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婚禮在宋浩男安排之下,陸續展開工作。他請來服裝設計師、美容師為江如瑛打理儀容,務期在當天能展現江如瑛最美的一面。
百忙之中,仍要處理公事,宋浩男瘦了些,看起來卻更顯精神。
宋浩男和李湘文訂婚的事情,象徵宋、李兩家企業合作情誼更進一步,商界無不知曉。但接到宋浩男的喜帖時,新娘竟然易人,眾人大感驚訝。
大家紛紛猜測,李振豊在商場上出名的要面子,宋浩男居然將他的臉皮丟在地上踩,這回宋、李兩家肯定要大鬧風波。誰知等了半天,李振豊並沒有任何行動,私底下的議論更是沸沸揚揚了。
李湘文刺傷宋浩男的事,由於宋浩男既往不咎,就這麼被壓了下來,外邊的人誰也不知情。
李振豊算是欠了宋浩男一分情,毀婚之恥,只好作罷。心中芥蒂雖在,也不再去為難宋浩男。
江如瑛和他朝夕相處,當然知道他受了刀傷。至於他怎麼受的傷,宋浩男不說,她也不問。
婚禮當天,當真是賓客如流,也不知撒出了多少張喜帖,人多得頭都昏了。
但大多數都是冷眼來看熱鬧,真心祝福這對新人的,卻是少之又少。
宋志豪是宋浩男的父親,理應出席擔任主婚人,他卻暗氣宋浩男自作主張,退掉和李湘文這樁大好良緣,不肯來參加宋浩男的婚禮。在場的賓客見不到宋氏大家長的金面,紛紛在桌底下竊竊私語。
當新人一齊出現會場時,原本竊竊不已的低語聲一下子全靜了下來。
好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
高大俊挺的宋浩男身著一襲黑色禮服,烏黑的頭髮服順地貼在腦上,臉上始終帶著一抹微笑;天生的風流瀟洒,見者無不怦然心動。
站在他身畔的江如瑛,則是一身象牙白的鏤花長禮服,長發梳成一髻綰在腦後,露出修長白皙的頸項,式樣簡單而大方的頭紗垂在裸露的雙肩上,脖子上掛了一串宋浩男親選的翡翠項練;沒有華麗的裝扮,但江如瑛脫俗的氣質和秀致的五官,令觀禮者為之深深傾倒。
司儀在台上不知喃喃念著什麼,江如瑛緊張得聽來只如一陣嗡嗡聲。賓客太多了,她實在沒想到這場婚禮會這麼隆重。
突然,宋浩男摟住她的腰,微笑地附在她耳邊說:「大家要我親妳一下呢!」臉一側,吻上她的唇。
這個吻持續了好久,江如瑛差點喘不過氣來。
台下掌聲如雷。
一桌桌的敬酒,酒席多得像走不完,江如瑛跟著宋浩男隨桌敬客,兩條腿幾乎快走斷了,還得不停微笑,臉上的肌肉僵硬得不似她的。
折騰到十點多,賓客終於全走了。
宋浩男擁著江如瑛,絲毫不顯疲倦,這場婚禮一點也不曾成為他的負擔。
「累嗎?」
江如瑛只想躺下來一覺不起。婚禮上沒有見到母親;也沒見江玄......
不來也罷!見了不是徒增傷心?
此時──
「媽!」飯店大廳往後走出一個身穿T恤、牛仔褲的少年。
江如瑛訝異極了。
江玄走到她身前,凝視著她好一會兒:「媽,妳真漂亮。」
一句話令她眼眶盈淚,伸臂和江玄擁抱。
「外婆她也來了,她在外頭等我。她說看見妳會哭,剛才她也哭了一會兒。她要我和妳說對不起,是她害了妳。」
雖沒親見,卻可想象母親傷心的情景,江如瑛揪心般的痛。
江玄狠狠瞪著靜立不言的宋浩男,粗聲說:「你要是敢欺負我媽,我不會放過你!」
「你放心。」宋浩男不以挑釁無禮的話為意。
和江如瑛擁抱之後,江玄迅速離去。
堅定的步伐顯示出不可挽回的決絕,養了江玄十二年,江如瑛再了解他也不過,他是那種愛恨分明的人。這次,難道她真的鑄下大錯了嗎?
宋浩男怎會不知道她心事?但他卻跳過了這一段。他的手段是很卑鄙,道德良心他全不管了,反正他一定要娶江如瑛到手。
其實他的犧牲何嘗不多?拒絕了李湘文,他在宋氏的地位岌岌可危,李振豊一定會盡一切力量打壓他,任他有再好的才華,在無情的現實之前,仍要低頭。
現在他沒想那麼多,這一個月以來一直忙著籌畫婚禮的事宜,再加上公司的事務纏身,忙得他焦頭爛額,現在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宋浩男擁著江如瑛纖瘦的腰肢,毫不掩飾他的霸道,輕聲附在她耳邊說:「走吧。」
「去哪兒?」心懸母親和兒子而不能展眉的江如瑛,臉上一片茫然。
「回家。」他回答得再自然也不過。
拋下公司的事務,宋浩男帶著江如瑛到外國玩了整整兩個星期。
宋志豪的憤怒是可想而知!這件婚姻他本就不贊同,現在宋浩男一結了婚,竟把公司全拋到腦後去了,以往這種情形是絕不可能出現在宋浩男身上,他可是最勤奮的。
由此可見,這個叫江如瑛的畫家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了。
宋志豪本來有心要把大半事業委交給宋浩男,如今看來,大有重新考量的必要。浩男變得如此不可逆料,一意孤行,全憑自己的喜好行事,不管他人想法,怎麼能把宋氏這麼大的擔子交到他手上呢?
宋志豪有這樣的疑慮,最高興的莫過於宋雲城了!他自認自己是宋氏的長子,本就有資格掌接宋氏,更何況在能力上,他並不遜於宋浩男。
宋浩男的優秀不可否認,一直以來他都視宋浩男為頭號勁敵。誰不想往上爬呢?宋雲城的慾望極大,他想掌控宋氏大半的企業,以滿足他的野心。
他一直在宋志豪面前小心翼翼,深怕父親對他的表現不滿意。很奇怪的,宋志豪就是比較偏愛宋浩男,或許是出自補償心理吧。宋浩男年少時的放蕩,乃是因為宋志豪自他小就不曾對他付出半點父愛之故。
他了解這個異母弟弟,宋浩男從不會去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這次宋浩男竟然捨棄李湘文這樁對前程大有幫助的婚姻,他卻有點意外,宋浩男本有意和他角逐宋氏企業之主的寶座的。
現在真是太好了,天從人願。
李振豊這邊余怒未熄,宋浩男挨的這一刀,令他考量到李湘文的名譽。表面上他對宋浩男表現得很有風度,婚禮當天他雖沒出席,卻送了一份大禮去。
事後再想起,卻咽不下這口氣。
他李振豊的面子是盡掃落地,受人踐踏了。李湘文受了失戀的打擊后,終日鬱鬱不樂,看在他這個當父親的眼裡,真是心疼萬分。
轉念一想,怎麼能放過他?他已忘了當初宋浩男受了李湘文一刀,沒有告上法院,李湘文才不致於受刑。
那是他罪有應得!李振豊如是想。
撥了通電話,李振豊靜靜等待接通。鈴響數聲之後,傳來一個甜美的聲音。
「宋氏。」
「我找宋志豪。」
「請問您是?」這人直呼董事長名諱,不會是來惹事的吧?儘管如此,秘書小姐仍不敢失卻禮數。
「我是李振豊。」
原來是大名鼎鼎和宋氏有密切關係的振豊企業的董事長!秘書小姐對於李宋兩家的糾葛也頗為清楚,這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忙說:「李董事長,請稍等一下,我馬上為你接董事長。」
宋志豪正在和宋雲城討論一件工程的計畫案,秘書小姐撥了內線進來,說:「董事長,振豊企業李董事長打電話來找您。」
宋志豪臉上表情不變,頓了一會兒,才答說:「接進來吧。」
「是!」
宋雲城合上計畫書,沉著穩重地站了起來:「爸,那我先出去,您和李董事長通完話再叫我吧!」
以前,宋志豪整顆心都放在宋浩男身上,一心想栽培他繼承宋氏大位。宋浩男行事有決斷,個性剛強,這都是他欣賞的地方;宋志豪瀟洒風流,宋浩男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有這樣像足自己的兒子,他心中是暗暗自喜的。
尤其宋浩男一洗年少叛逆,展露他血液中優秀的因子后,宋志豪更一心認定了非此子不能承宋氏之位。
他本以為事情會順理成章推演下去,誰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
會被女人左右的男人,往往成不了大事。宋志豪沒想到宋浩男慣在紅粉堆里興風作浪的人,最後會栽在一個像江如瑛這樣一個單純的女人手上。太意外了。
宋雲城這番彬彬有禮又自有氣度的行止,令他對宋雲城別有想法──他竟從未好好考慮過這個庶子。論才幹、論品貌,雲城也不遜於浩男呀!
「雲城!」
宋雲城原已走到門邊,聽見父親叫喚,不疾不徐地回頭等待下文。
宋志豪卻不說話,只看著他,露出一絲神秘莫測又似愉悅的微笑:「好好乾!」
「是!」宋雲城受寵若驚了。父親以前從未對他露出這種神色,莫非......
懷著忐忑竊喜,宋雲城輕輕掩上大門離去。
宋志豪按下內線分機,說:「我是宋志豪。」
「宋董事長,近來可好?」李振豊的聲音里聽不出是喜是怒。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發生了毀婚那麼大的事,換做是宋志豪,亦丟不起這個臉。
「哪有什麼好不好?我那個孽子啊,真是氣死我了!李老,夠你和湘文,我真是無顏見你們。」李振豊和宋氏關係匪淺,千萬不能得罪。宋志豪這時字斟句酌,小心翼翼以對。
「你那個兒子,確實是不象話!」李振豊冷冷說:「我一個寶貝女兒連帶振豊企業這麼龐大的家產要送給他,他卻當破鞋。天底下沒瞧見過這等不識好歹的人!」
「李老,您說的是!說來是我不好,教子無方,管不好這兒子。對您,我是萬分的對不起!」
「哼!我不要聽你那些話。這次我打電話來,是要你做個決定。」
「什麼事?」聽這嚴肅的語氣,宋志豪知道這必定是為著宋浩男而來了。
「你那個兒子對湘文始亂終棄,害她現在成天失魂落魄的,這筆賬,我算在他頭上。我和宋氏的合作計畫不少,你是要我繼續合作,還是要維護你那個寶貝兒子,你自己看著辦吧!」
「李老的意思是......」他打算怎麼對付浩男?
李振豊冷笑一聲:「收回他所有職務,撤消他的股份,把他趕出宋氏。」
沒想到他是這種打算,宋志豪額上微微見汗,這不是等於絕浩男的路嗎?他怎麼能這麼做?
但是李振豊和宋氏牽連太多,萬一他一個不悅,將股份全部抽回,宋氏倒閉就在眼前了。
「怎麼樣?還是捨不得你那好兒子?」李振豊下最後通牒令:「也成!畢竟是父子連心,不過,咱們的合作就到今天為止。從今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你我各不相干!」
一李老,李老,有話好說。」宋志豪急急安撫:「我還沒做回答呢!您別這麼快定論。我知道浩男對不起湘文,就連他結婚我也沒出席,您就知道我有多生氣!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
話未說完,李振豊冷冷打斷:「一句話!要他,沒有振豊企業;要振豊企業,就沒有他!」
這是逼上梁山來了!
宋志豪心中實在委決不下,同時湧起深深惱恨:叫你娶湘文不聽,如今弄到這等無法收拾的局面,叫我來收這爛攤子!
等了好一會兒沒有迴音,李振豊不耐煩地敲著桌面:「到底怎麼樣?」
狠一狠心,宋志豪決定割捨掉宋浩男。沒有他,他還有雲城。
「好!李老!我答應你!」
李振豊聞言大樂,說:「很好!那我們的合作照舊,宋董事長,說出來的話希望你能做到,我希望快點見到宋浩男消失在商場上。」
放下電話,宋志豪心情極為煩郁。
算了!就當他沒生過這個兒子好了。
在兩個星期歐洲之旅后,終於再度踏上了台灣的土地。
出了機場,招來計程車,將幾大箱的行李放進後車廂,宋浩男和江如瑛登上車子,直驅家中。
這兩個星期,宋浩男對她可說是極為溫柔順從。他們重逢不過幾天,中間又橫隔了十三年漫長的時光,早已不是當年的青澀少年,宋浩男卻似摸透了她的脾性喜好,安排的行程全是博物館、美術館,再不然就是杳無人煙的山光水色之地。
在旁人眼中看來,他們真是郎才女貌,令人稱羨的一對佳偶。
雖然宋浩男帶給她的恐懼仍深深烙印在心扉上,但是江如瑛亦死心地認命接受她和宋浩男婚姻存在的事實。骨子裡,她是個傳統的女人。
為了母親的工廠,她嫁給他;而在現實里,他是她第一個男人,以及江玄的父親,這牽絲糾纏的關係,似乎註定了這輩子,她是無法逃離這個男人了。
或許有一天,她會揮去心底的恐懼,真正去接受他吧!
回到家中,宋浩男自己提著大箱行李進門,江如瑛要幫忙,他只肯讓她提一些較輕便的袋子。
坐了一天的飛機,兩人都累了。宋浩男的房子在郊外,要吃飯得開上一陣子車,他體恤江如瑛長途旅行的困頓,提議到外頭吃飯。
江如瑛開冰箱一看,有蔬菜、水果,是傭人買回來儲放的。便說:「不要出去了,我做幾樣菜隨便吃一吃,如果你不覺得不好吃的話。」
她的廚藝和繪畫相比不遑多讓,宋浩男吃過幾次她煮的菜。
「既然妳要煮,那就別出去了。」
於是換上了家居便服,江如瑛就著冰箱中的蔬菜,在廚房切切洗洗起來。很快的,飯廳里瀰漫著令人食指大動的菜香。
江如瑛將最後一道西紅柿炒蛋端到飯桌上,正好瞧見宋浩男斜倚在飯廳入口的通道,凝視著自己。他的頭髮滴著水,穿著一身白色的家居服,意態悠閑,雙臂環胸,有一股淡淡的沐浴精香味,顯然他趁著江如瑛在廚房忙碌的時候,洗了一個澡。
「你洗完澡了?先吃飯吧!」江如瑛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啪地」一聲,電飯鍋里的飯也正巧煮熟了,江如瑛盛來兩碗飯,兩人對坐而食。
吃完飯後,江如瑛準備要和宋浩男商量以後生活上的事。
「浩......浩男,我有事想和你商量。」她真怕他會不答應。
「什麼事?」
她鼓起勇氣:「你應該很快就會到公司去上班,而我在家裡也沒事,我是想,可不可以讓我畫畫?你知道我是念美術系的,我保證不會把屋子弄得亂七八糟的。」
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宋浩男微微一笑,站起來拉起她的手:「來!」
江如瑛不由自主跟著他,來到二樓一間房間前,宋浩男打開房門,按亮電燈,牽著她進去。
房內空落落的,沒有任何傢具,只有一個書櫥,裡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畫冊、美術典集及用書,右側擺著一個畫架,雪白的牆上則掛著一幅風景畫,正是江如瑛的作品。
「這是妳的畫室,妳喜歡嗎?我不知道妳用什麼規格的畫板和顏料畫筆,所以沒買。妳以後愛怎麼畫就怎麼畫。」
江如瑛望著這間大約有七坪大的個人畫室,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只希求宋浩男能允准她做畫,沒想到竟能擁有一間個人的畫室,甚而他一切都替她想好了!
「謝謝你!」她雙頰緋紅,興奮得走到落地窗前,拉開垂地窗帘,眼前是萬家燈火,影影綽綽,猶如仙境。
赤足站在冰涼的陽台板地上,夜風拂過她紅馥的臉頰,s亮的星眸比天星更明澈,她實在不敢相信能擁有這樣一間畫室。
一雙堅實有力的手臂自背後環住了她纖腰,跟著一副溫熱的男性軀體貼了上來,宋浩男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喜歡嗎?」
江如瑛羞得不敢亂動,僵著身子,低頭說:「喜歡!」
那雙纏著她腰肢的手臂愈來愈緊,灼熱的唇在耳朵、頰上不斷親吻,哈著氣:「那......妳要不要給我一點獎賞?」
「什......什麼獎賞?」有點昏頭轉向的江如瑛被他抱在懷裡,不住摩挲,已經聽不清他的話。
宋浩男緩緩扳過她的臉來,找著那兩瓣殷紅如櫻的軟唇,將自己的唇蓋了上去,輕輕敲開她的牙關,舌頭靈活地探了進去。
他是調情老手,這一切做得不落痕迹,在不知不覺中江如瑛竟沉醉在其中。
陡覺胸前濕濕涼涼的,迷迷糊糊半睜眼一看,不知何時衣襟已半敞。
「不......」江如瑛無力地推拒著。
宋浩男將江如瑛整個人豎抱起來,大步走進畫室中,讓她躺平,隨即覆了上去,繼續陽台上未竟之事。
「別這樣......」
江如瑛全身如失卻了力氣,軟綿綿的。她是怎麼了?
「如瑛......」他喃喃叫著她的名字,手下不停,撫摩著她白嫩柔膩的肌膚。
兩人的衣服一件件拋置在一旁。江如瑛昏沉沉地接受宋浩男溫柔如水的愛撫和親吻,這似乎不是一個親熱的好地方。
遠遠似有鈴聲傳來,江如瑛輕輕掙扎了一下:「有......有電話。」
「別管它。」宋浩男粗聲應話,再度吻住她的唇。
夜風一陣陣自大開的落地窗灌了進來,白色紗簾捲起又落下,周而復始。
交纏的人兒沉醉在兩人世界當中,電話鈴聲終於消歇,天上星子也羞得減去光輝。
只共人兒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