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吳剛宮」中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不是搗葯聲,是伐木聲,當真有「吳剛」在伐桂。又是一個神話故事。
傳說是真是假不得而知,眼前真有人在伐「桂」。
一個個打著赤膊手拿斧頭的大漢,重複地砍著。可是怎麼砍也砍不倒,因為那「桂」樹不是真的桂樹。那是用千年寒玉冰塊做成的冰樹。
不過這些男人,全都「不死心」地一直砍伐著桂樹。
沒有用的,不倒就是不倒,屹立而不搖。齊如月如履薄冰的!看來「吳剛宮」名不虛傳,該如何應戰?
「既然來了,就快些進來吧!我沒空同你們瞎扯。年紀大了容易睡,去砍樹吧!砍倒了就能過關。沒有商量的餘地。我說話一向是不能打折扣的!」一名五十歲左右的老婦人,坐在冰椅上搖晃著,她在打盹時連講話都不張眼。
芊芊,她就是芝芝口中「十分頑固」的阿姨。
算來她就是苔苔的姨婆了,容貌依舊只是神情蒼老了些。歲月不饒人,紅顏已老,但依稀可見年輕時如花似玉。
聶天星二話不說,拔劍往冰桂樹上削了去,可是絲毫不見痕迹。
沒用的,刀刃根本一點作用也沒有。齊如月不得不擔憂起來,這分明是緣木求魚,不可能之事。
「這位婆婆,可否有變通方法——」她開口問道。
「女人?廣寒宮中怎會有女人來。」芊芊慢慢地張開取來,如鷹鷙般的目光射了過來。她緊盯著眼前的兩人——
「婆婆——這冰桂樹豈刀劍砍礙斷的?」
「知道就好。所以我這『吳剛宮』中是『死關』,想出關就得『死』,以人命換『桂』木之命,懂嗎?」芊芊老氣橫秋地說著!玩固口吻教人無法打個商量。
「婆婆能否再說詳細些,您大人有大量……」
「哼!你少拍我馬屁,行不通的。我軟硬都不吃,你們來了兩人?居然有兩人可以同時來到『吳剛宮』,算你們好運,一人死一人則能生。不過有人肯犧牲自己嗎?」芊芊說完就冷笑了起來,笑聲凄厲在冰壁中迴響著,格外駭人。
原來要砍斷「桂樹」不是沒有辦法的?可是——
「用肉體之軀環抱住桂樹,人體的熱力自然會把冰桂樹融化,但是——同時那人就會成為冰人。被寒玉冰魄冷凍起來,這就是『一命換一命』!」芊芊道出始末來,可這方法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冰桂樹倒了,可是人也成了「冰人」。
「所以我說了我這關是『死關』,根本無人過得去。除非……就像你們兩人-樣,可以聯手入關。其中一人肯為另一人犧牲性命嗎?哈——哈——有這種傻瓜嗎?」芊芊把話說完又閉上眼睛,繼續躺在冰搖椅上搖啊搖的。
空氣似乎凝結住,因為攸關生死……
齊如月想乘芊芊打盹時偷襲她。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這般有如小人行徑,聶天星和齊如月交換了個眼神,兩人心有靈犀地想來個左右夾攻。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芊芊躺在冰搖椅上,晃啊晃的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裡。這位婆婆年紀雖大,可是耳聰目明,即使她此刻閉目養神,這兩個年輕人豈是她的對手,連她身子也近不了。
但見芊芊悠悠地說:「我不但沒得商量,更沒有人情講。什麼『故人之徒』的我一點也不放在心上。芝芝就是做不到斷絕七情六慾,像我就是個死硬派,說我頹固也無所謂。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芊芊不再說話了,也不知真睡著還是假寐而已。
怎麼辦,不能智取又無法力敵。而且不會有人再對他們兩人「放水」了。闖過「玉兔宮」、「織女宮」,「牛郎宮」、「嫦娥宮」的齊如月和聶天星,這次真無計可施了。
齊如月望向那幾個「神智迷失」的「吳剛」。想必又拜「相思豆」所賜,來來去只得一個伐桂動作也不喊累也不休歇。可是怎麼砍也無濟於事,徒勞無功。
齊如月再望向兩人面前的這顆冰桂樹,真的別無他法了嗎?聶天星用劍又斬了數次,依然沒在冰樹上留下任何痕迹。兩人合力使出掌風。冰桂樹也是文風不動。
這該如何是好?當真要如同芊芊這婆婆所言——
不!絕對不能讓聶天星為她「犧牲」,她何德何能?
時間流逝著,不能再遲疑了。齊如月的心七上八下。
「兩個時辰一到若過不了關,就得任憑處置——」芊芊不知說著夢話,還是在警示兩人,所剩時間不多了。
聶天星望著冰桂樹,他來吧!總不能讓「月奴」犧牲。聶天星其實並不想長命百歲的,他只想過自己的日子。世人笑他怪、笑怪異,他無所謂。再入紅塵的他究竟能「做」些什麼。回家也只不過是讓爹娘「看看」他平安否。
就讓他來吧!聶天星棄劍,準備要寬衣——
「等等——」齊如月焦急地出聲制止聶天星。
為什麼?他待她如此之好。齊如月心如絞痛。這不是「夢」,在夢中是沒有感覺的。這是再真實不過了。
齊如月不能,她不能讓聶天星成為「冰人」。如果註定只能有一人得幸可以「過關」、那個人絕不是她齊如月。如果沒有她這個「始作俑者」,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了。
齊如月躡腳地走到了聶天星的背後。說要替他再徹底檢查一下他的傷。
「芝芝果然念及舊情,瞧她運功療傷真的很有效——」齊如月話說至此突然出指點中聶天星背後穴道。
聶天星設想到她會如此,霎時他的身子已動彈不得——
「是我招惹到你,是我連累到你,是我對不起你,這一切後果由我來承受,你過了『昊剛宮』之後萬自珍重……」齊如月噙著淚水顫抖著唇把話勉強說完。
聶天星張著嘴,他的啞穴並未被點住,他能說話的。
齊如月拉下腰帶,卸下了胸衣,露出了雪白的酥胸。此對此刻,事關生死也沒什麼好顧忌、好害臊的。她相信芊芊所言是真,說一不二,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她把掛在胸前項鏈甩到勁后。
方才齊如月只是在「安慰」聶天星,要阻止他去——現在這事由她來做吧!反正就算她出得了廣寒宮,叫她如何能忘記這一切。她如何能披上花嫁去成親——沒錯!齊如月已經訂親了。而且成親之日已訂在九月二十八日。
怪只怪命運捉弄人吧!齊如月的「脫軌」導致「後患無窮」。因為她的心在動搖,她知道她對聶天星不只是關心他的安危而已。也不過才一天。才一天她就對他……
齊如月衣衫盡褪,赤裸地走向冰桂樹去,毅然地環抱住它……好冰、好冰,可是齊如月的心卻是熱的;熾情之火。就讓她成為「冰人」吧!這樣也好,她不必再去面對婚姻之約。
「月奴——」聶天星驚吐出聲,面容慘白。
完全是出於真誠發自內心,是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齊如月聽到了,可是她沒有回應,因為她不叫「月奴」。而且寒氣沁人體內,冰水淋在她身上結成冰塊。她聽得見可說不出話來,因為連嘴唇都凍紫了。
冰桂樹越來越矮了!因為寒玉冰魄全轉移到了齊如月身上來。來稃好快、好急。芊芊果然一言九鼎。
「月——奴——」聶天星終於沖開背後的穴道來。可遲了!冰桂樹「倒」了,齊如月成了「冰人」,整個人被凍結在冰塊之中。聶天星摸不到她,他的手只能觸及到冰。
「月奴——」聶天星一遍又一遍地喊著。
齊如月聽見了!她並沒有死,她只是被冰凍住。芊芊說冰人同「死人無異」,沒錯,她現在是「活死人」。
看他著急的摸樣,齊如月很想告訴他,她不叫「月奴」,她叫「如月」才是。可她說不出口,何況如月已快同人成親了!就讓她一直當「月奴」下去有何妨?
聶天星開口同她說話,他就得娶「月奴」為妻。這個齊如月瞎掰的賭約如今是否「靈驗」了,聶天星真的開口。可這世上並無「月奴」這女人,只是聶天星不知道而已。
夠了,這樣就夠了!去吧,去闖下一關吧!齊如月心裡喊著。「吳剛宮」已破解了,快去最後一關吧!可是齊如月的吶喊聶天星沒聽見,他也脫下他的衣裳來。
聶天星赤裸著身子抱住「冰人」,想故計重施。
「不要——」齊如月哽咽,想哭也哭不出來。
別救她!別再救她,她還不起的。
可是聶天星這招並未見效,「冰人」並未融化。
「年輕人,省省力氣吧!沒用的。寒玉冰魄肉身只能融化一次。真沒想到你們還真是對『有情人』……唉!去吧!去『月姥宮』吧!我姐姐小蝶在等著你,她這個人脾氣最好了。『月姥宮』同『吳剛宮』相反,它是個『活關』!還不去——你一定過得了關的,她的條件再簡單不過。」芊芊從冰搖椅上站了起來,手一揮,那些『吳剛』們立刻停下了動作來,跟著她緩緩地離開,全都一言不發。
「我肚子餓了要去吃宵夜,再見了。小夥子。」芊芊領著一個個似乎力氣殆盡,也需要補充體力的吳剛們。相思豆的效力只有兩個時辰,要再伐桂就得再吃次相思豆。
「月——奴——」聶天星不走,他要陪著齊如月。齊如月感動莫名。值得!她不後悔。
冰壁又在移動了,升了又降。「月姥宮」已現身。可是聶天星沒有移動身子,仍舊抱著「冰人」不放。
「有緣千里來相會,千里姻緣一線牽。把衣服穿上吧!捨不得她就把她一同抱來『月姥宮』,我這兒是『活』關,芊芊不同你說了嗎?」一個老邁的聲音從「月姥宮」傳了出來。聲音雖然老邁,但聽來卻極為和藹可親。
聶天星一聽,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來,他穿回自己的藍衣裳,也撿起齊如月的衣裳,再抱起「冰人」走向「月姥宮」去。一步一腳印。地上的冰雪似乎也融人了不少。
「來!來!來!我最喜歡同年輕人聊聊天了。可惜我那幾個女兒孫女都不肯多陪陪我,不想聽我講老掉牙的故事,說了一遍又一遍,她們都會倒背如流了——」一名六十來歲的姥姥,對著聶天星招手,很高興有來客。
「月姥宮」的布置同平常老人家房間差不多,這也是廣寒宮中唯一較有「人味」的地方了。聶天星放下冰人,用衣裳按著齊如月的身子,可是衣裳不夠長也掛不住。
「遮什麼遮!我也是女人,她有的我都有,倒是你小夥子,好福氣全讓你看光了——」姥姥說笑著。
聶天星有些不知所措。如今只得他一人應對。
「要過我這關再容易不過了,就是讓我幫你做媒。地上有個月下老人專門牽紅線,地下有我這個月下姥姥,我非常喜歡替人做媒;可是從來沒有男人能闖到我這最後一關來,害得我媒人婆做不成,廣寒宮內的女人一個也嫁不成——」姥姥笑說著,她現在是越看聶天星越有趣。
「你看來很酷哦!不愛講話是吧!苔苔同我說了。不過沒關係,過我這關不用說話的,反而你要聽我說話。」姥姥興沖沖的,拿著一把蝴蝶扇搖扇著。
「聽完我說的故事,然後從廣寒宮的女人挑選一個成親就成了。多麼容易簡單,當然你要挑我我也不反對!」姥姥用扇子掩著嘴笑,好似一下子年輕了好幾十歲。
聶天星不知姥姥葫蘆里賣什麼葯?而成為「冰人」的齊如月則替聶天星評選起來,芝芝和芊芊同這位小蝶姥姥年紀太大了,而蘇蘇則太浪蕩,蓉蓉又目中無人,苔苔又還小,沒一個合適的,他會挑淮呢?齊如月暗想著。
「來!坐下,陪姥姥喝杯茶,我泡的茶很香的。」姥姥飲了杯茶清了清喉嚨,準備要說起故事來了。
聶天星不聽也不行,因為姥姥終於逮到「機會」說了。
「很久以前,有一個名叫溫小蝶的姑娘,就是我啦!我是這故事的女主角。你可要聽仔細哦!她和她的師兄是青梅竹馬,兩人一塊長大。師兄大她幾歲,非常疼愛她。可是小蝶卻心中另有所屬,愛上了一個名叫冷烈的男人,為了他還背叛教門同他私奔。教主派師兄去攔截她,小蝶懇求師兄放他一馬,師兄『私心』作崇違背教主之意。而且承擔一切『後果!』」姥姥停了下又喝了口茶,再滔滔不絕地往下說去。
這故事有些「耳熟」好似……
「可是小蝶卻遇人不淑,原先和冷烈之間的濃情蜜意隨著冷烈日夜苦心專鑽練制仙丹妙藥之下而降溫,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終於有一天,小蝶再也受不了那種被冷落、獨守空閨的日子。她效法『嫦娥』偷取了丈夫『后羿』的靈藥。而且她連練葯秘笈也拿走了。好叫他必須再從頭來過——」
芝芝——聶天星想到了芝芝,師父的師妹。
「可是小蝶沒想到她盜取的『靈藥』並非長生不老之葯,而是會變身之葯,從此小蝶就過著日復一日『變身』的日子。每兩個時辰她就會老十歲,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停地循環。十歲、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一直到六十歲,這世上居然有這種葯,在一天之中,從小女孩長大成老太婆,你別不相信,因為事實就在眼前——」
什麼?居然有這種事,多麼駭人聽聞!
「無花果」?齊如月想到了情人谷的三果。現在的谷主是冷小弟,而前任谷主不就是……這太離奇了。
「這個故事好不好聽?我那些女兒、孫女們都聽煩了;我練葯想拯救自己,可是我依著秘笈卻練不出來,只得相思豆而已,我吃下的是無葯可解的藍色果子。」姥姥語重心長地說著。如果她所說屬實,那不就是說——
苔苔、蓉蓉、蘇蘇、芝芝、芊芊和她皆是同一人。
「我是溫小蝶,苔苔也是我,其他都是我。我每兩個時辰就會老十歲,然後隔天時又再從頭來過。我不但變身,而且性情也跟著變,每個年紀的我性格都不同。現在的我是小蝶,再過不久我又會變回苔苔了!」溫小蝶把茶全喝光了!她說得口渴。可見她一「發」不可收拾。
「二十歲的我同冷烈私奔至情人谷,四十歲的我背棄冷烈來廣寒谷。現在六十歲我什麼也不想,只想做媒,你會娶誰呢?」溫小蝶又拿著蝴蝶扇掩著嘴笑,她這關最容易過了不是嗎?
只要讓她作媒即可!問題是聽完她的「故事」。誰敢娶一個會在一天之中不停地「長大」的女人?嚇都嚇死!
「怎樣!你在娶廣寒宮的那一個女人?我不但不收媒婆紅包,還附帶送你一份『禮物』做陪嫁。」溫小蝶等著聶天星挑選,其實挑哪一個都是「她」。
「『廣寒宮』中的女人……」聶天星默想著。
「苔苔還是蓉蓉、蘇蘇或芝芝、芊芊或是我呢?」溫小蝶又詭譎一笑。
「快選啊!否則你別想出關!」溫小蝶催促聶天星。這分明是個「陷阱」,娶了「廣寒宮」中的女人,就算陪嫁有數不盡的金銀珠寶又如何?絕世武功又怎樣?娶了其中一人等於娶了全部。帶走其中一個等於帶走了全部的女人。
簡單嗎?一點也不簡單。分明是老謀深算奸詐狡猾。
但千算萬算,沒算到「方寒宮」中會多出一個女人來——那女人正是齊如月,鳳來客棧一向只「算計」男人。
聶天星伸手一指,指向「冰人」。他做出了決定!
齊如月看在眼裡,內心又驚又喜,這聶天星居然懂得「破招」。
但見溫小蝶莞爾一笑,彷彿一切全在她意料之中。唉!規矩是她訂的,怎知好端端的多冒出一個女人來呢?
「我就知道你會挑她,聰明!抓我的語病。『廣寒宮中的女人』!真是的。這間鳳來客棧和寒冰宮都是我一手創立的,憑著相思豆,我可以讓男人做這做那的。方掌柜收了我的錢做買賣,其他概不過問。沒想到這方掌柜真是貪得無厭,連她這種小錢也不放過——」溫小蝶手指「冰人」齊如月,這一切完全是機緣巧合。
溫小蝶等的男人,正是她的師兄鳳舞。誰知鳳舞沒來,來了他的徒弟。世事難料,溫小蝶在多年之後,才明白師兄待她真心真意,她當初該選擇他才是,可惜已經人事全非了。
「我總算做成了一樁親事,陪嫁你想要什麼?」溫小蝶不動聲色地問。
聶天星痴望著齊如月,眼中似乎有著千言萬語……他要她活過來。
「你考慮清楚,有情人不一定能長相廝守——」溫小蝶都幾歲人了。有些事她看一眼就明白了。更何況她一直「陪」他們耗了六關,世事古難一,有情不見得有緣。
「你要娶她,也要我救回她是嗎?」溫小蝶多此一問。
聶天星肯定地點了點頭。
從來沒有過,他從來也沒想到他會「愛」上一個女人。原以為自己脫俗忘情,可是他卻不由自主地掉入了「愛情陷阱」中。這也絕非只是脫困之計,他知道。
西遊記里的孫悟空同鐵扇公主借芭蕉扇扇熄火焰山。而溫小蝶手中的蝴蝶扇也非等閑之物,它可以「扇風點火」把冰山給融化。她不疾不徐地輕搖蝴蝶扇,「冰人」登一點一滴消褪。
「苔苔會帶你們出宮去的,我現在要去睡覺了,再不睡就『睡』不到了。」溫小蝶言下之意就是她快「變身」了。她留下兩人在「月姥宮」,臨走前再回頭贈言——
「自古多情空餘恨,別像你師父鳳舞一般,他太痴、太傻了。『起舞弄蝶』,永遠不再可能了……」她搖搖頭,舉步離開。
溫小蝶走後,「月姥宮」中不再有人「牽紅線」。
聶天星把齊如月的衣裳遞了過去,她起死回生了。多麼神奇的事!而如今他們之間的關係要如何發展下去呢?齊如月穿回農裳,心中感慨萬分。
嫁他?齊如月怎能嫁聶天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已安排好。她怎能反悔呢?原以為她就不再為此「煩惱」,因為她成了「冰人」,誰也嫁不成了。
可出人意料的,峰迴路轉之下,她又活了過來。
齊如月手在發抖,不是方才寒冰所致。而是她怕「傷害」到聶天星。她爹齊南生一定不答應的,他怎容許自己的女兒也做出這種事。
聶天星看齊如月的手直發抖,伸過手來想暖和她,怕是被冰凍太久之故。
齊如月一陣心神激蕩,最末還是一咬牙,用力甩開聶天星的手,她不得不這麼說——
「謝謝你為了救我,肯做出這麼大的犧牲。我知道答允婚約是你一時的權宜之計,當真不得的!」齊如月故意說得毫不在乎,一派瀟洒。
聶天星一臉的莫名,他方才並非是在敷衍溫小蝶。
「還有那個賭約也不算數!我同你開玩笑的」誰知道她的心在淌血。
「月奴——」聶天星心中一陣刺痛。
但這一聲「月奴」好似一把利刃刺入齊如月願本就疼痛的心,痛上加痛,她強顏歡笑,為何她要再復活。
「你別叫我!」齊如月沖向冰壁捶打著。
「月奴——」聶天星沖了過來,怕她傷了自己。
「別碰我——」齊如月尖叫一聲跳了開來。
別再對她好,她怕自己也剋制不住。她會把持不住的!即使聶天星不會說甜言蜜語,可他的眼神儘是溫柔。
「大家不過逢場作戲而已。明天我們就分道揚鏢!」齊如月狠著心絕裂地說,可是忍不住眼角溢出豆大的淚珠。
她拒絕他,聶天星感到困惑。她當真是開玩笑?可她為何要哭?為何要犧牲自己?難道也是一進的逢場作戲?
「求你——忘了我好嗎?假裝不認識我這個人。」齊如月哀聲地求著。
「這世上投有『月奴』這個人,從來就沒有!」齊如月大吼了起來。淚水奪眶而出,為什麼他不拂袖而去?
聶天星看著齊如月哭成了淚人兒,她為何而哭呢?兩人就這樣一直「僵持」著。齊如月真想投入他的懷抱好好地哭個痛快。可是她不能,她已越陷越深。
※※※
冰壁又再度上升「月姥宮」的盡頭是「長生殿」的另一端,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點。苔苔正在等著他們。
「姐姐,恭喜你找到了如意郎君,才不過一天的功夫。」苔苔又說又笑的,溫小蝶又「恢復」成十歲的小女孩模樣。
「哥哥怎麼不選我呢?難道我不夠可愛嗎?」苔苔朝聶天星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很俏皮的模樣。
齊如月淚痕猶在,她哭紅了雙眼。
「姐姐,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喜極而泣啊?」苔苔拉著齊如月走,要帶他們倆走秘道出「廣寒宮」。
秘道很長,不知通往何處?
「姐姐,我也送你一份賀禮,外婆送給哥哥一個『你』,我也送一個好哥哥給你。」苔苔塞給齊如月一包滿滿的東西,齊如月沒有心思打開錦袋來瞧。
「有了這東西,就不用擔心哥哥他又不理人了!」苔苔回頭打量著聶天星,他一直跟在他們身後。
秘道終於到了洞口,重見天日了。
映入跟簾的是一大片的草原,住在高山坡之上。一眼望去萬里無雲,今天是個好天氣。四周全是相同的鳳尾草,早已分不清洞口位在何處了。
苔苔沒有向他們說「再見」,當然最好不見。能夠出「廣寒宮」已是萬幸了,齊如月靜靜看著鳳尾草發著呆。
據聶天星先前所言,他家也住在京城,那不正好同路。但長痛不如短痛,不如就此分別吧!可回家的方向又一樣。不如到了京城再分手吧!一路上好有個伴。齊如月念頭一轉,不禁心虛起來,她竟奢望再同聶天星多在一起些時候。
齊如月拔起了根鳳尾草,好似要了斷這一切。
「我們——」齊如月說不出「分手」兩個字。
鳳尾草已在她手中折斷了,可是情緣卻難斷。她心中痛苦萬分。如果她現在同他遠走高飛……私奔呢?
齊如月又狂想了起來,她已亂了芳寸。
兩人一路上都沉默著。聶天星本就不愛說話,而齊如月更是有口難言,反反覆復地搖擺不定。幾次狠下心腸來又——從日出走到日落,兩人並沒有投宿客棧。
齊如月不想「歷史重演」。
滿天的星斗襯著一輪皎潔明月。沒錯,今晚已是月圓九月十五日了。再不久,齊如月就要嫁人了。聶天星摘了些野果要分給齊如月吃,可好食不知味。
兩人露宿郊外,齊如月望著生起的一堆柴火。
夢!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如今夢已到盡頭了。再下去就成了荒唐的白日夢,齊如月不能一錯再錯下去。
聶天星習慣睡前先打坐片刻,他們倆已一夜無眠了。是倦了,可齊如月卻強打起精神來,她不能睡……她必須乘黑夜先走一步,是她一時的瘋狂主意鑄成大錯。
熊熊的火光,驅走了秋瑟的寒意。
可是心卻直往下沉,因為真的該分手了——
聶天星閉目打坐。齊如月不知他睡著了沒。她輕走至他跟前。她放不下可又不得不捨去。她毅然脫下她戴了數年的「月牙項鏈」,輕輕為他戴上。
月牙項鏈其實該叫「狼牙項鏈」。因為那是用狼牙製成的一個如眉月彎形狀的新月。這是她從小就戴在身上的,是幼時爹爹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她的各方「表現」一直以來從未讓他失望過,齊如月有著長女的風範。她的親事也是齊南生千挑萬選之後才選中。馬虎不得,門當戶對郎才女貌。
「天星,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我已經許配給人家。雖然我當這一切只是如夢一場,可它卻是我今生最真的回憶。我不會忘記你的。但請你務必珍重自己。好好地過日子下去,即便天下人都不明白你。至少還有我。雖然我不在你身邊,但月牙項鏈長相左右伴隨你……」
齊如月一口氣地把話全說完,不管他是否聽見。
「不要來找我,就當我們一切都成為過去只是回憶。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不叫月奴。我叫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世上真的無月奴,那是我一時興起扮演的。我現在必須回家去做回我『自己』,我們相逢太遲了——」
齊如月含著淚站起身子。月已圓,她該回去了。她必須乘著星月還在時,趕緊「逃離」。
夢到盡頭,徒留回憶。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聶天星輕輕地睜開雙眼。齊如月的一字一句他都聽得清楚,她是有「苦衷」的。他明白了!可是真只能當作南柯一夢?他不想。
聶天星輕輕撫著月牙項鏈,心中一片惆悵,他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