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先生三破題,學生初應卯

第二節 先生三破題,學生初應卯

薛鵬挺了挺身子,身上的衣服顯得更小更滑稽了,可是這次沒有一個人笑。薛鵬滿意地走向右首,輕鬆地問道:「哪位先出題?」

人群忽然又騷動起來,彷彿感到受到了這個毛頭小夥子的戲弄,人們都放肆地起鬨、嘲笑、喝倒彩。稍靠後一點的人完全聽不到台上的聲音,只能看見幾位老先生傲慢地提出問題,薛鵬飛快地作答,然後就看見老先生的頭上冒出汗來,不時掀起皮袍的袖子來擦汗,而後就是苦思冥想,半天才問出個問題來,而薛鵬依然飛快作答,於是大家就看見有位老先生的臉色憋得越來越紅,簡直紅得讓人懷疑下一刻他就要吐血身亡了。

這些老先生都是附近德高望重的人物,許多人家裡生了只小豬也要請他們去看看風水道道吉凶的,今天居然集體吃憋,這不由得讓很多人驚疑不定了。

一直閉目養神的老舉人突然咳嗽了一下,一時間滿場皆靜,那些老先生更是用希冀的眼光看著他,希望他能出題難倒眼前這個不知從哪來的年輕人,幫他們挽回一點面子。

老舉人的眼睛猛地睜開,精光四射,薛鵬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這麼乾瘦的老頭兒也會有這麼飆悍的眼神。老舉人慢慢站起身來,圍著薛鵬慢慢地踱著,就在全部人的眼光都被吸引到他身上時,忽然問道:「你吃早飯了嗎?」

呃?一時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薛鵬更是楞在當地不明所以。

老舉人於是如釋重負地道:「我問完了。」然後慢慢地踱回他的座位,繼續閉目打瞌睡去了。

人們憤怒了,這簡直是耍人玩嘛,那些前面被刷下去的才子們更是暴跳如雷,抗議,這是明顯的作弊,強烈要求重賽。由於群情激憤,前面一排維持秩序的壯漢家丁都快彈壓不住了。

族長站了起來,他的身材很矮,可是隱隱的一股氣勢讓他看起來給人以山的威壓。全場立即肅靜了,靜到連呼吸聲都幾乎聽不見。偶爾有聲嬰兒的啼哭,但馬上消失不見,估計是被母親把口堵上了。

族長沉聲道:「我知道各位鄉親對這次比試的結果有些不滿意」,他瞪了老舉人一眼,老舉人仰天打了個哈欠,把臉轉過那邊去了。族長繼續說道:「不過這次請先生是我們陳氏一族的大事,為了以示鄭重,鄙人還特地準備了三道考題。這位年輕人,你有興趣試下嗎?如果你沒膽量試,那之前的結果自然作廢。」

薛鵬血往上撞道:「試就試,誰怕誰啊?」

族長示意讓管家展開一幅畫卷,畫上是一群牛兒在嬉戲玩耍。有水牛也有黃牛,有牛犢子也有老牛,有的在吃草,有的在斗角,有的自在地伏,有的歡快地跑,有的叫,有的跳,有的顯出半個身子,有的只露出彎彎牛角。一眼看去,怕不有百十來只牛兒,難得的是神態各異,體態各別,竟無一處重筆。

管家高聲道:「此畫打一成語。」

台下眾人有交頭接耳的,有嘖嘖稱奇的,竟無一人能答上。

薛鵬略一沉吟道:「不知可是醜態百出?」

管家錯愕了一下,轉身又拿出一幅畫卷,畫上是一隻極為兇猛的黑狗,眼似銅鈴,口如血盆,周身的皮毛黑得象緞子一樣,幾乎可以映出人的影子,正伏地作態,似要擇人而噬。眾人雖然離得遠,卻也彷彿感到它就要撲到自己面前來,有膽小的連忙往後退了幾步。

管家道:「此畫打一字。」

話音剛落,薛鵬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奪過畫來,然後轉身回到原位,淡笑著看著管家。

台下眾人紛紛指責他,老舉人卻冷笑道:「你們懂得什麼,人家早就猜出來了。」

管家手裡捧著第三幅畫卷,左右為難地看著族長。族長接過畫卷道:「恭喜這位,呃,這位先生連過兩關。此畫無題,還請先生為此畫題詩一首。」

畫卷展開,卻是一座古剎,四周依稀點綴著幾株梅竹,畫的正中是一尊古佛,佛前一盞青燈,一女子正獨坐於佛前誦經。整幅畫用極淡的水墨勾勒,花草生動,墨香中隱約伴有梅香,女子身材婉約,偏偏面貌模糊不可見,只是神情間淡淡憂傷似要透紙而出。

薛鵬初見畫,心裡不由一跳,再見到那女子的形容,不覺心裡又是一跳,彷彿記憶中有什麼東西要被喚醒了一般。

他緩緩的在台上踱著,忽然俄聲吟道:「紫金佛象玲瓏座,滴水飛檐琉璃燈。暗香浮動疏梅影,淺雪初晴間竹聲。落花落落落不盡,流水流流流更生。南柯夢斷青雲路,琅琊山下問醉翁。」

族長大笑道:「好個落花落落落不盡,流水流流流更生,先生果然高才。」

接下來就有人上來給薛鵬披紅挂彩,帶他去換衣服。換好一身長衫出來,發現整個廣場上全部擺上了酒桌,似乎是要給他慶祝。薛鵬本不善酒,也被人強灌了幾杯,其他的人更是醉得昏天暗地。席間有人問老舉人為何要問出那種問題,老舉人醉醺醺地點著指頭道:「毋須自取其辱。」

原本的公學只是在祠堂後面的幾間小破屋子,但是因為這次是族長的長孫要入讀,所以也重新修葺了一下。屋上加了琉璃瓦,窗帘全部更換並且加了流蘇,屋內鋪上了紅絨地毯,桌椅也全部換了新的。

薛鵬很滿意現在的待遇,住在瓦房裡的感覺就是和茅屋不一樣,至少蚊子要少很多,而且看來應該不會漏雨。走在村子里,見到的人都會過來打聲招呼:「薛先生好。」他感覺現在的心情好極了,唯一讓他心裡有些不舒服的就是從桃花家裡搬出來的時候,看見桃花的眼圈好象有點紅。

公學里的學生大約有三四十個,大的十來歲,小的只有四五歲,程度從剛學認字到能背幾首唐詩不等。既然他們對薛鵬的態度都極為恭敬,那薛鵬教起他們來自然輕鬆無比,他也一直在納悶,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何必要如此大張旗鼓的到處招先生呢。

終於教舍全部改修好了,族長家的管家終於也把長孫陳飛送了過來。陳飛看上去大約六七歲,面貌清秀,粉雕玉琢般的一個小孩兒,他的身上掛滿了長命鎖,幸福結,如意包,吉祥珠之類的東西,走起路來叮叮噹噹地響。

一看到管家出去,陳飛就飛快地把身上掛著的東西全部取下來,長舒了一口氣,跳到薛鵬身前道:「你就是薛先生啊,學生這廂有禮了。」薛鵬啼笑皆非。

陳飛繼續道:「學生有一事不明,欲向先生請教,不知可否?」

薛鵬暗暗好笑,也拽起文來:「有事請講當面,何言請教二字。」

陳飛道:「宰予,予,予,予,」他從兜里掏出個小紙條,看了一眼道:「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也,於予與何誅。不知何解,請先生為學生釋疑乎。」

薛鵬沒好氣道:「你平常說話都是這個語氣嗎?這樣說話不累嗎?你不能學他們好好說話嗎?「

陳飛驚喜道:「啊?象平常一樣說話也可以呀,怎麼我們家那些先生都是滿口的之啊乎的,弄得我和姐姐頭都大了,還是薛先生好呀。」

薛鵬苦笑道:「剛才那段從字面的意思上來說,是宰予在白天睡覺,孔子說他是腐爛的木頭沒辦法雕刻,用垃圾壘的牆沒法塗牆皮,最後那句話的意思就是宰予你這小子,我該說你什麼好呢?」

陳飛接著問道:「在白天睡覺就是朽木了嗎?我每天都要睡午覺的,還有,我爺爺也要睡午覺的。」

薛鵬答道:「這段話不能這樣理解,孔子還有一句話,叫做: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容取人,失之宰予。就是說宰予說話不算話,答應了白天不睡覺勤奮學習卻偷偷跑去睡覺了,所以孔子才這麼憤怒。這個故事教育我們做人一定要誠實,如果不誠實,就是不可雕的朽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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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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