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來到敖家后,是一名看護幫曉舟開門的,她是敖震邦特地聘請來的看護,二十四小時都陪在蘋蘋身邊。
蘋蘋的閨房內,兩個女孩見面后驚叫連連,又哭又笑的。
「蘋蘋,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曉舟看到全身是傷的好友,不禁淚漣漣。「我才半個月沒有看到你,你居然出了車禍?天啊,你會把我嚇死,我真的會被你嚇到心臟衰弱!」她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
敖蘋蘋躺在床上,左腿打著石膏,手臂纏著紗布,臉色有些蒼白,但氣色不算太壞。「曉舟姊,不要擔心啦,我的傷勢沒有什麼大礙。醫生說只要好好休養,並且定期到醫院去做復健就行了。」
「你怎麼會出車禍呢?」看到被紗布纏得像是木乃伊的好友,曉舟還是非常心疼。
蘋蘋吐吐舌頭。「唉,都怪我自己走路不小心。去上課時,因為要趕著點名,所以我沒有走斑馬線,大膽地直接穿越馬路,結果……就被一輛汽車撞到了。幸好撞到我的人很有良心,立刻把我送醫。我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最近才回家休養。」
「你下次不可以這樣了。」曉舟緊握蘋蘋的手。「聽到你哥說你出車禍時,我差點嚇到心臟麻痹呢!你喔,就是迷糊。過馬路當然要走斑馬線啊,為了貪那一點快,結果卻搞成這樣,多劃不來啊!我已經通知如茜姊了,她待會兒應該也會過來看你。」
蘋蘋問道:「對了,如茜姊過得還好嗎?兩周前,她打電話給我,跟我說會把我打工的薪水匯入銀行的戶頭內,還叫我要乖乖地聽哥哥的話,專心念書,不要再打工了。唉,她實在很關心我呢!」
曉舟嘆息。「如茜姊……這幾天心情可能不會太好吧?她應該也有告訴過你,有關花坊要倒閉的事。今天是最後一個營業日了……」
兩個女孩關在房裡盡情地聊天、敘舊,聊了好久,眼看蘋蘋吃藥的時間到了,曉舟便倒來溫開水,讓她吃藥,還把她攙扶到浴室內,協助她簡單地梳洗,並用溫毛巾幫她擦拭身體,讓她得以清爽地上床準備睡覺。
「好舒服喔!」蘋蘋躺在床上,看著為她整理棉被的曉舟,感激地道:「曉舟姊,你真好,還幫我凈身。你都不知道,受傷后,我連好好地洗個澡都覺得是一件奢侈的事呢!大哥他很疼愛我,打從我住院的第一天就幫我請來看護,但看護畢竟是外人,每次她要協助我擦身時,我都覺得好尷尬,因為我很不習慣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寬衣解帶。」
「這沒什麼好尷尬的啊!」曉舟笑道:「看護也是女生,你有的,她通通都有,她才懶得看你的身體呢!而且你受傷了,本來就需要別人的協助呀!」
蘋蘋煩惱地看著自己打上石膏的腳。「是啊,最起碼在腳傷復原前,我真的必須依賴別人的幫助。可是,眼前我卻遇到一個有點麻煩的問題。外頭那位看護小姐因為家裡有急事,已經跟我哥口頭請辭了,她打算做到今晚,待會兒就要搭車趕回南部了。」
「什麼?!」曉舟好震驚。「那你怎麼辦?誰來照顧你?」蘋蘋連自己下床都有問題,更遑論吃飯、喝水或上廁所這些最基本的事了。
臉色蒼白的蘋蘋緊抓住她的手,懇求道:「曉舟姊,拜託你搬來我家照顧我好不好?知道看護請辭后,我就很希望能夠由你來陪我。對我而言,你不是陌生人,而是我最信任的好朋友。我哥過兩天就要出差到美國了,屆時,我就要孤伶伶的一個人在家,沒人照應了……」
「不會吧?」曉舟的大腦還是一片混亂。她當然很樂意照顧蘋蘋,可是,突然要她搬來這裡住,實在是太突然了。
腦中忽地閃過那張嚴肅森冷的臉龐,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倘若她搬來這裡住的話,勢必要跟那個超級大冰塊朝夕相處,她才不要呢!一面對他恐怖的冰臉,她就覺得呼吸困難。
「你哥——」
蘋蘋很快地介面道:「我跟我哥說過了,他也很贊成。畢竟,找個認識的人來照料我,他也放心多了。」
看著曉舟猶豫不決的臉色,蘋蘋抓住她的小手猛搖,可憐兮兮地說:「曉舟姊,你不願意嗎?拜託你啦,我真的很需要有人來陪我。我哥為了工作不得不出國,短時間之內也很難找到理想的看護人選,倘若你不理我的話,我只好一個人守在屋裡,到時餓死、凍死,或是傷口突然惡化而病死都不會有人知道……」
「呸呸呸!不要亂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曉舟被她嚇得寒毛直豎。「蘋蘋,不是我不願意來陪你,而是這……這實在是太突然了,你讓我好好考慮一下……」
她又陪蘋蘋東聊西聊了好久,直到半小時后,睡前葯發揮了鎮定的功能,蘋蘋終於安然入睡了。
曉舟幫蘋蘋仔細拉好棉被,並關上大燈,只留下一盞小夜燈。望著她皎美雪白的睡臉,她不禁在心底嘆息。唉,這麼善良的女孩,運氣卻很不好,怎麼會突然出了車禍,連下床的能力都沒有呢?
曉舟的腦中有兩股巨大的聲音在拔河,她到底要不要答應當蘋蘋的看護,搬來這裡住呢?
坦白說,她很願意照料蘋蘋,因為她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樣,再加上花店關了,她也沒別的事要忙。可是,一搬過來住,就勢必得跟那個自大的臭男人天天打照面,她才不要呢!
但……她實在不忍心拒絕蘋蘋……喔——好為難啊!
「還是先回家吧,好好睡一覺之後,等腦袋清醒了再作決定。」曉舟悄悄嘆了口氣,躡手躡腳地退出睡房。
才走到客廳,她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抬頭一看,沙發上散落著公文包、男用外套和車鑰匙。這……莫非是敖震邦回來了?
廚房裡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曉舟好奇地踱到廚房,看到敖震邦站在料理台前,翻箱倒櫃地不知在尋找些什麼?
敖震邦一直找不到想要的東西,狠狠地咒罵。「Shit!全都躲到哪裡去了?」大手一揮,不小心把一旁的水壺揮掃落地,霎時,一大片水漬在潔白的磁磚上潑灑暈開。
曉舟看不下去了,主動跑上前問:「你要找什麼?」她是很討厭這個難纏的自大狂啦,不過此刻他臉色發青,額邊還滲出冷汗,看起來似乎很痛苦,她無法置之不理地離去。
敖震邦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你還在?你不是回去了嗎?」他一回家,看護就跟他請款,然後速速走人,他還以為屋子裡只剩蘋蘋一人呢。
曉舟懶得回答他的問題,眼看他的雙手在食物櫃里胡亂搜尋,她忍不住又問:
「你到底在找什麼?」
「胃乳。或是胃片、胃藥、胃散,天殺的什麼都可以!」敖震邦咬牙切齒,一手按住腹部,似乎正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曉舟看著他發青的臉色還有一身的酒味,頓時恍然大悟——他一定是胃痛發作了!
她知道很多上班族因為工作繁忙、應酬過多,導致飲食嚴重失調,還常常空腹就去喝酒應酬,久而久之,腸胃就嚴重抗議,發生問題了。
「我幫你找。」曉舟拉開櫥櫃下方的抽屜,連續打開三個抽屜后,終於看到一整排胃乳,還有一包包的胄片。
「在這裡。」她把胃乳遞給敖震邦,只見他打開蓋子,眉頭皺也不皺地一口氣喝下去。
哇咧——那是胃乳耶!曉舟看得目瞪口呆。那種鬼東西難喝死了,比吞毒藥還恐怖,這男人怎麼能夠大口大口地飲下?
曉舟記得有一陣子自己的腸胃也出過狀況,那時她正好失業,因此老是喜歡在三更半夜上網,每天晚睡晚起,三餐嚴重不正常。不久后,腸胃就常常發出悶痛,甚至還有灼熱感。
有一次她真的痛到很難過,於是就跑到藥房買了胃乳,結果才喝了第一口,她就「呸」一聲吐出來了。她寧願痛死,也不想喝那麼噁心的鬼東西!
隔天,她立刻跑去看腸胃科醫生。從那之後,她就痛改前非,努力調整作息,三餐正常,腸胃的毛病也就跟著慢慢痊癒了。不過,她對「胃乳」這種噁心的東西也開始敬而遠之。
看著敖震邦以最快的速度把胃乳喝光光,而且還面不改色,曉舟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男人的味覺是不是有問題啊?還是他的味蕾故障了?
頭一撇,她看見餐桌上放著一個由便利商店買回來的便當。老天,現在都晚上十點了,他居然還沒吃晚餐?回家后沒有熱騰騰的食物可以果腹,只能吃那個看起來又冷、又油膩難吃的便當。
曉舟眨眨眼,一股心疼又複雜的感覺緩緩蔓延過胸膛。方才蘋蘋說了,自從她車禍受傷后,除了必須上班的時間外,敖震邦都儘可能地留在醫院守護她,還天天睡在她的病床邊,將她照料得無微不至。
蘋蘋還說,為了讓她的傷口儘快癒合,每天忙得昏天暗地的他還硬是擠出時間,親自跑到傳統市場挑了幾尾最新鮮的鱸魚,請教魚販該如何燉鱸魚湯,再下廚做了好多補品給她吃。其實,這個男人好象沒有她想象中的傲慢自大嘛!
「惡——」敖震邦喝完胃乳后,腸胃還是很不舒服,喉頭也傳來一股噁心感,顧不得一旁的曉舟,他迅速衝進洗手間內,對著馬桶大吐特吐。
今天為了應付幾位外國客戶,他不得不帶他們上酒家喝酒應酬,肚子空空的就猛灌酒,腸胃當然會抗議。
「吐了?他一定很難過……」曉舟呆站在洗手間外,眼睛看著扔在垃圾桶的空胃乳瓶,又看了看擱在餐桌上的冷便當。驀地,」股莫名的衝動在體內奔竄,還沒釐清自己想做什麼之際,雙腳就快速地走向料理台,小手也拉開食物櫃和冰箱門,翻找可以運用的材料。
「有了!有康寶濃湯和雞蛋,還有麵條和簡易的料理餐包。嗯,這樣就可以做一餐了。」曉舟找出平底鍋,打算開始煮濃湯和麵條。不是她喜歡多管閑事,但心腸柔軟的她實在見不得有人如此虐待自己。都已經胃痛到這個地步了,居然還打算只用冷便當來果腹?
她一邊打蛋,嘴裡還一邊叨叨念著。「每天吃這種冷掉的便當,而且還是拖到三更半夜了才吃,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慢性自殺嘛!晚餐很重要呢,人們在忙碌了一天後,就應該好好地吃頓熱飯,喝著熱湯,讓腸胃暖烘烘的,這樣身體才會健康嘛!其實煮個濃湯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啊,打個蛋就OK了。對了,既然有雞蛋,還可以順便炒個蔥花蛋……」
在浴室吐完的敖震邦打開水龍頭,掬起冰冷的水洗把臉后,抓了條毛巾隨便抹乾。一踏出浴室,他就聞到一股炒蛋的香味,還有濃湯的芳香。
剎那間,他身子一震,整個人傻在浴室前無法動彈,腦中也一片空白。撲鼻的香味迅速勾動了他最底層的記憶,讓他想起此生最美好的回憶。
這味道……這股熟悉的香味,是「家」的味道。
父母親還沒過世前,他每天一回家就可以聞到飯菜的香味。那時候,他會興奮地溜入廚房找母親撒嬌,而且往往不等全家人到齊,他就會忍不住想偷吃,慈愛的母親總是邊笑邊罵他嘴饞,然後把最大的雞腿挾給他……
但,那股溫馨的香味早就消失了。早在父母親雙雙過世后,就完全絕跡了。
那一年,他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凌晨一通由醫院打來的電話,劃破了寂靜的夜,無情地宣告他父母已雙亡,也宣告他原本溫馨的世界全面崩毀了。
家裡的經濟狀況只能算得上小康,辦完父母親的後事后已身無分文,還在念書的他便帶著只有八歲的妹妹,輪流投靠親戚家,過了好一段仰人鼻息的生活,看盡各種嫌惡、冷漠、嘲諷或憐憫的眼神。
也因此,他很早就學會了要自力更生。他發狂地念書、工作,不斷地鞭策自己往上爬,發誓這一輩子絕不讓任何人再嫌棄他或是憐憫他。
這些年來,他的確達到了對自己的期許,他一步步地邁向成功之路。現在的他,是金融集團中最被看好的專業人才,除了優渥的年薪外,每年的紅利和配股都高得驚人。他買了名車、豪宅,還供給妹妹最安穩的生活。
可是,他也遺忘了很多東西,包括對家庭的記憶。他忘記幸福是什麼滋味?是什麼味道?
而今,眼前這個小女人突然喚醒了他的嗅覺,也喚醒他體內沉睡已久的渴望
對家的渴望。
一個溫暖的家,應該要有不絕於耳的笑語,應該要每天都有飯菜香味,而不只是布置著一堆昂貴卻冰冷的傢具。這個房子里擁有最先進的家電產品,可是流竄其中的,卻是冷冰冰的氛圍。
「春天的手拍一拍晒乾的枕頭,夏天的溫柔躲在你的畫框不走,秋天的小指頭點亮了小鎮的燈火,冬天的尾巴摩擦愛人的雙手,雨天的手啊牽著你的衣袖……」(陳綺貞/作詞:雨天的尾巴)
敖震邦眯起銳眸,看著正在爐台前邊炒蛋,邊唱歌的小女人。其實,他對這位孟小姐的第一印象並不好……不,應該說是非常惡劣。
第一次見面,她就把他的房子塞滿玫瑰花,還有恐怖的氣球,害他蕁麻疹嚴重發作,癢得他幾乎要抓狂了。
最可惡的是,這個肇事者不但沒有絲毫悔意,還在他下榻的旅館指著他的鼻子臭罵他一頓,罵他是個冷血無情的惡棍,罵他不該書蘋蘋哭,罵他市儈現實、俗不可耐。
前幾天當蘋蘋的看護跟他請辭時,他為了接替人選非常的煩惱,蘋蘋一再提議請曉舟來幫忙照顧她,但再度聽到「孟曉舟」這三個字,他只覺得像是聽到了「災難」的代名詞,心裡萬分的不願意。可是,拗不過親妹妹的一再請求,到最後他也只好讓步,撥電話給孟曉舟,請她過來探視蘋蘋。
在他的印象里,孟曉舟是個過度天真,以為浪漫就可以當飯吃的小白痴,她不知民間疾苦,腦子裡不知裝了什麼,講出來的話更像是火星語。他但願自己可以不用再遇到這位天兵小姐。
不過,今天的她,看起來似乎還不賴。
上次她穿了一身卡通服裝,全身上下配戴的飾品也都有卡通人物的logo,活像個長不大的女孩似的。今天的她依然是一身夢幻,只不過卡通服飾變成了雪白的蕾絲和蝴蝶結。
她穿了一件雪白長袖的娃娃裝,全身上下都有大量的雪白蕾絲,領口滾著粉紅色的荷葉邊,裙擺處有著刺繡精美的玫瑰花圖案,兩個袖日都以粉紅色的緞帶打了個蝴蝶結,整件衣服顯得非常夢幻飄逸。再搭配上弧度優美的長捲髮,還有濃密的長睫毛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就宛如一尊漂亮精緻的洋娃娃。
她在洋裝外系了一條蘋蘋買的鵝黃色圍裙,敖震邦的眸光轉為闃黑。以前的他很討厭女人穿上一堆蕾絲衣物,因為那看起來就像是披了一塊桌巾在身上般,毫無美感。
但,眼前的小女人卻讓他改變了對蕾絲的既定印象。唔……其實她穿起來還挺漂亮的,雪白的蕾絲把她細緻的肌膚烘托得更加完美,看起來楚楚動人。
她一直唱著歌,敖震邦發現她的歌聲也挺不錯的,音色很甜美,好象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正仰躺在青翠的大草原上悠閑地吟唱。歌聲里的歡愉喚醒了他體內塵封已久的渴望,一種對於親密關係、對於溫馨記憶的渴望……
不!
察覺自己居然對妹妹的朋友起了異樣的感覺,敖震邦的面色一凜,狼狽地阻止自己腦海中翻飛的慾望,暗罵自己:你瘋了嗎?姑且不論孟曉舟是不是妹妹的好友,你根本不該對小妹妹出手!最重要的是,這個女人既浪漫又天真,個性太不切實際了,壓根兒不知人心險惡。
他要的不是這種夢幻型的女人。他理想中的交往對象,應該跟他是同一種類型的人才對,她最好也在金融界工作,個性沈穩冷靜、細心縝密,對數字有清楚的觀念、很會持家,對未來也有明確的規劃。
反正,他要的女人,絕對是跟孟曉舟完全相反的典型。還有,她為什麼還留在這裡?她應該趕快回她家才是!
俊臉籠罩著陰霾,他緩步接近孟曉舟。
她依舊甜蜜地哼著歌。「雨天的溫柔總是選錯擁擠時候,雨天的小指頭騷動我虛有的鄉愁,雨天的尾巴拍打浪花一朵朵,雨天的尾巴讓夕陽牽著走,我的青春是否,你也牽著走……」(陳綺貞/作詞:雨天的尾巴)
把煮好的麵條撈出來盛入碗里,曉舟動作輕盈地穿梭在廚房裡,找出另一個美麗的盤子,用鍋鏟鏟起蔥花炒蛋,忙得不亦樂乎,絲毫沒有注意到背後多出了一個人。
「你在做什麼?」
寒冷的嗓音讓曉舟嚇一大跳,拿著瓷盤的手抖啊抖的,眼看就要摔到地上了。「我……我在炒蛋啊……」
敖震邦的眉頭皺得更緊,看著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頭恐龍似的。他俐落地接起快滑落的瓷盤,將它擱在餐台上。「要給蘋蘋吃的?」
「不是,蘋蘋早就入睡了。」在他咄咄逼人的視線下,曉舟的粉臉漾起紅暈,莫名其妙地結巴了起來。「呃……這、這……這是要給你吃的,那個冷便當看起來……看起來很難吃,冰冷的食物對腸胃不好,會胃潰瘍,嚴重點的話還會胃……胃出血耶……」
喔!該死,我幹麼結巴啊?曉舟懊惱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秋水盈盈的美眸忍不住瞅著他。他好象簡單地梳洗過了,臉色看起來沒那麼灰敗,可眉宇之間似乎緊鎖著憂愁。廚房暈黃的燈光讓他那輪廓深邃的臉龐看起來更加神秘難測,他濃密的黑髮有點凌亂,下巴有些新冒出的鬍渣,讓他看起來有點滄桑,也很性感……
性感?喔NO!曉舟心底的警鈴大作。見鬼了!她不是最討厭這個唯利是圖的自大狂嗎?怎麼她今晚會覺得他看起來特別不一樣,還覺得他性感中帶了點頹廢、滄桑呢?糟糟糟!她知道自己最難抵抗的,就是這種危險滄桑型的男人了!
敖震邦面無表情,看也不看那盤蔥花炒蛋還有散發著芳香的什錦麵,冷硬地在兩人間劃出距離,道:「你不必做這些事,基本上,我只是聘請你當蘋蘋的私人看護,你只要照料好蘋蘋就好,不需做家事。有一個鐘點女傭會過來打掃房子,一周三次。」
他宛如冰霜的表情刺痛曉舟的心,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好可笑,像個白痴似的,更像是個小丑。
她到底在幹麼啊?明明知道這個臭男人眼中只有錢,渾身銅臭味,她居然還傻呼呼地替他做菜?
見鬼!她一定是中邪了!
曉舟氣憤地脫下圍裙,把它扔在餐台上,以最冰冷的口氣道:「很抱歉,我不該擅自進入你的廚房,關於這一點,我保證絕不再犯。不過,我必須提醒你,關於照顧蘋蘋的事,我可沒有答應。我今晚只是過來探視蘋蘋罷了,看護人選,你最好另請高明。」
哼,一看到他那張千年寒冰臉,她就覺得反胃!要她搬來住在這裡?想都別想!她也不想領他的薪水,免得弄髒了玉手。
「為什麼?」敖震邦很不解。「你現在不是失業嗎?花坊已經倒閉了,不是嗎?」
「我是失業了!」曉舟氣得面紅耳赤,恨不得跳起來咬死他。「可就算會餓死,我也絕不替你工作,更不想領你的臭錢!」
她氣翻了。這惡棍又在嘲笑她,笑她失業,他真是天底下最刻薄的混蛋,每次見面都要竭盡所能地奚落她、取笑她。
「話說完了,我要回去了!」曉舟氣到七竅生煙,抓起擱在一旁的包包就往外沖。氣死了,氣死了!她再也不要見到這個刻薄鬼一眼,再也不要!
才衝到大門口,曉舟突然又轉過身,像是冒著蒸氣的火車頭般往回沖,一路沖回廚房。
她直奔向料理台,以最快的速度抓起地上的廚餘回收桶。
「你在幹麼?」敖震邦完全看傻了,她的動作……好詭異。
曉舟不回答,緊抿著嘴唇,臉色冰冷地一手抓著廚餘桶,另一手拿起剛煮好的什錦麵,嘩啦啦地倒入桶中,緊接著,又抓起另一盤蔥花炒蛋。
她恨死了!尤其恨自己的白痴,居然還傻呼呼地替這種人下廚!離開前,她要把這些「證物」都毀屍滅跡,通通帶走,不讓這個討厭鬼有機會繼續笑話她!
倒光炒蛋后,她忿忿地把瓷盤放回餐台上,不過她的動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刀叉架,一把銳利的小刀倏地震出來,不偏不倚地划中她的手背。霎時,她白嫩的肌膚上多出了一道血痕。
「好痛!」
哇哩咧——看著那道血痕,曉舟簡直快氣暈了。現在是怎樣?莫非人只要一衰,就會萬事皆衰嗎?她孟曉舟還真是楣星高照,衰得打遍天下無敵手!不但失業、被冷血動物嘲笑,現在居然連一把小刀都要跳出來欺負她?嗚嗚嗚——她、好、慘、啊——
敖震邦見狀,立刻抓起她的手腕。「你受傷了?過來,我先幫你消毒再搽藥。」那把刀子是專門用來鑿椰子殼的,非常鋒利。
「放手,不要你管,貓哭耗子假慈悲!」曉舟狠狠地抽回自己的手,小臉氣到發白,抱起廚餘桶又沖向客廳,一字一句冰冷地道:「很抱歉,我必須借走這個廚餘回收桶,但你放心,我一定會寄一個新的還你。告辭!」
她怒氣沖沖地走向玄關,正想拉開大門時,背後卻多出了一隻手。
敖震邦站在她背後,兩手按住她的肩膀,沙啞粗嘎地道:「別鬧了。好吧,是我的錯,我不該提你失業的事,但請你相信,我沒有絲毫譏笑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搬來照顧蘋蘋。」
他粗嘎的語調中充滿了濃濃的歉意,曉舟愣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在跟她道歉?那麼驕傲自大、唯我獨尊的敖震邦在向她道歉?
驀地,熱熱的液體刺激著眼眶,鼻頭也跟著發酸。該死!她不想表現得這麼沒用,她更不想哭,可是、可是……
他捧起她的臉蛋,被淚水渲染過的小臉看起來楚楚可憐,如泣如訴的水眸悄悄挑動他的心情,勾動縷縷情愫。
還來不及釐清自己想做什麼,他的唇已經先有了動作,俯身,吻了她。
他的吻跟他嚴謹的外表完全相反,非常囂張而狂野,像是一團烈火,恣意張狂地吮吻那花瓣般的紅唇。曉舟被他狂吻到呼吸急促、被他吻到雙腳發軟,倘若不是他緊扣住她的嬌軀,她一定會癱軟在地。
砰!她手上的廚餘桶往下掉,包包也往下掉,不過,根本沒人理會它們。
她檀口內的芬芳刺激著他的男性慾望,讓他變得更激狂。他粗嘎地低吼,熱吻也蜿蜒而下,吻過她細緻的下巴與粉頸。他緩緩以嘴咬開她襯衫上的第一個鈕扣,像是在拆解一個最精緻、最美好的禮物般。
他咬開第一個鈕扣、第二個鈕扣……她雪白細嫩的胸前肌膚露了出來,吻像是雨點般落下,恣意汲取她的馨香。
「啊、啊……」未經人事的曉舟被他吻到意亂情迷,他的吻像是狂風暴雨,完全席捲她的理智,挑起她的女性感官。她嬌喘連連,只能緊緊攀住他,仰起蟯首發出細碎的喘息。
當慾望就要像巨浪般淹沒兩人時,曉舟包包內的手機突然大聲作響——
鈴鈴、鈴鈴——
鈐聲喚醒了曉舟,她回過神,驚駭不已。天啊!她到底在做什麼啊?
她居然就站在玄關前,跟一個全世界最可惡的男人吻到渾然忘我、吻到血脈沸騰!最糟糕的是,她襯衫上的鈕扣還被他咬開了兩個,胸罩的位置也移位了,豐盈的雙乳隱約可見!
老天,好丟臉、好丟臉!
「放、放開我!」她臉色發白地推開敖震邦,匆促地拉緊襯衫,顧不得鈕扣還沒扣好,抓起地上的包包,奮力拉開大門,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