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這是一場非常盛大而溫馨的婚禮。

「拍照嘍,新郎、新娘子笑一個!」

「哇,新娘子真是漂亮耶!連身為女人的我都看得目不轉睛,難怪蔣大律師對她死心場地的。」

「說得也是。我相信他們婚後一定會很幸福,而且百年好合!」

一襲雪白婚紗的黎菁貽挽著夫婿蔣志熙的手,笑容滿面地接受眾多親友的祝福。甜蜜的氣氛讓賓客們好羨慕,也非常感動。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對情侶終能成為眷屬有多麼不容易。

新娘子黎菁貽因車禍而雙目失明,但,她臉上的絕美笑容卻說明了她此刻有多幸福。

蔣志熙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嬌妻,兩人下時低頭說著親密話。

菁貽的失明不會對他們的婚姻造成任何阻礙,因為,她與志熙之間擁有的是最珍貴的真情。

不管菁貽將來是否能接受眼角膜移植而復明,他們對未來都充滿了信心與憧憬。

觀禮席上的霍劍淵看著這對恩恩愛愛的小夫妻,並和同桌的好友——樓少駒、歐陽岳勛、凌肇傑等人打過招呼后,便趨前走向志熙。

「志熙!」他對著喜氣洋洋的新郎官道。「恭喜你終於如願抱得美人歸!不過很抱歉,今晚我恐怕無法待太久,我準備搭明天一早的班機回紐約,醫院裡還有重大手術等著我。」

「我明白。」蔣志熙微笑地抱住好友,真誠地道:「謝謝你!劍淵,我能擁有今天的幸福,有一大半功勞都歸於你,我跟菁貽都非常地感謝你!」

披著婚紗的菁貽眼眶裡湧起淚霧。是啊!她跟志熙能順利完成婚禮,霍劍淵可是第一功臣。當初如果不是他機警地察覺志熙的不對勁,併當機立斷地由美國趕回來,阻止志熙去做儍事的話,他們現今也無法得到幸福。

劍淵扯著嘴角,露出淡笑。「無聊!朋友之間不要說這麼噁心的話。好好照顧菁貽,我走了。」

深深地看了菁貽一眼后,霍劍淵轉身離開。雖然菁貽雙目仍失明,但他堅信,她會是個最好的妻子,一定可以帶給志熙歡笑。

才走出宴會廳,新郎官蔣志熙卻快步追過來,攔住他道:「劍淵,有一件事,呃……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你……」

「什麼事?」

蔣志熙的神情顯得很猶豫,躊躇半晌后還是道:「是關於……關於芙湘……」

最後那兩個字令霍劍淵神色大變,冷峻地道:「不要提她!志熙,你應該明白,我不想聽到有關宋家的任何消息!」

志熙仍試圖幫宋芙湘解釋。「可是,芙湘這幾年一直跟我打聽你的事,我知道她對你用情很深。劍淵,不要這麼殘忍,當年的事與芙湘無關,不是她的錯——」今天他能跟菁貽結為連理,劍淵居功厥偉,因此他衷心希望劍淵也能打開心中的死結,也能得到幸福。

「夠了,不要再說了!」霍劍淵嚴厲地打斷志熙的話,眼眸陰騖。「我真的不想再見到宋家的任何一個人,或聽到任何跟宋家有關的事。」

那段記憶太殘酷了,只要一回想,周遭便彷彿充滿了血淋淋的氣味……他永遠不想再見到宋芙湘!

「好吧,我懂了。」志熙頹然地放棄繼續遊說的打算,他很明白,劍淵跟宋芙湘之間有著太多解下開的死結。更何況,感情的事除非當事人自己想通,否則外人是無權過度干涉的。

霍劍淵斂起眸底的冷芒,重重地拍著志熙的肩頭。「我走了,好好對待菁貽。」

一說完,他便迅速地走向電梯,似乎急於逃避跟宋芙湘有關的任何話題。

望著劍淵高大卻籠罩在陰霾中的身影,蔣志熙忍不住嘆了口氣。唉,如果說他跟菁貽之間曾經是苦戀,那麼,劍淵又何嘗不苦?宋芙湘更是無辜得令人心疼。

他只能衷心地祈禱,希望上天也把好運降在劍淵身上,讓他早日揮去陰霾,尋回真正的最愛。

坐上計程車后,霍劍淵的眉頭皺得更緊,冷峻的臉龐更添寒氣。

宋芙湘……只要一想起她的父親宋華泰那副卑鄙無恥的嘴臉,便令他作嘔!而宋華泰當年對他的父親霍均年的無情陷害,更令他已經結疤的心房再度被血淋淋地撕裂!

回想著父親含冤而死時,眼底的不甘和怨懟,劍淵心底的仇恨便像熊熊烈火般不斷地燃燒。

他恨自己的沒用,無法解救被陷害的父親;他更恨罔顧多年交情,為了保住自己政治前途而殘忍陷害好友霍均年的宋華泰。

他恨!五臟六腑之間全寫滿了對宋家的怨恨。

他能以第一名由T大醫學院畢業,直接以公費保送到紐約繼續攻讀醫學博士,並成為知名的心臟科權威,在醫界飽受尊崇,靠的就是這股深沉的恨意。

他發誓一定要功成名就,要為霍家爭光。他更立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親手撕去宋華泰假仁假義的嘴臉,讓人看清當年政壇弊案的真相,還給枉死的父親一個公道。

至於宋芙湘……劍淵的臉上掠過萬千複雜的情緒,但,他迅速把不該有的感情斂下,換上冷漠。

他跟宋芙湘之間的戀情早就結束了,在宋華泰陷害父親的那一瞬間,便徹徹底底地結束了。

宋芙湘再也無法進入他緊閉的心,他對她只剩仇恨,沒有任何不該存在的情愫。

下了計程車后,霍劍淵來到郊區的一座墓園。

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這個時候墓園不太可能還有人,可是,越接近父親的墓地,他便越清楚地看到有一個纖細的身影跪在墓碑前。

把一束白色的玫瑰供在墓前,宋芙湘雙手合十,在心底無聲地訴說著——

霍伯伯,我又來看您了。也許您不喜歡見到我,但,身為晚輩的我,只能以這種方式來祭拜您。

她幾乎一周都會來墓園兩次,為宋伯伯的墳墓拔除野草,供上新鮮的花束。

這麼做不是祈求他能原諒自己父親宋華泰當年所鑄下的大錯,她只是不忍見到霍伯伯的墳墓因無人整理而荒蕪。

自從劍淵帶著身體虛弱的母親正式定居紐約后,宋芙湘便養成了定期來整理霍均年墓地的習慣。

劍淵……一想到他,她的心底便一陣抽痛,她曾以為自己的心早因多年的痛楚而麻痹了,但,聽到他回到台灣的消息,她的情緒便處在極端下安,又期待、又畏怯的矛盾之中……

她想見劍淵,好想好想,想得快發瘋了!但,她還有什麼臉見他?

她很清楚多年前那段轟動台灣政壇的醜聞,全是自己父親宋華泰一手造成的,霍均年只是代罪羔羊,是最無辜的犧牲者。

一生廉潔自守的霍均年,卻被新聞媒體無情地冠上「貪污、舞弊、勾結廠商收受鉅額賄賂……」等不堪的字眼,最後終於含恨去世。

在他死的那一刻,世人還是以最不堪的字眼批評他,批評這個原本前途無量的政務官。

芙湘可以想象霍伯父死得有多麼不甘!他是那麼高風亮節而清廉,卻被最信任的好友陷害而成了犧牲品,世人爭相指責他……無法承受一連串打擊的他終於因心臟病發而猝然離世。

而他的離世,也瞬間打斷了芙湘跟霍劍淵原本甜蜜的戀情。從此之後,劍淵不再以飽含柔情的眼光看她,她只是仇人之女。

望著墓碑上霍伯父的相片,芙湘覺得好愧疚而無奈,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她跟劍淵的感情怎麼會演變到這種地步?她更不明白上蒼為何對她開了這麼殘酷的玩笑?

儘管她深愛劍淵,以生命來愛,愛得心都痛了。但,劍淵恨她,恨宋家所有的人。她是仇人之女啊!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及仇恨。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清淚滴在芙湘的手背上,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會奮力阻止父親那場可怕的嫁禍陰謀。

她痛恨自己無力改變當年那場悲劇,事情發生時,她只是一個高中生,無力挽救什麼。更何況,對政治野心勃勃的父親也不會因為女兒的勸阻而罷手。

但,她真的不懂父親為何這麼狠心地陷害一起長大的好友霍均年?權力和政治地位真的有這麼重要嗎?重要到能將拜把兄弟推下懸崖?!

淚水模糊了芙湘的視線,這個世界充滿了太多她不懂,也無力挽救的事,就像……就像她對劍淵的痴戀。

儘管劍淵恨她,她還是痴痴地愛著他。他已離開多年了,生活在一個遙遠的城市,但她還是愛著他,濃烈的愛意,始終無法熄滅。

她忘不了跟劍淵在一起的美好回憶——

還沒發生悲劇前,她念高中,而劍淵已經是醫學院的高材生了,傑出優秀,前途似錦。

兩家原本就是世交,對這小兩口的純愛也樂觀其成,雙方家長都很樂意見到他們在將來結為連理。

但,被金錢及慾望蒙蔽心智的父親卻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錯!眼看霍均年在政壇的地位日益重要,他的心底開始有些不是滋味。

一開始,宋華泰只是暗地嫉妒好友的平步青雲,但,當霍均年的政治敵手來找宋華泰時,魔鬼的試煉也開始了!

幾度掙扎之後,宋華泰開始幻想自己可以取代霍均年的政治地位,進入最高的政治核心,與五大院長平起平坐。

宋華泰原本就對政治充滿野心,再加上對方的利誘、煽動,讓他慢慢地交出自己的靈魂,與魔鬼達成協議!

所以,他利用職務之便,再加上霍均年不會提防他的優勢,他設下諸多陷阱,在多件弊案上蓋下霍均年最重要的印信。

然後,弊案爆發了!原本形象清廉而勤政愛民的霍均年一夕之間變成重大弊案的主導者,涉嫌貪污舞弊、與廠商勾結等眾多罪名。

那件事情鬧得非常大,霍均年立刻被收押禁見,每一天新聞的頭條都是偵察弊案的最新發展,民眾們議論紛紛,沒想到原本寄予厚望的霍均年竟然是這麼貪婪而無恥的小人。

儘管霍均年矢口否認,一再喊冤,但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他說的話根本沒人相信。

政治敵手利用新聞媒體一再炒作,把原本前途似錦的霍均年變成了人人喊打的貪官污吏。

後來,霍均年在獄中因不堪受辱而氣得心臟病發,送醫后宣告不治。

霍均年死後不久,宋華泰的政治前途就像是搭了直升機般一再高升。政治敵手拉拔他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宋華泰根本是個毫無政治原則的小人,絕對不會跟對方的政黨作對。

表面上,兩方是敵對的政黨,但,私底下他們可以聯手一起貪污,一起推動自肥法案的通過,這就是政治敵手要毀滅霍均年的主要原因,他太清廉而固執了,不像宋華泰這麼好擺布。

所以,霍均年成了最無辜的犧牲者。只不過,一直到死,沒有人相信他的清白,除了他的家人。

那時還在念醫學院的霍劍淵眼睜睜看著父親被陷害,一臉冤屈地病死,心中的仇恨累積到最高點!隨著宋華泰日後的陞官,以及父親手下所偷偷提供的證據,他越來越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明白這全是宋華泰設下的陷阱。

他恨!但還是學生的他根本沒有能力替父親洗刷冤屈。

一夕之間他斷絕與宋芙湘的交往,把所有的恨意移轉到學業上。

除了與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芙湘,他也一併斷絕跟芙湘的大哥——宋彥傑的多年友誼。宋彥傑跟他幾乎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情若兄弟,也是醫大的同班同學。

但,他再也不要見到宋家任何一個人!他鄙視宋華泰,更鄙視他的子女!

他發誓一定要替霍家爭一口氣,而且不管經過多少年,他都要替父親討回公道,把當年的真相公諸於世!

以醫學院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服完兵役的他得以公費到美國繼續深造,他在紐約醫學中心的表現很傑出。等到一切都安定后,他就把自從父親猝世后就精神恍惚的母親接到紐約定居。

他不是不再回台灣這塊傷心地,而是,他要努力累積自己的實力,等到有朝一日,他必定要狠狠地復仇,要宋華泰付出該付的代價!

一直跪在墓前的芙湘,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不斷地落下。她可以體會劍淵心中的恨意。霍伯父是那麼剛正不阿的優秀政務官,卻死得那麼冤枉。而這一切,全是自己的父親一手造成的!

但她真的不明白,上天為何對他們這對戀人如此殘酷引

悲劇發生之前,她跟劍淵是那麼甜蜜。從小到大,他總是像護花使者般守護著她,他是她的初戀,也是她眼底唯一看見的男人。

她忘不了當劍淵第一次牽起她的手時,她緊張得全身發燙又冒汗。她更忘不了發生在電影院里的那個初吻、忘不了他掌心厚實的溫度、有關他的一切一切,她全忘不了……

輕撫著襯衫下的項鏈墜子,這是劍淵當年送給她的戒指,還是男女對戒。當時還在念書的劍淵很慚愧地說他送不起高級的飾品,只能先送她這個較平價的戒指。

但,芙湘卻對這戒指視若珍寶。收到戒指的那一晚,她興奮得徹夜不成眠,雙頰因嫣紅而喜悅地幻想兩人念完書後種種的甜蜜未來。

為了怕太招搖,她還把戒指當成鏈墜藏在衣服里,像是藏著一個不為人知卻甜蜜的小秘密。

她以為可以牽著劍淵的手,一起走完人生,恩愛到老。但,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事?為什麼?

當政治弊案爆發時,不知內情的芙湘還天天祈求父親想辦法救救霍伯父,證明他的清白。但,父親的態度卻反常的冷漠,完全看不出他跟霍均年曾是換帖兄弟。

一直到霍均年死後不久,芙湘在半夜中被奇怪的哭聲所驚醒,她循聲走到客廳,看到酩酊大醉的父親淚流滿面地喃喃自語,不斷地哭喊,她才發現了這一切

「對不起!兄弟,為了我的政治前途,我只好犧牲你……我知道我陷害了你,但均年,對不起、對不起……」

當時芙湘震驚得無以復加,她根本不敢相信害伯父冤死的幕後黑手竟然是自己的父親!但,她聽到的每一句話卻又更清楚地告訴她這個事實……

所以,她無語而心碎地接受與劍淵分手的結局,悲痛地看著他遠赴紐約。儘管流光了淚水,她還是沒有能力挽回他……

還能再說什麼呢?這一切全是自己的父親一手造成的,芙湘愧疚、心痛、她恨自己居然是宋家的女兒……

自從發現父親是陷害霍均年的幕後黑手后,芙湘就無法再忍受見到自己的父親。一考完大學聯考,她立刻搬出宋家,靠著自己的能力,半工半讀,以最清苦的方式完成大學學業。

而這幾年,她也從劍淵的好友——蔣志熙那邊,陸陸續續地得知劍淵在紐約的情形。她知道劍淵很受醫界的重視,不到三十歲的他已經是全球數一數二的心臟科權威。

芙湘知道為何劍淵會專攻心臟科,因為——當年霍均年就是死於心臟病發。

只要劍淵過得好,那就夠了。把花束放入墓前的花瓶里,芙湘告訴自己:她沒有臉再見劍淵,連祈求他原諒的資格都沒有。但,她會在心底一輩子為他祈禱,祈禱他往後的人生一路順遂,不要再像當年一樣的苦……

至於她對劍淵的痴戀,就永遠埋在心中吧·l懷抱著最凄苦而絕望的愛情,一直到老死……

才把花束整理好,背後卻響起一陣腳步聲。

奇怪,這麼晚了,怎麼還會有人來到墓園?芙湘詫異地回過身子。

但,只一眼,就那麼一眼,她的世界從此定格了,渾身血液瞬間降至冰點。

霍劍淵!

劍淵!

芙湘心臟狂跳,指尖卻轉為冰冷,滾燙的情潮在體內衝撞——是他!竟然是他!

但她馬上想到:今天是蔣志熙的大喜之日。身為志熙好友的他一定會由紐約回來暍喜酒。

所以,儘管她渴望到喜宴會場外偷偷地看劍淵一眼,卻還是耗盡全身最大的自制力不準自己去!因為她深知劍淵不會高興見到她,她不想再讓他生氣……

她也知道只要劍淵一回到台灣,一定會到墓園祭拜霍均年。但,她真的想不到他竟然也挑入夜之後才來?

芙湘全身僵直,小臉怱白忽紅,完全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相對於她的震驚,霍劍淵的神色卻很冷漠而嚴峻,他銳利地盯著芙湘,闐眸波濤洶湧,除了仇恨之外,也暗藏太多他下願承認的情愫。

只不過,一瞥見父親的墓碑,原本隱隱浮現的情潮也迅速褪去,瞳仁轉為絕對的冰寒。

他冷傲地逼近芙湘,高大的身軀輻射出濃濃恨意。「你來這裡做什麼?給我滾!」

「劍淵……」芙湘的淚在眼眶中打轉。「我……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在這時來墓園,但我……我只是想為霍伯父上束花。」

「閉嘴!你沒有資格再稱我的父親為『伯父』!」霍劍淵的語氣更加鄙夷,眼神利得像把刀。

「我再說一次,快滾!這裡不歡迎宋家的任何人,你身上污穢的血液只會弄髒這神聖的墓園。」

劍淵……芙湘痛苦地搖頭,心房再度傳來撕裂感,他一定要這樣嗎?她知道他恨她,恨宋家。但,他看她的眼光為何總是這麼嫌惡而痛恨……難道他忘了他們之前美好的回憶,那段充滿青春歡笑的日子……

「快滾!」霍劍淵一箭步奔上來,拔起花瓶中的白玫瑰,猝不及防地就摔向芙湘的臉,怒吼著。「別再帶任何東西來弄髒這裡!」

「啪——」一大束玫瑰夾著水氣狠狠地打在芙湘臉上,玫瑰梗上的刺毫不留情地划傷她的臉,無瑕的臉頰上頓時多了條血痕。

芙湘哀戚地看著霍劍淵,她的臉很痛,但,再痛也比不上心底的痛。

她臉上的血痕也讓劍淵怔住了,他無意傷她的,他只是不想再見到宋家的任何人。

父親含冤而死的那一幕又浮現在他腦里,他硬生生地壓下不該存在的憐惜,更冷冽地別過臉。「我再說最後一次——滾!」

芙湘慢慢地抹去臉上的淚,以及慢慢滲出的血水……她不在乎臉上的傷痕,但她心痛積壓在劍淵身上的深沉恨意……他到底吃了多少苦?這些年他是怎麼過的?自從父親死後,他可曾快樂,可曾展眉歡笑過?

是的,她知道這一切跟自己都脫離不了關係,她是宋芙湘,是劊子手的女兒!

她怎麼有資格再繼續愛著劍淵?

深深地望了劍淵一眼,她捧著支離破碎的心,一步步走出墓園。

聽到背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了,霍劍淵的濃眉卻鎖得更緊,內心有一股巨大的聲音在譴責他——他不該又對芙湘這麼殘忍,畢竟,當年的事與她無關,犯錯的是宋華泰,不是芙湘。

但,她為什麼偏偏是宋華泰的女兒,為什麼?

他恨!他掙扎!矛盾的情緒幾度讓他瀕臨爆炸邊緣,僵直地跪在父親墓前,數年前埋葬在這裡的,不僅是父親的遺體,還有……他的笑容、他的心……

以及,一段才剛萌芽就被硬生生斬斷的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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