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雖然,一連三天,葉維珺都沒有給丘斐容好臉色看,但,吃飯的時候,她還是會在丘斐容不厭其煩的勸說下,板著一張冷冰冰的小臉出來用餐,吃完了,又面無表情的扔下碗筷折回房間,倔強得不肯和任何人多說一句「廢話」。
只有和項懷安同桌吃飯時,她會做出一些比較突兀而強烈的小動作來杯葛他,同他搗蛋到底。
只要項懷安的筷子伸向那一道盤子,她就如影隨形,像水蛇似的毫不客氣跟他搶菜,然後,又在他充滿探究意味的目光瞪視下,若無其事的揚揚眉,把搶到手的菜肴唏哩呼嚕的塞進嘴裡,咀嚼個痛快。
所以,第四天,吃飯吃得消化不良的項懷安缺席了,對於自己的傑作暗自竊笑的葉維珺,那天晚上心情特別舒暢,一連吃了兩大碗滑溜爽口的大魯面。
第五天傍晚,當一陣啁啾的門鈴響起時,正坐在客廳翻閱少女漫畫雜誌的她,不由擰起了眉頭,快然不快的噘著小嘴,慢吞吞地踱到玄關處,拉開了廳門。
站在門外的是一個五官漂亮深遂,氣質瀟洒迷人的陌生男子,一個令她眼睛發亮,又有份說不出的好感的帥哥級人物。
望著眼前這個明眸皓齒又帶點野氣的少女,季慕飛微微一笑,露出了他那足堪去拍牙膏廣告的牙齒,「請問……丘斐容小姐在家嗎?」
「她在廚房弄吃的準備「孝敬」我,而你又是……她的什麼人?」葉維珺直勾勾的盯著他,一臉興味的問道。
對於新新人類的特立獨行,季慕飛的反應不若項懷安那樣強烈,他反而能見怪不怪地保持著生動清朗的笑容。
「我是她的老同學季慕飛,而你呢?你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又是誰?能偉大到讓斐容親自洗手做羹湯來「孝敬」你?」
「我啊!我是她老爸當年在外面偷腥時,忘了擦嘴巴而不小心留下的……」葉維珺一臉嘲笑的努努小嘴,「罪證!」
季慕飛愣了足足一秒鐘,才恍然領悟地失聲喊道:
「原來你是斐容的妹妹。」
「對啊!一個剛被她徒感化院領出來的小魔女。」葉維珺故作輕佻地為自己的身分下了一個「非常聳動」的批註。
季慕飛也故作驚詫的打量了她好一會,「失敬,失敬,原來你是「小魔女俱樂部」的一員大將,剛好,我也是「大惡男俱樂部」里的忠實會員,咱們可真是因緣際會,魔氣相投啊!」說著,他還逗趣的向她伸出了手,「同志,請接受我對你的特别致意!」
葉維珺也落落大方的伸手和他一握,「喂!你還蠻上道的,比那個渾身硬梆梆又食古不化的臭老鳥強多了!」
「臭老鳥?」季慕飛錯愕的望著她,「你指的可是……」他不怎麼是滋味的擠出話來,「項懷安。」
葉維珺立刻笑吟吟的,朝季慕飛狡黠的眨了一眼睛,「嘿嘿……原來你也不喜歡他啊!咱們可真是有默契啊!雖然你不喜歡的理由可能跟我不太一樣,但,咱們還是結個聯盟,共同對付那個欠扁的臭老鳥,如何?!」
季慕飛卻心境複雜得不知道該不該和這個古靈精怪的小魔女聯結一氣,就在這令他猶豫難決的微妙時刻,消失了一天的項懷安也從容的邁出電梯的大門,出現在四道不怎麼友善的眸光注視下。
「季先生,你又來這裡找斐容打牙祭,吃免費的白食嗎?」項懷安似笑非笑的瞅著他說。
季慕飛淡淡的撇撇唇,「我來找斐容做什麼,似乎還輪不到你來插手置喙,畢竟,你還不是這間屋子的男主人。」
「是嗎?」項懷安冷哼了一聲,「雖然我還不是斐容的丈夫,但,我跟她畢竟是訂有婚約的情侶,不像季先生,你只不過是個過了氣,只能靠邊站的老同學,卻老愛不識相地扮演惹人厭的夾心餅乾!」
季慕飛眼中燃起了兩簇閃亮晶璀的怒火,「項先生,誰是真正惹人厭的夾心餅乾,未到最後的關頭,還沒個准數,請你不要凈往自己臉上貼金,把一廂情願又自以為是的角色演得太過火了。」
雖然空氣中充滿了嗆鼻的火藥味,葉維珺卻聽得滿臉興味,一副隔岸觀火、津津有味的神采。
項懷安緩緩地瞇起了眼睛,「你是在跟我挑釁宣戰嗎?季慕飛?」
「我並不想與你為敵,但……」季慕飛牽動嘴角冷笑了一下,「為了我最心愛的女人,我只好跟你纏鬥到底!」
項懷安心弦震動了一下,但,他卻對季慕飛逸出了一聲更為犀利刺耳的冷笑,「為了你最心愛的女人,季慕飛,你說這種話不覺得幼稚可笑,我反倒替你汗顏了,你認識斐容整整十年了,這十年來你都在幹什麼?打瞌睡數蚊子嗎?如果你愛了斐容十年,你到現在仍無法追上她,那是你的無能和失敗,你居然還有臉來向我下戰書?」他可笑的搖搖頭,「而我,認識斐容更是在你之前,當時,我雖然只有十一歲,卻已經懂得在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面前,扮演憐香惜玉的英雄角色,雖然我和斐容分開了二十二年,但,在奧克蘭重逢時,我一眼就認定了她,清清楚楚,毫不遲疑地向她示愛求婚,這點,你比得上嗎?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大言不慚地說你愛她?對一個錯失了十年機會的大獃瓜,你的遲鈍和溫吞,真的足以登上金氏紀錄的排行榜了。」
季慕飛打了個冷顫,額上青筋突起了,「你儘管極盡揶揄之能事地嘲諷我吧!只要還有任何一絲希望,我都不會輕言退怯,我會用我的真情實意贏回斐容的愛!」
項懷安又發出一聲苛刻的冷笑了,「季慕飛,我不知道你的情歌唱得如何?但,以你今日的表現,再加上你那張討喜的badyface,你倒是可以改行去吃演員這行飯,特別是在扮演羅蜜歐或是小白臉方面,你一定可以頭角崢嶸,勝任愉快的。」
季慕飛一聽,立刻氣得渾身緊繃,雙掌握得死緊,竭力剋制那股在體內奔騰燃燒的怒火。
看得出神忘我的葉維珺,卻不甘寂寞的俯近了季慕飛,悄悄地加油添醋著,「季大惡男,你不要客氣,儘管海扁他一頓,醫藥費我教我老姊出,你儘管把這個臭老鳥揍得滿地找牙,七孔流血,全身中風!」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一刻,躲在玄關玻璃屏風後頭,聽得心情萬般糾結又萬般迷離的丘斐容,只好悄悄地擦拭著溫潤的眼眶,佯裝出一臉驚喜的笑容,輕靈地走了出來。
「哇!你們三個都窩在門口罰站幹嘛?要聊天不會進來聊啊!」
「我是很想進來,就怕……」季慕飛冷眼掃了項懷安一眼,「你的未婚夫不歡迎,喜歡當個擋人好路的看門……」他蓄意打住了,但葉維珺御唯恐天下不亂的替他說了出來,「看門狗!」
「小季,小珺,你們……」丘斐容蹙起了秀眉,一副拿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
「哼,沒關係,」項懷安無所謂的輕哼一聲,「我不會和一些幼稚膚淺,沒什麼內涵修養,卻又愛自暴其短的人斤斤計較!」
「荷!臭老鳥,你連我也一塊罵進去了,好!」葉維珺氣鼓鼓的罵道,一副有仇必報的神態。然後,她飛快的轉首對丘斐容下達哀的美敦書:
「喂!你若想當我的老姊,你就讓那個臭老鳥連滾帶爬的回家吃自己的,別老是像黏人的蒼蠅,在我們四周嗡個不停!」
「小珺,你別為難我,也別為難項大哥好不好?」丘斐容低聲提出請求。
「哼,他是你的項大哥,可不是我的項大哥,」葉維珺神色驕蠻的皺皺鼻頭。「你若喜歡他這種比棺材板還硬,比馬桶還臭的痞子,你就儘管站在他那一國好了,我啊!」她用力指著自己的鼻尖,「樂得拍拍屁股走人,放你們去王八瞪綠豆瞪個夠!」說完,她親親熱熱地挽住季慕飛的胳臂,「走,大惡男,我們去外面去打我們的野食,別跟他們這些假正經的傢伙瞎和在一塊,破壞了做人和吃飯的雅興!」
季慕飛還不知該如何想辦法收場時,項懷安已冷聲開口了:
「夠了,我離開就是,你不必威脅為難你姊姊!」語畢,他綳著臉,挺直僵硬的背脊,大步沿著樓梯往下沖。
「小光哥……」丘斐容一臉倉皇地挪動步履,企圖追上去,季慕飛卻神情陰霾的攔住了她,語音幽沉的問道:
「斐容,你希望離開的人是我嗎?」
丘斐容的心緊揪在一塊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轉過頭來面對著他,「小季,我重視你我之問的友情,但,項懷安對我而言,更具有特別的意義,請你……」她忍著心頭的痛楚,無視於季慕飛滿臉受傷的神色,艱澀的咬著牙迸山話來,「不要夾在我們中間,讓我難做人!」
季慕飛的臉色瞬時一片慘白,他呼吸急重的猛然點頭,「我知道了,我才是那個惹人厭的夾心餅乾,而我……」他不勝狼狽地逸出一絲嘲笑,「卻一直自作聰明的高估了自己,對不起,斐容,我不會再扮演這種令人憎惡的角色了,我會好好管住我的腳,管住我那薄弱的意志力,遠遠的避開你和項懷安,直到……」他面如死灰的咬緊牙齦,「我和你一樣,學會了那種升華感情的好本事!」語畢,他重重的甩甩頭,毅然的轉過身軀,邁著鉛重而踉蹌的步履,火速的衝下樓梯。
丘斐容呆立在原地上,眼中閃動著隱隱浮動的淚光,臉色蒼白而凄冷,而她那汩汩淌血的心早就碎了一地。
葉維珺朝她無趣的扮了個鬼臉,「好了,我氣走了一個,你也氣走了另外一個,現在統統清倉完畢,咱們這兩個本事一樣高竿的禍水,可不可以進屋子吃飯了,我都快餓斃了!」
丘斐容才剛挪動腳步,一陣暈眩就當頭罩來,讓她雙腿虛軟地差點跌坐在地上。
葉維珺趕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喂,你別誇張好不好?肚子餓得咕咕作響的人是我耶,我都沒餓得跪地求饒,請你爭氣一點,別那麼遜好不好?」
「謝謝你,小珺。」丘斐容對她露出了贏弱的一笑。
葉維珺不自在的挪過了視線,逞強的咕噥著,「別謝我,我只是……不想讓我的廚師摔了個狗吃屎,失去了……呃,孝敬我的機會。」
說著,她不勝彆扭將丘斐容扶進客廳,倒了一杯熱水給她,「喏,喝點熱開水,充電一下,五分鐘后,我可要上桌吃飯了,你可別讓我等久了喔!」她神氣活現的叮嚀完,在丘斐容沉靜如水的眸光注視下,飛快地別開了微微發燙的臉,骨碌碌地溜進了浴室,拚命的用冷水降溫了。
吃完了一頓還算豐盛可口的晚餐后,丘斐容切了一盤香瓜,遞給葉維珺。
「小珺,我能跟你好好談談嗎?」
葉維珺叉了一小塊往嘴裡塞,「只要你不是跟我談那些狗屁倒灶的大道理,我會看在香瓜的份上,聽你啰嗦一回!」
丘斐容靜靜坐在她的身旁,「小珺,我想帶你去美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葉維珺差點被另一塊剛入口的香瓜噎死,她急遽地連咳了好幾聲,才找到重新說話的能力。「美國?不!」她激烈的猛搖著腦袋,「打死我都不去!」
「為什麼?」丘斐容渾然不解的輕聲問道。
「理由很簡單啊!」葉維珺表情豐富的轉動著眼珠子,「第一,我的英文很破,第二,台灣再怎麼不好,也是我熟悉的故鄉,我可不想去做人家的三等國民,喝那種其實也沒多營養的洋墨水,再說,」她聳聳肩膀,直率地瞥了丘斐容一眼,「我跟你又不熟,連信任都沾不上邊,我幹嘛冒這個險跟你去一個陌生的國家,誰知道你心裡打什麼鬼算盤啊!」
「小珺,我們是血濃於水的姊妹啊!」丘斐容心平氣和的瞅著她說,「我怎麼可能會對你心懷不軌?」
「哼,這可很難說喔!」葉維珺從鼻孔里冒出一聲冷哼,「像丘達儒,他這個生我的縮頭烏龜,到死都不敢來認我。而我媽,她雖然疼我,但,只要一喝了酒,她就可以把一生的冤氣都出在我身上,至於我舅舅他呢,這輩子窩囊得連老婆孩子都照顧不好,只有沉溺在賭博和酒精上,所以,我很早就學會了自求多福之道,人,除了錢,除了自己最親之外,沒有一樣東西是靠得住的,所以……」她抿了抿唇,加重了生硬的語氣,「你別奢望我會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你的手上。」
丘斐容逸出了一絲抑鬱的嘆息聲,「不去美國,你打算怎麼辦?總不能漫無目標的虛度你的人生吧!除非,你願意回去學校把書念完。」
「我已經被我們那間爛學校開除了,」葉維珺一副沒啥了不起的口吻,「放眼全台灣,肯收留我這種「成就驚人」的學生的學校可能不多,除非哪個鳥學校的鳥校長愛錢愛到肯接受你的賄賂,否則……」她朝丘斐容攤攤雙手,「高中生涯是跟我無緣啦!」
「你可以重新報考,參加台北公私立高中的聯招考試!」
「我?」葉維珺匪夷所思的瞪大了眼,「不必了,憑我這種萬紅叢中一點綠的成績,只怕考了十年也只能拿著扇子到孫山去納涼了。」
「你不要這樣妄自菲薄,我覺得你很聰明,只是沒有把心思放在書本上而已。」丘斐容客觀地評估著。
「是嗎?」葉維珺挑起眉尋思了好一會,「我也覺得自己的IQ並不低於你們這些用文憑堆積出來的高材生,起碼,我就看得出來,臭老鳥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其實比不上那個姓季的大惡男,對不對?」
丘斐容心湖又掀起了一陣波動的浪潮,她迅速垂下雨排濃密的羽睫,掩飾著心緒的紛擾和凄楚,「大人的感情世界並不如你所想的那樣單純,有很多……」
「我單純?」葉維珺不服氣的失聲打斷了她,「我要是單純的話,就不會到五光十色,龍蛇混雜的夜總會去當玩伴公主了。」
丘斐容抬起眼,靜靜的注視著她,柔聲說道:
「小珺,你的經歷或許並不單純,但,你的心思其實還是很單純,並沒有被惡劣的環境完全磨蝕掉你與生俱來的善良和熱情。」
葉維珺微僵了一下,隨即又綻出了兩聲誇張的笑聲,「謝謝你的恭維,便把滿身邪氣的小魔女說成了清純可人的小天使,只可惜,我入魔已深,任憑你怎麼說,我也是上不了你們那個滿是光圈的檯面,成為一絲不苟的乖寶寶!」
「別這樣子輕易地就放棄了求學的機會,我雖然也不贊同台灣這種過度重視文憑的升學主義,但,念書還是有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最起碼,你也把高中念完,之後再決定是否要升學也未遲啊!」丘斐容不氣不餒的勸說著。
「問題是——以找這種老在及格邊緣打轉散步的爛成績而言,只怕連個車屁股都掛不上!」
「你可以進補習班去深造加強啊!」丘斐容淡笑道。
葉維珺連連「感冒」的大搖其頭,「不必了,我最怕補習班那種類似惡魔島的氣氛了,殺了我,我也不會去那裡活受罪!」
丘斐容微蹙著眉尖,靜思了好一會,終於想到了折衷的辦法,「看樣子,只好找人到家裡來幫你補習了。」
葉維珺輕咬著唇,腦筋飛快的旋轉著,然後,她鄭重其事地對丘斐容端出談判的架勢和籌碼。
「老實說,我並不想那麼辛苦地去念那種與社會嚴重脫節的鳥書,但,看在你那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可以勉為其難地考慮考慮,」她拿喬的頓了頓,「如果你肯答應我三個條件,我就委屈自己去接受聯考的折磨,混個學校念它個三年,給你一個面子。」
「哪三個條件?」丘斐容溫溫煦煦地慢聲問道。
「第一,你每個月必須給我五千塊的零用錢,同時,星期日必須放我自由自在的出去玩一天,不得干涉我的行動。」她閑散自若的停頓下來,特意觀察著丘斐容的反應。
「我沒有意見,你繼續說下去。」丘斐容輕快的回答她。
「第二,你明天得陪我出去一整天,無論我想做什麼,你都不能阻必我,掃我的興。」
丘斐容遲疑了一下,「可以,不過,你不能做任何違法的事,或者出入一些不正經、有礙風化的場所。」
葉維珺抿抿唇斟酌了好一會,「我不知道我的標準和你的標準有沒有很大的出入,但,基本上我要去的地方,是不會給你惹什麼麻煩的。」
「好,如果不是什麼傷風敗俗的場所,我會尊重你的選擇,讓你玩得既愉快又自在的。」丘斐容徐徐淺笑道。
葉維珺微微點了一下頭顱,「第三,替我補習的家庭教師,必須由我親自挑選、指定。」
「由你親自挑選指定?」丘斐容為之驚愕了,「難道你已經有了適當的人選了!」
「不錯,」葉維珺故弄玄虛的笑了笑,「而且那個人你還熟悉得不得了。」
丘斐容的心狂跳了一下,「你說的人選該不會是——項懷安吧!」
葉維珺反胃的吐吐舌頭,「你饒了我吧!他是我這輩子最「倒彈」的人,我會去找他來當我的家庭老師?」她搞怪的翻了個白眼,「門都沒有!」
丘斐容的心臟沒由來的強烈收縮了一下,「那——你中意的人選是……」她的聲音澀然得好象被人榨乾了水份。
「是姓季的那個大惡男啊!」葉維珺爽快俐落的揭開謎底。
她的話又讓丘斐容的心陷入了一陣慌亂如麻的爭戰中,「小珺,除了小季,你要任何人當你的家庭教師,我都會照辦,能不能請你……」她艱澀的擠出一絲苦笑,「打消原意,更換別的人選。」
葉維珺卻慢吞吞地搖著頭,「我對別人沒有興趣,我只中意小季,除了他……」她斬釘截鐵的強調著,「誰也甭想做我的家庭教師!」
「你為什麼一定指名他呢?」丘斐容愁眉深鎖的低問著,盈盈如水的眸光中有份深沉而難以言喻的複雜思緒。
「因為他很合我的胃口。簡單的說,」葉維珺側著頭,思索著更為貼切的形容詞。「就像李立群常念的一句廣告詞,小季他抓得住我。」
「如果……我請不動他呢?」丘斐容的心更亂了,亂得像一團永遠厘不清的毛線。
葉維珺眼睛隨意的瞟了一下,「那就一翻兩瞪眼,咱們劃清界線,誰也不要干涉誰!」
丘斐容眼中漾滿了更多濃郁而不勝其苦的愁霧,在這種相見爭如不見的情況下去見季慕飛,無異是一種殘忍的酷刑,但,為了她唯一的妹妹,更為了不讓她和小珺辛苦萬分堆砌出來的友善關係,蒙上任何陰影,她只好抱著飛蛾撲火的精神,在滿心刺痛的凄惶中,牽強又無奈的答應了葉維珺那何其沉重的條件。
丘斐容履行了她對葉維珺的承諾,第二天一早,就被滿臉興奮、蓄勢待發的葉維珺半推半就地拉出了大門,展開了一連串令人膛目結舌的驚險之旅。
第一站,她們走進了一間極富盛名的香港剪燙中心,丘斐容靜靜地坐在一旁,望著葉維珺比手畫腳地對著設計師大談她想要的造型。
兩個鐘頭后,葉維珺頂著一頭漂染了紫、紅、褐三種顏色的摩登髮型,和一語不發的丘斐容走出了髮廊,纖巧秀氣的雙手雙腳,也都不甘寂寞的塗上了紫黑色及銀白色的指甲油。
跟著,她又興匆匆地慫恿著丘斐容陪她去穿耳洞,大膽任性的她,不僅在左右兩隻耳朵上各扎了五個小洞,甚至還前衛到在肚臍上也扣了一個小銀環,渾身上下戴滿了金、銀、銅各類琳琅可愛而又時髦的環扣飾品。
然後,她換上一件巧克力色的小可愛,露出了鑲著小銀飾的肚皮,里著亮光皮面的銅色緊身褲,配上一雙造型同樣炫的咖啡色涼鞋,一身新潮裝扮的她,無視於過往行人的側目,神色輕快地徑自拉著丘斐容的手臂,意猶未盡地閃進一家造型同樣大膽前衛的pub內,擅做主張地點了兩杯馬丁尼,並向酒保要一盒洋煙,在吞雲吐霧的放肆中,暗暗測試著丘斐容的底線。
沒想到,外型沉靜兩端莊秀雅的丘斐容,會毫無異議地端起那杯馬丁尼,優雅的品茗著,從頭到尾都扮演著一個稱職而慷慨大方,沒有半絲雜音的絕佳玩伴。
她的完美表現,卸除了葉維珺心中大半的疑慮和防衛,更巧妙地贏得了她的信任和尊重,雖然,這個自詡為反骨專家的小魔女,仍不肯放下最後的一張盾牌,改掉沒大沒小的稱謂,從「喂」跳到「姊姊」,但要求不高又善解人意的丘斐容已經覺得相當欣慰滿足了,特別是葉維珺心無城府地挽著她的臂彎,嘰嘰咕咕的漫天閑扯時,她的心就特別地柔軟而溫馨,好象淫浸在春天灑滿陽光的池水中,有著說不出來的喜樂和感動。
然而,當她在項懷安的陪伴下,驅車來到四維路,來到季慕飛緊閉的門扉前,她的心又莫名地抽緊了,好象沉落在一條冰冷而灑滿愁苦的冰河中,有著不勝寒顫的掙扎和凄惶。
「要不要我陪你進去?」項懷安不忍見她那樣辛苦的和自己的感情煎熬作戰,更不忍目睹著她那盛滿哀愁的一對黑眸,雖然,她的左眼已經瞎了,但,那似秋水含煙、愁霧蒙蒙的眼瞳,卻比任何女人晶瑩剔透的美目,更讓人震懾心折,充滿了一股怛惻而近乎痛憐的柔情。
丘斐容凄愴地搖頭低嘆,「不,你進去只會讓事情更複雜,你還是列車內等我吧!無論如何,我都會……」她強忍著胸腔內那股頑強而尖銳的痛楚,兀自振作的牽動唇角,擠出一絲贏弱而可憐兮兮的微笑,「演好我的角色,讓小季他……對我死心,並甘心接受我所能給予的友誼。」
項懷安面色沉凝地拍拍她的肩頭,逸出了悵然的嘆息:「唉!可憐孤館閉香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斐容,你不覺得你到自己、對小季都太苛求了嗎?你要他在心碎中,強顏歡笑的接受你的友誼,你不覺得這是一項高難度的凌遲嗎?」
痛楚立刻飛進了丘斐容淚光瑩然的眼眶中,「小光哥,受到凌遲之苦的人,不僅是他,還有我,還有我啊!」她語音模糊的哽咽道。
項懷安的心也跟著絞痛了,「斐容,告訴他真相吧!不要這樣殘忍的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他語音粗嘎的勸道。
「不!我不能,我不能!」丘斐容神色凄迷而固執的連連搖頭,朦朧的淚雨在她的眼眶中狼狽萬狀的盤旋著。
更多的愁意和悲涼攏上了項懷安的心頭,讓他實難自己的發出了一絲悲嘆,「斐容,你是何苦,何苦來哉!」
丘斐容緊閉了一下眼眸,兩顆晶瑩的淚珠順勢滾落,跌碎在衣襟上。「小光哥,我心意已決,請你不要再勸我了,好嗎?」
項懷安喉結上下蠕動著,掙扎了好一會,他終於艱困的咽下一切便在喉頭的話語,在丘斐容哀傷而出奇頑固的目光堅持下,他頹唐的搖搖頭,邁著無奈的步履,心情沉重的離開了季慕飛的住處。
一等他轉身離去,丘斐容立刻拿出手帕擦拭著臉上殘留的淚痕,重新塗上一層粉紅色的口紅,掩飾著過於蒼白的面頰,然後,她清清乾澀的喉嚨,拉直次襬,又深呼吸了一下,帶著壯士斷腕的心情,輕輕按了門鈴。
門鈴持續響了約一分鐘,季慕飛才懶洋洋的來應門。
當他看到站在門外的居然是那個令他心魂俱碎的丘斐容時,他的腿像生根似的,再也無法移動,一雙憔悴而凝滿痛楚的眸光,一直膠著在丘斐容那張靈秀清逸而楚楚動人的臉龐上。
四目凝注,有著說不盡的酸楚纏綿和冷暖糾結……
在這番柔腸百轉的悸動中,丘斐容看似輕鬆實卻艱難地對季慕飛速出了溫雅的微笑。
「我能進去和你談談嗎?」
季慕飛愴惘無語的微微欠身,讓丘斐容進來,並隨手關上廳門。
兩人各自盤坐在兩張藤製矮沙發內,眼光複雜而深沉地凝睇著彼此,任心頭翻湧著千百種難言而迷離的滋味。
然後,季慕飛在心魂陣陣作痛的糾葛中,打破了沉寂。
「你找我有什麼事?該不是命令我以後不準參加風騷六君子的聚會吧!」
「小季,你何苦說這種話來諷刺我?」丘斐容幽幽然的低嘆道,「我們並不是仇人,而是相識了十年的好朋友啊!」
「好朋友?」季慕飛悲涼的笑了一下,「斐容,你果然比我深諳升華的藝術,一下子就從容易受傷的女人,蛻變成鐵石心腸、容易變心的女人!」
「小季,你說這種話來指責我,不覺得有欠公允嗎?」丘斐容略略激動的提出質疑,內心深處卻發出一聲強烈的吶喊:老天爺,給她力量吧!給她足夠的力量去抵抗和傷害這個一舉一動都令她痴迷眷戀的陽光男孩吧!望著季慕飛這個令她愛慕了整整十年的大頑童,她心中的痛苦真的沒有任何文字與言語可以形容的。
「公平?」季慕飛沉痛莫名的搖搖頭,黑黝黝的眼眸中燃熾著痛楚和熱情交迭的光芒,「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愛的是我,而你……卻在一夕之間,閃電和別人訂婚?你又置我於何地?你明知道我一直苦等在台灣,望眼欲穿地等你回來,而你卻狠狠地颳了我一個大耳光,把我推落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中!」
丘斐容的心又揪痛成一團了,但,她還是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無視於季慕飛的痛苦和掙扎,硬生生地吞咽下所有脆弱虛軟的反應,字字清晰的加以反駁、加以還擊。
「小季,你有權利指責我變心,指責我移情別戀嗎?不錯,我是曾經愛過你,但,你回應我的是什麼?是一段又一段擦身而過、形同兒戲的風流戀史,當你愛上采晴時,你知道我是在怎樣壓抑委屈的心境下去面對你,面對采晴的嗎?」她搖搖頭,噙著淚,目光如炬地緊盯著他,「好不容易等到采晴終於順利嫁給了阿奇,可是盲目如你,心中依然沒有我,甚至還故意在莫名其妙的求婚之後,帶著方詠婷來刺激我,讓我受到莫大的屈辱和難堪,」她飄忽地笑了,笑聲尖銳而諷刺,「小季,在這種情形下,你還敢理直氣壯地指責我見異思遷,琵琶別抱嗎?」
季慕飛臉色微微泛白了,額頭也冒出了一層冷汗,「斐容,沒想到你對我會有那麼深的誤解,我之所以會帶方詠婷去參加聚會,主要是……」他急切而焦灼地試著解釋當初那份矛盾而忐忑的情懷,「為了試探你的反應,因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肯答應我的求婚,而我……對你又一直患得患失,充滿了一份近鄉情怯的心結,所以,才會弄巧成拙,害你帶著絕望的心情赴美念書。」
丘斐容聽得心弦蕩漾,波濤萬涌,但,她不容許自己心軟,於是,她板著臉,語音平淡的告訴他:
「小季,不管你現在對我的感情是友情,還是愛情,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了,因為……」她頓了頓,面無表情的咬緊牙齦說下去,「我對你的感情已經降溫了,降到只能容許我們當好朋友的程度上。」
「你騙我!」季慕飛血氣翻湧的厲聲嚷道:「你愛的是我,而不是那個見鬼的項懷安!」跟著,他鐵青著臉,大步竄到了她的身旁,用力攫住她的右手,「你手上連一枚戒指都沒有,你還敢昧著良心騙我,說你跟那個姓項的訂了婚?」
丘斐容的心痙攣了一下,但,她卻對滿臉激動的季慕飛綻出了微笑,「小季,我不喜歡戴著珠光寶氣的婚戒,向人招搖炫耀,項懷安他給我的是一枚無價而無形的婚戒,不僅鎖住了我的心,也一併鎖住了我的情,所以……」她再度咬牙對他迸出更加尖銳而無情的話,「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多餘的情來顧忌你了,請你試著體諒我的立場,尊重我的選擇。」
「尊重你的選擇?」季慕飛慘然而自憐地泛出了一抹蒼涼的笑意。「是啊!我是個到處留情的花花公子,豈能這麼沒有骨氣向你乞討愛情?可是……」他神情悲凄的搖搖頭,笑得出哭還慘淡難看,「你知道嗎?斐容,我這個到處留情的獵艷高手,卻一直傻呼呼的編織著一個美夢,妄想娶你,和惹人愛憐的小妍共同組織一個快樂甜蜜的家庭,生幾個活潑健康的小斐容、小慕飛,陪小妍一塊長大,一塊體認生命的愛與溫暖!」
丘斐容聽得酸楚莫名,心都碎了,「小季,求求你……不要說了……」她渾身顫悸的閉上眼,掩蓋住滿眼泛濫的淚泉。
季慕飛卻一臉執拗的緊盯著她,喉嚨發緊的啞聲說道:
「你為什麼閉上眼睛,為什麼不敢聽下去,你在害怕什麼?怕鞏固不了你到項懷安的愛?還是怕我會厚顏無恥地纏住你,求你施捨給我一點愛?」
一顆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丘斐容再也無法安之若素地坐在那,強忍住滿腔的悲楚和凄然了,她迅速地掙脫了季慕飛的手,把隱隱顫悸的身子緊靠在原木雕鑿而成的屏風上,語音凄迷的哀求道:
「小季,我求求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來刺傷我了,我真的不想傷害你,真的不想……」
「斐容,我也不想傷害你,可是……」季慕飛神色黯然地看著她那纖柔的背影,沉痛的發出一聲嘆息,「我心中卻充滿了一種深沉的悲哀,覺得命運之神跟我們開了一個荒謬而殘忍的玩笑,當你愛我的時候,我還來不及愛上你,等我愛上了你,你卻又不愛我了,」他嘴角輕顫了一下。「斐容,你不覺得人生充滿了許多令人無奈的諷刺嗎?」
丘斐容驚痛莫名的轉過身軀,一雙如秋水般的明眸淫浸著一片朦朧的雨露。「小季,不要怪我,讓我們重新回到原點,做個單純的好朋友,好不好?」
季慕飛露出一絲慘烈而感傷的苦笑,「斐容,你對我的要求太高了,我懷疑,我能不能做到像你那樣超然……」
「你能的,當年你對采晴不也是做到了情到深處無怨尤的地步嗎?」丘斐容無盡酸楚的望著他。
「情到深處無怨尤?」季慕飛語音蒼涼的低念著,「斐容,我之所以能對采晴死心,進而升華,是因為我從頭到尾都清楚,她是阿奇的,我不可能橫刀奪愛的,所以,我比較能釋然地面對著他們,可是你……」他乾澀地抿抿唇,眼中有份掩不住的痛楚,「你卻在我心頭盤踞了整整十年了,我之所以沒有及時追求你、把握你,是因為……我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我悄悄把你放在心靈深處最隱密的角落裡珍藏著,期待有更優異出色的男人來愛護你,可是……」他悲哀的搖搖頭,「當楚天淳、江德風、項懷安出現在你身邊時,我又受不了那份宛如刀戳的嫉妒和痛苦,也因此,我才深深明了,我對你的愛早就遠遠超過任何人,包括采晴,所以,我對你無法釋懷,也無法真正做到情到深處無怨尤的地步……」
丘斐容聽得滿心酸苦,鼻酸眼濕而不能自己了。「小季,我很抱歉,真的……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如果老天爺能……給我重新選擇的機會,我一定不會錯失了你的愛……」
季慕飛的眼睛閉上了,全身掠過了一陣激烈的震顫,「斐容,不要對我說對不起,這三個字我也同樣承受不起啊!」
「小季……」更多錐心泣血的熱淚從丘斐容紅腫的眼眶內滾滾滑落,換來了聲聲無言的飲泣。
季慕飛輕輕走到她的身旁,強忍著撕裂般的痛楚,溫柔地替她擦拭著斑駁狼藉的淚痕。
「如果你不能為我笑,請你也不要為我哭,因為現在的我……」他喉頭梗塞地深抽了一口氣,「也是個容易受傷的男人。」
「小季……」更多情不自禁的眼淚從丘斐容的眼眶內跌落,揪心斷腸的她,除了痛苦的呢喃,已是悲愴無語了。
她的珠淚婆娑戳絞著季慕飛的五臟六俯,讓他渾身都籠罩在一片激昂悲勵的情緒中。
「斐容,」他輕輕執起她的下巴,心痛的想吻去她那歇止不住的淚痕,「不要再為我掉一滴眼淚了,給我留點故作堅強的空間好不好?好歹,不要辜負了我風流小季的一世花名。」他喉中梗著好大的硬塊,無限艱辛的擠出一絲苦笑,「你來找我,該不是只為了再次強調你和我的友誼吧!」
「小季,」丘斐容淚眼凝注的抬眼揪著他,唇邊泛起一朵動容而凄切的微笑。「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強人所難的要求?」
「什麼要求?」他沙啞的問道,牽強的揚起嘴角幽了自己一默。「你不會要我做你和項懷安婚禮上的伴郎吧!」
丘斐容又對他綻出了一朵霧氣蒙蒙的微笑了,「小季,我不會對你那麼殘忍的。」
「你選擇項懷安對我而言,就已經夠殘忍了,再多這麼一樁又有什麼差別?」季慕飛神色抑鬱,濃眉糾結的苦笑道。
丘斐容的心抽痛得更厲害了,「小季,我……」她噙著淚,顫聲地輕喊著,卻又再度陷入了一份有苦難言的寒愴中。
季慕飛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僵硬地拍拍她的肩頭,「別再哭了,也別再對我喃喃說著你的抱歉,如果你不能給我衷心渴求的東西,也請你別給我目前承受不起的東西。」
「小季,我……」丘斐容淚光閃爍的蠕動著唇。
季慕飛即刻揚手制住了她,「別再說了,說出你今天的來意吧!沖著你對我的友誼,我對你的愛,再棘手的事我也會儘力而為。」
丘斐容聽得胸中滾燙,眼眶又倏地濕潤了。
季慕飛搖搖頭,佯裝出滿臉取笑的神色,「你又犯了我的禁忌,你再這麼愛下雨,我可要不客氣將你捆綁到高雄去曬太陽,免得整個台北市都要淹大水了。」
他的笑謔反而讓丘斐容胸中漲滿了更多酸楚和心疼。對於季慕飛那份只能埋藏在心,卻不能告白的摯情深愛,更有著一份悒鬱消沉的感傷和悲涼。
而在這份令人黯然銷魂的感傷與悲涼中,她更深刻地體會到自己的幸福,也體會到了自己的不幸。
「小季,能擁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我丘斐容一生總算沒有白活了,難怪小珺會喜歡你,指名要你做她的家庭教師。」她鼻音濃稠的擠出一絲微笑。
「家庭教師?」季慕飛神色訝然了,「原來你特地上門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丘斐容輕輕點點頭,「是的,你願意幫我這個忙嗎?」
季慕飛卻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斐容,為了你,我甚至可以把我的自尊踩在地上,去請求項懷安把你還給我,可是,這對你來說,反而是一種侮辱對不對?」
丘斐容的心又開始淌血了,「小季,求求你……不要再對我說這種話……不要再把感情、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依你的條件,你會找到比我好上千萬倍的女孩子……」她鼻端酸楚的說道。
「比你好上千萬倍的女孩子!」季慕飛面色灰白的搖搖頭,「只怕連仙女下凡也難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再奢求你無能給予的愛,至於——做小珺家庭教師的事,我原則上同意了,時間再另外商榷研究好了。」
「謝謝你,小季。」丘斐容如釋重負又嗒然若失的含淚說道。
「謝什麼,這隻不過是愛屋及烏的一件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季慕飛澀然笑道。
好象耗盡了全身最後一絲的精力,滿心疲憊的丘斐容,已沒有任何力量再對季慕飛戴著面具演戲了,千瘡百孔的她,只想拖著倦怠虛軟的身軀趕回家,慢慢躲進她那安全的堡壘,哀禱著自己那不敢掌握「幸福」和無力閃躲的「不幸」。
「我該走了,小珺還等我回去帶她去士林逛夜市呢!」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項懷安在樓下等我。」丘斐容飛快的說,不忍接觸到季慕飛眼底的黯然和失落,匆匆地拎起皮包,對他低聲道謝,便速速地開門離去,彷佛一個急於逃難的人一般。
季慕飛倉卒地打開落地長窗,踱步到陽台上,目光僵滯地望著丘斐容走出公寓的台階,迎向了倚著車窗而立的項懷安,也心如刀絞的看到她跌進了他寬闊的胸懷中,任他輕憐蜜意的拍撫著、擁抱著。
他立刻步履踉蹌的沖回了屋內,跌坐在沙發上,無助而沉鬱地抱住了自己的頭顱,任席捲而來的嫉妒和痛苦,像一把鋒利的兩面刀,狠狠地劃過了他鮮血淋漓的心,更無情的吞噬了他所有還不來遁逃的感官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