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世間有些事往往是巧合,但大多數卻是命里註定,躲也躲不掉的。
不知道李懷遠是屬於哪一種?他——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生命,就這麼一聲不響的走了!什麼都沒有留下,連遺言都來不及交代。
在他的喪禮上,李逸塵老淚縱橫的掩面痛哭,他弟弟李秋遠更是跪在靈前泣不成聲……
韓思塵作夢都想不到,她的一句氣話,竟然真的讓李懷遠命喪九泉。
她怎麼也不願相信。奈何鐵一般的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其實,她只是恨透了李懷遠,但她一點也沒有要他死的意思。真的!
肅穆、哀傷的喪禮結束以後,韓思塵整個人已瀕臨崩潰邊緣。
這一個多月來,她遭遇到太多太多令她刻骨椎心的事。她只是個雙十年華的單純女孩,這一連串的變化實在教她措手不及,也無力承受。
處理完李懷遠的後事,夏心蓮擔心她的狀況,欲帶她回台中休養。
「小塵,跟奶奶回台中吧。」夏心蓮布滿皺紋的臉上有著憂心的淚痕。
「奶奶,您先回去吧。我想先回懷遠的家,幫他收拾東西,再把房子退租,等事情辦妥了,我立刻就回台中去。」
「奶奶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台北,我看這樣吧……奶奶留在這裡陪你,等你事情辦好了,我們再一起回台中?」
「不用了,奶奶,我沒事,你放心吧!我想一個人回到與懷遠的那個家,靜一靜,不會有事的,您還是先回台中吧。」她婉拒了奶奶的提議。
夏心蓮見她心意甚堅,不再勉強她。
送奶奶上計程車之後,韓思塵像遊魂似的飄回她和懷遠共處一個月的家。
獨自一人在那個布滿可怕回憶的房間靜靜的坐了一夜。她甚至傻得期望李懷遠的魂魄能回來見她一面,讓她有機會對他說聲:對不起!
她真的不是故意詛咒他的。
儘管她曾經是那麼憎恨著他,在這一刻,她對他卻除了滿懷的歉疚之外,往日的怨恨都已煙消雲散了。只是,遠在天國的李懷遠不知道聽不聽得到她心裡那一聲聲的抱歉……
她一直坐到天色蒙蒙亮,兩條腿又痛又麻,才起身到客廳搬來一張椅子,將放在衣櫥上面的三個紙箱取下來。
她開始把房裡和客廳的小東西,及李懷遠生前的衣物一件一件收到紙箱裹,準備讓懷遠的父親帶回香港留作紀念。
收拾完房間和客廳的東西,她來到那間李懷遠生前夜夜獨眠的書房。
在這個公寓住了一個月,她從不曾進來過這個書房。
她舉目張望,環顧四周,書房裡的擺設很簡單,只有一張木製單人床,配了一套同色系的木製桌椅,還有一個約兩尺寬、四尺高的木製書櫃,也是同色系的。
除此之外,再沒別的東西。
從整問書房的簡單與整齊來看,李懷遠是個頗愛乾淨的男人。
他的書柜上擺了不少書,每一本書都保存得相當完好。韓思塵小心翼翼將它們二收入紙箱里。
最後,她在李懷遠的書桌上發現了一本日記,旁邊還放著一枝筆。
她原本打算直接將它收人紙箱內,卻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隨手拿起來翻閱。
哪知道不看還好,這一看,立刻被那本日記的內容深深震撼住——
九月八日
明天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因為我將如願的娶夏心蓮唯一的孫女,韓思塵為妻。
換句話說,我將開始進行和秋遠籌備了十年的計劃,為我們那慘死的母親報仇。
我們兄弟倆,等這一天前後已經足足等了二十年,如今眼看就要如願以償,夢想成真了,可是,我的心裡為什麼還有一絲其他的感覺呢?
為什麼?
九月九日
剛才我不但將埋藏在心底二十年的所有仇恨與報復計劃,對韓恩塵和盤托出,也已經將她狠狠的凌辱遇了。
我應該有報復后的喜悅與快感的,可是——我竟有些不忍,甚至覺得自己似乎太殘忍了!
因為,她是那麼美、那麼單純、善良……
更重要的一點,我是她的第一個男人,而我卻用最殘暴的手段奪走她的初夜。
看著她因恐懼及疼痛而哭泣的小臉,我不由得升起一股罪惡感!
我帶著百味雜陳又無比矛盾的心情逃到書房來,將她一個人丟在那間新房裡,任淚水淹沒她的臉……我開始猶豫,該不該再繼續往後的報復計劃?!
可是我始終忘不了媽媽橫屍街頭的那一幕!她那張破碎不堪的臉更是常在我腦海盤旋不去。
我到底該怎麼辦?
九月十六日
經過一個星期釆的折磨,思塵瘦了很多,臉色更是蒼白,看了實在教人心生不忍。
我逐漸覺得,每天這樣折磨她,除了帶給她一次又一次銘心的傷害之外,我竟一點都不快樂。
也許,我不該有這種反常的感受,可是我總覺得用這種手段對付一個不過二十歲的單純女孩,實在太殘忍了。
我想,明天我該找秋遠商量看看,能不能換個比較不那麼激烈的報復手段?
九月十七日
今天我去找秋遠,告訴他我的想法后,秋違狠狠的罵了我一頓。說我心腸太軟,婦人之仁……還問我,是不是忘了媽媽怎麼死的?當年我們兄弟不顧一切來到台灣,就是為了替母親討回那筆血債,如今誓言猶在耳邊,我怎麼可以退縮或放棄呢?
秋遠的一番話,狠狠地敲在我心坎上,我不得不收藏起那份不忍之情,繼續對思塵施以種種折磨與虐待……
九月二十日
我想,有件事我不得不承認……我愛上思塵了!
也許早在十年前,在「清心齋」初次見到她,我就已經愛上當時既漂亮又可愛,像個洋娃娃似的她。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認而已。
對於這個發現,我開始矛盾又害怕……我怕我會不忍心再傷害她,但是我也怕對不起含恨九泉的母親及相依為命多年的弟弟。
我該怎麼辦呢?
九月二十二日
今天我在公司開會時,突然胃部一陣巨痛,跟著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
醒來之後,人已經躺在醫院。醫生告訴我,我的胃裡有個不小的腫瘤,至於是良性或走惡性,他們已經做了切片檢查,結果要一個星期後才會知道。
其實兩年前我就知道有這個腫瘤了,當時是良性的……
九月二十五日
看著思塵愈來愈瘦的身影,和那日益憔悴的臉龐,我實在好心疼、好心痛。
我開始認為,這樣的報復只是徒增她的傷害與內心的怨恨,而沒有其他的意義。
因為我根本沒有因折磨她而得到任何快樂。相反地,看她過得那麼痛苦,我真是心如刀割!
其實,我多麼想輕輕將她擁在懷裡,用我深情的溫柔來呵護她、珍惜她。可是我不能!只因為她是夏心蓮的孫女!
我愈來愈矛盾,愈來愈迷惘,我該怎麼辦……
九月二十九日
也許是老天可憐思塵年紀輕輕卻遭到這種種不人道的凌辱和虐待,也許走老天看不慣我對她的殘暴不仁,要懲罰我吧?!
醫生告訴我,我胃裡那個腫瘤已經轉為惡性的,並在不停擴散當中,同時宣布我只剩一年不到的生命……
對於這個結果,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我如果死了,思塵的苦難是不走就結束了?
但是我怎麼捨得離開她呢?
十月三日
有好幾次我幾乎要放棄對思塵的報復,我實在受不了內心的煎熬。
我是那麼地愛她,卻必須隱藏這份不該的深情,還要故意對她做出種種殘忍的虐待,這實在不是我所願意的。
我的心愈來愈矛盾,愈來愈痛苦,我到底該怎麼做?有誰能夠告訴我……
十月五日
我再度找秋遠商量思塵的事。
他斬釘截鐵的重申報仇的決心!並警告我如果放棄,他將不惜與我翻臉,甚至不認我這個哥哥,
我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與迷恫……內心的痛苦與掙扎,沒有人了解。
這樣的心情,思塵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
十月八日
早上準備出門上班的時候,思塵苦苦哀求我,讓她跟她奶奶通個電話,我沒答應她。雖然我真的很想答應她,但,我還是狠下心拒絕了。
沒想到,她竟因此而想不開,割腕自殺!
當我見到她身上耶純白色的裙子上,被她的血染紅了一大片,我簡直嚇死了!
在那一刻,我才發現,我是多麼地在乎她,多麼的愛她,我根本不能沒有她。
送她到醫院的途中,我不停的祈求老天爺,讓她平安度遇這一次,因為如果失去她,我想我也活不下去了……
承蒙老天爺保佑,她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趁著秋遠在醫院裡陪她,我回家幫她帶點衣物用品。臨走前,又和她唇槍舌劍的吵了一番。她氣得大罵,要我出去被車子撞死……表面上我毫不在意,其實,心裡還是很難過。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思塵知道我已經走個不久人世的人,她還會不會咒我早點死呢?哎!活到近三十歲了,現在才知道,被自己深愛的女孩憎恨,竟是如此的痛苦難受。在我有生之年裡,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好好的抱著她,傾我所有的柔情,對她說句:我愛你!我是真的真的愛你。
韓思塵看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哭倒在地。
她整個腦子嗡嗡作響,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心情更是複雜得理不出半點頭緒。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李懷遠於新婚之夜對她攤牌之後,她一直以為李懷遠對她充滿恨意,先前種種溫柔體貼也全是假的,目的只是要娶她,然後對她展開報復而已。
她作夢都沒想到,李懷遠是真的愛她。就像當初她作夢也想不到李懷遠娶她不是愛她,而是為了報復她一樣。
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跪坐在地,十隻纖細的手指全陷入那頭濃密的黑髮里,整顆心都被那本日記的內容給震撼住了。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
「你來這裡做什麼?」口氣十分不友善。
她驀地拾起頭——是李秋遠!
「我回來幫懷遠整理他的遺物,讓你父親帶回香港留作紀念……」
「我哥的束西你不準碰!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嗎?你是想回來找找看他身後有留下什麼值錢的東西,好竊為己用,對不對?好個惡毒的女人,幸虧我聰明,想到過來看看。我告訴你,有我在,你休想帶走這裡任何一樣東西!」他指著她那張布滿淚痕的臉罵道。
「不!你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真的只是想回來幫他收拾這裡的束西,並悼念他而已……」
「哼!說得那麼好聽,悼念他?你不是巴不得他早點死嗎?現在他不但真的死了,還是拜你這個嘴巴厲害、心腸惡毒的女人所賜,活活被你給咒死的!你的『美夢成真』,你高興都來不及了,你還會哀悼及想念他?鬼才相信你!」
對於她的解釋,李秋遠嗤之以鼻的斥為無稽之談。
「我不是故意咒他的,我只是在說氣話,我不是真的想他出事,不是的……」她猛搖著頭哭泣。
「你不必再做任何解釋,我不會相信你的,我只知道我哥是被你一句話給害死的。你這個劊子手、殺人兇手,你會得到報應,老天會譴責你、懲罰你的,我等著看你的報應!現在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愈遠愈好!」他伸出手抓住她及肩的長發,又拉又扯,將她拖往客廳去。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她努力掙扎著,頭頂傳來陣陣撕裂的痛楚,忍不住淚水滾滾而出。
李秋遠一直將她拖到客廳的大門口才放開她。「在你離去之前,送你幾句話:如果你還有一點天良的話,最好是一頭撞死於牆壁或電線杆,到九泉底下向我哥說聲對不起,這樣你或許能心安理得些。」
韓思塵再也忍不住,承受不了他種種嚴厲指責及句句尖銳刺人的話,「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她雙手捂住耳朵,淚如雨落,一個轉身,往門外衝去。
「再多提供你一個方法,如果你不敢撞牆,怕死得太難看的話,淡水河沒有蓋子,歡迎你去泡泡水!」
即使她已經瘋狂的泣聲離去,李秋遠仍然對著她消失在門后的背影尖酸刻薄的罵著。
***
舞台上燈光幽暗,音樂聲輕柔婉轉,名歌手韓玉,正用她扣人心弦的優美歌聲演唱她的成名曲——悔。
懂得珍惜總在失去以後
懂得後悔也在錯過之後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
不會忍心讓你走
如果一切錯誤可以從頭
不會捨得讓你離開我
往日的愛恨情仇
如今都已隨你遠走
獨留我在黑暗的角落
品嘗一杯飲不盡的心靈苦酒
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你
可曾聽見我心中的抱歉和悔恨
她的氣質優雅脫俗,歌聲哀怨動人、蕩氣迴腸……台下數千位聽眾歌迷完全被她充滿感情的歌聲深深吸引,每個人都專註凝神的傾聽她的演唱,陶醉其中。
歌曲結束了,音樂跟著逐漸停止,台下響起如雷的掌聲、歡呼聲及安可聲,聲聲熱烈高昂,不絕於耳。
歌手韓玉仍以其一貫作風,用感性甜美的嗓音向台下熱烈歡呼的聽眾及歌迷說了句:「謝謝你們!我愛你們!」鞠躬之後,便轉身回後台。
留下現場所有歌迷情緒沸騰、意猶未盡的各自陶醉在她那至高無上、無懈可擊的超級魅力中。
回到後台更衣室,她的宣傳兼私人助理可兒立即趨前協助她更衣。
「韓姊,恭喜你,又是一場非常成功的演唱會!」可兒由衷的說。
韓玉出道一年,今天這場演唱會是第二次舉行。第一次是在半年前,當時已經紅透半邊天的韓玉,經過那場演唱會造勢之後,聲勢立即如日中天,一路長紅,如今在歌壇上已經佔有舉足輕重的重要地位。
「謝謝你!多虧你的幫忙,我才能全心於表演而無後顧之憂,等一下我請你吃消夜?」
打從韓玉剛出道,可兒就一直扮演她的唱片宣傳與私人助理工作。
一年來,她幫韓玉處理大大小小的瑣碎事宜,為韓玉分擔了不少日漸繁重的工作量,也因此使她和韓玉除了是工作上的最佳拍檔,更是生活上的好姊妹,彼此成了莫逆之交。
「吃消夜當然好了,不過你確定能突破外面那些熱情的歌迷包圍,順利脫困嗎?」可兒笑睇著她。
韓玉臉上的微笑頓時黯了下來。
打從她步人歌壇,並迅速走紅之後,日益增多的歌迷一直是她又愛又怕的「負擔」。
她並不想成為巨星、萬人迷。雖然如今她真的是歌壇上的巨星,也是眾人眼中的萬人迷。
名利雙收並沒有令她快樂,唯一讓她感到欣慰的是,她的歌迷大多數都是真正愛聽她的歌,繼而喜歡並支持她的人。不過,太過熱情的歌迷總是喜歡在她出現的地方包圍她,這點是她最感頭痛的。
「小玉,恭喜你,這次的演唱會比第一次還要成功,明天各大報的娛樂版又少不了你的新聞了。」傅勝暉笑容可掬的走進來對她說。旋即,發現她一臉憂慮,愁眉緊鎖。
「你怎麼了?什麼事不開心呢?」他關心的問。
「傅先生,韓姊想邀我一起去吃消夜。」可兒替她回答。
「吃消夜?那有什麼問題!走走走,我也去,我請客!」傅勝暉走過來擁著她的肩,臉上堆滿笑容。
「韓姊是怕出不了這裡的門……」可兒舉手比了比更衣室後方的小門。
「噢,原來你是在擔心那些熱情的歌迷呀?」他恍然大悟。「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他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轉身走出去。
隔了五分鐘,傅勝暉急急忙忙走進來。「歌迷都離開了,小玉、可兒,我們快走!」
「傅伯伯,您是怎麼請他們離開的?」韓玉轉憂為喜的問。
「對呀!傅先生,您用什麼方法請走那些麥芽糖似的歌迷,您教教我吧?」可兒十分好奇的追問。
「先上車再說吧,再不走待會兒就走不了了。」傅勝暉一手拉一個,將她倆迅速帶到車上,發動引擎,車子立刻駛出停車場。
「傅先生,您還沒告訴我,您是用什麼方法請走那些歌迷的?」坐在駕駛座後面的可兒問。
「沒什麼。我請公司的小妹到大門告訴那裡的歌迷,你從後門走了,而我就到後門告訴等在那裡的歌迷,你從大門走了。趁著他們兩方人馬轉移陣地的空檔,我們就脫身了不是嗎?」他笑笑說。
「噢,原來傅先生用的是調虎離山之計呀!厲害!」可兒頗為佩服。
傅勝暉是韓玉的歌唱啟蒙老師,也是唱片公司的大老闆。他本身還具備作詞、作曲、唱片製作等各種才能。韓玉一直對他又敬又佩。
對於可兒和傅勝暉的對談,韓玉一直笑而不語,不曾搭話。
舞台上的她清麗脫俗,氣質出眾優雅,並以其清幽柔美的特殊嗓音征服無數歌迷;舞台下的她,私生活嚴謹,個性也是安靜、不多話,就連和她同住一個屋檐下一年多的傅勝暉及可兒都不了解她。
「小玉、可兒,你們想吃什麼?我請客!」傅勝暉手握方向盤,一邊用眼角瞄著照後鏡裡面的她們。
「我沒意見。看韓姊想到哪裡去吃?」可兒無所謂的聳聳肩,看向韓玉。
「我看……到永和去吃燒餅豆漿吧!」韓玉想了一下說。
「也好!好久沒嘗到永和豆漿的清甜滋味了。」傅勝暉加足馬力,往永和的方向駛去。
***
韓玉步下樓時,可兒和傅勝暉已經坐在餐桌旁吃早點了。
「傅伯伯,可兒,早!」她笑著向他們打招呼。
「不早了,快來吃早點吧!」傅勝暉掛著寵愛的笑臉叫她吃早點。
韓玉走到餐桌前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三明治,一口一口緩緩的吃著。
傅勝暉笑不攏嘴的將擱在餐桌上的幾份報紙遞到她面前,「你看看,這些報紙都對你昨天演唱會上傑出又完美的表現,給予極高的讚賞與評價。你的歌唱事業又向前邁進一大步了。」
「傅伯伯,這一切都是您的功勞。如果沒有您的提攜與栽培,根本沒有今天的我。」韓玉感激的說。
「傻孩子,那是你自己先天的資質及後天的努力所得來的成果,傅伯伯只不過從旁給予你一點意見罷了。」傅勝暉笑笑說。
「不管怎麼說,我今天能在歌壇佔有一席之地,完全是您賜給我的。如果不是您把我帶入歌壇,一手將我捧紅,我怎麼會有這麼一點小小的成就呢?」即使傅勝暉不願居功,韓玉仍然由衷的感激他。
「你別這麼說,你一連兩張唱片都大賣錢,早已為公司賺進不少錢了。算起來,我應該替公司上下所有員工謝謝你。因為你,大夥今年的年終獎金鐵定令他們笑不攏嘴了。」對於他一手捧起來的韓玉,傅勝暉一直都很疼愛她。
他們的關係不像老闆與員工那般有一定的距離;相反地,韓玉把他當成長輩般的敬愛,他也把韓玉當成自己女兒般的疼愛。
傅勝暉年近五十,至今尚未娶妻,因為保養得宜,看起來像只有四十歲左右。
他早年是個工作狂,整天埋首於自己的事業,等他開始注意到身邊需要一位伴侶時,早巳過了適婚年齡。上了年紀的他,一直碰不到令他心動的女人,婚事就這麼拖延至今,仍無著落。
不過,這幾年他對婚事早巳抱持隨緣的態度,即使到老還遇不上投緣的女人,他也無所謂了。
看著傅勝暉和韓玉的對談,可兒在一旁笑開了。「傅先生、韓姊,你們別再彼此謙虛了,總之,你們是相輔相成,互惠互利的好拍檔就是了。」
傅勝暉聞言,頻頻點頭稱是。「可兒說得對,我們彼此互相幫忙,別再說誰幫誰比較多了,聽起來多見外。」
「好好好,不說,現在開始都不說了。」韓玉燦笑著說。
「韓姊,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出門了。今天早上公司要開會討論你的第三張專輯製作事宜,我們不能遲到喔。」可兒催她道。
「我知道了,你等等,我上樓換件衣服就出門。」韓玉站起來往樓梯走去。
「對了,可兒,韓玉今天的工作行程如何?」傅勝暉突然想起什麼的問可兒道。
「韓姊今天早上十點要到公司開會,十二點有個電台訪問,下午一點半有電視台的通告,三點要幫雜誌社拍封面照……」可兒翻閱隨身攜帶的記事簿,將韓玉今天的行程表明細一一向傅勝暉報告。
「晚上呢?她今晚有沒有空檔?」
「我看看……」可兒低下頭再度翻看那本記事簿,「沒有。晚上六點約了一位記者吃飯、做訪問,八點還有一個慈善義演晚會要參加……」
不等可兒說完,傅勝暉插口道:「六點鐘那個約會和八點鐘那場晚會能不能取消?」
「我想……不太好吧……傅先生有什麼事嗎?」
「今天下午我一位住在英國的侄子要回來台灣,晚上我想安排韓玉跟他見個面、吃頓飯。」
「只是碰個面、吃頓飯而已嗎?可不可以改天?」
「沒關係,既然韓玉那麼忙就算了。我那侄子回到台灣會住在我這兒,他們還是會碰面的,只是場合不是很正式而已。」傅勝暉無所謂的笑一笑。
「傅先生,您的侄子是回來台灣度假遊玩的嗎?」可兒一向活潑開朗,好奇心很重。
「不是,我打算把他引入歌壇,再塑造成如韓玉般的巨星!」
「傅先生,您那位侄子很會唱歌嗎?」可兒不僅是韓玉的私人助理及密友,她還是個標準的韓玉歌迷。對韓玉那獨樹一格、尚無人出其右的純凈柔美的嗓音,她簡直迷死了。她相信這是韓玉之所以能獨步歌壇,成為如日中天的巨星,最主要的一點。
但是傅先生的那位侄子也有這種好條件嗎?她禁不住好奇的間。
「我那個侄子豈只是會唱歌?他還有一張最佳的開麥拉費司,他是一個最適合吃演藝這行飯的人,等你見到他,你就知道了。」傅勝暉滿懷信心的說。
被傅先生這麼一說,可兒簡直好奇到極點,她恨不得能馬上見到傅勝暉讚不絕口的那位神秘侄子。
韓玉穿了一件淡紫色雪紡紗的套裝,自樓上緩步下來。曼妙的身材,姣好的臉蛋,還有那一身婉約典雅的特殊氣質,隨著輕柔微飄的裙擺走下來,像極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令人深深著迷。
「小玉,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好看極了!」傅勝暉看得兩眼發直,不住的讚歎道。
「謝謝傅伯伯!是您眼光好。」韓玉露出一抹迷人的甜笑,看得傅勝暉如痴如醉。
這件衣服是傅勝暉日前到法國巴黎出差時,買回來送給她的。當時傅勝暉無意間在巴黎市中心一家高級精品店櫥窗外,發現這件展示在櫥窗內的新穎春裝時,他立刻覺得這件衣服如果穿在韓玉身上,一定會更加出色。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當場就把那件衣服給買了下來。雖然那件衣服價格之高,簡直令人咋舌。
但,他一點也不在意。
「韓姊人長得美,身材更是一級棒,無論什麼樣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是那麼出色動人,真令人羨慕。」可兒用既欣賞又羨慕的眼光盯著她看。
「可兒,你別這麼說,你自己也是個美人胚呢!清麗脫俗的臉蛋,外加秾纖合度的窈窕身段,全身上下可找不出一絲缺點,有什麼好羨慕我的呢?」韓玉一邊用讚賞的眼光打量她,一邊以誠摯的口吻誇著。
「韓姊就會哄我開心。」嘴裡雖然這麼說,可兒卻是樂在心頭。「我們該走了,再不走真的會來不及了。」
「嗯。傅伯伯,我出門了!」韓玉對傅勝暉說。
「傅先生,我們走羅!」可兒抓起隨身的包包及化妝箱。
「好。車子開慢點,安全最重要。」傅勝暉滿懷關愛的叮嚀著。
「我知道了。」韓玉和可兒向傅勝暉揮揮手,出門去了。
看著她倆離去的背影,傅勝暉露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
沒有妻子又如何?現在有韓玉和可兒這兩位如花似玉、討人喜愛的女孩陪他住在一起,為他平淡、寂寥的生活帶來許多歡笑與色彩。她們和他又處得如同父女般,感情極為融洽,擁有這麼多,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
三年不見,傅亞又長高了許多,人也更成熟穩重了。
傅勝暉看著他脫去稚氣之後,風度翩翩、器宇不凡的高大身影,樂得眉開眼笑。光憑這小子的優越條件,他一步人歌壇,絕對能迅速走紅,佔下一席之地的。
傅勝暉領著傅亞步出中正機場,上了停在機場門口的黑色凱迪拉克。
司機老陳在前面開著車,傅勝暉則跟傅亞坐在後座聊天寒暄——
「小亞,你這次回來,又帶給叔叔一次意外的感受。」傅勝暉笑容可掬的說。
「怎麼說呢?」他好奇的問。
「幾年不見,你長高了好多,昔日的稚氣也不復存在,現在你看起來比以前成熟穩重許多了。」
他笑一笑說:「當年您到英國來時,我才二十二歲,像個大孩子似的。現在我都二十五歲了,當然要比以前成熟些。」
「說得是。對了,你爹地和媽咪好不好?他們反不反對你回來台灣發展演藝事業?」
「爹地和媽咪很開明,也給了我很自由的選擇空間,他們說,只要我覺得對的就去做,他們不會反對的。」
「太好了,既然這樣,叔叔可以的放心把你培育成歌壇上最耀眼的巨星了。」傅勝暉吃了顆定心丸,笑開來了。
「希望我的表現不會令叔叔失望。」
傅亞笑一笑說:「叔叔對你有信心。你剛才從出關到步出機場至上車,一路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孩的愛慕眼光,光憑這點,你就已經具備明日巨星的架勢了。」傅勝暉信心十足的說。
「叔叔就是愛說笑,難怪永遠都是那麼年輕,歲月在您臉上絲毫沒有留下痕迹。」傅亞笑得很燦爛,他是屬於陽光般的耀眼男孩。
傅勝暉被他一逗,更是樂得合不攏嘴了。
韓玉、可兒,再加上一個傅亞,看來他那幢別墅就要愈來愈熱鬧了。
***
連續幾天,韓玉為了第三張唱片的籌備工作,每天早出晚歸,忙得除了睡覺之外,其他時間都不在傅勝暉的別墅里。
闊別台灣近五年的傅亞,趁著所有的工作尚未開始之前,天天開著傅勝暉那部賓士三○○到處走走。
他知道叔叔家裡住了兩位女客,不過他們至今仍未照遇面。
一直到他回台一星期後,他們終於初次見面了。
傅勝暉不止一次跟他提及韓玉與可兒這兩位女孩,挑起了傅亞的好奇心。
今天他特地起個大早,坐在客廳里,等著會一會讓傅勝暉讚不絕口的女孩,看她們究竟是如何的與眾不同。
近七點,韓玉和可兒相偕自樓上緩緩踱下來。
傅亞原先低著頭看報紙,聽見韓玉和可兒的談話聲,立刻擱下報紙回頭望——
這一望,他整個人呆住了。
這兩位女孩簡直讓他驚為天人,嘆為觀止!
走在前面那位,削著一頭俏麗短髮,清麗的五官加上活潑開朗的氣質,讓人看了很舒服、很討喜的感覺。
後面那位更不用說,一頭閃閃發亮的及肩黑髮,一張細緻完美、毫無瑕疵的臉,身材更是好得無話可說。
最吸引傅亞的是,她眉宇間那股淡淡的憂鬱之色,和全身上下散發出來優雅迷人的氣質,令他深深著迷……
儘管先前可兒已經跟韓玉提過,傅先生的侄子將自英國返台發展,而且還要跟她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乍然相見,韓玉還是有些意外,尤其是他那對炯炯有神的漂亮眼睛,直直的盯著她看,令她好生尷尬,極不自在。
「嗨!早安!」傅亞站起身向她倆打招呼。
「嗨!」韓玉和可兒異口同聲的回答。
「我叫傅亞,傅勝暉是我叔叔。」他主動自我介紹。
「林可兒!大家都叫我可兒。我是韓姊的唱片宣傳兼私人助理。」可兒甜甜一笑。對於傅先生這位英俊瀟洒、高大挺拔的侄子,她已留下極佳的印象。
「韓玉!傅伯伯叫我小玉。」韓玉對他淡淡一笑,逕自走向餐桌。長久以來,她一直習慣與人保持一段距離,從不讓人多了解她。即便是同處一個屋檐下的傅勝暉及可兒,也不曾了解過她的內心世界。
「傅伯伯還沒起床嗎?」韓玉四處張望,見不到傅勝暉的人影,便問傅亞道。
「我叔叔今天早上約了幾位朋友打高爾夫球,很早就出門了。他要我們不必等他吃早點了。」
三人分別在餐桌前坐定。傭人陳嫂今天準備的早餐是清粥小菜,很中式的早點。這是應傅亞要求的。
陳嫂原擬準備西式的三明治、沙拉等食品為早餐,因為她怕久居英國的傅亞會吃不習慣中式的早點,沒想到傅亞卻主動要求她準備純中式的清粥小菜,令她頗感意外。
「傅先生,你一直住在英國,這種道地的中式餐點你吃得慣嗎?」可兒熱心的問。
「習慣,而且我很喜歡,謝謝你!」對可兒的主動關懷,他感到很窩心,投給她一抹迷死人的笑容。「還有,你別叫我傅先生,聽起來很不自在。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直呼我為傅亞,我也跟著大家叫你可兒,好不好?」他誠摯的說。
「嗯!」可兒笑得好甜好甜。她已經喜歡上傅亞這個長相出色、個性平易近人的大男孩了。
席間,韓玉一直保持緘默,對他倆的談笑,她僅面露淡然的淺笑處之。
傅亞本想與她多聊幾句,卻礙於她刻意保持的一些距離,使他不敢貿然與她搭話。
自小即與父母移居英國的傅亞,在英國見慣了各種活潑大方、開朗又外向的熱情女孩,對於韓玉這位氣質出眾,美麗動人卻又冷若冰霜的絕色佳人,他甚感好奇,也深深著迷。
他決定要好好的了解她,探索她冷漠的面具下,究竟藏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或傷害?才使她老用冷漠做為保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