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嚇嚇他!」

「嚇赫他!」

像是幾十個人在開會,聲音卻忽遠忽近,不停地在空蕩蕩的房間里迴響。

「那傢伙想要把我們趕出去!」

「他還說要把我心愛的古董花瓶清掉,那可是老佛爺賞賜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商討著如何要把正偉趕出去。

「真是可惡!」

「他何止可惡,簡直可恨透頂!」

「我贊成嚇嚇他!」

「對,嚇嚇他!」

「我也贊成。」

「教他用爬的出去!」

幽靈們全笑了起來,對付那種狂妄的小子,只要把頭拿下來就夠了。

「可是安妮姑娘她……」

「怎麼?那種不信邪的傢伙有什麼好?」

「就是說嘛,安妮姑娘嫁給他,我才替她操心呢!」

「沒錯,天底下比他好的男人多得是。」

「我們這也算是功德一件,怎麼可以把安妮姑娘往火坑裡推呢?」

「就是說嘛!」

「安妮姑娘可是我們看長大的,就像是我們自己的孫兒一樣,咱們說什麼也得替她解決麻煩,省得他以後欺負咱們的安妮。」

「對!」

「沒錯!」

大家愈說愈覺得有理,打定了主意非得把那個叫嚴正偉的傢伙攆出去不可。

「那就讓他留下來吃飯吧,嗯?」

「呵呵呵……」

幽靈們全都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

「那一定很有趣!」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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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偉決定留下來吃晚飯,原本打算用過餐就走的他,突然心念一動,打電話教家裡的傭人替他送來三天份的換洗衣物。

「你要在這兒住三天?」當衣物送來時,安妮嚇了一大跳。

「是啊,你不歡迎?」

「我當然歡迎。」只是她得替他和自己捏好幾把冷汗。

「不是我多心,我總覺得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安妮輕抽了口氣。

「這房子也有點怪。」他忍不住皺眉,仰首看了看天花板和四周。

「不會呀……」

「怎麼不會?」他一副不願多說的表情,可是又忍不住。「安妮,之前上樓前,你……有沒有發現……」屋裡的擺設突然變得不一樣?

「發現什麼?」安妮鎮定的眨了眨眼。

「不。」突然他搖了下頭,「我大概是眼花了,我覺得東西好像自己會跑。」

安妮輕笑一聲,努力裝得很自然。「這房子很正常啊,你會看見什麼?我從小平安無事的長大,就是最好的證明。」

「說得也是。」正偉也笑了起來。「所以我才會說我眼花了。」

可是他為什麼會突然無緣無故像被什麼東西絆住了一樣,跌了一跤呢?

不願意再多想,他輕輕的擁住安妮。

「我剛剛好氣,差點掉頭離去,心裡還想,既然你這麼防備我,那我們不如分手算了。」

「不……」安妮立刻一臉緊張。

「不過那是剛才。」他笑了笑,輕輕的啄吻她的唇,說:「幸好你把我帶來你的房間冷靜冷靜,我才沒有作出最愚蠢的決定。」

安妮臉上的表情有說不出的惶恐。

「我告訴自己,就算是分手,也要知道原因。」

她緊緊的咬住唇,頭垂得好低好低。

正偉什麼事都跟她分享,什麼心事都願意跟她傾訴,而她卻不能,令她難過得抬不起頭來。

「姊,吃飯了!」安奇在樓下叫道。

「啊,吃飯了。」安妮迅速抬起臉,眼裡卻有著煩惱。

「只是去赴鴻門宴,又不是要上斷頭台。」

安妮被他的話逗笑了。

「我說錯了嗎?」他一臉無辜。「你的家人都不喜歡我。」待會兒他真不知道該怎麼接招。

「也許以後會喜歡你。」她老實承認。

他鬆了口氣。「安妮,現在我的心情已經好多了。你應該早一點告訴我的,否則我一直覺得被你排斥在外,進不了你的世界。」

她的家人不喜歡他也好,排斥他也罷,他寧願一開始安妮就對他坦白,他們倆一起面對各種問題。

「和那些難纏的案子比起來,你家人的排斥根本不算什麼。」

「我怕會把你嚇跑。」

「你急著想把我送走,才是大大的有問題,那隻會把我氣跑,而不是把我嚇跑。」他數落道。

「其實……」

「走吧。」正偉拉著她下樓,讓她好不容易想說出一切的決心再度瓦解。

「來,坐。」安奇招呼道。

除了吳玉芬,大家都已經坐好等著他們。

章司一見兩人坐定,湊熱鬧的故意坐到安妮的身旁。他朝安奇挑了下眉,兩人立刻得意的相梘而笑,令正偉不快的皺起眉頭。

今晚的菜色是由章司的父母一手包辦,采西式自助餐的方式,共有十幾道菜上桌,看起來令人十指大動。

尤其是主菜烤羊排,現烤現切,豐腴美味得讓人食指大動,是最受歡迎的一道菜。

「媽呢?」安妮問道。

「她氣得不想跟你吃飯。」章司說。

「章司!」她生氣的喊。

章司無辜的一聳肩。

「為什麼?」正偉握緊刀叉,突然間全沒了胃口。

「她不要安妮嫁給「外人」。」

「什麼叫作外人?難不成要近親聯姻才不算是外人?」正偉有些生氣的放下刀叉。

「你問她,她知道「外人」的定義。」章司指了指安妮。

「安妮?」正偉看向她,要她解釋。

「章司!」安妮不悅地喊,氣得想掐死他。

「算了,沒我的事。」章司趕緊逃命的端起盤子就跑,坐到遠遠的角落去。這一切都是安奇交代他說的,不關他的事啊。

「我只和自己選擇的人結婚。」安妮瞪著眾人,宣告道。

「只怕他知道你的身分後會逃開。」安奇好心的提醒。

「你的什麼身分?」正偉狐疑的看著她。

「我……」她驚慌了。

「什麼身分?」正偉又轉頭看向安奇。

「藍家長女的身分。」安奇嗤笑了聲。

「安奇!」安妮警告的瞪著他。

「安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正偉生氣的丟下餐巾站了起來。

「別忘了,他們排斥你。」她趕緊把他拉回座位。

「是啊,年輕人。」章父一笑,朝他舉了舉杯子。「想追我們安妮要有耐心。」

「對,」章母也開口。「沒有耐心可是會被我們家章司追跑的喔,呵呵呵……」

安妮一臉懊惱的幫正偉切羊排,暗暗祈禱著這一餐能平安度過,完全沒注意到正偉的眼睛正盯在牆上的某一處,愈瞪愈大。

牆上畫里的女人正對他招手!

他驚喘了聲。

還向他眨了下眼睛,給他一記飛吻!

「嚇!」他的嘴巴張得更大。

眾人不約而同的趕緊忍住笑,低頭吃他們的東西。

「好了。」安妮故意輕快的說,想緩和氣氛,一抬臉對上正偉的視線,她狐疑的也揚起了頭。

她倒抽了一口氣。

「你看見了?」正偉緊緊的抓著她的手問。

當安妮倒抽口氣的剎那,他本來差點彈跳起來,然而雙腳不聽使喚,只能「鎮定」的繼續坐著。

幸好沒人看見他的腳正在發抖。

也幸好現在沒有媒體記者在場,否則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見人。

「我看見畫歪了。」安妮站了起來,趕緊走向畫,假裝調整了下又走回來。

「可是你剛才……」

「我的確嚇一跳,因為畫快掉下來了。」她微笑看著他道。

千言萬語全梗在他喉頭。

他遲疑的看向畫,這一回換他拚命的眨眼,畫中人卻沒有動靜,他努力地瞠大眼,可是依然沒有動靜,他不禁狐疑了起來。

難道還是他眼花了?

「怎麼了?」安奇問道。

「我看見畫在動。」

眾人一同轉過頭去看,又再度轉回臉來,臉上彷佛寫著是他的腦筋有問題。

「我真的看見了。」他強調,可是提不出證據。

「你看見什麼了?」安妮只好進一步問。

「她向我招手,還給我一記飛吻。」

「噗!」正在喝酒的安奇不小心把酒全噴了出來,嗆得猛咳。「你說什麼?咳咳咳……」

大家全都笑歪了。

「千真萬確,我沒騙你們。」

「你到底是喝了幾杯了?老兄?」章司哈哈大笑。

安妮的臉色十分難看。

「安妮,我……」正偉百口莫辯,認為安妮是因為他的不正常,才臉色這麼難看。

「你大概是太累了。」安妮溫柔的拍了拍他。

「對……」除此之外,沒有辦法解釋剛才的事。

想不到第一天來安妮家拜訪,他卻表現得這麼差勁!

「快點把羊排吃了,上樓休息吧。」安妮趕緊為他斟了杯酒。

「嗯。」也對,如果真有什麼,不會只有他一人看見。

他叉起羊排,在即將入口的瞬間,叉子上的肉竟然化成一團蠕動的蛆。

他嚇得一聲大叫,趕緊拋掉手中的叉子,見鬼似的起身倒退一大步,驚喘的看著大家。

「怎麼了?」眾人一臉不解。

章父正好叉起了一塊肉放進嘴裡。

正偉眼睛瞪得好大。

為什麼同樣一塊肉,切進了大家的盤子里,大家都吃得這麼高興,只有他……

「嘔!」正偉突然一陣作嘔。

現在不止他叉子上的肉有問題,剛才安妮為他切的肉全化成了蛆!

「嘔……」他趕緊捂住嘴。

「正偉,你怎麼了?」安妮關心的扶著他。

正偉搖搖頭,不確定的鼓起勇氣再看一眼大家盤中的肉。

沒錯,他的確是太累了,不論是章伯伯吃進嘴裡正在嚼的,安奇正在切的,還有安妮剛剛吃的,都沒有問題,只有他的……

「嘔!」一定是他太累了。

「你好噁心喔,害得我們都吃不下了。」安奇抱怨道。

「安奇!」安妮怒瞪著他。吃不下?他嘴裡正在嚼的是什麼?

「對不起。」正偉臉色發白的坐下來,趕緊將羊排推開,不過說也奇怪,他眼前的羊排又恢復了正常。

「你不喜歡吃羊排嗎?」

不。他搖頭。是看了方才的幻影以後什麼都吃不下了。

「你到底怎麼了?」章司奇怪的問。

「你的反應不太正常喔!」安奇落井下石。

「安奇!」安妮瞪著他。

正偉只是捂著口,努力想要抑住作嘔的感覺。他不能說他看到羊肉變成了蛆,那樣會被章伯伯追殺的,那可是他好不容易做好的大餐。

「年輕人,你八成是酒喝多了才會這樣。」章父端起紅酒啜了一口。

「我今天什麼都沒喝。」他沒好氣的說。

「我說的不是今天,我是指你早就把胃喝壞了,否則怎麼會頻頻作嘔?」

「嘔!」別說了!他站了起來,趕緊遠離餐桌。「您說得對,我改喝咖啡總行了吧?」他決定快快脫離這苦刑,端起咖啡,打算喝完了上樓。

突然噗一聲,他口裡的咖啡全噴了出來。

該死,怎麼會是加鹽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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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章司和安奇在房裡笑成一團。

「你看到他的表情沒有?」

『看到了。』章司笑著拚命點頭。「他的表情像見鬼了一樣。」

兩人又是一陣大笑。

「之前你告訴我他會被整,這一餐準會吃不下,我還不太相信呢!」安奇哈哈笑大笑。

「我感覺到這房子在騷動,馬上就知道這傢伙慘了。」果不其然。

「我也慘了,我姊一定不會放過我的。」雖這麼說,安奇還是笑嘻嘻的。

「她一定會以為剛才全都是我搞鬼。」章司也笑道。「卻不知道是她男朋友「胡思亂講」惹的禍,呵呵呵……」

兩人又捧腹大笑。

「不如我們乾脆捉弄他到底,反正已經脫不了嫌疑了。」安奇壞心的說。

「喂喂喂,別把我拖下水,安妮感應得到的。」章司立刻一副敬謝不敏的表情。讓安妮知道他不幫她就算了,還害她,他會下十八層地獄的。

「也罷,反正有人會幫我們整他。」安奇得意的吹了聲口哨。

如果他能像章司那樣看得見,能和「他們」溝通,那傢伙恐怕不只是嚇得臉色發白而已,搞不好已經被他和「他們」整得昏倒在地,口吐白沫。

「你別動歪腦筋啊,你姊姊可是深深愛著他。」章司忍不住警告。

「那傢伙有什麼好?」安奇大剌剌地往床上一躺,瞪著天花板。「除了剛毅正直,其他一無可取。」

章司笑道:「這年頭剛毅正直的人愈來愈少了,尤其還是個律師。」

「少來,」安奇馬上一骨碌坐起。「為了打贏官司,要他辯稱月亮是蛋糕做的他也敢,你信不信?」

章司聽了大笑。

「什麼剛毅正直?哼!」安奇馬上一副不屑的表情。「這世上有很多法律規範不到的事情,就像這世上永遠有抓不到的壞人一樣。」

「你很悲觀哦,安奇。」章司揉了揉他的頭。

「唉!我一看到那傢伙就十分苦惱。」

章司失笑,「你苦什麼惱?」

「我姊是非嫁他不可,我真替她擔心。」到現在還不敢說出自己的能力,乾脆他替她說好了。

「放心,那傢伙這幾天會吃不少吃苦頭,會有人幫你趕走他的。」

「也對,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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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兩點。

為什麼他的肚子會一陣古怪?他什麼都沒吃啊。

正偉只好又下床,捧著肚子打開房門,打算走到走廊尾端如廁。就在他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一個骷髏頭和他對望。

「哇——」正偉驚聲大喊。

凄厲的叫聲不停地在屋子裡迴響。

安妮趕緊打開房門奔了過來。

「怎麼啦?」

「大概是……我……眼花了……」跌坐在地上的正偉全身發抖。

而奔回去的骷髏頭,牙齒也在打顫。

「你怎麼反而被嚇到?」

沒料到他們派出去的骷髏頭會不爭氣的立刻街回來,幽靈們全都不滿的抱怨。

「他突然開門……」害他反而被嚇一跳。

他奉命去嚇人,沒料到門突然一開,一張臉就這麼探了出來,嚇得他叫得比嚴正偉還大聲。

「真不中用!」一道老邁的聲音怒斥。

「乾脆使用暴力好了。」

「那會嚇壞安妮。」馬上揚起了不贊同的聲音。

「他沒有理由留下來。」

「可是安妮急著想讓媽媽承認他呢!」

「哼!」大家重哼一聲。

「再派個人去!」

「我去。」秀秀自告奮勇。

於是,遠遠的就看見一個古代的女人,手捧著托盤,上頭是杯紅茶,雙腳離地飄了過來。

安妮倒抽口氣,馬上攔在門口不讓秀秀進房。

「安妮,你是攔不住我的。」秀秀得意的笑了聲,打算筆直的從安妮的身體穿過去。

「安妮,有茶嗎?」正偉卻突然開了門出來。「嚇!」他震驚的當場呆住。

說時遲,那時快,安妮趕緊搶過托盤,塞進他的手中。

「來了。」她笑得好燦爛。

正偉驚愕的瞠圓了眼口,完全忘了反應。

「咦?」秀秀一臉狐疑的也愣在那兒。「他不怕我?」普通人見她雙腳離地,早就暈了過去。

安妮沒空理她,趕緊急切地拍了拍正偉,要他「醒」過來。

「安妮——」突然他大叫,像發瘋了一樣。

「怎麼啦?」安妮笑得更燦爛了,手在身後擺了擺,要秀秀快走。

「你……」她沒看見?正偉的嘴巴張得好大好大。「那……」一定是他眼花了。

那個站在安妮後頭,一臉疑惑地對著他直眨眼,雙腳離地的女人……八成是他的錯覺!

算了,既然大家都沒看見,他也要當作看不見。

「我們去池邊散步吧。」安妮拉著他趕緊離開房間。

「好。」正好他需要吹吹風清醒清醒。

秀秀狐疑地拉長了脖子,將臉湊到他的面前瞅著他看。

不論遇到什麼都要保持冷靜!他視而不見的從她眼前走了過去。

秀秀一臉匪夷所思。怎麼她脖子拉那麼長,對方還能這麼鎮定?

「奇怪,難道我變成透明人了?」她得趕快回去問問。

於是秀秀趕緊飛了回去。

聽她報告完,大家都氣得吼了起來。

「氣死人了!」

「氣死人了!」

「為什麼都嚇不倒那傢伙?」

如果他們這些幽靈連嚇人的能力都沒有了,那麼他們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

「我看得再想辦法。」

「安妮護著他,沒用的。」

「哼,那就藉著安妮的手整他。」

「哦?這倒可以試試。」

幽靈們一起來到了池邊。

兩人經過一晚的折騰,早已了無睡意,卿卿我我沒多久,剛好迎接清晨第一道曙光。

「你看,好美的陽光,這個時候的光線最美了。」

「你的眼睛更美。」正偉溫柔的低下頭欲吻她。

突然他心一驚,覺得好像有什麼人在窺視一般,趕緊左右看了看。

安妮覺得奇怪。「怎麼了?」

「沒什麼,哈哈哈……」他尷尬地直笑,又要將唇湊近。

「他們要接吻了!」

『快浮出水面!』

微仰著俏臉的安妮,突然看見從池面騰空而起的幽靈,不由得張大了小嘴。

「你頭上有大蟲!」她大叫,隨即一拳揍了過去,當場把正偉揍得暈倒在地上。

幽靈們高興地趕緊飄開。

「章司!」安妮氣瘋地大叫。「你給我出來!」這一切一定是他搞的鬼!

章司無辜的從安奇房間的窗子探出腦袋,打著呵欠。「不關我的事啊。」

「還說不是你?」她氣得渾身發抖。

「是他自己要「胡思亂講」的。」

「啊!」安妮這才想起來。

「教他自己自求多福啰。」章司懶得再理她,關上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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