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戚允臣把戚康送上幼兒園的專車后回到公寓里,由於家裡還有名尚未起床的「客人」,他已經先通知事務所自己今天會晚點去上班。

他走進廚房打算收拾兒子留下的碗盤。

「早……」身後傳來的女性嗓音略微嘶啞。

「妳起來啦,」他轉過身子。「還好吧?」

杜採薇凝視了面前這個神清氣爽的男人片刻,美眸中閃過一絲遺憾。她一直很欣賞他,卻也了解感情的事無法勉強。

人說酒醒之後會忘卻醉時所發生的一切,她現在知道那並不是真的,至少,她自己並未醉到那個地步。

「老實說,不怎麼好。」她拉了張椅子在餐桌邊坐下,抬頭給他一個淺笑。「昨晚我拋棄你之後,你是不是有偷敲我的頭?」

戚允臣笑了,笑容中有著釋然,他知道她已恢復平日的理智。

「要不要吃點什麼?」他把一杯剛煮好的咖啡遞給她。

「不用了。」她雙手握住溫熱的馬克杯,注視著冉冉上升的熱氣。「抱歉,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我想我反應過度了。我們甚至還稱不上是情侶。」身為一個成熟獨立的女性,除了些許不甘和遺憾之外,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仍會過下去。

「是我理虧在先,我應該早些找妳談的。」他端了杯咖啡在她對面坐下。

社採薇不語,喝了口香濃的咖啡。

「那位陶小姐對你來說是特別的吧?」她看著他,隨即補上:「我知道那不關我的事,就當我好奇心過剩。」

顯然沒預期到有此一問,戚允臣怔了一下,同時也憶起昨夜她也提過同樣的問題,而他避開了。

「老實說,我沒有仔細想過這件事。」他坦承道。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陶筱茱好象成了他和兒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兒子對她的那股盲目喜愛是顯而易見的,但他呢?為何明知她的難纏,卻仍任由她騎在自己頭上?請過不少保母,他可從未縱容過任何人在他的地盤上橫行霸道呀!

現在經第三者提出,他開始思索,卻仍得不到任何具體的解答。

「她是我所見過最蠻橫不講理的女人。」他脫口說道。

「但你顯然並不太介意。」杜採薇從他的語氣中判斷。

短短一句話又使他發了會兒愣。

「大概習慣了吧……」他避重就輕地回答。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陶筱茱的優點還真是不多,缺點倒是一大籮筐,他自認是個好脾氣的男人,但她總是有本事激得他肝火大動。

然而,經杜採薇點明,他意外地發現--

對那些缺點,他真的不在乎。

是由於久了就習慣了,還是僅僅針對她的特別包容?

只因為她是陶筱茱……

將他的茫然看在眼裡,杜採薇放下手中的杯子,俏臉上多了分瞭然,但基於局外人的身分,她沒再多說。

「我要走了,等你釐清自己的感覺時,好好把握。」她找到自己的皮包,拋下這句話便帶著一貫的自信走出門。

餐桌旁的人沉默地望著手中的咖啡,長久以來首次對自己感到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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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允臣把車停好,牽著兒子走向餐館大門。他跟兩名好友約好今晚在這家法國餐廳聚餐口

「爸爸,我們怎麼不找小豬姊姊一起來?」威康問道。

「康康,筱茱姊姊有她自己的生活,沒辦法時時刻刻都陪著你,懂嗎?」戚允臣試著解釋給兒子聽。

儘管嘴裡這麼說,他的心裡卻感到不甚舒坦。

這幾天,那女人簡直就像吃錯藥了,不但放棄他公寓的使用權,不再吃免費的晚餐,就連他故意用話激她,想跟她鬥嘴抬杠時,她都一副不痛不癢、愛理不理的模樣,一點兒也沒有平時那種讓人咬牙切齒的反應。

比起往常的粗魯,他覺得她現在的冷淡更令人難以忍受。

對這些改變,他感到非常、非常不習慣,也有些……悵然若失。

戚康興奮的叫喊拉回他的神智。

「大幹爹!」一進入餐廳,小男孩的注意力馬上被窗邊座位上的年輕男子轉移。

「康康。」單晴川俊雅的臉上露出淺淺笑意,一把抱起朝他撲來的小傢伙,讓小男孩在自己臉上親了一下。

「等很久了嗎?」戚允臣邊拉開椅子邊問老友。

「我也才剛到。」單晴川讓戚康坐在腿上,一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無框眼鏡。

「康寶寶,你偏心喔……」另一陣嗓音在此時加入。「怎麼你都沒啵小乾爹?」

剛從洗手間回來的邵朗把乾兒子搶過來,佯裝正經地掂了掂小男孩的體重。

「你老爸喂的是飼料嗎?怎麼才幾星期沒見,你就長這麼大?」麥芽色的俊臉上掛著一抹比陽光還耀眼的笑容。

「我喝的是牛奶啦!」小男孩被他逗得格格直笑。

邵朗拉張椅子坐下,把乾兒子放置在自己的大腿上。

三個氣質相異、各有千秋的男人引起鄰座所有女客人頻頻的注視。

邵朗也毫不吝嗇地朝眾女回以一笑,對別桌男士們肅殺的目光視若無睹。

戚允臣和單晴川彼此交換了個「又來了」的眼神。

「你怎麼像個活動發電廠一樣,老是愛到處放電?」戚允臣忍不住發難。

「取悅女性……」

「取悅女性是所有男人的責任與義務。」單晴川溫文地接下那句他們都耳熟能詳的話。「只不過小邵想取悅的女性範圍比別人廣了些。」

「真幽默……」邵朗白了他一眼。「單大教授,下次你再想要擺脫女學生的愛慕時,就別想再叫我充當你的愛人同志!」

「他不需要你的幫忙了,經過你上次的胡鬧,現在整所大學都以為他是同性戀,就差沒公布在校刊上。」戚允臣客觀地指出,同時也憶起一件事。「對了,」川,伯母來事務所找過我,要我勸你回去接掌單氏。」

「我也接到了她的電話。」邵朗插嘴道:「單子,你媽也要我傳達一樣的話。」

「知道了。」單晴川輕搖著酒杯,淡淡地應了一句。

同樣的家族戲碼近幾年來已上演過無數次,三個男人早習以為常。

邵朗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我們只是負責把話帶到,免得你媽到時怨我們。」意思意思地遵從一下長輩就好了,不必傷了兄弟感情。

「嗯,我懂。」他不介懷地揚起嘴角。

「小邵,介紹一點好吃的來吧,我跟我兒子快餓扁了。」深知好友心思的戚允臣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已經叫了幾道大廚的招牌前菜,主菜的話,這裡的勃艮地燉牛肉和烤鴨胸配野蘑菇都不錯。」身為熟客的邵朗倒了杯橙汁給戚康,又替戚允臣斟了一杯十年份的波爾多〔Bordeaux〕紅酒。

「老戚不喜歡吃蘑菇。」心細的單晴川提醒道。

「都這把年紀了還不改。」邵朗低頭告誡著腿上的乾兒子。「康寶寶,千萬不要學你爸爸那樣偏食喔,小心以後長不大,像小乾爹這樣什麼都吃才會長得又高又帥,也才追得到女朋友,懂嗎?」

小男孩受教地點點頭。

「爸爸喜歡吃豆腐。」天外突然飛來一句。

戚允臣差點被紅酒嗆到,在座的另兩位男士同時訝異地挑起眉毛,互視了一眼。

「沒錯,康康最聰明了,豆腐是好東西,又營養又健康。」他伸手急著抱回口無遮攔的兒子。

欲蓋彌彰的神情只讓邵朗疑心更起,他眼明手快地側著身把乾兒子護在懷中。

「來,告訴小乾爹,爸爸都吃誰的豆腐啊?」不得了,正直持重的老戚居然也會調戲婦女,這麼聳人聽聞的八卦不挖出來怎麼對得起自己!

「他吃小豬姊姊嘴巴上的豆腐。」他怎麼從來沒看過小豬姊姊嘴上有豆腐?八成是都給爸爸吃掉了!

「康康!」戚允臣為時已晚地喝止。

「當心上樑不正下樑歪,老戚。」單晴川閑適斯文地品嘗著美酒,只有鏡片后的狹長眼眸泄漏了一絲笑意。

「你凶我乾兒子幹麼?」邵朗不悅地瞥了戚允臣一眼。「沒關係,康寶寶,大幹爹和小乾爹都給你靠。」他像撿到錢般又開心地咧開嘴。「來,小寶貝,說說這位『小豬姊姊』的事情來聽吧!爸爸是怎麼吃她的豆腐啊?」

戚允臣哀怨地飲盡杯中美酒!認命地準備面臨無法避免的逼供和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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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餐飯輪到戚允臣作東,為了節省時間讓兒子早些上床睡覺,他直接來到櫃檯刷卡,邵朗抱著戚康與單晴川在一旁等候。

「啊……小豬姊姊!」小男孩驚喜地指著遠處角落的一張餐桌。

「在哪裡?哪一個?」邵朗像狗仔隊挖到花邊新聞時那般興奮,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最新八卦的女主角是何方神聖。

「短頭髮坐右邊的那一個,她今天好漂亮喔!」

原本以為兒子看錯的戚允臣朝遠處定眼一看,果然在一張長桌旁找到陶筱茱嬌小的身影,同時劍眉也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

在他的印象中,她身上不是縐巴巴的睡衣就是老舊的T恤和牛仔褲,而今天卻穿著時髦的貼身短洋裝,頭髮也梳理得整齊有型,臉上似乎還上了點妝,看起來跟平時完全不同。

她這麼費心打扮,是為了旁邊那個肌肉糾結的男人嗎?還有,那個活像只大猩猩的男人坐得也太靠近了一些吧!那麼大的一張桌子,他就非得這樣黏在她身邊嗎?

沒來由地,他感到惱怒。

「看來像是聯誼相親那一類的聚餐。」單晴川注視著那四男四女的陣仗,不疾不徐地評論道。

「嗯……臉蛋普普,身材還可以。」閱盡群芳的邵朗不吝惜給予專家的意見,卻換來戚允臣不悅的一瞥。

「我倒認為她挺有個性的。」從不對女人外觀作評價的單晴川竟也破天荒地說出他的看法。「不過我想有人並不想聽我們的意見。」

「病才剛好就出來招蜂引蝶,還打扮成那樣……」戚允臣口氣不善地嘀咕著,絲毫沒察覺到換帖兄弟們好笑的目光。

「康寶寶,你的小豬姊姊想交男朋友了。」邵朗面對著乾兒子,目光卻飄向那渾身酸味而不自知的好友。

「可是爸爸,」戚康伸手扯著父親的襯衫,初萌芽的憂患意識不加掩飾地顯露在小臉上口「小豬姊姊是我們家的,她怎麼可以找男朋友?」

「就是啊……」戚允臣不假思索地喃喃應道,視線仍逗留在那一整桌男女上。

邵朗和單晴川有默契地互換了個眼神,為了安全起見,邵朗悄悄退了幾步。

「康寶寶,乾爹教你玩一個小遊戲。」他咬起小男孩的耳朵。「這樣小豬姊姊就不會被別人搶走……」

陶筱茱百般無聊地坐在一名肌肉男身旁,身上這件借來的洋裝里得她渾身不自在,也不知道青青是從哪個夜市買來的「聳」貨,貼身的設計簡直讓她覺得自己像尊只纏著一層布的木乃伊,不但手腳無法自由活動,而且隨時還有原形畢露的危險。

沒錯,她又一次屈就於免費美食的誘惑,被林青青拉來為她的「聯誼」湊數。事實上,這回不需要任何說服,她便爽快地答應了,甚至連青青要她盛裝打扮時,她也沒像往常一般寧死不屈。

除了美食之外,她還想藉這個機會向自己證實:她,還是原來那個自給自足的陶筱茱,少了那個戚姓男人的干擾,她的日子一樣過得逍遙愜意。

這晚吃飯的對象,是幾位從某健身俱樂部來的肌肉猛男。

「陶小姐,人家說學畫的人都有一股藝術家的氣質,今天一見,我才知道原來果真沒錯。」身旁的肌肉男甲諂媚地發表評論,兩隻小眼睛還不時逗留在她的胸前。

「你太過獎了。」陶筱茱敷衍地牽扯一下嘴角,暗地裡忍不住猛翻白眼,這個男人該去讓醫生檢查一下眼睛了,順便把那刺鼻的古龍水換一換。

那個姓戚的說話才不會像這個不知姓啥名啥的男人這麼讓人反冑,而且他身上從來不會有像殺蟲劑一樣那麼難聞的味道……

耶?停!停!停!她沒事去想那個姓戚的男人幹麼?!人家搞不好現在正跟女友在某處花前月下、你儂我儂呢!

趕緊將那張悄悄浮現腦海的臉龐抹掉,她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印滿向日葵的桌布上,甚至開始數起花瓣。

「怎麼樣?這幾位健美先生的臀部比妳那房東的還贊吧?」坐在她另一側的青青這時低聲問道。

「是啊……記得替我恭喜他們,順便一人頒一面獎章。」陶筱茱意興闌珊地應道,心裡只希望焦糖布了快快上桌,吃完就可以走人了。

稍早在大夥人入座前,她便已一一打量過這些台產阿諾史瓦辛格的后側。憑良心說,幾個猛男的臀部的確不差,一個比一個還孔武有力,只不過,除此之外,她並沒有什麼特殊感覺。

這個實驗結果加深了她內心深處的恐懼,想到青青那篇笑死人的歪理,她更是覺得毛骨悚然。

不過她很快地提醒自己,她對房東臀部的觀感已經不再重要,有了那位杜大美人,誰還會來理她這平凡人種的看法?

所幸讓人唾液泛濫的乳黃色焦糖布了在這時送達,將她從惱人的雜念中拯救出來,也稍微鼓舞了她低落的士氣。

呆坐了一個晚上,不為其它,為的就只是這道曾上過電視,比沒見過的那座艾菲爾鐵塔還令她嚮往的甜點。

帶著比基督徒進入耶路撒冷朝聖時更高的崇敬,她慎重地拿起小湯匙,卻在聽到一聲童稚的叫喚時頓了一下。

「媽咪……」

咦?誰家的小孩在那邊嚷嚷?這些父母是怎麼當的?

「媽咪,妳跟我們回家好不好?」

呃?這聲源怎麼好象近在身邊?而且……而且聽起來不但可憐,還有點熟悉……管他的!布丁要緊,就算別桌正上演著家庭倫理大悲劇也不干她的事!

「媽咪……我好想妳喔……」耳熟的童音再度響起。

「啊!小帥哥,原來是你,你怎麼會……」在小男孩擠眉弄眼了好一陣之後,林青青接收到那有些不倫不類的暗示,雖是滿腹疑惑卻也機伶地閉上嘴,涼涼地等著看好戲。

死黨的話總算引起了陶筱茱的注意,她終於將目光從焦糖布丁移到身側,對突然降臨在餐桌上的一片寂靜渾然不覺。

「咦?小鬼,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她訝異地低頭看著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戚康。

「不要離開我們嘛!媽咪,我跟爸爸都很想妳。」戚康謹遵小乾爹的指導,賣力地演出被拋棄的小可憐。

「你叫我什麼?」陶筱茱怔了片刻,隨即情緒不怎麼好地蹙起眉頭。「你吃錯什麼葯啦?不是要你叫我姊姊嗎?我什麼時候升格變成你媽啦?」怎麼專挑這時候來煩人?她的布丁都還沒嘗到呢!

「媽咪……」戚康扁著嘴,烏溜溜的大眼睛開始泛起水氣。

「你怎麼說不聽啊?沒看見我正在忙喔!」她的嗓門提高。「還有,你幹麼擺這種臉啊?」

戚康一語不發,只是將小嘴抿得更緊,那模樣真教人於心不忍。

餐桌上的沉寂在瞬間轉化為竊竊「私語」,音量大到陶筱茱不得不抬起頭來。這一抬頭卻迎上了多雙怪異的目光,十多隻眼睛中,有著憤慨、有著鄙夷、也有著同情,只不過這最後者是投送給她身旁的小男孩。

不需要太高的智商她也可以輕易地猜出這些人心中在想什麼。

一、兩雙異樣眼光也就罷了,反正她向來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但……整張餐桌的人外加一些湊熱鬧的閑雜人等?就算皮厚如她,這時也被這些目光刺得皮膚隱隱作疼,持著小湯匙的手仍停在半空中,無論如何也無法朝布丁下手。

「這個……你們都誤會了,他真的不是我兒子。」可惡!這小鬼頭是「起肖」喔!幹麼在她正準備大快朵頤的時候來砸場子?

「喂!!青青,妳怎麼都不說話啊?」見眾人的表情毫無改善之後,她用手肘拐了拐死黨。「跟他們解釋一下啊!」這種情勢教她怎麼享用甜點喔?

林青青對她的求助充耳未聞,兩隻眼睛正盯著不遠處一名面色不善的出色男人。她轉頭看了看戚康,視線再度回到這個陌生男人時,腦中已推敲出他的身分,而他臉上那明顯的不悅讓她直想偷笑,心裡也多少有了計較。

不管她猜測的對不對,好玩就好,反正丟臉的是茱茱,又不是她……

「唉……茱茱,」林青青裝模作樣地輕嘆。「我早就跟妳說過,紙是包不住火的,妳還是回去吧,其實孩子這樣真的挺可憐的,妳不能為了尋求自己的歡樂,就……」未完的話以無奈的搖頭結尾。

短短几句話立刻將陶筱茱打入萬劫不復之境,她除了瞠目結舌,還是瞠目結舌。

「陶小姐,我真沒想到妳竟然是這樣的人……」拿殺蟲劑當香水的肌肉男甲發言,除了義憤填膺之外,語氣中還有著無庸置疑的幻滅。

陶筱茱還來不及發飆,另一陣陌生的聲音又冒出來。

「這位小姐……不,太太,我們餐廳不歡迎妳這種人,妳還是請回吧!」在一旁再也看不過去的侍者也加入聲討的行列,訓練有素的手腳在幾秒內便將陶筱茱面前的甜點連同她手中的湯匙一併收走。

「我的布丁……」搶救不及的陶筱茱只能望著眼前空無一物的桌面喃喃自語。

「康康,我們該回家了。」充滿威嚴的男中音這時響起,幾乎旁觀了整出鬧劇的戚允臣終於開口。

他在櫃檯一結完帳就發現了戚康的行蹤,並注意到自己的兩名好友早已溜之大吉。從兒子的行為要推論出事情的前因後果並不難,只是,某種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私念,阻止了他出口澄清,只是一徑保持沉默,直到此刻。

他能了解兒子的心態,卻無法了解自己的。

「爸爸……」戚康試探性地響應著父親,臉上原本的可憐樣已被心虛所取代。

眾人的視線有如事先排演過一般,一致地轉向這出家庭倫理慘劇的男主角,空氣中的同情與支持簡直要泛濫成災,在場的女士們更露出一副願意出借自己的懷抱以提供慰藉的模樣。

「啊!你也在。」陶筱茱總算注意到戚允臣的存在。「你跟這些人說呀!」不算大的雙眼如獲救星般亮了起來,連數天來對他的疏離也一時被拋在腦後。

這下她的焦糖布丁有救了!

只可惜她的希冀在下一秒鐘落空,戚允臣只是神色自若地越過觀眾,將兒子抱在懷中,儼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走,我送妳回去。」他順道伸手拉起一臉不敢置信的女主角。

平穩的語氣在眾人耳中卻像是隱忍著無限傷痛,正義之師再度以眼神譴責這個「水性楊花、不安於室的壞女人」,令人心驚膽戰的壓迫感硬生生地將陶筱茱到口的抗議逼回腹中口

縱然有一肚子的冤屈和怒火,她也認清自己大勢已去的事實,而此地更是不宜久留,於是她很識時務地任他牽引出餐廳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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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三人,在走向停車場途中,一路無言。

趴在戚允臣肩頭上的戚康似也感應到了這份詭異的寂靜,機伶地閉上眼睛裝睡,還未上車,假睡就變成真的了。

戚允臣先把已進入夢鄉的兒子在後座安置好,一待陶筱茱在身旁坐定便發動車子,耐心地等待著即將來臨的風暴。

「我跟你們姓戚的有仇是嗎?」小火山在片刻后終於爆發,陶筱茱想也沒想地咬定罪魁禍首。「你幹麼唆使小鬼來叫我媽媽?有人這樣教小孩的嗎?我哪有本事生出這種不良品種?」

戚允臣瞥了眼後視鏡,確定兒子在後座睡得正香甜之後才開口。

「康康先看到妳,於是我的一個朋友開了個玩笑,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叫唆康康去找妳,康康會對妳說那些話也是他教的。」由於心裡早有準備,他三言口兩語就把責任推得一乾二凈。

「朋友?!我怎麼沒看見其它人跟你在一起?」

「他們早我一步先離開了。」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他們幹完壞事就開溜了。

雖然對好友的惡作劇不甚贊同,但在內心深處,他倒是不怎麼介意這場鬧劇的結局,反而還有一絲絲的高興。

「什麼樣的人交什麼樣的豬朋狗友。」她的怒氣不減。「那你起碼可以跟我同桌的那些人解釋一下啊!你什麼都不說,他們還當那是默認呢!」

「當時所有人都已經定妳的罪了,我說什麼他們也不會相信。」他流利地回答,語氣中毫無半分罪惡感。

當然,這還得歸功於他兒子的演戲天分,誰知道,也許康康以後是塊演員的料呢!

他停頓了一下,理智地再指出另一項事實。「別忘了,妳那個唱作俱佳的朋友也參了一腳,不能完全怪康康。」他也沒想到那個一臉濃妝的不知名女人會在一旁推波助瀾口

「她已經不是我朋友了!」哼,誤交匪類!臭青青也不知道發什麼癲,不但不替她澄清,還跟那半路殺出來認親的小渾蛋一搭一唱地,改天非得跟她斷絕往來不可!

「小聲一點,康康睡著了。」他提醒她。

睡著了?!這臭小鬼在興風作浪之後居然有膽給她睡得這麼安穩?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她轉過身子朝後座送了一個毫無作用的衛生眼,嘴裡悻悻然的嘀咕卻已降低音量。

「妳就那麼在乎那些人的看法?還是妳喜歡那幾個看起來像猩猩的男人?」他微擰著眉突然問道。

「誰理那些賣肉的喔……」仍在氣頭上的陶筱茱低聲咕噥著,根本沒注意到他語氣中隱含的不悅。

「那妳在生什麼氣?二」她那毫不在乎的口吻讓他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你還敢問……」她憤恨地瞇起眼睛。「你知不知道那一客焦糖布了要多少錢?嗯?一客三百……三百塊台幣耶……」為了強調,她朝他比出三隻手指。「好不容易有人出錢請客,你那寶貝兒子竟然敢給我來攪局!」害她連一口都沒吃到!

嗚……想到那道無緣的焦糖布丁,她的心就開始滴血。

「妳發這麼大的脾氣就為了一道甜點?」

「你笑什麼?」她不爽地斜眼瞅著他。「那可不是一般甜點,那布丁不但得過獎,還上過電視,你懂不懂啊?」嘖!沒見識的男人!

「改天我請妳去吃。」戚允臣將車子停人大廈專屬的地下停車場,想也沒想地說道。

「誰要你請喔……不稀罕,你還是離我遠一點!」陶筱茱在下車之前回了他一句。

開玩笑!她幾天前才下定決心要跟這個危險份子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如果又獃獃地跟他去吃飯,那不就像是搬塊磚頭來砸自己的腳趾頭嗎?

小鬼頭也就罷了,畢竟年紀還小不成氣候,可是他那正面背面都很養眼的老爸可是大大的禍水一個,更別說他還是「名草有主」,跟他打交道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戚允臣把兒子從後座抱出來,神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先前困擾著他的感覺又回來了--為了某種原因,他這名房客最近似乎在躲避他。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情形。

進入電梯后,他注意到她馬上站在最遠的角落,而且正不自在地拉扯著身上那件貼身洋裝,踩著高跟鞋的兩隻腳也彆扭地站著,好象非常不習慣這身打扮。

「這種裝扮不適合妳。」他忍不住說道。

衣服太貼身、領口開得太低、裙子太短……總而言之,就是太暴露了。

短短一句話讓她微乎其微地縮了一下,新生的怒氣迅速地掩蓋過那種受傷害的感覺。替她打扮的林青青都說她看起來就像脫胎換骨,比平常好看一百倍,而她也傻傻地相信了,可是現在這個惡質男人,他……

他憑什麼這麼說她?

「你管我那麼多!我高興不行嗎?」她尖銳地頂了回去。「我知道我人丑,無論怎麼打扮,在你們這些精英份子眼裡都是個笑話,可是誰又規定條件差的人沒資格打扮?」

電梯門在抵達他們的那層樓后開了,她怒氣沖沖地搶先走出,拿出鑰匙準備回到自己的小套房。

「筱茱……」那來勢洶洶的激烈反應讓戚允臣傻了眼,他困惑地尾隨在後。「我不是那個意思……」是誰說她丑來著?誰又是「他們」這些精英份子?

「不是那個意思又是什麼意思?」她霍然轉過身來又向他開炮。「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女朋友那麼高雅大方、那麼完美無缺,既然你看我這種平民老百姓不順眼,幹麼不去找那個又美麗又有教養的杜小姐?來煩我這個醜八怪幹什麼?二」

她的雙眼出奇晶亮地閃耀著,臉頰也因憤怒而脹紅,那張僻哩啪啦說個不停的小嘴只剩下一點點唇彩,卻因此而具有一種奇特的誘惑力。

若不是因為手裡抱著兒子,他真的很想、很想吃掉那剩餘的口紅,甚至更多……

等等……她剛剛說什麼來著?女朋友?

「誰跟妳說杜採薇是我的女朋友?」戚允臣從遐思中回過神來。

在盛怒之下,陶筱茱只把他的話當作是真相被揭露時的狡辯。

「難不成你有個不同姓的姊妹?」她譏諷地說道。

他面對著她的怒氣,一個臆測霎時溜進腦子裡。「彼茱,妳該不會是在吃社採薇的醋吧?

她那像看到鬼一樣迅速刷白的臉色證實了他的想法,他禁不住得意地笑開了嘴。

「你、你、你……」她拿著鑰匙指著他的鼻子,惱羞成怒地咆哮著:「你以為你真的是什麼萬人迷啊!少臭美了,誰在吃醋喔?你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

為這種男人,怎麼可能?她又不是頭殼壞去!

「那妳為什麼會拿自己跟杜採薇比較?」她的大嗓門只是讓他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測,他高興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陶筱茱問倒,那個自以為是的笑容讓她更暴跳如雷。

「誰跟她比呀!我看你真的該去看看醫生,檢查一下那個腦袋!」

「筱茱……」戚允臣決定解釋一下他跟杜採薇的狀況。

「懶得跟你啰唆了!」

砰地一聲,小套房的門在他眼前被甩上,若不是他閃得快,鼻樑這次可能真的要遭殃了。

巨響終於干擾到正趴睡在父親肩頭的戚康,小男孩對先前的風暴毫無所覺,他在戚允臣懷中抬起頭來,一手揉著眼睛。

「爸爸,剛剛打雷了嗎?」

戚允臣不語,只是沉靜地注視著緊閉的門板,一抹憨俊的笑容在俊臉上逐漸擴散開來,連他自己也未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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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臀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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