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優香在接了內衣廣告的工作之後開始變得忙碌。
下了課她總是要先到關政羨那報到,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優香發現關政羨是個完美主義者,他拍過的照片,只要有一點點的瑕疵,就肯定難逃被毀屍滅跡的下場。
所以雖然每次他總是叫她放輕鬆,她卻一點都輕鬆不了。
在攝影機後的他是絕對的專業,相對的,站在攝影機前的她就顯得有些蹩腳,所以挨罵也是很稀鬆平常的。
「你可不可以專業一點?!」
她是可以嫵媚動人的,但是每次一想到關政羨正透過攝影機看著自己,優香的身體就不自覺的僵硬。
「你這是在浪費我的時間!」他氣得從攝影機後走向她。
「對不起,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看著我!」
他突然發出命令,優香只得抬起頭看向他,突然,他托住她的下巴,以一種她沒看過的魅惑眼神看著她,並且用柔得好像在呢喃的語調在她耳邊低語著,「想像一下,假裝這是你第一次要當著你的情人或者老公的面解開你的衣服,這時你會有什麼樣的神情?又會用什麼樣的神情去誘惑他?」
他的聲音彷彿是一種催眠,優香聽得身體都快化成一攤水,眼神更是如痴如醉,「我不知道……」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關政羨發現她的身體顫抖得快要倒下,他的手順勢扶住她的腰身。
「你知道的,你的身體會告訴你怎麼做,因為你是性感女神羽田優香。」他繼續用溫柔似水的語調蠱惑她。
優香的表情漸漸柔化,眼神更不時散發出嫵媚。
突然匡啷一聲,手中拿著果汁的助理小妹不小心把果汁罐掉落在地,也驚醒太過入戲的兩人。
關政羨假裝沒被影響的拂開優香額前的劉海,拍了拍她的肩膀,「就照剛剛那樣,假裝床這邊坐著你的愛人,用你最迷人的神情去挑逗他就行了。」
挑逗,就是這次關政羨要拍攝的廣告主題,他要的是有劇情的廣告,而不是抽象到讓人一頭霧水,或者只是展現女人美麗胴體的內衣廣告。
「今天就拍到這裡吧。」
優香聽到收工,連忙衝進浴室,想起剛剛自己彷彿發浪的模樣,她的臉不由自主的發燙,她知道關政羨一定發現到她不對勁,甚至所有人都看見她看他的眼神有多不對勁。
「天啊!丟臉死了。」坐在門邊的椅子上,她捧著自己熱到快著火的臉,不知如何是好。
「喂,換好衣服快出來。」關政羨催促著。
「哦。」優香努力安撫好自己的情緒,拿毛巾冷敷發燙的臉讓溫度下降些許,才敢走出浴室見人。
「我送……」關政羨才正想說要送她回家,就聽見她的肚子咕嚕咕嚕的猛唱空城。
她尷尬的解釋著,「我中午來不及吃午餐就趕過來了,所以……」
「走吧,我請你吃飯。」
「可是……」
「餓了就要吃飯,沒啥好可是的。」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拉著她快步往他的個人下榻區--空中閣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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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陽台往下看,景色真的是美得讓人屏息,難怪那麼多人喜歡住在閣樓上,高處似乎也無形象徵了權貴。
站在這,優香忍不住想起由茱莉亞羅伯茲和李察吉爾共同演出的「麻雀變鳳凰」。
只不過她並不算是小麻雀,她家雖比不上關政羨有錢,但是也稱得上是小康,從小她就被父母放在掌心呵護,什麼苦也沒吃過。
而且過去她也從不認為,麻雀變鳳凰的劇情會在現實世界發生,但很多事情是沒有絕對的。
就像她,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接拍內衣廣告,不久前卻和關政羨簽了約,千尋每提起這事總是說她中了邪。
中邪?
她曾否認過,現在卻迷惑了。
「給你。」
在閣樓外的陽台進餐,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經歷,更幸福的是,關政羨還為她洗手做羹湯,她看著捲起袖子端著香噴噴料理的他感動莫名。
「放心的吃,雖然我手藝沒頂級廚師那麼高超,但這好歹也是義大利料理大師教給我的拿手好菜,不會吃壞肚子的。」以為她的遲疑是擔心食物的可食性,關政羨忍不住補充。
「我不是伯吃了鬧肚子痛。」
「那就快點吃,吃完了我送你回去,還有,你得跟你爸說要去台灣,接下來的工作得在台灣進行,廠商那邊也催著要看毛片,我們沒有太多時間。」
她根本開不了口,如果她突然說要去台灣,她爸肯定會懷疑,坦白說又怕引起反彈,她也很傷腦筋。
「如果你真的開下了口,就讓我來說吧,坦白是最省事的方法。」
「不!請給我一點時間。」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就給你三天,下星期我們得動身回台北。」
「三天?這麼少?!」
「我來好些天了,台灣的工作都只能透過視訊處理,與廠商簽訂的合約期限也剩下不到一個半月,如果我不能夠在期限內把廣告拍好,可是要賠償上億台幣的。」
「哦。」看樣子是不可能再拖了,但三天,她要怎麼跟父親開口,想到這,優香胃口都沒了。
「你到底要不要吃?還是要我喂你啊?!」見她端著食物卻一動也不動,關政羨惡作劇的上前搶她的刀叉,卻嚇到沉思中的優香,她的手一松,盤子就筆直的朝地面掉落。
兩人都想要接,卻撞在一起。
他們的臉近到幾乎快要貼到一塊,唇與唇的距離近在咫尺,甚至可以聽見彼此猛烈的心跳聲。
只要再近一點,他們的唇就會貼上彼此的。
望著他的眼,優香的心情紊亂,她甚至胡亂的猜想,初吻是什麼感覺。
受父親管教甚嚴的她,連個男朋友都沒有交過,更別說和異性牽手了,但因為工作的關係,卻得忍受媒體捕風捉影的猜測她和多少男人上過床,天曉得她純得就像一張面紙。
而眼前這個男人,是第一個令她怦然心動的男人,只要她夠大膽,稍稍移動一下,就可以體驗初吻的滋味。
可是她就是沒那個勇氣。
看著她紅唇微啟,關政羨也有股親吻她的衝動,然而工作至上的他一向嚴禁自己在工作期間對「商品」出手。
不打算破壞這個原則,他退了幾步,放下適時接住的盤子,很殺風景的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美食沒吃到,想體驗初吻的機會也落了空,看著他的背影,優香有些懊惱。
*******
關政羨送優香回家的路上,車內的氣氛一直都很沉悶,關政羨抽了一根煙,空氣中瀰漫著他吐出來的一團團煙霧。
他沒開口,優香也不知道該怎麼打破沉默,只好望著窗外下斷飛逝的街景,以及偶爾飄落的櫻花雨。
怕被羽田浩郎發現,每次關政羨送她回家,總是把車子停在巷子口讓優香下車,今天也不例外。
「再見!」
「再見!」
往常關政羨只要看見她安全抵達家門口,就會驅車離去,今天也不例外。
但是今天他有些心浮氣躁,心底老有個聲音對他喊著,追上她!
就在煩躁不已時,他看見優香遺落在他車上的書袋。
這是個追上她的好理由,心念至此,他抓起書袋推開車門,追向優香。
聽見急切的腳步聲靠近,優香回頭一看,當發現關政羨正快步的跑向自己,她楞了一下,緊接著她看見克拉克快速的越過她沖向關政羨。
「克拉克,停!」整個人撲向克拉克,她用力扯住它的項圈,溫柔的安撫著,「乖孩子,不要叫。」她抬頭對險遭攻擊的關政羨說:「對不起!這是我家的狗狗,可能是繩子鬆開了。」
「這不是偶然,也不是意外。」關政羨對站在優香後面的羽田浩郎道:「羽田先生,你的打招呼方式很特別也令人印象深刻。」
「什麼?」優香起初對他的話感到一頭霧水,直到她轉頭看見父親,才明白克拉克為什麼會有攻擊人的舉動出現,「爸,你怎麼可以放克拉克出來咬人!萬一把人咬傷了怎麼辦?」
「我警告過他不許再來,沒想到他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還去招惹你,我放狗咬他已經很客氣了。」羽田浩郎瞪著關政羨,沒好氣的說:「我說過了,你來一次,我就放狗咬你一次。」
「是啊,但是我也說過我不會放棄的。」
見兩人劍拔弩張的對峙著,優香擋在兩人之間,嚴肅的警告,「不許再鬥了!爸,你放狗咬人就是不對,不管什麼理由。」
羽田浩郎感傷的搖頭長嘆,「算我白疼你了,你的心竟然向著外人。」
「我哪有!我只是就事論事。」
「除非他答應不來糾纏你,否則我是不可能對他有好臉色的。」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關政羨的一席話引起羽田浩郎強烈的反彈,他衝上前揪住他的衣領,「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爸,你先放開他啦,我有事情要跟你談。」該是坦白的時候了,優香不想再當個畏畏縮縮的人。
「什麼事?你是不是被他給騙了?」
「我們進屋裡談。」
「到底什麼事情?」
「爸!進屋再談!」
羽田浩郎有種不祥的預感,但看女兒堅持的模樣,生氣的鬆開捉住關政羨領子的手,對他說:「如果這事跟你脫不了千系,你最好給我一塊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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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攤在桌上的合約書,羽田浩郎久久不能言語。
他一直期望著女兒能夠飽讀詩書,當個學者或老師什麼的,而不是朝演藝圈發展,可是不管他怎麼阻止,她們母女總是跟他唱反調。
「多少錢?」
「爸,你要做什麼?」
「賠給他,違約要賠償多少錢?」
優香從沒後悔接拍這部廣告,但是看見父親在聽見她擅自簽約時,那突然老了好幾歲的模樣讓她很自責。
「爸,你不要這樣子,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瞞著你簽約,但是我真的不是拍什麼見不得人的廣告,關先生是很專業的攝影師,能和他合作我真的很高興,也是我的榮幸。」
「你知道他都拍些什麼嗎?赤裸裸的寫真集!難道你要像街頭巷尾說的那樣,當個肉彈明星嗎?」
關政羨突然插話,嚴肅的對羽田浩郎說:「羽田先生,我尊重你是優香的父親,所以本來不想介入,好讓你們好好溝通,但是你卻說出這種不僅對我對優香也是的侮辱言詞,我必須聲明,令嬡不是脫星,我也不是三流攝影師,請你記住這一點。」
「說得好聽,你敢說你不是利用女人的身體在賺錢?你敢說那些女人都衣著整齊的給你拍照?你的外號還要我說出來嗎?」羽田浩郎想到外界對關政羨的戲稱,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眼神。
「我不靠女人賺錢,如果你真的對我調查得夠清楚,那麼你應該知道我是在替女人製造機會。」
「我女兒不希罕這種機會!」
「爸,可不可以讓我說句話?」
「你什麼都不用說,我一定要解除這個合約。」
「羽田先生,我是不會主動解約的,如果你執意要解約,那麼敝公司可能遭受的所有損失就得由你來承擔了。」
「廢話不要多說,多少錢?我賠!」
「兩億台幣。」
羽田浩郎震驚得張大嘴,「你在唬我嗎?!」兩億台幣,他就算賣光所有資產也湊不到這數字。
「爸,是真的。」
「優香,是爸爸對不起你,爸爸無能。」羽田浩郎倏地跪坐在地,對於自己未能保護女兒,他自責不已。
「爸,你不要這樣啦!」
知道再留下來也無濟於事,關政羨俏俏的退出羽田家的客廳,往大門而去。
「關政羨!」發現他離開,優香轉身追了出來。
聽見她的叫喚,關政羨停下步伐,「這個時候你應該去安慰你父親和解決問題。」
「我……」
「後悔和我簽約了?」他靜靜的睨著她。
「我從沒後悔過!」優香急切的解釋,她知道他一定可以拍出她想要的東西,可是事業與孝順相抵觸,她開始茫然。
關政羨從西裝口袋拿出合約書,當著她的面撕成兩半,「這樣你是否就可以不必為難?我不想用合約逼你,這是機票,你好好考慮清楚,三天後我在機場等你,如果你沒來,我就自己回台灣,合約就當作沒有簽過。」
「可是……」
「我既然撕了合約,就沒抱持著要你賠償的想法,機票在你手上,要踏出這一步,還是要繼續躲在象牙塔里,就看你自己了。」
「如果我沒去機場,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是不是?」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一股酸楚直往胸口街上來,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泛紅了。
「應該是那樣。」
沒說再見,關政羨轉身從她的面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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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子,優香看見父親還傻傻的坐在地板上,很是自責。
但,對關政羨她又何嘗沒有虧欠。
「爸,你不用擔心了,關先生已經把合約撕了。」
眼神再度有了光彩,他抬頭,有些難以置信的問:「是真的嗎?那傢伙怎麼可能就這樣把合約撕了呢?」
「是真的。」
「他要我們賠償多少?兩億嗎?我看我們把房子賣了吧,等媽媽和真吾回來,我就和他們商量看看。」
「不用了。」想起關政羨離開時的眼神,優香的心隱隱作痛著。
「優香,你到底想說什麼?」羽田浩郎越聽越納悶,完全不能理解女兒說的意思。
「關先生說他不會用合約逼人和他合作,所以他把合約撕了,由我自己決定要不要繼續拍攝廣告,如果我不願意,他會當作沒有和我簽過約。」
「哪有可能?!」
優香把關政羨撕掉的合約書放到桌面上,讓父親明白她話里的真實性。
看著那份合約,羽田浩郎整個人鬆口氣的躺在沙發里,「真是太好了!問題總算都解決了。」
問題是解決了,但是她一點都沒有很好的感覺。
她不停反覆的想著關政羨說的話,要踏出這一步,還是要繼續躲在象牙塔里,由她自行決定。
象牙塔?
優香下意識看了看周遭環境,最後把視線落在父親身上。
沒錯!她是一直被困在名為父親的象牙塔中,但她能夠違背父親的期許一意孤行嗎?
嘆了口氣,她依然缺少那股壯士斷腕的勇氣,「現在你放心了吧?」
「嗯。」
「那我先去休息了。」
「等媽媽和真吾回來,一起出去外面吃,就當作慶祝你順利解決麻煩。」
「你們去吃吧,我想早點休息。」
「優香!」
沒有回應父親的叫喚,優香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回房間,把門關上,也把心門給上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