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混亂的尖叫聲逐漸平息后,躲在走廊柱子後邊的梨大媽,瞠大紋路鮮明的一雙老眼,原本松垮垮的回臉因過度驚訝而泛紅潮,總是慢吞吞的心跳如脫韁野馬奔個不停。她緊張地壓住胸口,探頭探腦伸著脖子想看個究竟,但面對緊閉的門扉與窗子,她的動作只是徒勞無功。
哎呀,這大白天的,大少爺竟迫不及待的逼喬巧就範,該怎麼辦才好?
想著裡頭兩人正在做的好事,梨大媽羞得滿臉通紅,直罵自己更不害躁,卻滿心相信兩人必定都是一廂情願,要不以荊喬巧的粗狠蠻力,早一腳踹得大少爺滾到門邊逃竄而出了。
幹嘛急在這一時呀?梨大媽想不透的敲敲腦袋瓜,決定還是先去稟報老爺夫人,反正大家都想撮合他們倆,讓事情直接曝光也無妨。
匆匆忙忙地拖著笨重身子跑進花廳,廳里的混戰才剛結束,庄媒婆像個瘋婆子似的蹲在一邊喘氣如牛,荊石榴則攤在椅子里猛灌茶水。
「老爺、老爺,事情不好啦!」扯著嗓門大聲嚷嚷,梨大媽上氣不接下氣的衝到荊包迎面前。
剛鬆一口氣的兩老,見梨大媽這般急躁地跑進來,頭痛地伸手制止。
「先別說,讓我喝口茶再聽!」
「夫人,這事真的很嚴重,」大媽的急性子哪容得兩老休息。「大少爺他氣沖沖地跑進喬巧房裡,本來是吵得天翻地覆,接著……接著就沒有聲音了。」
夏梅還以為發生大事,聽完大媽的話,反而更加安心的捧起瓷杯啜口熱茶。
「沒聲音就表示沒事了,哪來的嚴重可言??」
「可是,他們如果談和了就該出來呀,孤男寡女的窩在裡頭這麼久,不是很不對勁嗎?」為了表示自己的純潔,梨大媽故意忸怩不安地說著。
「哎哎哎,那怎麼行?!」庄媒婆大驚小怪的跳了起來。「喬巧姑娘可是咱們合大人要娶進門的,要是讓荊大少爺給染指了,我回去怎麼交代呀?」說著說著就抓住了大媽的胳膊。「喂,他們在哪間房呀?快帶我過去阻止啊!」
再也忍無可忍的前包迎,決心冒著與邰行郾扯破臉的風險,重拍椅背的厲聲一喝。
「來人呀,替我送客!」
聽到這一句,荊石榴的眼睛一亮,立即生龍活虎的拍手叫好,並急忙去喊外頭那些嚴陣以待的家丁們。
「大伙兒聽到沒有?把這位不速之客送出去,至於她帶來的聘禮也請她全部帶走。」
被人騰空駕起的庄煤婆驚惶鬼叫。「不,我不要走!」
「爹,大哥一定和喬巧互表心意了,所以才會待在裡頭。安靜無聲。,咱們哪,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不好?」天塌下來也不怕的荊石榴,極力慫恿兩老袖手旁觀這事。
「哇,六小姐呀,你說這話未免太不知羞啦,您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這話該由我來說才對呀。」梨大媽驚詫地瞪著她。
經過種種變局與紛爭,荊包迎與夏梅的心臟已如鋼鐵般強壯,兩人極有默契地相視一笑,總算放下心中大石。
「這結果雖不理想,倒也差強人意,反正喬巧註定是咱們荊家的人,早一點被楓若給得逞,也省得咱們窮擔心。」
「爹,」荊石榴喜出望外的雙手合拳。「你真的好開明哦,就知道你們想的和我一樣,都希望喬巧和大哥在一塊!」「不過,僅限於他們這一對,你不許照著學!」看到女兒崇拜的表情,荊包迎不得不板起臉,義正嚴辭地訓她一番。「你要知道,喬巧是自己人,這種事咱們知道就好,可你不一樣,將來還得挑個婆家把你嫁過去……」
「這事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大家的注意力還用不著放在我身上!」她笑嘻嘻地矇混過去。
「老爺夫人,你們的意思是什麼?」大媽還是一頭霧水。
「意思就是隨他們去,等著他們自己把話說清楚呀。」一想到楓若這古怪小子總算開了竅,荊包迎就難掩嘴邊的無窮笑意。
「我好期待,不知道他們要怎麼面對咱們呢!」荊石榴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真正古怪的荊府一家人,其實個個都是寶呀!
**
*望著黑壓壓的床板,身旁的人兒早已張著嘴巴呼呼大睡,醒著的人眼角尚有一絲未乾的淚痕。唇邊輕逸出一聲嘆息,委屈地翻轉個身,哀悼自己的貞操就在這翻雲覆雨間溜地不見。
為什麼還沒人發現他們窩在這房裡已經一天了呢!
快馬加鞭草草了事,就是希望被人當場逮個正著,怎知外頭半點動靜也沒有,天色都暗了,照理說會有人來找他們呀,但……最可惡的是,這位枕邊人有夠會睡,就算是豬也沒法從早上睡到晚上,而且還頻頻打呼,讓自己不得好睡。
不耐地一再翻轉身軀,床板發出咿咿呀呀聲,總算驚動身旁熟睡的人兒。
「哎喲,你不要再動了啦,你稍稍一動,整張床就會晃動耶。」揉著惺忪睡眼,荊喬巧咕噥地將被子扯過來,惹得他下半身春光外泄。
「喂喂喂,你有沒有搞錯啊?」他心下一驚,急忙將被子揪回一角。「是你的床太舊又太硬,還敢怪我動來動去?」「嗯……別拉人家被子。」她含糊不清地用身子一卷,整張被子被她團團壓住成了蛋包狀。
「你你你……你把被子全都搶走,那我怎麼辦?」荊楓若沒好氣的坐起,動手扳著棉被要抓回來。
弓起身子,她不為所動的繼續閉眼嚶嚀著。
「你自己房裡不是有被子?」
「我不管!是我在你的房裡失了身,你無論如何都要對我負責!」他惱羞成怒地用力搖晃她。「快點把被子給我蓋,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
「噢,你真的很討人厭耶……」荊喬巧嘀咕著慢慢睜開眼。光線有點暗,惟有幾縷月光從窗子映照進滿室光亮,她不文雅地打了個呵欠,發現他的臉就在自己面前。「大少爺,你都沒睡嗎?」
「都這個節骨眼了當然睡不著。你快點起來啦!我快冷死了。」這個死沒良心的丫頭!也不體諒他身上光溜溜的,稍不注意就會著涼。
「為什麼?」她愣愣地問。這清醒的瞬間,也猛然想起早上乾的好事!「啊……不好了!」她猛然搗住口,原本要騰出的棉被趕忙收回卷得更緊,半仰著身子滾到床頭邊。
「不、不要過來!」
「又來了!」荊楓若氣急敗壞的撲上去。「給我棉被!快給我棉被!」
「你這個大色狼,我都已經被你佔便宜了,你還想怎麼樣?」
「你有毛病啊你?事情發生時你不也樂在其中?怎麼睡覺起來就說我占你便宜,你們女人真是莫名其妙的動物!」荊喬巧脹紅了臉,身子如火灼燒般的燃起熊熊烈焰。腦中浮現一幕幕推拒迎合的情景,她本來是不願意的,可是……可是還是被得逞了。
「都、都是你硬來的,你還敢說!」她羞惱地矢口否認。
「少裝了啦,我好冷,給我蓋個棉被會死嗎?」本想在辦事後對她憐香惜玉一番,怎料到她竟翻臉不認帳,氣得他必須粗魯地動手搶棉被。
「就是不給你蓋!」她執拗地嚷。
「哎喲——」
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力一掀,兩個赤裸裸的軀體瞬間倒在一塊,荊楓若迅速窩進暖和的被子里,順便圈住另一具熱呼呼的窈窕纖影。
「呼,舒服多了。」幾番掙扎之後,他終於得償所願地懷抱佳人。鉗住她的細腰,朝她臉頰重呶一聲。「這樣才乖,都已經是我的人了。」
「拜託,誰是誰的人還不知道呢。」她皺著鼻子輕哼。
「什麼?」他沒聽清楚。
她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問你,如果我和如意姐一樣沒辦法生育,你會不會納妾?」
翻翻白眼,他理所當然的答。「當然會呀。」
「呼,那就好了,我怕你太過愛我而會不肯納妾……喂,別對我毛手毛腳的啦……」感覺他冰涼的手掌在她身上游移,她癢得直發笑,拚命問躲他不規矩的磨蹭。
「喬巧,你好美——」趁著夜色輕柔、氣氛浪漫,他索性柔情蜜意地在她耳畔低喃。「——不過,你身上怎長出一顆大腫瘤?」手指搓著她肩頭微微凸起的一塊圓嫩肌膚。
還沒來得及享受他的甜言蜜語,她獃獃感覺著他所摸的地方。
「腫瘤?」
「不然這是什麼?」大感不對地急忙收手。「你、你該不會出去一趟,帶了什麼傳染病回來吧?」
「什麼嘛,那是我的胎記!你都沒有在注意我!」一個不悅,乾脆抓起他的手用力一咬。
「哎喲喂!」趁勢趴上她發育良好的胸脯里。「你想謀殺自己的相公嗎?」
「誰叫你說我帶有傳染病。」
「原來你有胎記呀,讓我仔細瞧瞧。」荊楓若將她壓制在身下,讓月光可以照到她的肩膀,一道宛若閃電般的紫色胎記閃閃發亮,倒讓他有些迷惘。「這胎記真美,美得像是紫寶石鑲在你的肌膚里。」
「你也這麼認為嗎?」粉嫩的唇辦立即漾開一朵甜蜜的笑花,帶點得意的仰起臉來。「我告訴你,這胎記是我身上最引以為傲的東西哦。小時候我時常幻想,自己也許有著不尋常的身世,也許是富家千金啦、丞相的女兒、或者是某某大官的私生女,總有一天他們會來把我找回去……」
「嗯,女孩子果然都是愛做夢的。」不忍潑她冷水,他將一臉陶醉的她再擁緊些。「不過,說不定你是咱們大理國的公主呢。」
「公主?你覺得我像嗎?」骨碌碌的眼珠子鑲在水眸里,她的臉上湧現出一抹欣喜光采。
「你當然不像,但我願意把你當作是我生命中的公主。」女人要用哄的,雖然雞皮疙瘩如雨後春筍紛紛冒起,他還是努力迸出噁心的肉麻話來。
「嗯。」她似有感而發的點點頭。
「嗯什麼?」
「去了一趟汴京果然不一樣,什麼都學會了。」
「話說回來,咱們窩在這兒都這麼久了,為什麼外頭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荊楓若皺眉望向毫無人影晃過的門窗。
「不知道耶,我也覺得好奇怪。」
「那怎麼辦?他們不來「抓姦」,難不成要我們出口動出去承認嗎?」
「要、要嗎?」儘管已做足了心理準備,荊喬巧還是萬般恐懼。
「還記得要怎麼演吧?」
「嗯,要衣衫不整的衝去花廳,哭哭啼啼說你強佔了我身子,然後要老爺夫人做主,非讓你對我負責不可。」想想又覺得不大服氣。「這樣會不會太便宜你呢?我又要哭又要叫,你覺得大家會相信嗎?」
「當然會!以前我占你便宜,我爹娘都會站你那邊不是嗎?」荊楓若極盡溫柔的將她扶起,再拍拍她微翹的小屁股。「好啦,我親愛的娘子,別再賴床了,我雖然還沒欣賞完你光溜溜的模樣,不過,你還是快些起來穿衣服,因為我肚子好餓。」
「你只想到你自己!」狠狠瞪他一眼。
他只是聳聳肩。「你真的很愛計較。」
**
*「嗚……嗚……」
從自己房裡衝出來后,荊喬巧悲慟難當地一路奔進氣氛和樂的花廳里,正想一口氣跪到廳中央,怎料卻一個不小心仆倒在地。她強忍住膝蓋處的疼痛,連滾帶爬來到老爺夫人面前,楚楚可憐地仰起梨花帶淚的臉,開始控訴荊家大少的無恥惡行,說完便嚎啕大哭。
每個人都強憋著胸腔里洶湧的笑聲,努力控制臉上聳動的肌肉,而荊包迎只覺荊喬巧的演技真是好,幾乎要起身為她鼓掌讚歎一番。
「呃……喬巧,可以了。」夏梅頓覺這場面弄得太誇張,臉上十分尷尬,也為荒喬巧剛剛那逼真的一摔感到憂心——應該很痛吧?
「夫人,您一定要為我做主!」荊喬巧抽抽噎噎地哭喊著。
「我知道,挑個好日子會立刻讓你們成親的!你甭擔心。」荊包迎笑呵呵地截斷她未完的話。
吸回奮力擠出來的幾滴鼻水,怔仲地環視全廳,荊喬巧發現每個人都一臉閑適與悠哉,恍若她的哭訴是茶餘飯後的一場老戲碼。
而隨後衝進來的荊楓若,卻開始演出別腳的戲,大伙兒再隱忍不住澎湃笑聲,全數笑得東倒西歪。
「不……不大對勁。」他蹙緊眉心,湊到荊喬巧的耳邊低聲說道。
「是不是被識破了?」
「大哥、大嫂,你們別玩了啦。」捧著笑痛的肚子,荊石榴來到兩人面前擺著手。「真是笑死我,全家都知道你們的事了,你們幹嘛笨到演這種戲來給大家看啊?」
「全家都知道了?」
兩人過度愕然的面面相覷,然後互相指著對方。
「是你說的?」
「是你說的吧?」
「我又沒出房門半步,怎麼可能是我?」荊喬巧憤懣不平地瞪著他。「說不定是你趁我睡著時偷跑出去大肆喧嚷,還故意騙我!你……」
「你這個笨蛋!這種事情不要說出來!」他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下去。
「好了好了,能看到你們小倆口甜甜蜜蜜的,我們兩老真是相當欣慰,也不枉咱們多年來經營的苦心了。」輕撫顎下的鬍鬚,荊包迎興味十足的朗笑著。
「老爺,您……您真的願意接納我?」眨著懷疑的眼睛,荊喬巧呆若木雞的歪斜著腦袋瓜。
「那當然,而且從今天起你就得改口了,知道嗎?」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反教小倆口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未免太容易了,什麼都不必解釋,大伙兒擺明都在撮合他們倆在一起嘛。
不知怎地,荊楓若有一點被陷害成功的感覺。
他悶悶地望向一臉獃滯的荊喬巧,不爽地握捏她臉頰,心裡疑竇驟生,眼中的疑問似在問——是不是你和我爹娘串通好要陷害我的?
「不要捏我啦。」她皺著鼻子拍開他的手,拍拍灰塵從地上站起來。
「那邰府的事情怎麼辦?」荊楓若可沒忘記這最為棘手的問題。掃視全廳,才發現今早的聘禮已全數不見。
「他們的聘禮我已經退回去了。」正色昂起臉,荊包迎威凜地回答。「不管結果如何,反正喬巧已是咱們荊家的媳婦,就算要背上毀婚的重懲罪名,也顧不了這麼多!」
「是啊,我盼著喬巧當我的大嫂已經很久了呢,怎麼說也不讓你嫁去當人家的小妾。」荊石榴心花怒放地牽住荊喬巧的手前後晃蕩著,一副相親相愛的模樣。
「老爺,不管邰大人那邊怎麼樣,我們可得替他們小倆口辦個盛大的婚禮,而且愈快愈好。」夏梅溫柔說著,笑意仍盤踞眼底、嘴畔流連不去。
「你們大家為什麼都對我這麼好呢?」本沒有一絲傷感的荊喬巧,被這溫馨場面弄得心裡波濤不斷,感動得哽咽。「我覺得好慚愧,我何德何能讓老爺夫人小姐們這樣疼愛我,不計前妹的接納我。」
「傻瓜!」荊楓若還真不知道她有這麼敏銳的心思,一有感觸便紅了眼眶,於是輕咳著用手肘撞她。「你別忘了你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哪裡需要慚愧?何況我都瞎了眼看上你,你應該活得更理直氣壯才對。」
本來想掉幾滴眼淚的,一聽他沒啥幫助的安慰,立刻撇眼過來狠狠瞪他。
「瞎了眼的人是我!」
「喬巧、大少爺!你們肚子肯定餓了吧?我為你們倆特地做了一桌子的菜,快過去飯廳吃吧。」在廚房裡忙了一陣的梨大媽,已經笑得臉上皺紋加深不少,喜孜孜地進到廳里說著,對兩人又在鬥嘴視而不見。
「算了,不跟你計較,我肚子都快餓死了吧?荊楓若也不理會她,轉身逕自出去。
「大哥,你怎麼可以這麼不體貼呀?!」反倒是荊石榴看不過去。
荊喬巧也不吭聲隨後跟上。
一遠離廳里人的視線,荊楓若馬上親匿恩愛地過來牽住她的小手。
「親愛的,別生氣,你知道我愛面子。」
「哼。」
「乖,氣壞了划不來,都已經是我的人了,要聽話。」
「這句應該由我來說吧?」
「行!只要你在爹娘面前給我面子,什麼都聽你的。」他兀自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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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清早——一頂金碧輝煌的喜轎由邰府浩浩蕩蕩出發,差役沿途吹吹打打、禮炮轟嗚,圍觀的人群熱鬧鼎沸、引頸盼望,好奇著這位邰大人是不是要去荊家迎娶那個小養女。但無論怎麼移轉視線就是看不到新郎倌的身影,不禁十分納悶。兩個時辰前,邰行郾早已騎乘駿馬來到荊家宅院。
他英姿颯爽的躍下馬背,剛毅的臉龐有著威凜的神采,經人通報后跨進花廳,深沉目光灼亮懾人,在從容微笑間屈膝微揖。
「無禮登門造訪,叨擾之處還請包容。」
剛用完早膳的荊包迎與夏梅,確實訝異他如此火燒眉毛地跑來。憶及昨個兒與庄媒婆的不愉快,當下明白他此行的用意。
「邰大人,您不用多禮,您身負官職,該是咱們二老跟您行禮才是。」
「從今天起,二位就是邰某的岳父岳母,也請原諒邰某擅作主張訂下婚期,決意今日就將喬巧娶回府里。」
完全沒料到他會有此一著的兩老,震驚得回不過神來。
「什、什麼?」
「迎親隊伍隨後就到,邰某不願再等,還請二位讓我把喬巧帶回,聘禮日後即會加倍補上。」
「邰大人,您這是幹什麼?我們從沒答應這樁親事,而且您這麼做悖違禮教,會遭人議論恥笑的!」甚少變臉動怒的夏梅,這一刻已是忍無可忍。
「若不這麼強行來這一著,恐怕夜長夢多。」邰行郾的耐心同樣到了極限,他確信荊喬巧是他今生最想娶的女人,再不使出殺手燜,他也休想娶她進門了。
「真對不住,喬巧已經是咱們荊府的人了,您請回吧!」
他臉色摔變。「二老想毀婚?」
「我們原就沒答應這事,喬巧一時糊裡糊塗的點頭,並不表示我們也同意。您別忘了兒女婚姻大事要由父母決定,這操控權還在我們手上,您若要強人所難,咱們只能向你說聲抱歉。」荊包迎再不客氣地冷冷一笑。
往日的溫文爾雅已不復見,邰行郾的黑眸眯起,露出危險光芒。
「這麼說,二老不怕邰某來硬的了?」
只見荊包迎鎮定地握住愛妻的手,仍是一臉毫無所懼。
「當然不怕,邰大人若想動用權力強行迎娶喬巧,可以試試看!」
躲在廳外窗子邊偷聽的荊喬巧與荊楓若,都為這樣無可挽回的局面心驚膽跳。終於,荊楓若咬牙切齒的拉著荊喬巧跑進去,開始破口大罵。
「喂,你是什麼東西呀你?當官了不起嗎?喬巧明明就不喜歡你,你為什麼要苦苦糾纏她?世上的女人何止千萬,你就不能去找別人嗎?何況我和喬巧已經是夫妻了,你想娶她,門都沒有!」
邰行郾的目光不曾移到他身上,只將焦點放在荊喬巧身上,深深地、仔細地凝視著她,神情轉變得溫柔,不自禁展露微笑。
「喬巧,許久沒看到你了,聽到你回來的消息,比什麼都讓我高興。」
面對他熾熱如火的深情眼光,她不自在地躲到荊楓若的身後,為難地垂下眼睫不說話。
「喂喂喂,你沒聽到我的話嗎?」荊楓若更加兇惡地吼。
「聽到了。」邰行郾只是淡然點頭。「但不會動搖我的決心。」
「你、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你……」
想罵的話太多,他頓了頓,正要重新開口接著罵,有個家丁面色急白地跑進來岔斷。
「老爺!老爺!外頭來了頂好大好大的轎子……」
家了話還沒嚷完,邰行郾已經先一步的伸手制止,好整以暇地轉向荊包迎。
「轎子已經來了,兩位就別再堅持,讓我正大光明的娶走喬巧吧。」
家了有些莫名其妙的再喊!
「不是啦,那頂轎子不是喜轎,而是皇族宮庭乘坐的那種大轎。」
「大轎?來了些什麼人?」荊包迎呆愣莫名地急忙起身。
「那個老人好像說他是易玄良來著,身邊還跟了一個小沙彌。」家丁搔搔頭,似乎也是一臉茫然。
「易玄良……啊,難不成是易相國?」荊包迎嚇得趕緊拉著夏梅一同出迎。「快、快,怠慢了可就不好了。」
不一會兒,一個面容蒼老、目光精明的老者緩緩步入,光頭小沙彌抓著他衣角一同跨過門檻,圓圓的眼睛、白凈的臉頰,舉止間活潑明朗,臉上狡黠笑顏不斷,繼而鬼鬼祟祟地盯著每個人瞧。
「相國遠道來訪,荊某若有怠慢處還請原諒……」生平沒見過什麼大官的荊包迎,這會兒嚇得聲音直發抖,其他人也呆呆傻傻的跟著跪下。
「都起來吧,我只是來找個人,荊老用不著客氣。」易玄良善解人意的說著,也注意到邰行郾的存在。
「邰行郾見過相國!」他同樣不敢輕忽地抱拳揖禮。
「你也在這兒啊?發生什麼事嗎?」
趁著相國閑聊之餘,小沙彌晃呀晃的,突然間站定在荊喬巧面前,小臉仰望著她,咧嘴嘻嘻地笑。
「你幹嘛呀?」這小和尚這麼沖著她笑是啥意思?荊喬巧不安地蹙起眉。
「嗯嗯,」他摸著下巴仔細研究她的五官。「你長得和荔計公主比較像,都是屬於天真可愛那一類型,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二公主,因為她長得好漂亮好漂亮,是你們裡頭最有看頭的。」
擰擰眉毛,荊喬巧微彎下腰來與他平視。
「小和尚,你是不是吃素的?」
「當然是啊。」
「那你這麼小的年紀怎會懂得分辨女人美醜?還拿我做比較咧,和尚不是都不近女色嗎?」她勾起唇角故作友善的笑問。
「你笑得好假,一點也不好笑。」
哎呀,好一個討人厭的小和尚!
「好,那你走開啊!大人在談正經事,你別妨礙我們。」
「可我的事比較重要耶。」
「既然這樣,你去找別人,別待在我前頭猛笑猛笑,活像個小白痴。」心情已經很不好了,怎還冒出個小光頭?
「看樣子你不大好惹耶,我以為三公主比較刁蠻,不過你也不差。」
「公主公主公主,幹嘛凈在我面前討論這些?」荊喬巧沒好氣的抬頭挺胸兼插腰,不爽至極地瞪著他。「難道你是來告訴我,我也是其中一個公主嗎?」
「哇,好棒好棒!你是我遇過最聰明的公主耶!」小沙彌喜出望外的拍起手來。「用不著我說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呀?你當我是笨蛋嗎?」
「你不是笨蛋,你確實是第四位落難民間的公主,最明顯的證據就是你手上戴的這條銀鏈子,它應該系在你腳踝上才對。」
「又干我銀鏈子什麼事?」
「喂,你不要把我的話分成兩半,另一半就跳過去。我說你是個公主,怎麼你不信嗎?」凝真搞不懂她的腦袋瓜是否與常人一樣,兩人像在雞同鴨講。
深吸口氣,荊喬巧把矛頭指向荊楓若。
「雖然我自小就覺得身世不平凡,你也用不著找個小和尚來尋我開心吧?」
「嘿,我是無辜的,這小和尚我可不認得。」在旁聽得一愣一愣的荊楓若急忙搖手撇清。
「是啊,你的肩胛上應該有個閃電形狀的紫色胎記吧?」
荊喬巧一聽,更加惱火地抓著荊楓若嘟嚷。
「荊楓若!你為什麼要說出去?他只是一個小孩子,你告訴他做什麼?」
混亂又起,眾人尚搞不清楚狀況,但易相國已明白了真相。
「這位姑娘是……」他面朝荊喬巧,卻是在詢問荊包迎。
「她叫荊喬巧,是我收留的養女,也是我兒子的媳婦。」趁機回答,好讓邰行郾無話可說,只能氣得直瞪眼。
「荊老真是好福氣,與當今聖上結成了親家。」易玄良意味深重地望了他一眼,又將視線落在荊喬巧身上。
「親、親家?」
才剛晃出去沒多久的那名家丁,這會兒二度衝進來。
「老爺!不好了,這會兒邰大人的花轎真的來了!」可憐如他,光是來回數趟就跑得快斷氣。
易玄良一挑花白的兩道濃眉,覺得現下情況有些怪異。
「怎麼荊合兩府今日辦喜事?」看看周遭,半點喜氣洋洋的跡象也沒有。
「是的,我來迎娶喬巧姑娘。」邰行郾面色凝肅地跨前一步,擺明鐵了心,不管誰來阻攔。
易玄良大致上懂得是怎麼回事,他將目光轉回荊喬巧那張錯愕的臉上。
「喬巧姑娘,恕老夫直截了當的問,您究竟是荊老的媳婦,還是邰大人未過門的妻子?」
什麼嘛!連這個老頭子也來管閑事。「我當然是荊老爺的媳婦!」她理直氣壯的大聲回答。
「相國……」
邰行郾想說什麼,但易玄良伸手示意他稍等一下。
「先讓我說句話吧。」他平和一笑。「我今日來此,並非專為解決你們的家務事,不過,確實也能順便解決,畢竟真正的駙馬爺只有一位。」
「等等!相國所謂的駙馬爺是什麼意思?」邰行郾正色問道。
「我來說我來說!」小沙彌興高采烈地搶著說。「駙馬爺就是指公主要嫁的人啊,而喬巧姑娘是當今聖上的女兒,換句話說,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公主之身,這樣大家清楚了嗎?」愛出風頭的他,見大家把焦點都放在他身上,不禁樂歪了。
「嘿,你說我是我就是啊!」荊喬巧頭一個不信地推他腦袋,用鼻子不肩地一哼。「臭小和尚,沒事別在這兒搗亂,滾一邊去!」
易玄良驚訝地看著這個坦率正直的公主,心裡很是欣賞。
「喬巧姑娘,凝真是老夫帶來的,他的話絕不會有錯,你必定是聖上失散的公主之一,尤其在你手上還掛著這隻銀鏈子。」
「相、相國,您說的是真的嗎?喬巧她……她是公主?」荊包迎兩腿發軟的抓住愛妻,覺得腳底起風。
「千真萬確!不然我們來這兒幹嘛呀?」凝真有些生氣地說。
「不會吧?我真的是公主?」乍聽這消息,荊喬巧實在無法接受。
「邰大人,」易玄良惋惜地望著他。「看得出來你對公主用情頗深,但是,還是請你尊重公主的決定。」
「喬巧是公主,怎麼會……」受到重大打擊的邰行郾,已然無法反駁。
豈止他一個人受到打擊,在場每個人都傻傻地說不出話。
獃滯了半晌,荊喬巧突然發狠搖了搖身旁兩眼發愣的荊楓若。
「喂!醒一醒!」
荊楓若害怕地瑟縮著脖子。「你……你……」
「看到本公主還不下跪行禮,是不是不想活了?」
「啊?」
「跪呀!」她一本正經的命令著。
咚地一聲,荊楓若果真認命地跪了下去,把大伙兒都駭一大跳。
「怎麼你真的跪了?」她眨眨眼,難以置信地掩住嘴。「看來我還在做夢,得回去補睡一覺才行。」說罷搖頭晃腦、喃喃自語地轉身離去。
跪在地上的荊楓若,也突然起身搔搔腦袋,一臉的若無其事。
「原來如此,那我也得回去再睡個覺,這一切只是夢!」
夢?
望著古怪小倆口離去的身影,易玄良與小沙彌凝真全看傻了眼,唯有他們荊府一家子習以為常。
「沒事、沒事,他們倆就是這樣,自小古怪到大,睡個覺起來還有得驚天動地呢!」荊包迎尷尬解釋著。
是這樣嗎!凝真咧嘴歪至一邊,心想皇上這回又要頭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