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寂寞的眼
誓言幻作煙雲字,負盡千般相思。
楚懷冰沒想到自己會被邀請今年的世界體壇傑出運動員評選頒獎典禮。而且還被評為
「最佳復出獎」的獲得者。
拿不拿這個獎對於她來說毫無意義,她也沒有多少興趣到公開場合去拋頭露面。但是經濟人近乎威脅的催促讓她不得不先到商場閑逛一圈,選置晚禮服。
凡妮莎是老牌的法國時裝,之所以會選擇這個店正是因為它出名的晚禮服時裝做工考究,款式新穎,而且一樣只有一件,不用擔心撞衫出醜。
導購小姐並不認得她,但是對於每一個客戶的造訪都極為熱情積極:「小姐,您的膚色像象牙一樣,不如挑這件粉紅色的弔帶長裙吧。」
楚懷冰將衣服比在身前,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飛揚的粉紅色,艷麗得刺眼,她不喜歡。一皺眉,放了回去。
小姐不厭其煩的又拉過一件翠綠色的,「這件如何?今年翠綠色是流行色呢。」
「已經是年末了,流行色也要換季了吧?」她沒給導購小姐台階下,一樣不甩那衣服一眼。一轉身,正好看到從前面更衣間走出來一名金髮女子,窈窕的身段凹凸有致,大波浪卷一樣的金髮燦爛耀眼,乳白色的長裙長曳到地,別具風情,美麗得倒讓楚懷冰看住了。
「南宮,看我穿這件衣服如何?」那個金髮女子甜甜地喚著身邊的男伴,楚懷冰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另一處角落裡的那張東方面孔,愣了一下。
「很好啊。」那人懶散的回答,嘴角還有幾分戲謔的輕笑:「你穿什麼都很好。」
「找你來真是失策,什麼參謀意見都沒有。」金髮女子噘起嘴抱怨著,又對著鏡子轉著圈照了照。忽然,對方從鏡子中看到了站在自己的楚懷冰,一怔之後倏然回頭,驚喜萬分:「你,你是楚懷冰?」
被對方認出楚懷冰倒不奇怪,她奇怪的是能在這裡巧遇南宮。所以沒有回答這個女子的問話,只是沖南宮點了點頭。
南宮看到她的一瞬,眸中閃過某種微妙的情緒,轉而微笑著向她走過來,伸出手:「楚小姐,好巧。」
「是很巧。」她客氣的握了一下對方的手,卻是一觸即分,不願意對視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生怕再被他看透什麼。
金髮女子也已來到她面前,自我介紹著:「你好哦,我是林達·瑞恩,南宮的秘書。」
英俊的老闆和美麗的秘書相約購物,這場面在三流電視劇中早已見膩了。楚懷冰努力
不讓自己的微笑顯得過於輕諷,一樣很客氣的和對方的手指短短接觸了一秒。
「我是你的冰迷哦!」林達急於在偶像面前表露自己敬仰崇拜,顯得極為熱羅。「你也在挑衣服么?」她四處張望著,「其實這裡的衣服大多數最好的新款已經被挑光了,冬天來選夏天的衣服並不是很合時宜的。你看我這件裙子怎麼樣?我覺得你穿會更好。」
楚懷冰垂著眼皮,「謝謝,不過我不太喜歡白色。」她不喜歡被別人用過的東西,無論是喝水杯,還是試穿過的衣服,一旦被別人沾手,在她心中就不再純潔,她不想再碰。
「那,紫色的如何?你穿紫色的也一定很美。」林達跑到旁邊去為她挑選衣服,楚懷冰抬起眼望向南宮,淡淡的說:「你的女伴很漂亮。」
南宮微挑起唇角:「和你相比,我更喜歡東方女孩兒的沉靜含蓄。」
她臉色一變,為他的話中深意略感不安。
他只是笑笑,從她身後的衣架上拉過一件紅色長裙,對她說:「穿紅色吧,也許你更適合開朗飛揚的紅色,會襯得你的臉色都紅潤起來,不再像現在這樣蒼白。」
她默默的伸出手——繞過他的身子,從旁邊取下一件黑色的裙子,面無表情道:「謝謝你的分析,不過我討厭紅色。」
拿著黑色走到櫃檯前去付款。南宮跟到她身邊,低聲問道:「我可不可以有這個榮幸代你付款呢?」
「為什麼?」她眨眨眼,「我不喜歡隨便接受別人的禮物,能給我個合適的理由好么?」
他用手指輕輕叩擊櫃檯上「聖誕節特價」的字樣,笑說:「就算是我送給你的聖誕禮物吧。」
她揚起眉毛,「謝了,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沒有彼此熟悉到可以互贈節日禮物的地步,抱歉你的理由不能成立,我不接受。」抽出皮夾,刻意將皮夾中的金卡和鈔票展給對方看,自己付了帳。
她要走的時候,南宮在後面叫住她:「聖誕節你不表演,聖誕節后呢?方不方便抽時間再見個面?」
「再說吧,找我的經紀人談。」她沒時間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午睡的時間好像又到了,總是覺得困困的,睜不開眼睛。於是直接推門走了出去。
最終還是選擇了黑色,看看手中的袋子,她為自己感到無奈。自從兩年前的災難降臨之後,環繞在她周圍的似乎只有黑白兩色。黑色的窗帘,黑色的服裝,黑色的天花板,黑色的地面,和——一大片冰冷的白色冰面。
她生命中所有艷麗的色澤早已在兩年前幻滅乾淨了。
「本年度女選手最佳復出獎獲得者:楚懷冰。」主持人報出了她的名字,所有人都在熱烈鼓掌。
楚懷冰走上台,從嘉賓手中接過獎盃,簡短的發表了得獎感言:「謝謝大家一貫的支持,感謝評委的評選和一直為我操勞的經濟人。謝謝你們。」
她說得未免太客套,客套的近乎虛假了。以至於當她走下領獎台時,無論是從觀眾,還是媒體記者,甚至是經濟人的臉上都清晰的看到「失望」這個字眼。
他們究竟想從她的口中聽到什麼呢?這兩年來她如何克服對那位逝者的思念,將哀痛化為動力的辛酸歷程?她不是戲子,沒道理將自己的生活演給別人看。
坐回自己的座位,孟林對她翻著白眼,小聲說:「你就不能多說兩個字啊?」
「多說一個字能多給多少開口費?」她犀利的反問,「太悶了,我想出去透口氣。」將獎盃塞到孟林的手裡,不管現場媒體的注意,她已經起身獨自走出了轉播大廳。
又是一個蕭瑟寒冬日。
她點起一支香煙,幽幽的煙火燃亮了她的眼睛,卻沒有吸,只是舉在手前默默的出著神。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吧?」有人在她身側說話,讓她吃了一驚,看到那人的臉更加詫異:「怎麼在哪裡都能遇到你?」
那人走近,被她的煙火映出臉龐的輪廓,那深邃的目光依舊。是南宮。
「又是一個巧合吧。」他在她手邊的石階上坐下,神情舉止都自由而隨性地叫楚懷冰吃驚。「我的公司是此次大會的贊助商之一。」
「你倒不怕冷?」她索性坐在他身邊。喜歡無拘無束的感覺,這種冰冷的石階比起屋子裡面真皮包裹的座椅更讓她覺得有溫暖的味道。也許她天生更適應在冰雪中生存吧。
香煙剛剛挨到唇邊,卻被他從旁邊拿了過去,「可以么?」他揚了揚煙蒂,在徵詢她的意見,她挑眉,「隨便。」看著他將自己點好的香煙放到他的唇上吸了一口,她帶著幾分玩笑的好奇,「沒想到你會抽煙。」
「為什麼我不會?」他反問,「難道你沒見過男人抽煙么?」
她被問得愣了一下。並不是沒見過男人抽煙,只是記憶中那個唯一一個能在她的眼眸中停留的人影從來都是純凈清澈,不摻任何雜質——包括香煙尼古丁的熏染。所以她理所當然的認為,身邊的人都是不抽煙的。
「你怎麼會愛上抽煙的?」他看了看手中香煙的牌子,過濾嘴很長,顯然是女式專用產品,看得出她抽煙也不是一朝一夕了。
她撩撥開自己眼前散亂的長發,懶散的回答:「沒什麼原因,為了提神而已。」
「為了提神,還是為了麻醉?」他淡然的聲音在裊裊青煙后飄出,四周一瞬間變得死寂。
她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裹緊了大衣,在手上呵著熱氣。她喜歡在冬天中看到白霧翩然的樣子,就像現在這樣,一股暖氣強行和天地的寒氣相抗衡,卻總是徒勞無功,最後讓自己灰飛煙滅。
「你上次說聖誕節后要和我談事情,談什麼?」她轉移了話題。惹得他倒有些不習慣,「你不是說讓我去找你的經紀人談么?」
她聳聳肩:「現在他忙,但是我有空,和我說了,我看你有沒有必要再去找他談,省得浪費我們大家的時間咯。」
他一笑,「其實很簡單,我們公司現在在做冰雪業的產品,想邀請你做產品代言人。」
「我?」她用手指點著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像個好的代言人么?」
「你有新聞價值,媒體會很願意炒作,對於產品的宣傳來說可以做到事半功倍。」
她驟然變了臉色,站起來,冷淡了表情:「抱歉我不喜歡被人當作可以交易的商品。」她甩頭離開,被他從後來拉住了胳膊,迫使她轉過身來和他對視。
「你好像很習慣用『抱歉』這個字作為開場白,然後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幽幽的眸光在雪色的光芒下格外的魔幻,「讓我也學你一次,抱歉我不並不想傷你,我只是覺得我們都需要對方而已。我需要讓自己的事業做的更好,而你,一樣要吃飯,要生活。」
他的話雖然簡單,卻一針見血。靠著青春美麗混吃混穿的女選手們,誰不想找到一家可靠而長遠的公司作為自己的靠山?有幾個人像她這麼不識時務,三催四請還要擺架子,甩臉色給老闆看?
「真的那麼需要我?」她和他的眼睛對視了幾秒鐘后,忽然嫣然一笑,「好吧,還是去和我的經紀人談吧。如果你開的價錢能打動他那顆金子做的心,我會考慮和你們合作的。」
他放開了她,對於她如此快的變化了表情,他似乎並不意外。也許在他心中,大部分的女人,尤其是明星女人,都是這樣忽冷忽熱,變幻多端的吧。
「明天我派人去你的經紀人那裡。」他好像在下達命令。
「OK,隨你的便,我反正要出門狂歡,不奉陪了。」她終於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不能讓南宮知道,當她被他牢牢的鉗制住手腕的時候,她有多驚惶。很久很久沒有人能和她這麼親近了。更重要的是,從她記事以後,除了哥哥,就再沒有第二個異性和她有過「肌膚之親」。驟然被外人冒犯了,她只覺得手腕處火熱得如被燒傷般灼痛。
她不得不擺出巧笑嫣然的姿態以擺脫南宮那迷一樣的眼神。轉到對方看不到的角落去,用手按住剛剛被他抓到的地方,她不禁憤憤不平。
他憑什麼對自己這樣無禮?僅僅是因為他有一雙迷人的眼睛,可以讓見到的人都忘乎所以么?
討厭他,討厭所有自大的男人,因為他玷污了她心中曾經最最純潔的回憶。
即使哥哥已經去世兩年,她依然在守身如玉,苦苦地為那個人守著內心深處最純凈、隱私的秘密。但是南宮的出現讓她越來越不安,似乎這些秘密即將被人揭破,而她苦心經營的這個可以將她緊緊包裹的黑繭也即將破裂。
平安夜,美國全境都呈現出歡樂的氣氛,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歡樂的人群。在這樣美好的夜晚,只有一個地方是沒有人願意去的,因而顯得更加凄清。
這裡是墓園,無數埋葬在這裡的鬼魂都只有選擇在地下孤獨地過這個聖誕節了。
但在溶溶的月色下,似乎有一個纖細的人影靜靜的佇立在一座墓碑之前。
星光將她臉上的淚水射出幾分晶瑩剔透,月色讓她的面龐顯得更加素凈冰冷。
毫無血色的手指輕輕撫著石碑上的字跡,淚終於在這夜滴落。好像兩年前的某一日,一樣是在這個地方,一樣是她獨自祭拜,一樣是在心底懺悔著,一樣寂寞的念叨著他們曾經要生死相隨的誓言。
石碑上,金色的字跡沒有為旁人過多的講述碑下人曾經繁華風光的經歷,只是如所有平常人一樣,以他的姓名和生卒年的匆促簡短的記錄了他一生:
楚懷玉,生於1976年8月13日,卒於2001年12月25日,終年24歲。
經紀人領著楚懷冰走進凌雲財團的總裁辦公室,客氣地介紹:「這是凌雲的總裁南宮先
生。楚懷冰小姐。」
「我們見過。」南宮笑笑,伸手讓座。「孟林先生已經把我要和您談的合作計劃都轉告
給您了吧?」孟林是楚懷冰的經濟人。
「是的。」楚懷冰露出公事化的笑臉,「不過我沒想到您是讓我做服裝代言人。」
南宮從手邊拿過一些衣服圖樣,遞過去,說:「美國北部地區常年寒冷,冰雪運動很發達,冰雪系列的產品其實不僅僅包括服裝,還有冰鞋,滑板等等。」
楚懷冰只是瞥了一眼設計圖紙,忽然說:「上次您談到您會選擇我是因為我有新聞炒作的價值?」
「是的。」南宮依然直言不諱。
「還有別的原因么?」楚懷冰瞥了一眼旁邊的小酒櫃,在那裡的最上方擺著一個鏡框,鏡框中似乎是一對人的合影。「照片上的人是誰?」她問。
南宮沉默了一下,「這似乎和合同無關。」
楚懷冰掀掀眉毛,「不方便回答么?」她不喜歡總被他步步緊逼的感覺,能夠適時的反將一軍是她所高興的。乾脆站起來,走到那裡將鏡框拿下來,看清了照片中的女人。
是一張典型的東方面容,溫柔寧靜,明眸皓齒,正靠在南宮的肩膀上甜蜜的笑著。照片顯示的時間是2001年6月。
有人從她的手上接過鏡框,她以為是南宮,沒想到是林達·瑞恩。對方的眼中有著深深的憂鬱。「還是先談合同好么?」那口氣和眼神似乎在努力遮掩什麼,又像是在向她請求著什麼。
楚懷冰回頭看了一眼南宮,他的眼神倒是極為淡漠,沒有多少不愉快的樣子。
似乎沒有刺激到他?還是他掩飾的工夫更到家一些?這照片中的少女和他的關係一看
便可以猜到是情侶。曾經的情侶,因為失戀而分開,還是……
她一笑,又坐了回去。打開手中合同範本,說:「那麼,我們現在可以討論合同的內容了吧?關於酬金……」
「三年一千萬。」
「很優厚嘛。」楚懷冰又挑挑眉,「不過一簽就是三年,時間上你不覺得是冒險么?」
「我對你有信心。」他否決了她的疑惑。
她擺出一臉受寵若驚的神態,「萬一虧本了,就算不要我賠錢,我可是要欠好大的一個
人情給你了。」
南宮原本端莊的表情乍然浮出一絲狡黠,「那我不會介意你到時候的以身相許。」
又被反將一軍,楚懷冰並不奇怪南宮的語言攻擊能力,只是奇怪在剛剛被一張神秘照片引發他情感隱私之後他還能有這份「幽默」。反觀林達的表情,倒沒有這份輕鬆,在那邊獨自皺眉,似乎對於南宮的輕浮也並不滿意。
放下所有的戲謔,楚懷冰終於開始認真的討論起合同的內容。
「第一條……」
意見談完,雙方達成一致,也確定好了召開新聞發布會,就此次合作通知各界媒體的
時間地點。
楚懷冰決定離開的時候,南宮站了起來。
「為了慶祝我們的合作,我可不可以請你喝一杯?」他的邀請倒在楚懷冰的意料之內。幾次交手后,隱隱地可以感覺到這個南宮對自己的人頗有興趣,而非她本身的新聞價值這麼簡單。所以這更她覺得應該疏遠這個人,而且離得越遠越好。於是笑著推辭:「算了吧,男人灌女人酒,多半沒好事,我還是保持清醒比較好。」
南宮不介意的一笑,對林達·瑞恩說:「帶楚小姐去服裝設計部看一下,順便幫楚小姐量體,做好宣傳服。」
楚懷冰和林達走出來,說:「你這個老闆脾氣看起來不錯。」
林達笑笑:「現在看起來的確不錯,不過他發起脾氣來也很嚇人的。」
「哦?」楚懷冰有些置疑,「他會發脾氣么?」看起來好像好好先生的樣子。
「當然會了,上一次他……」林達的話說到一半停住了,「先去看服裝吧,在開記者會
之前要拍不少宣傳照。」
她是故意岔開話題,楚懷冰豈能聽不出來。這種吞吞吐吐,欲說還休的的樣子是她最討厭的。如果一開始就什麼都不方便講,何必露個話頭兒給聽者,似有意又似無意。
「照片上的那個女孩……」楚懷冰想再次探尋那個未知的秘密,林達已經說了句「sorry」
去給設計部打電話了。
一個月後,新聞發布會召開。不少體育界、商界、演藝界的媒體記者到場,場面很熱鬧。
林達主持當日的會場。
「此次凌雲集團有幸請到楚懷冰小姐作為形象大使,是本公司上下都很高興的一件事,我們有信心講凌雲的品牌做的更好。」
楚懷冰和南宮相依而坐,今天從始至終卻一直都沒有說話。
楚懷冰不說話是因為她要鼓起全部的心情去面對媒體。而她冷眼旁觀南宮,似乎他的
心情也並不是很好。淡淡的表情,公式化的微笑和套路的回答提問,一切都和他最初熱心的邀請她加入公司計劃時的態度都有些相去甚遠。
於是,趁著休息,她悄悄側過身問他:「昨晚沒睡好?」
他搖搖頭,「這幾天疲勞過度吧。」
有個麥克風插到他們眼前來,某記者向楚懷冰發問:「您單獨滑冰兩年,不問世事,為什麼突然覺得當凌雲的產品形象代言人呢?是因為經濟的原因,還是和南宮先生的私交?」
私交?他們有什麼私交可言?她一笑:「都有吧。」這個問題只能給一個套路的模糊答案。
記者窮追不捨:「那麼,您現在是否還堅持一個人滑冰?您的個人感情生活不想追求一個新的伴侶么?」
她的臉色一沉,手指冰涼,垂下眼帘,說:「我喜歡孤獨的感覺。」
有家知名電視台正好走過來要求專訪,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南宮徵詢了楚懷冰的意見,彼此都同意接受訪問,並將時間定在了當晚。
從新聞發布會現場,楚懷冰和南宮先直接回公司換服裝。要做電視訪問,外形上不得
不更加註意許多。
楚懷冰剛剛走進公司內她個人的專署房間,門外就有人敲門。打開門,南宮正站在那
里,手捧一個大盒子。
「什麼東西?」她問,看得出是送給自己的,於是接了過來。
「聖誕禮物,作為公司內的合作人,給你補送聖誕禮物,你大概不會介意吧。」
「當然。」沒錯,她既然已經「賣身」給了他的公司,老闆送一兩件禮物自然可以收下。於是她打開那個盒子,看到靜靜的躺在裡面的那件紅色長裙,正是當日在凡妮沙時裝店見到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蹙眉看著那件衣服。依然是張狂艷麗的紅色,血一樣的紅色。「我最討厭紅色了,難道我沒告訴你么?」她將紙盒放下,懶得再看一眼。
「我只是覺得它最適合你,而且作為公司現在的形象代言人,我不希望看到你再隨意安排自己的穿著,好像……一個寡婦。」
他的話不知道怎麼,驟然激怒了她。
「我像寡婦?哼哼,你的想象力還真是豐富。是不是每個老闆都可以隨意安排自己員工的一切?自由支配著他們的一生?你以為你已經用錢買到了一切了?包括我的思想和我的尊嚴?」
他靜靜的望著她,平靜的開口:「我以為,這只是一件禮物而已。」
「禮物!對,是禮物!不過是一件居心叵測的禮物!你和其他人一樣對我充滿了好奇,我知道你們都在想什麼!那個女孩子,她死了同伴,她的哥哥,她最親的人,她一定很孤獨,很需要別人的安慰,甚至很需要錢來度日,否則她不會有力量繼續站在這個冰面上!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只要擁有我自己就行了!其他的,無論是憐憫同情,還是嘲笑諷刺,我都不需要!」
她的爆發看起來突然,或許是白天勞累的外事活動讓她並不太好的耐性終於到了極點,然而那潛藏在怒火之下的,卻是一顆傷痕纍纍的心。
在眾多的媒體閃光燈前,她才驟然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她怎麼可以相信自己的定力,相信自己可以獨立的面對這一切,可以自信驕傲的活著,不用懼怕任何人的誹謗,猜測,和眾多的流言蜚語。她錯了,她完全錯了。她依然還是那個手足無措的,只用冷漠的表情來掩飾自己脆弱內心的那個小女生而已。
晚上接受採訪。在燈火輝煌的演播廳中,她和老闆南宮貌合神離的並肩坐在一起。主
持人問她:「兩年來所有的冰迷都在關心你的去向,但是你卻堅強的挺過來了,那段最難熬的歲月可以給大家講一講么?」
「講什麼?」為什麼又是這種無聊的問題?她衝口而出的憤怒被南宮的淡淡一句話打斷了:「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幸,我想今晚還是不要變成名人隱私的揭秘會吧。」一句話將主持人的嘴封得很死,但楚懷冰並不想領情。本來很好的心情,今天就是被南宮那件紅色的晚禮服破壞了。
後面的訪問她多數都是簡單的一帶而過,並不認真,看得出主持人對於邀請她來也很
失望,八成已經把他列為拒絕往來客戶了。
走齣電視台的大門,南宮忽然說了一句:「我很抱歉。」
她倏然轉身,冷冷的盯著他的眸子:「抱歉?你有什麼可抱歉的?新聞會開了,戲演完了,也許你的賺錢機器明天就可以開始運作了。但是,從頭到尾,你為我考慮過么?你以為我的悲傷真的是很好的噱頭么?你嘗到過生離死別的滋味么?你知道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又被人撕裂的感受么?你知道自己被迫被剝開外衣赤裸裸的站在全世界面前的樣子么?你知道么?」
她不想聽他的回答,賭氣快步走下台階,直接上了公司為她指派的車子。林達正坐在
那裡,沉默著等待她的到來。
車子發動了,林達看看臉色鐵青的楚懷冰,忽然說道:「其實你不應該怪南宮的。這世上有多少人會只對你的經歷感興趣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不會。因為他也歷經過同樣的生離死別。那種痛感,他和你是一樣的。」
楚懷冰微怔,恍惚著明白了什麼,問道:「他辦公室中的那張照片里……」
林達點點頭:「那是他的女友,曾經是他最愛的人,可惜已經去世了。她死的時候,南
宮甚至不惜開槍自殺相追隨。我們都以為南宮的心也隨著死了,但好在他最終挺過了那一關。」
楚懷冰驟然冷靜下來,眼前漂浮著的全是南宮那雙淡然得近乎冷漠的眸子,還有那似乎總在藉助墨鏡隱藏的,眸底淡淡的憂鬱。
她忽然喊了一聲:「停車!」
車子嘎然停住,她不顧林達的阻攔下了車,雖然天很黑,但兩側路燈卻可以清晰的照出一兩百米內的車型。她在公路的中央伸出雙臂,死死的凝望著那由遠而近的銀灰色轎車,直到車子帶著刺耳的摩擦聲在她的身前停住。
南宮蒼白著臉走下車,一把將她拖進車內,低喝著:「你不想活了?!」
她默默的望著他的眼睛,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認真的觀察他的眼睛,不再帶著以往內心中的的厭惡和逃避。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女友的事?」她開門見山。
他一震,「是林達告訴你的?」顯而易見的答案,彼此都不需要再說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聲音在沒有燈光的車廂內似乎極為幽長:「並不是我不說,而是我覺得沒什麼可說的。正如你的感受一樣。」
一陣沉默。
「讓我說什麼呢?說我曾經多麼多麼愛她,她走的時候我是多麼的痛徹心扉?我說這些有什麼用?要博得誰的同情?明天不是一樣要繼續么?」
他的回答讓楚懷冰並不滿意,在林達口中的南宮無疑是一個絕對痴情的人,但是現在的他更讓她感覺是個寡絕到快要忘情的人了。「
「也許你並不是真的愛她。」她憤憤的說。
他一笑——也許是笑了吧,在夜色中恍惚看到他唇角的揚起,「什麼才叫做真的愛?生死相許?你愛不愛一個人,不是放在嘴裡,面對所有人都要傾訴一遍的。愛應該是深藏在心底的,只是默默的付出著,不求回報,不求被人知道,就這樣默默的,與她相守一生。但即使是這樣,都很難有人做到。」
他語氣中的沉重和那份極少人才能明了的深情令她動容,若有所悟。
沉寂了許久,幽幽地,她問道:「你恨她么?」
「恨她什麼?」
「恨她撇下了你,獨自去面對死亡,讓所有的誓言都灰飛煙滅。」
他苦笑:「恨她又怎樣。她走得又何其的不舍。如果上天可以讓她選擇活著去愛,她怎麼可能捨得放下她最愛的人。只是命運太殘酷,和我們開了一個玩笑。它要讓我們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可以終成眷屬的。」
聽著他的低吟,她的淚在夜色的遮掩下悄然滑落。
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可以終成眷屬。
而她與他,就是那最不幸的人。那種永遠在追悔哀悼逝者的傷痛,只有經歷過的人才
能明白。上天入地,多少次追問,都喚不回他(她)的身影。曾經的一切都永遠地變成了回憶。
誓言幻作煙雲字,負盡千般相思。
情像火灼般熱怎燒一生一世延續不容易
負情是你的名字錯付千般相思
情像水向東逝去痴心枉傾注
願那天未曾遇
只盼相依那管見盡非遺憾世事
漸老芳華愛火未滅人面變異
祈求在那天重遇訴盡千般相思
祈望不再辜負我痴心的關注人被愛留住
祈望不再辜負我痴心的關注問哪天會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