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數日後

「乾杯！」

「乾杯！祝皓雪出師告捷、旗開得勝、前程萬里！case多到接不完，數錢數到手發酸！YA——」

氣氛愉悅的西餐廳里上個年輕的女孩快樂地舉起酒杯，朝露笑不可遏。「孟曉舟，你在說什麼啊？真是夠了！我們現在是在慶祝皓雪找到新工作，可以重新開始耶！你胡扯什麼『case多到接不完，數錢數到手發酸』啊？」

「本來就是啊！」曉舟理直氣壯。「皓雪擁有第一流的專業能力，是個前途無量的室內設計師。現在她找到一家新公司，可以好好地大展身手，我當然要祝她前程萬里，有接不完的case和數不清的新台幣啊！嘻嘻！」

皓雪燦爛一笑，緊摟住曉舟和朝露。「謝謝你們！我知道你們很關心我。我今天真是太開心了，你們盡量吃，我請客！」

「哇，太棒了！」一聽到可以盡量吃，孟曉舟更加樂不可支。「皓雪，你最棒了！『IS室內設計公司」果然是伯樂，懂得欣賞你這匹千里馬！我相信你進入『IS』工作后，一定會超級順利的！」

「對啊！」朝露也非常興奮。「之前那兩家設計公司沒有採用你，是他們的損失。雖然我不是你這一行的，不過我也聽過鼎鼎大名的『IS室內設計公司』，它在業界可是數一數二的呢！聽說有很多跨國企業的辦公大樓都指名由『IS』設計。還有啊，政商名流也最喜歡把自己的豪宅交給『IS」的設計群來負責了。依我說呢，『IS』不會輸給你以前任職的公司。他們獨具慧眼地簽下你，而且還馬上把一個大case託付給你，代表很肯定你的能力。皓雪，你真是太棒了！』

「謝謝，我也覺得自己好幸運。」皓雪酌著香檳，粉嫩的臉上盈滿著喜悅。

先前中暑昏倒，在醫院休養兩天後，她就出院了。原本以為這一次的求職會全部面臨失敗的命運，沒想到居然接到了「IS室內設計公司」的電話。對方表示很欣賞她的作品，希望能跟她當面詳談，並且要她帶更多的作品到公司去。

「IS」是業界規模非常龐大的設計公司，能進去任職的設計師，都得有兩把刷子才行。皓雪挑選了幾幅自己很滿意的設計圖，戰戰兢兢地前往赴約，跟主管談得非常愉快，當場就通過了複試，隔天就正式上班。

上班后，主管交給她一個case，並坦自告訴她，這個案子之前已經有兩位設計師接手了，但畫出來的設計圖都不符合業主的要求，全被打了回票，主管希望她能試試看。

皓雪非常興奮，連續幾天都勤快地直奔業主家，早出晚歸，跟對方做了最詳細的溝通還有討論，終於了解這個case的難度，以及當事人最迫切的需求。

那房屋的地點相當好，位於信義區。業主是一對夫妻和三位子女，他們都很喜歡那個地區，捨不得離開舊家，可是那房子的屋齡超過三十年了，而且屋內空間不夠、動線不良，也沒有足夠的收納空間，最糟糕的是有壁癌和水電管路的問題，因此他們才會慕名找上「IS」，希望能由專家幫他們解決問題。

皓雪把全副精神都放在這個案子上，不但跟業主夫妻詳細討論，也個別跟三個正值青春期的小業主一一溝通，了解每個人的需要。在很有限的預算中，她完全發揮專業，重新畫出水電管路配置圖，徹底解決了壁癌的問題。

昨天下午，業主到「IS」看了她的初步設計圖，非常讚歎她可以如此靈活地運用許多空間，還利用霧面玻璃當收納櫃的櫃門，既美觀又不造成壓迫感。另外，巧妙的隔間設計更是成功地利用了許多原本被浪費掉的空間，多增加了一些隱形書櫃、衣櫥、鞋櫃等，讓一家五口不再感到局促。

業主很開心地當場簽約，還跟主管大力讚美皓雪的設計圖，認為她畫出來的設計圖最人性化，也最符合他們的需要。最重要的是，總工程費用也控制得很好，沒有超出預算。

朝露笑吟吟地替皓雪注入新的香檳。「真是太好了，你剛進公司就成功打響了第一炮，證明自己的實力。接下來，我相信你們公司一定會更信任你，會把許多大案子交給你，然後就會有人慕名前來，指名要由你親自操刀了！」

皓雪笑得好甜，整個人神采飛揚。「我還沒想那麼多啦，只希望能全力完成這個案子，不讓業主失望，也不讓我的主管失望。對了，我不能再喝酒了，下午還要開會，可不能帶著一身酒味回公司。」

曉舟很體貼地點點頭。「那就少喝一點。對了，你的身體沒問題吧？上次從澎湖回來后你居然因為中暑而住院，真是嚇死我了！」

曉舟是在隔天中午打手機給皓雪時，才知道她人在醫院，嚇得她趕緊和朝露聯絡，兩人飛奔過去照料她。

提到住院的事，皓雪的臉色驀地一僵，握住刀叉的手也頓住了，低聲道：「你們知道嗎，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我居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尹澤爵，畢竟他好心地照顧了我一夜，我沒說一聲謝謝也就算了，還用力甩開他的手，喝斥他不要碰我……」

當天早上，尹澤爵撿起地上的毛巾后，就沒有再回病房，也沒再出現過。

皓雪原本不想讓好友知道照顧她的人就是尹澤爵，但她們一直逼問她為何會住院？誰送她來的？逼不得已，她只好把整件事情詳細地交代了一遍。

曉舟哼了一聲。「你又沒做錯任何事，幹麼覺得愧疚啊？尹澤爵是尹菁菁的親哥哥耶！一想到尹菁菁那瘋女人那麼卑鄙地陷害你，讓你在婚禮上飽受眾人指責，瞬間失去一切，還差點被逼上絕路，就令人火冒三丈！」

朝露也氣呼呼地說：「說得對！你又不是木頭人，當然會有情緒啊！只要一想到姓尹的把你害到這麼凄慘，還讓你背負那麼難聽的罪名，差點就活不下去，我就恨得要死！倘若再讓我看到姓尹的，我絕對不給他們好臉色看！」

三個女孩情同姊妹，看到皓雪的悲慘遭遇，朝露和曉舟簡直是心如刀割。

「話不能這麼說……」皓雪無意識地輕撫餐巾，幽幽地道：「對不起我的人是尹菁菁，不是尹澤爵，不管我有多麼討厭他妹妹，都不該把怒氣發在他身上。而且，我中暑昏倒時，是他把我送到醫院急救的，他還辛苦地照料了我一整夜……」

盈盈水瞳閃過好多複雜的情緒，皓雪很難釐清自己的心情。坦白說，她的確很討厭看到尹澤爵，因為只要一看到他，就會讓她想起尹菁菁。可是，他為她檢查點滴有無血泡的那一幕，卻又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弦上。她無法忘記，當自己半夜發著高燒時，是誰一次又一次地為她更換額頭上的冰毛巾？她也無法忘記，清晨剛蘇醒時，看到他趴睡在她床邊，臉龐布滿疲憊的畫面。他想必是幾乎一夜未眠吧？

那一晚，他的存在帶給她很大的安全感。而且倘若不是他的悉心照料，也許她這場病要拖上好多夭，根本不能像現在這般生龍活虎地工作。

濃濃的愧疚感一直在噬咬她的心，她拚命地告誡自己不要在意尹澤爵，可內心深處卻有另一股更清晰的聲音，時時刻刻地在提醒她——你欠他一句道歉，你不該那麼無禮地甩開他的手！

唉，思緒越來越混亂了。也許她虧欠尹澤爵的不只是一句道歉，還有謝謝。無論如何，她都必須感謝他，畢竟是他把她送到醫院緊急醫治的。

「皓雪？你在想什麼啊？魂都飛了。」曉舟推推她。

「我……沒有。」被猛然一推，皓雪脫口說出內心的想法。「我只是覺得，我應該去向尹澤爵致歉，另外，我也應該感謝他，是他救了我。」

「去謝謝尹澤爵？」朝露和曉舟差點跳起來，異口同聲地喊著：「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尹澤爵是誰？他是尹菁菁的親哥哥耶！你居然要去跟姓尹的說『謝謝』？」

皓雪有些旁徨。「我說過了，那些事情都是他妹妹做的，與他無關……」

「話不能這麼說！」朝露好憤慨，氣得差點掀翻桌子。「皓雪，你忘了自己在教堂所承受的指責和羞辱嗎？尹菁菁對你的傷害實在太大、太大了，這不只是丟掉工作那麼簡單而已，她為了自己，居然無端造謠，說你生性放蕩，私生活亂七八糟，讓你在眾人面前飽受羞辱耶！厚——只要一想到她，我就快氣瘋了！那任性的瘋女人只顧自己，完全沒有想到胡亂造謠的下場，她差點就害死你了！」

「對啊！」曉舟也聲援。「我都不敢回想你那幾天的慘狀，更不敢想象你的內心有多苦，獨自吞了多少眼淚！皓雪，你是一個平凡人，不是聖人，你會討厭姓尹的是正常的。你可以一輩子都跟姓尹的不相往來，就是不可以去跟他說『謝謝』！謝什麼啊？你會從天堂掉入地獄，全都是拜尹菁菁所賜！」

「我只是不想欠他人情——」

「沒有什麼人情不人情的！反正，你不準去找姓尹的，這一輩子都要跟他們老死不相往來！知道嗎？」朝露氣得杏眼圓睜，忿忿地替她下了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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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結束，皓雪離開餐廳后，便直接回到「IS室內設計公司」上班。

拿著馬克杯，她想去泡杯咖啡，好好提振一下精神，沒想到才走到茶水間的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交談聲。

「那個蘭皓雪真是不要臉！也不過是個新人而已，就一副跩得二五八萬的得意模樣，哼，看了就火大！」

皓雪的腳步頓住了，隔著門扉的細縫，她可以看到裡頭正在交談的三個女人都是跟她同組的同事，也是她的前輩。

「就是說啊！」許明珠撇撇嘴。「我超討厭看到她的，就會裝模作樣，還以為自己冰清玉潔咧！哼，一天到晚就會拍經理的馬屁，經理也真是昏庸，三兩下就被她迷得暈頭轉向的，還把信義區的那個case交給她做，我呸！以她的資歷，憑什麼獨自接case啊？而且那還是個大案子耶！」

另一個叫做王碧燕的也頻頻點頭。「打從她進公司的第一天，我就看出這個女人不簡單，外表裝柔弱，其實啊，手段比誰都高明。居然施展媚功，耍出下流手段搶走我的工作，看了就氣，真想賞她一巴掌，」

「唉，彆氣啦！」展開這個話題的邱貴春冷笑。「大家都看得出她有多爛，搞不好啊，她還是陪經理上床，才能搶到這個案子的。碧燕，你就彆氣了，我們兩個的圖會被退不是能力不夠，而是某一方面的『功夫』不如人，而且也不會奉承巴結。」

「對，你說得對！」王碧燕咧開血盆大嘴呵呵笑。「我就說嘛，憑我在公司也混了快三年了，怎麼可能會比不過一個新人呢？哈，原來是她跟經理……嘻嘻……」

「嘖嘖，好噁心喔——」

「沒辦法，她就是那種女人嘛……」三人笑聲不絕，恣意地捏造出更不堪的八卦，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何自己的設計圖會被退，而蘭皓雪卻一嗚驚人，飽受客戶的肯定。

聽到這裡，皓雪的臉色已經整個發白了。她不懂，真的不懂這三位前輩為何要如此造謠？她自認進公司以來一直安守本分，只想做好分內的工作，對前輩們也很尊重呀！

她知道王碧燕和丘貴春之前曾經接過這個案子，但設計圖都被業主退回了，難道就因為這樣，她們就可以隨便糟蹋她，無視於她熬夜趕稿、頻頻拜訪業主的辛苦嗎？而且，們不但抹黑她，還抹黑她非常尊重的楊經理！

深吸一口氣，皓雪想回到辦公室去，她知道，這種無聊的謠言不必理會，因為越描只會越黑，她唯」能做的，就是不斷加強自己的能力，在工作上力求表現。

腳步方旋，她又聽到邱貴春神秘兮兮的聲音傳了過來

「對啦，說到男人喔，這個蘭皓雪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呢！我跟人事部的小鳳很熟，昨天就好奇地問了小鳳，為什麼楊經理會這麼快速地決定錄用蘭皓雪？結果小鳳偷偷跟我說了一個秘密，好象是有人替她關說！聽說蘭皓雪的後台是『尹氏3C』的尹總裁，尹總裁是楊經理的好朋友，是他拜託楊經理錄用蘭皓雪的！」

王碧燕驚呼：「什麼？！『尹氏3C』？你說的是那個擁有全台灣最多連鎖3C賣場，身價驚人的尹澤爵嗎？他也跟蘭皓雪有一腿喔？嘖嘖，這個女人真是太厲害了，居然這麼會釣男人！」

許明珠也尖銳地喊著：「不會吧？連那個又帥、又多金的尹澤爵也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啊？真是的，為什麼男人都喜歡這種表裡不一，就會裝模作樣的女人呢？話說回來，既然她跟尹澤爵有曖昧關係，幹麼還出來工作啊？直接讓他包養不就行了嗎？哼！」

邱貴春越說越得意。「我聽到的八卦還不只如此呢！你們知道蘭皓雪為何會離開原本的設計公司嗎？聽說啊，她鬧出了一個大笑話。她原本已經要結婚了，結果在婚禮進行的當下，她的情夫居然跑去教堂鬧場，氣得新郎當場翻臉走人，最後她也被男方的家人給逼到辭職了。哈哈哈，很好笑吧？喂，你們可別宣揚出去喔，不然小鳳會罵我的！」

聞言，王碧燕的表情更加不屑了。「真的啊？我早知道那女人很爛，沒想到還有這一段呢！還沒結婚就送給未來老公一頂大綠帽，嘖，真是不要臉喔——」

皓雪聽不下去了，她臉色慘白，無法消化剛才聽到的訊息。尹澤爵？為什麼又是他？難道她能被「IS」錄用，真的跟他有關？

她臉頰火燙，覺得自己好象被人狠狠打了兩大巴掌似的。

不！她受夠了！她拒絕被同情，更拒絕被施捨，她一定要弄清這是怎麼回事！

她倏地轉身，直接衝到人事課，匆匆填了病假單，說明下午要請假后，便急如星火地奔出「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