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從「綠蔭閣」里傳出朗朗笑聲,那是聚集了茵茵、阿梅、秀瓊、以及巧芬、巧芳的快樂聲響。看來除夕夜沒返鄉過節的丫鬟們,全在吃飽飯後跑到這兒聊天說地了。
「這麼說來,馬家那個大少爺可不能隨便去廟裡拜拜了。」想著腦里的景象,阿梅掛在嘴邊的笑意更深了。
「為什麼?」年幼的巧芬天真問著。
「因為寺廟每逢特別節日都要宰殺豬公啊,萬一馬大少走進廟裡被人當豬只抓去充數,那豈不嗚呼哀哉?」
「哇哈哈……阿梅,妳好壞哦。」眾人忍不住又捧腹大笑。
「不過,馬少爺雖然愛對我毛手毛腳,但我覺得,其實他還算是個好人。」到了結尾,茵茵還是一本正經地替他說了句公道話。
「他對妳那般色迷迷的,妳還覺得他是好人哪?」秀瓊難以置信地吐了吐舌頭。「茵茵,妳未免太善良了。」
「說實在話,我從小在馬府長大,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心裡清楚得很。有些人,表面上對你冷漠,其實暗地裡不曉得做了多少對你好的事情;有些人則相反,一臉的道貌岸然,其實是名副其實的壞胚子。至於馬大少,撇開他老把我當獵物一般盯著看、亂摸我的手以外,他對我倒是呵護得很,誰若在他面前罵了我,那是自討苦吃,當然,只除了我娘。」一提及她那沒啥心肝的娘親,茵茵的好心情驟然下沉,不免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
阿梅與其它人對看一眼,多少了解到,那蓮媽並不疼茵茵;她疼的,反而是那個兇悍跋扈得可怕的二夫人。
「說也奇怪,妳娘怎地比較疼『那個人』呀?」因為不敢直呼她名、也不屑喊她頭銜,乾脆就用個「那個人」來代替。
「從我有印象以來,我娘就是這樣了。」她無奈地苦笑。「或許是因為『那個人』自出生后便沒了娘,所以對我娘格外依賴,又會撒嬌、又會說甜話兒,還會耍手段,比起我這個不善辭令又笨手笨腳的女兒,也難怪我娘會疼她多一點。」
「只是一點點嗎?」阿梅不以為然地誇大臉部表情。「我覺得是好幾十倍耶,從妳開始醫腳到現在,我也沒瞧過她來這兒看過妳。」
「那是因為她得隨時服侍在『那個人』的身邊嘛。」
「是這樣嗎?可服侍的工作不都是玉寧姐在做?嗯,可以確定的是,蓮媽待在她身邊吃香的、喝辣的,同樣過著奢侈享受的生活,也難怪她會這麼巴結『那個人』了。」她撇撇嘴,不屑地說著。
茵茵只得打起精神笑道:「哎呀,不提這個了,提這傷心傷神傷脾胃,怪沒意思的,我們再聊些其它的好不好?」
「好是好,不過……」阿梅正想接話,眼角餘光卻不經意地瞥到一個意外的身影。
「庄……莊主!」一聲莊主,所有人都緊張地急忙起身行禮。
「都這麼晚了,妳們還捨不得回房睡覺?」費雋淳的臉上破天荒露出溫和親切的笑容,看得每個人一楞一楞地回不過神。
「她們怕我一個人待在房裡悶得發慌,所以來陪我聊天。」茵茵也被他的笑容所蠱惑,睜大眼楞楞解釋著。
「難怪我剛剛在廳里找不到半個人。」
「那……那是……」
「沒事的,妳用不著緊張。」舉起手,費雋淳望了下眾人。「時間不早了,妳們都回房休息吧。」
「是,莊主。」一個個恭敬行禮后離去。
待人走光后,歡樂的氣氛一掃而空,但不知怎地,儘管他適才還掛著異常和善的笑容,此刻,她卻覺得他心事重重,嚴肅的面孔覆著一層薄冰,她有些惶恐、有些不安,這可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徐緩地在床榻邊坐下,沒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反而靜默地望著房內某處,似在思索些什麼。
「莊主,你怎麼了嗎?」鼓起勇氣,她在沉寂一刻鐘后開口問了。
聽到她的聲音,費雋淳驀地微微抬眼,幾乎忘了自己就坐在她身前。
他不著痕迹地回過神。「妳的腿恢復得怎麼樣了?」
「……嗯,雖然每回扳骨還是痛不欲生,但我覺得玄大夫的醫術很好,扎針推拿也沒想象中那麼痛,前幾天他扶著我下床試走了幾步路,膝蓋的部分已經稍微直了些。」她想了想,神情愉悅地回答。
「這樣很好……」他神思不屬地點頭。
頓了半晌,她皺起眉心,試探地輕問:「莊主……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不,我沒事,我只是在想,妳這腳不曉得要到何時才能完全治癒。」
「喔,玄大夫說我恢復的情況很好、很順利,還說我很會忍耐,換成了別人早嚷著受不了而放棄了。大夫還說,照這麼下去,只要再兩個月,我便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走路了。」一談起自己的左腿,茵茵總是眉飛色舞,開心得不得了,臉上漾滿了幸福滿足的笑容。
那天真樸實的模樣,和馬雲盼的粉妝妖艷形同天壤!
一樣的年紀,不一樣的出生背景,竟造就出如此回異兩極的性格,費雋淳在感嘆的同時,亦不自覺地被她燦爛笑容所迷惑……他不懂,她自小到大的日子過得又悲又苦,何以還能保有如此純真的赤子之心?
漸漸地,迷惘沉寂為一股凝視,冷漠的眼神燃起一簇火苗,埋藏在黑瞳最深處,他深深看著她,眸光流轉過許多隱斂的情感,自製與疏離正一點一點自他嚴峻的俊容中撤去。
被他這一望,茵茵也像丟了魂魄般傻傻仰望他,長睫毛不安地顫動著,掐得出水光的澄眸頻頻眨動著。
當她以為,他或許會慢慢湊過來給她一個吻時,她失望了,他釋放了眼底的柔情,卻沒有放縱自己的理智。
「莊主,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抿著極度乾燥的唇,垂下臉輕聲道。
「妳問。」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她終於還是問了,他等了這麼久,就希望她問他一句--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再令自己後悔。」深邃縹緲的嗓音,充滿了沉痛。
茵茵神情動容地與他的視線相交。「後悔?」
「妳想知道,我的妻子是怎麼死的嗎?」
「她……她不是病死的嗎?」關於這些傳言,她略有耳聞。
他笑,眼中激蕩著令人不忍的悲慟。「正確的說法是,她是在那片竹林里,上吊自殺的。」
「啊--」茵茵毫無預警地倒吸一口氣,不由得四肢發涼。自殺?
難以置信,那個三不五時就得經過的竹林,曾經弔死過一個人,而自己甚至還在夜深人靜時跑進裡頭哭……難怪,難怪莊主時常出現在那裡,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啊。
許久,她吐不出一個字來響應,費雋淳艱難而苦悶地搖頭,慢慢細訴出藏於心底的陰影。
「她的名字,叫做嫣紅。打從她嫁進莊裡,便病痛不斷,我知道她不願嫁給我,哪怕她不過是個農村人家的女兒,但他父母卻隱瞞這事實,讓我照舊娶她進門。當時我很有耐心,等著她改變,然而這段時間內她卻不斷折磨自己,不吃藥、不讓大夫看病;我當她鬧脾氣,過陣子忍不了病痛就會妥協……沒料到,她身體是真的不好,染上惡疾,最後,她憑著意志走上絕路,來表明她對我的怨恨。」
只見茵茵眼中淚光閃爍,在聽到最後一句時更駭然瞪大眼睛,難過得眼圈發紅,為這樣的過往感到心痛。
「夫人她……她好傻,您是這麼好的男人,她為什麼要用自我了斷的方式來對你抗議呢?這對她不公平,對你也不公平啊。」她強忍心中悲楚,是不想加重他的痛苦。
「後來我才知道,嫣紅在村裡另有心上人,兩人早私訂白首之約,無奈雙方父母皆強烈反對,而男方也被送往京城赴考,此後音訊全無。可惜……可惜她並沒有早些讓我明白,否則,也不會有這等無可挽回的慘劇了。」他苦澀地搖首,目光幽冥深邃地飄向某處。「那天,她在竹林里穿著紅衣裳上吊時,是我發現的,她恨我,我也恨我自己,但為了讓她父母安心,也讓這事永遠地結束,我決心隱瞞住真實,就當她是生病死的。」
這波波衝擊人心的真相,令茵茵錯愕地瞠大汪洋水眸,不由得輕打寒顫,腦子裡擠滿那個嫣紅上弔死去的模樣。
「可……可是,您為什麼要告訴我呢?」
從他口中逸出一聲長嘆,復又回首定定注視她。
「因為--我希望妳明白我的苦心。」堅定而不失溫柔的宣告,揉以深情的眼光。
她震撼得全身一凜。「莊主,你……」
「妳問我為什麼對妳好,關於這個問題,我可以給妳許多不同的回答,包括虛偽的、敷衍的,但我不願對妳隱瞞,更不希望這莊園再有謊言存在,所以我要告訴妳,我很喜歡妳,所以我要幫助妳,讓妳早日擺脫病痛。」
喜……歡?
茵茵張口結舌,腦門轟然動蕩,被這兩個字給驚呆了思緒,僵硬了身體。
她應該歡天喜地跳起來歡呼一番,更應該深受感動地喜極而泣,可……可是,瞧瞧她弄了什麼怪表情出來?
兩眼發直、嘴巴微張、面陷獃滯狀,只因為她不知道,她憑什麼得到他的喜愛?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呀,而她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小丫鬟……不不不,她肯定弄錯了莊主的意思,他必然不是真的喜歡她,至少,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雖然她很確定,自己很喜歡很喜歡他,而且就是男女之間會讓心口如小鹿亂撞的那種,但不表示,她這個尊貴偉岸的莊主也把她當女人一樣喜歡。
她勉強咽了口氣,擠出一個很尷尬的傻笑。
「莊主,我知道你對所有的家丁丫鬟都很好,而我又特別笨、瘸了條腿,難怪你要幫助我。」
「我對妳的好不一樣。」傲然地濃眉一揚,他稍稍逼近她臉孔。
「呃,我也覺得不太一樣呢。」她心慌意亂地避開他莫名灼熱的視線,偏偏臉部筋肉不聽使喚地頻頻抽搐,她急忙按住雙頰。
「當然不一樣,除了妳,我連嫣紅都不曾抱過。」
茵茵無措地斜望著他,心臟失序地奔動,在這剎那,突然發現他眼底凝聚的巨大傷痕,她忍不住鬆開了手,往他身上輕撲過去,笨拙地環住他肩膀,想傾盡所有心力來安撫他心頭的痛楚。
「莊主,您別難過好嗎?奴婢讓你抱,即使你把我當夫人一樣抱著也沒關係,只要你不要再難過下去。」
費雋淳沒料到她會主動抱住自己,因而震愕得無以復加。原是哀傷逾恆,如今她的擁抱減輕了心頭的陰霾。
「茵茵……」
情勢瞬間逆轉,他將她暫擱在肩上的藕臂拉下來覆在腰側,茵茵頰如霞燒,秀麗臉上浮現淡層粉色……
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這樣近的距離,他身上的熱度如排山倒海席捲過來,打亂她的呼吸;若再去看他熾熱的眼,恐怕自己會被燙傷。
他俯身在她額頭印上一吻,綿綿柔柔,細碎輕巧猶似蝶吻;他的氣息拂過她的頰畔,驟見她惶惑地捏縐他腰間衣物,溫潤的肩頸泛著紅潮,完全不曉得自己的馴服對他有著多麼大的誘惑。
灼熱的吻沿著額頭蔓延至鼻翼、鼻尖,她屏息著、戰慄著、昏眩著,閉著眼心旌神搖,以為他的吻將會自鼻尖落到她的唇。
但顯然地,他畢竟太過理智,輕輕地移開停留在她鼻尖的唇,接著用手輕輕點按一下。
「妳不該這麼聽話。」
她睜開蒙眬的眼,心底湧上強烈的失落感,緋紅的雙頰還未退燒,只好悵然若失地盯著自己的腿來掩飾臉上表情。
「我只是,想讓莊主好過一些。」
「妳已經讓我心裡好了許多,真的。」他握住她逐漸冰冷的手心,低沉凝肅的嗓音卻不會讓聽的人心裡好過些。
她雖沒答腔,但他掌心裡的溫度漸漸傳達給自己。其實,只要反覆想著莊主曾經說過喜歡她的這件事情,她就不會那麼沮喪了。
思及此,茵茵又抬起了臉,然而目光是望著他,她就好想再一次地投入他溫暖的懷抱里。
「莊主,你說喜歡我,是真的嗎?」
儘管他的面孔看來還是如此嚴峻,但他卻不曾遲疑回答她這個問題。
「當然是真的。」
她心兒怦怦跳地強咽口氣。「那,你可以再說一次嗎?」
看著她一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表情,費雋淳的唇邊露出了忍俊不住的小小笑意。
「當然可以。」他微低下臉與她平視著。「我喜歡妳。」接著就在她措手不及之際覆上她微微開啟的櫻唇。
兩唇相抵,耳畔卻同時響起霹靂啪啦的鞭炮聲,猶如茵茵的腦中轟然巨響,卻是熱鬧滾滾又不搭調的嘈雜聲。
過了這一夜,便是新的一年。
也在這一夜,她柳茵茵,展開了新的人生。
大年初二是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歸寧的重要日子。
前一日過了晌午,馬雲盼便帶著蓮媽以及玉寧坐上了朱軒綉軸、裝飾華麗的大馬車,朝著淮霖鎮的方向前馳。
經過一天一夜的折騰總算抵達馬府大門,還未步進大廳,馬萊高和他的三妻四妾已熱絡地迎了上來,臉上皆洋溢著歡喜之色。
「這一路風塵僕僕,真辛苦妳了,快進廳里喝杯茶去去塵吧。」大夫人童秀妍先一步上前招呼著。
「是啊,盼了妳一早上,還以為路上出了什麼事旮榱耍想必妳肚子也餓了吧?」二姨太邵湄急忙湊過去搶話。「妳哥哥待地請人弄了一桌子的菜,到現在都還沒動過,我立刻吩咐下人去把飯菜給弄熱。」
「妳的房間我們也重新打掃過了,要是妳累了,也可以回房裡歇一歇。」三姨太方嘉涓更是不敢怠慢地接續這一句,深怕這難纏又跋扈的小姑又把矛頭指向自己。
馬雲盼綳著臉始終沒有表情,直到她跨入大廳的門檻,一屁股坐定在椅上,啜了口手中那杯剛沏好的熱茶,將白瓷碗擱回茶几上,犀利目光掃過廳上每一個人,最後停留在馬萊高身上。
「妹……妹妹呀,我說妳怎麼一個人回來呀?是不是小兩口吵架了?」馬萊高忍不住問。
馬雲盼卻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冷冷說道:「哥,叫她們統統出去,我有話單獨和你說。」
「啊?」馬萊高微感吃驚地望了望身後。
「聽不懂嗎?我要她們全部走人!」馬雲盼忿怒地重拍椅把。
「好好,妳別一回家就生氣嘛,大過年的,何必惹得一屋子烏煙瘴氣。」嘴裡這麼說,但馬萊高還是用眼神掃了他那三位妻妾,只見她們一個個悻悻然地離開大廳。
「出去呀!妳們兩個還留在這兒做什麼?」察覺身旁的人沒動,馬雲盼惱火地瞪著兩人。
「是,奴婢馬上出去。」玉寧驚惶地領命走人,但蓮媽卻忐忑不安地留在原地不動。
「我……」
「奶娘,妳快給我出去!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是……」馬雲盼的重話一出,蓮媽再怎麼不識好歹也非離開不可,雖然,她真的很害怕,小姐想和大少爺說些什麼。
待人統統走光后,馬萊高戰戰兢兢地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來,不時搓著兩手,努力擺出和顏悅色的表情。
「妳有什麼話,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很簡單,我要你準備好聘禮,等著迎娶茵茵那賤丫頭。」
「什麼?」馬萊高悚然一驚,整個肥碩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滾兩圈。「娶……娶茵茵?」
「怎麼,你不是很喜歡她,老是嚷著要娶她當小妾嗎?難道事隔幾個月就變心了?」她忿忿反問。
「不,我……我當然還是很喜歡茵茵呀。」慌亂中,他似想到什麼。「說到這裡,怎麼我沒瞧見茵茵,她人呢?」
「哼!她現在過得可好,住漂亮屋子、有專人服侍,吃穿不愁,簡直比我這費府二夫人還要來得尊貴!」
馬萊高一頭霧水地搔搔後腦勺。「我不懂,這話怎麼說呢?」
「還不是因為她不知廉恥地勾引莊主!」她咬牙切齒地低吼著,眼中乍現可舊的妒意與恨意,握緊的拳頭指尖泛白。
聽到這句,馬萊高表面上呆了呆,心裡卻是不相信的。
假如茵茵真有勾引人的本事,怎麼她當時在府里不勾引他呢?
「這……這不太可能吧?」他困難地擠皺了臉。
「不可能?那否則她憑什麼從一個卑賤的丫鬟升格為被丫鬟服侍的對象?甚至莊主還請了大夫為她治腳,這樣的差別待遇不會毫無原因的,肯定是她用她的身體迷得莊主團團轉……對,一定是這樣的!」說到激動處,馬雲盼歇斯底里抓住了他的手臂。「哥,我不管這麼多了,你非去滄浪山莊提親不可,你也非把茵茵娶回來不可!我已經容不下她在我的勢力範圍里撒野,你聽到了嗎?」
「哎呀,痛啊!」馬萊高趕忙將手臂抽回,綠著臉與她保持距離,埋怨道:「我的雲兒妹妹,妳是怎麼了?這樣掐人很痛的,妳說話就說話,用不著這麼動手動腳的嘛!」
「我不管!你一定要想辦法把茵茵帶離滄浪山莊,否則我在費府享有的一切,你休想再拿到好處!」
「可是,又不是我要娶,茵茵就肯嫁,妳別忘了,當初我執意娶她,就是蓮媽不肯,那個時候,妳還不是順著蓮媽的意思。」他擺出一張苦瓜臉。
「現在我改變想法了,你想娶茵茵,我就讓你娶茵茵,蓮媽怎麼阻止我不管,因為任何人反對都一樣,茵茵嫁你是嫁定了!」
不知怎地,馬萊高覺得她這嫁至費府不過三個多月的妹妹,性情變得更為浮囂暴躁,以前的她都令他難以招架了,如今轉變為這個德性--天哪,他這個做哥哥的究竟該不該娶?
如果時間回到三個月前,他會毫不考慮地點頭迎娶茵茵,但現在,要他去和那滄浪山莊的主子搶一個女人?未免困難了些。
「怎麼,難道你反悔了?」見他猶豫不定,馬雲盼臉色丕變地霍然起身。
「我說妹妹,妳……妳做什麼一定要我娶茵茵呢?」他艱澀地開口,試著好聲好氣地安撫她。「說實在的,我現在日子過得好得很,再討個妾,只怕府里又要鬧得雞飛狗跳,我雖然著實捨不得茵茵,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已經放棄娶她的念頭了。」他囁嚅地縮起肥短脖子。
「你敢!」兇悍的眼睛里迸出殺人的光芒,她竟一把扯住了馬萊高的領子,另只手高舉過頂,嚇得他節節後退。
「別開玩了笑妹妹,妳這是在做什麼?我可是妳的親哥哥呀,妳不會想因這事來打我吧?」
「你若違背了我的意思,我不但會打你,還會殺了你!」
「殺我?」馬萊高大打冷顫,萬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就因為我不娶茵茵?這……這也太荒謬了!」
「這一點也不荒謬!我要你娶,你就得娶!」她仍強硬著態度,但手已經放開了他的衣領。
「問題是,我娶不娶茵茵,跟妹妹妳有什麼關係呢?」馬萊高真被弄迷糊了,總覺這事沒那麼簡單。
「當然有關係,但我沒必要告訴你。」
「這……」他垮下臉,面對這無妄之災感到萬分頭痛。
「不要再這呀那的,你究竟聽不聽我的?」她氣得直跺腳跟。
「從小到大,妳有什麼要求我總是盡量滿足妳,但是--」馬萊高難過地嘆息。「這回妳這個要求實在太沒道理,我若答應了妳,豈不鬧人笑話?」眼見她即將再度發飆,他趕忙又加上但書:「不過,只要妳向我保證這是妳對哥哥我的最後一個要求,那麼我便答應妳。」
「真的?」
「唉,我幾時騙過妹妹妳呢?」他苦笑。
深吸口氣,馬雲盼緩下了兇悍的神色。「好,我保證這是最後一個無理的要求,從此以後,我不會再來煩你!」
「光是保證沒有用,這樣吧,我們立個字據。」
「還要立字據?」她不悅地揚起眉。
「親兄妹也得明算帳嘛,何況口說無憑,妳哥哥我被騙得多了,總得設法保障自己的權利。」
「好,立就立,反正我也不想誆你。」她冷哼。
「那妳等我一會兒,我去找紙筆。」
「你慢慢寫吧,等寫好了送到我房裡來讓我簽字。我累了,先回房休息。」解決了心頭事,馬雲盼看來極為疲倦。
「對了,我還有個問題。」馬萊高突然想到。「妳要我去迎娶茵茵,但,妳確定滄浪山莊的莊主肯嗎?」
「關於這些事你用不著操心,等我確定了好日子,會請人通知你的。」
「這樣啊。」
「還有問題嗎?」
「沒……沒了。」
儘管他還是滿腹疑惑,但眼前又沒別的法子,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到時再想辦法見風轉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