一地雞皮!」
賀之曛深抽口氣,他壓抑著滿腔澎湃欲撲的怒火,祈諒的拜託著裴斯兩,「裴老師,麻煩你帶宇庭到樓上去,剩下的事情由我來解決!」
裴斯雨點點頭,她牽著淚痕猶存、雙頰紅腫的賀宇庭才剛跨上二樓的走廊,她就聽到了申順美尖銳無比的叫聲,「解決?你這個殺人犯想怎麽解決?像以前持刀殺人一樣,把我亂刀砍死嗎?」
然後,她聽到了賀之曛惱怒、壓抑的低吼聲,「申順美,你不要逼人太甚!」
「逼人太甚?哈哈」申順美髮出了苛刻的笑聲,「我就是逼人太甚,你能拿我怎麽樣?誰教你喜歡霸佔別人的兒子,又有一大堆見不得光的歷史?」
「你!你這個惡毒又卑鄙的女人!」賀之曛的聲音是悲憤而顫抖的。
「我卑鄙惡毒?」申順美的嗓門提高了,「賀之曛,你這個黑道的流氓少爺也比我乾掙不到哪裡去!」
「你!你給我滾!」賀之曛厲聲吼道!聲音充滿了憤怒和無奈。
「滾就滾,反正,這場官司,我是嬴定了,到時候你就是來求我,我也不會給你任何機會了,賀宇庭跟我是跟定了!」
賀宇庭聽見了,立刻害怕擔憂的緊握住裴斯雨的手臂,清秀漂亮的小臉佈滿驚懼之色。
裴斯雨趕忙拍拍他的肩頭,柔聲安撫他,「別擔心.你爸爸會保護你的,你一定要有信心,嗯?」
賀宇庭即刻轉憂為安,露出了充滿信心的笑顏。裴斯雨不願他再受到賀之曛和申順美交迭不斷的爭執聲所影響,急忙將他拉進房間,細心溫柔的替他擦藥膏,並陪他溫習功課,將樓下的風風雨雨摒卻在遙遠的世界外。
兩個鐘頭後,當賀宇庭上床就寢時,她俯下頭輕吻著賀宇庭的額頭!拍拍他的手臂,輕柔的說:
「好好睡吧,明天所有的惡夢都會過去,你還是你爸爸的好兒子,老師跟你保證!」
賀宇庭溫順的點點頭,然後,他乖巧的閉上了眼。
當裴斯雨關上桌燈,準備離開時,她原見了賀訏庭輕細可愛的童音:
「裴老師,我愛你!」
裴斯雨眼眶一熱,她在黑暗中露出了溫馨而動容的微笑,「我也是,宇庭。」
然後,她悄然地退出了賀宇庭的房間,輕輕的帶上了房門。
當她步下樓梯,來到客廳時,那場驚天動地的戰爭顯然已經結束了。
賀之曛孤獨地站在落地長窗前悶悶的抽著煙,表情是落寞而悲戚,疲憊而深沉無奈的。
裴斯雨輕悄悄的走近他,心如刀戳的想撫平他那糾結不展的眉峰,想吻去他滿身滿腔的創痛。
「裴老師,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嗎?」他聲音是那樣疲倦悽寒,像個迷惘無助的孩子。
裴斯雨靜靜的注視著他,眸光清亮如水,溫柔如夢。
「你可以為宇庭找一個媽媽,一個愛他也同樣愛你的媽媽。」她輕輕柔柔的說。
賀之曛震動了一下,「你的意思早┅┅」他遲疑的、半怯半喜的望著她,表情更像個受到驚嚇而有點手足無措的孩子。
裴斯雨的表情更溫柔了,像夢幻中的天使般散著一層醉人的光華。「你可以娶我。」她的聲音卻微微發顫著。
賀之曛屏住呼吸,他緊閉了一下眼睛,暈眩地和理智纏鬥掙扎。「我知道你愛賀宇庭,但你┅┅你不必做這樣大的犧性。」他囁嚅不安的說。
裴斯雨輕輕搖頭,「這不是犧牲,而是奉獻。」她的眼睛閃亮明媚,聲音清晰而溫存。
「一種心甘情願的奉獻,奉獻給我最鍾愛的兩個人!」
賀之曛再度暈眩而激動的閉上了眼睛,當他再睜開時,那雙炯然深邃的眸子已然濕潤,閃耀著點點晶瑩的淚光,他震顫而瘖瘂的哽咽著:
「我真不敢相信老天爺會這樣厚愛我——」
然後,他深抽了一口氣,俯下頭,虔誠的吻了她,帶著滿心酸楚的撼動和燃燒般的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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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菲琳咖啡座。
裴斯雨和饒見維端坐在靠窗的位置,細細品茗著香濃撲鼻的熱咖啡。
「這是他們相識交往這麽多年來,裴斯雨首次主動打電話遨約饒見維。
這通意外飛來的電話讓饒見維驚喜莫名,喜出望外的他並未發覺到裴斯雨的異樣,直到這一刻,他才注意到她微微輕蹙的眉心和那份神思不寧的恍惚。
他輕啜了一口咖啡,定定的凝注著她,「你今晚特別安靜,是否有什麽難以啟齒的心事不願和我分享主?」他含蓄的淡笑道。
裴斯雨握著小湯匙攪伴著咖啡杯,輕輕的在心底發出一聲輕嘆,該是面對現實的時刻了。她抿抿嘴,鼓足了勇氣,艱困的、低聲的開口說:
「見維,我希望你不要再等我了,因為——再等下去,我也不會嫁給你,因為┅┅」她深抽了一口氣,實在不忍傷害對她一往情深的饒見維,但,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刺傷他。在愛情的領域裡,絕是有人會受傷,總是有人會當到失戀的苦果,也總是有人背負著愧疚的包袱,正如她現在這種進退兩難的處境一般。「因為,我這個月月底就要嫁給賀之曛了。」
饒見維的臉色立刻白得像大理石,但,他仍然維持著一貫溫文儒雅、沉著鎮定的書生氣范。「這就是你要我給你時間想清楚的結果?」他的聲音隱隱顫抖著。
愧意和一抹難言的輕愁緩緩攏上了裴斯雨的心頭,她垂下頭,星眸半掩,聲音里有著無盡的祈諒和歉意。
「原諒我,見維,我並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事實上,我掙扎了很久,我不斷的在感情和理智的夾縫中做疲憊而頑強的掙扎,我一直告訴自己,我要的是一份平平凡凡、如涓涓溪流般的愛情,我對轟轟烈烈的愛情並不嚮往,也從來沒有一般少女那種渴望燃燒的憧憬和幻想。我國三的時候就失去了父母,和唯一的姊姊到國外打工念書,找一直渴望擁有一個安定溫馨的家,一份踏實寧靜的愛情,我真的以為——我最後會嫁給你,但,命運之神卻替我做了另外的安排,讓我認識了賀之曛父子也因此認識了所謂的愛情。」
饒見維的心在淌血,但,他強自忍著那份椎心之痛,露出了牽強的微笑,「你確定你愛賀之曛,不是一時的迷惑?」
裴斯雨不想騙饒見維,更不想騙自己,她坦白的凝望著他,聲音清晰而溫婉。「是的,我是真的愛他,更願意一輩子被他迷惑。」
饒見維彷佛聽到一陣重擊敲打著他四碎五裂的心,而他的嘴唇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悽烈而悲哀的點點頭,神色黯然的自我嘲諷著:
「我早該有自知之明的,像我這種溫吞青澀的人,怎能和一個縱橫情場的大眾情人相媲美?只是┅┅」他一臉凝肅的望著滿臉內疚的裴斯雨,眼中有份掩不住的痛楚,「你知不知道你愛上的是怎樣的一個男人?一個靠不住又讓人為你提心弔膽的男人。」
裴斯雨低下頭,咬著唇,注視著咖啡杯,幽幽然的說:「我知道他的風評不好,但,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我既然愛他,選擇他,就應該包容他的過去,好好珍惜我們的未來。」
饒見維聽了真是又酸又苦,萬般滋味輾轉心頭。「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好好弄清楚他的過去,否則,盲目無知的包容可是會造成飛蛾撲火的遺憾!」他沉聲提出忠告。
「我覺得你對他的成見太深了,很多事情是不能光看表面的。」她微慍的提出反擊,出於本能的維護著自己心愛的男人。
饒見維下巴繃緊了,「是嗎?除了那層漂亮的外衣,你對你即將下嫁的男人又比我們了解多少?你可知道他十七歲時,曾經因為過失殺人而坐了四年多的牢?你可知道他是混不良幫派出身的問題人物?他是紅鷹幫的角頭老大,而紅鷹幫是靠經營賭場、走私洋貨收取保護費發跡的?你如果沒弄清楚他那些複雜而備受爭議的出身背景,就貿然嫁給他,無異是玩火自焚,拿自己的幸福在開玩笑!」
裴斯雨臉色微變了,她目光如炬的盯著他,「你為什麼這麽清楚他的事迹?莫非——你曾經找人調查過他?」
「我不是那種無聊的人。」饒見維斷然否認,他吸口氣,剋制著血脈憤張的情緒,試著維持平和的語氣,「我會知道他殺人入獄的事,是因為——當年主審這件兇殺案的法官是我父親,而賀之曛出獄後沒多久就加入了紅鷹幫,成為侯靖英的義子,在黑白兩道叱吒風雲、翻江倒海了十多年。你想,像他這種殺過人、混過黑社會,又花名不斷的人,是你這種單純潔凈得像一張白紙的女孩子所能駕御操縱的嗎?」
「每一個人都有過去,也都會做錯事,不能光憑一些不好的紀錄,就完全抹煞了一個人的價值!」裴斯雨掩飾內心的波動與不安,佯裝鎮走的為賀之曛辯護。
饒見維沉重的搖搖頭,那眼光彷佛醫生在看一個病人膏肓的患者。「你已經被愛情沖昏了頭!」
裴斯雨打了個冷顫.「就算是吧!靳凡說過這麽一句話:『在人類所有的感情中,只有一種是不需要理由的,這就是愛。』,而傑洛美也曾經說過,『愛情就像出麻疹,每個人都必須經歷』我既然在出麻疹,又怎麽可能不發燒、不昏頭呢?」
饒見維搖頭悲嘆了,他是真的被徹底打敗了,敗得心服口服又奇慘無比。他頹然而低愴的嘆道:「我這個被三振出局的人無話可說了,只有強顏歡笑,打起精神送上我的祝福,希望你——麻疹過後,不會後侮!」
裴斯雨的心緊抽了一下,但,她卻對饒見維綻出一朵溫柔醉人而不勝楚楚的微笑,「謝謝你的祝福,謝謝你的風度,更謝謝你的關懷!我不會後悔的。」她溫存而堅定的說。
饒見維除了保持緘默,維持著他僅餘的男性尊嚴外,他真的是渾身虛脫,傷痕纍纍,再也就不出任何自討沒趣又枉費痴情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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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見維和裴斯雨分手後,並沒有立刻回家,他反而走進了一家裝演十分前衛、怪異的PUB,點了一杯威士忌,藉著燒灼的酒精來麻痹他不斷抽痛的神經,及胸口那不斷撕裂擴大的傷痕。
他濃眉深鎖的握著酒杯,靜靜品茗著這份揪心斷腸,卻無處話凄涼的滋味。
一個體型嬌小窈窕的短髮女郎坐了下來,就在他的隔壁,輕輕搖晃著旋轉式的椅凳,揚善清脆的聲音對櫃檯的調酒師說:「給我一杯鏍絲起子,記在我旁邊這位先生的帳上。」
饒見維一震,甫抬起頭,就看到了蔣詠宜那張嬌俏嫵媚的臉,他沒有掩飾他的驚異和震動。
蔣詠宜俏皮的抿抿嘴,笑容可掬的說:「我想——你應該不介意請我這個同病相憐的人喝杯酒吧!」
「同病相憐?」饒見維錯愕的望著他。
「是啊!」蔣詠宜點點頭,「跟你一樣都是失戀嘛!」
痛楚和驚奇同時飛進了饒見維的眼底,「原來——你早就知道裴斯雨和賀之曛要結婚的事了?」
蔣詠宜輕啜了一口酒,「我也是前天才知道的,不過,我並不意外,他們之間的電流太強了!除非——斯雨是絕緣體,否則,她是避不開這份來勢洶洶的愛情旋風的!」
饒見維乾澀地笑了!「看來,只有我最遲鈍,是個典型後知後覺的書獃子!唱了四、五年的獨角戲都毫不自覺!」
蔣詠宜咬著唇,百味雜陳地注視著玻璃杯中晶瑩波盪的液體。
「其實,唱了四、五年獨角戲的人並不只你一個,我也是,只不過——你到今晚才嘗到失戀苦澀的滋味,而我卻整整嘗了一千多個日子。」
饒見維心頭一震,「你什麽時候交過男朋友了?我怎麼都不知道?」
蔣詠宜直勾勾的注視著他,酸澀而幽怨的問道:
「你有時間注意我這個微不足道的電燈泡嗎?當你的眼睛、你的心思全部都放在裴斯雨身上的時候?」
饒見維的心又再度掠過一陣震顫,「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忽略你這個好朋友的。事實上,我很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
蔣詠宜猛烈的一口飲盡杯中的酒,任辛辣酸澀的酒氣灸痛著她那顆汨汨淌血的心。
饒見維擔憂而不安的審視著她,「你這樣喝法,是很傷身體的。」
蔣詠宜凄楚的笑了,「我的心都被傷得支離破碎了,我還在乎這個空殼子做什麽!」說完,淚已悄然在眼睛內打轉了。
饒見維的表情更加謹慎驚惶了,他遲疑而有些無措的凝望著出奇蒼白而淚光瑩然的容顏,心竟隱隱閃過一絲痛憐和微妙奇異的悸動。
「你——很愛那個男的嗎?」
「愛?」蔣詠宜閉上了刺痛酸楚的眼睛,「我愛他又有什麼用?他的心裡早就有別人,從來不曾注意到我這個強顏歡笑、巧扮紅娘的大傻瓜!」
饒見維果然是反應遲飩又後知後覺的大書呆。「也許,你應找個適當的機會!主動對他表明你的心意。」他怛惻的說。
蔣詠宜立刻跳下那張旋轉椅,她白著臉,惡狠狠地瞪著一臉震愕的饒見維,傷心欲絕的厲聲罵道:
「饒見維!你真是一個麻木不仁的大白痴!」語畢,她無視於饒見維呆若木雞的反應,也無視於其他顧客好奇窺探的目光,忿忿的背起皮包,帶著絕望而激動的心情,衝出了PU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