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紐約
一個頎長的身影,斜倚在三十五樓的落地窗邊,窗外昏暗的天色下,飄散著皚皚白雪,和從男子嘴裡吐出來的煙圈相互輝映。
從三十五樓的高度望出去,只看得見一條條由車燈蜿蜒而成的街道,或是幾顆不甘寂寞,努力發光發亮的星子。
他的身後是佔地約莫六十幾坪的公寓,因為沒有什麼隔間,而顯得寬闊異常,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整個色調偏向銀黑色,雖說是簡潔俐落,但也透露著冷漠。
「旸……」一名嬌艷的金髮女子,從一張超大尺寸的床上翻身,發現身旁失去溫度,於是起身,裸身走到男子身後,伸手環抱住他。
男子的身上,僅穿了件浴袍,從微敞的領口望進去,可以看出鍛煉過的渾厚胸肌。
「旸,在想什麼?」女子繞到男人的面前,偎在他的懷裡,手指不安分地在他的胸前輕畫著。
「沒事。」男人簡短回答。
「可是看你一副眉頭深鎖的樣子,到底是誰那麼神通廣大,可以讓我們華爾街呼風喚雨的『股神』——褚震旸煩惱?」女子一面說著,一面吻著他胸前的突點。
「你不需要問那麼多。」褚震旸依舊冷冷地回答,提醒她注意她的分寸,眼光依舊遠眺著窗外,任憑女子在他身上燃起一簇簇的火花。
「好嘛,人家只是關心一下,跟了你兩年了,還沒有看過你這樣嘛!」莎露是他的秘書,也是他的床伴。
他會願意留她在身邊那麼久,就是因為她比其他的女人知道分寸,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他最厭惡的,就是一些女人以為跟他上了幾次床,就自以為是褚夫人了,開始盤查起他的行蹤,想控制他的一切。
「旸……時間還早嘛……」莎露用她豐滿的渾圓,磨蹭著他的胸膛,手探進他的下身,想要再和他翻雲覆雨一番。
「你該回去了。」他冷冷地推開她,從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在他的床上待到天亮。
「旸……」原本她還想反駁些什麼,但是看到褚震旸微慍的神色,便自動的閉上嘴,訕訕地走到床邊,撿起剛剛激情時丟在地下的衣物穿上。
她知道他最討厭黏人,而且不懂得察言觀色的女人,所以就算心裡再怎麼不願意,她還是順從他的話,這也是她為什麼迄今還能留在他身邊的緣故。
莎露整理好儀容,就要打開門離開。
「等一下。」一直望著窗外沉思的褚震旸,突然開口喚住她。
「有什麼事嗎?」她以為他改變心意,要留她下來,於是語帶雀躍地問。
「幫我訂一張去台灣的機票,越快越好。」
「是,我知道了,明天一早就幫你辦好。」
他吩咐完后,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連莎露離開時開門關門的聲音,都沒有注意到。
他真的要回去了嗎?
從他十八歲一個人到美國來以後,就沒有回去過,也沒有再用過家裡一毛錢,十年裡,就算他有再大的麻煩,或再大的挫折,他都不願意向家裡求援。
原本以為那老頭早就放棄不管他了,沒想到在日前,竟派人前來傳達命令,要他回去接受家裡安排的婚姻,如果他不回去,就會取消他的繼承權。
哼!莫說他現在已經是華爾街知名的「股神」,身價早已超過上億美金,就算他還是個窮小子,他也不會就這樣隨便任人擺布。
他的人生,只能由他自己做主……
不過,他倒是不反對回去陪他們玩玩。
因為,有些債,他一定得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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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
雖然台灣和美國同處於冬天,但是位於亞熱帶的台灣,就算是在嚴冬,也多了几絲溫暖的感覺,只是冷,並不刺骨。
褚震旸回到已闊別十年的台灣,他透過太陽眼鏡,正觀察著這個他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地方。
十年了,許多事情都已經改變,而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沒沒無聞、身無分文,只有傲骨的小子了。
這些年來在異國奮鬥,他咬著牙,把所有的苦都吃下來,無論遭遇什麼事情,也不肯跟家裡求援,就是要證明,沒有家族的庇佑,他一樣可以闖出一番名堂。
而事實證明,他做到了。
只是他不了解的是,他都已經脫離家族那麼久了,那個老頭子,也就是他的親生父親,憑什麼會認為他對他還有任何的影響力,他會乖乖聽他的話,娶一個他安排好的女子?!
甚至還撂下狠話,如果他不結婚,就要取消他的財產繼承權……
雖然那些財產,他並不看在眼裡,但是這不啻是一個,可以打擊老頭子的好機會。
既然他要他結婚,那他就會給他一個媳婦,只是,絕不會是他指定的那一個。
褚震旸回到台灣后,並沒有直接回到褚園,而是找了間飯店住下,他還不想那麼早,就讓老頭子知道他已經回來了,他還有些事情沒安排妥當呢!
比如說,找一個新娘……
而當他新娘的條件並不難,不需要有顯赫的家世,也不用太漂亮,如果出身中下階級就更好了,因為重視門戶觀念的父親,若知道他娶了這樣的妻子,一定會勃然大怒的。
而且,他已經結婚,也就符合了繼承財產的條件,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取消他的繼承權,反正老頭子只要他結婚,並沒有規定一定得是哪個女人才行。
想到這個可以讓老頭子暴跳如雷的方法,褚震旸這一陣子以來,一直緊皺的眉頭,終於紓解開來,嘴角浮現一抹冷笑,眼眸里閃著算計的光芒。
心情大好的褚震旸,感覺到肚子有些餓了,回到台灣的這一陣子,因為心裡懸著事情,所以總覺得心情有些煩躁,現在事情有了解決的方法,他決定先好好飽餐一頓,再去物色他的新娘。
當他酒足飯飽后,正散步回飯店的時候,夜已經有點深了。
許多的店家都已經打烊,逛街的人潮也逐漸散去,就只剩下一些特種營業的場所,才是正要開始熱鬧的時候。
褚震旸無心到那些場所留連,只想趕快回到飯店,於是他加快腳步,沒想到,一陣撞擊的力道,朝他撞了過來。
「啊!哪個不長眼睛的鬼?!」黑暗中瞧不清楚來人的面貌,只聽見一個清脆稚嫩的女聲低聲咒罵。
「你……」他反射的伸出手,穩住來人的身影,也讓自己站穩。
「你到底是從哪裡蹦出來的?你知道壞了我的大事了嗎?」眼前的女子還沒看清來人的模樣,便不分青紅皂白微怒嗔道。
「小姐,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吧,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是你自己突然撞上來的。」
藉著路燈微弱的光線,他可以約略看出眼前女子的模樣,此時她的小嘴因為生氣而噘著,小巧的臉蛋上有著酡紅,大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著他。
「先生,台灣有那麼多的路你不走,這條路那麼大,你也不走另一邊,偏偏要來擋我的路。」她雙手叉腰,紅灧灧的嘴唇吐出毫不留情的話語。「你知道你這一撞,害我損失多少嗎?」
「喔?那你想怎麼樣?」褚震旸在心裡冷哼一聲,這是最新的斂財招數嗎?沒想到十年沒回台灣,斂財手法竟如此翻新,連走在路上擦撞,都可以當成勒索的理由。
「要多少錢,說吧!五千夠不夠?」他倒想看看,她要怎樣獅子大開口。
「什麼?你以為我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女人嗎?」本來還只是微怒的解小珊,聽到他輕蔑、想花錢了事的大爺語氣,不禁一股氣往上沖。
「先生,我告訴你……」
怒氣讓她蒙蔽了理智,壓根沒考慮到兩人在外形上的差異,和此刻已經是深夜了,這條小路上早沒有往來的路人,不怕死的解小珊,還伸出食指,往褚震旸的胸膛上戳去。
「我解小珊就算再窮,我也不會平白拿人一分錢,再說,你壞了我的事,你賠得起嗎?」她越說越生氣。
「你知道不知道,有個算命先生告訴我,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辰,只要我向東走兩百步,再向北走一百步,就可以增加我的財運,好啦!現在被你打斷了,你打算怎麼賠?」
「等等!」他一把捉住不停往他身上戳來的手指,啼笑皆非地看著她。
「你的意思是說,我打斷了你的……嗯……某種儀式?」
「沒錯。」
「這個儀式是要看時辰的?」
「沒錯。」
「而剛才正是一個好時辰?」
「沒錯。」
「而這個好時辰錯過了就很難再有?」
「沒錯,所以你現在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吧!」
「小姐,對不起,如果你是在開玩笑的話,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誰說我在開玩笑,我、是、很、認、真、的。」她想揮手揮去他臉上那抹戲謔的笑,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的手竟被他握在手中。
「哈……」這小妮子實在太有趣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會有人相信這一套嗎?褚震旸不禁大笑出聲。
「放……你還笑?」原本是想要他放開她的手,但一看到他毫不掩飾的大笑,她就氣得忘了這回事。「你太過分了……」
解小珊已經氣到極點,又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在氣急攻心之下,眼淚就從眼眶滾了出來。
「好吧,我不笑了。」
「真的?」
「真的不笑了。」
看到她的眼淚,褚震旸的心中沒來由的一震,話就這樣未經思考的脫口而出。
「這個儀式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嗯……」
「為什麼?」
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想看見她的眼淚,她的臉蛋是適合笑的,也應該是要活力十足的,就像剛剛在指責他的時候一樣,不應該是像現在這樣,小巧的鼻子哭得紅通通的。
「算命先生說,這樣做可以增加我的財運,所以我想做做看,如果有效,說不定真的可以讓我撿到一筆錢。」
「錢?」
「對啊,我要錢,而且是要很多很多錢。」
「可是剛剛你不是不要我的錢?」
「是沒錯……不過那些錢也不夠。」聽到這個答案,褚震旸有些失望,看她天真清澄的眼眸,再加上她拒絕拿他的錢,讓他原以為她是個單純,而不貪慕虛榮的女孩子,沒想到她不收的原因,竟是那些錢太少了。
「喔……那你是找錯對象了。」他的眸光一黯,斂去剛剛浮現的暖意,又恢復成平日那個冷漠的褚震旸。
「什麼?」解小珊沒聽清楚他的話。
「今天遇見你算是我倒楣。」褚震旸從皮夾里拿出幾張鈔票。「剛剛不管是誰對誰錯,就當作是我錯好了,這些錢就當作是你的醫藥費吧。」
說完,他便把鈔票塞進解小珊的手裡,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到他這樣的舉動,她一下呆愣住了,塞進手裡的鈔票沒有握好,有幾張飄了下來。
「喂……等一下……」她回過神來,彎腰拾起鈔票,抬頭要叫住他時,才發現他已經走遠了。「搞什麼嘛!真是個怪人。」
她無奈地把那幾張鈔票收好,總不能讓這些錢就這樣丟在地上吧,或許是那個男人錢太多了,幫他多花些,也算是做做好事,反正她現在缺錢缺得緊,而這些錢又不是作姦犯科、違背道德良心得來的,有什麼不敢用。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彎下腰撿錢的那一幕,早已被回頭過來的褚震旸盡收眼底,他在心裡冷嗤一聲:「哼,講得再怎麼好聽,也只不過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而已。」
褚震旸越走越遠,決心把剛才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拋在腦後,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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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
一大早,褚震旸就被電話鈴聲吵醒,他睜開惺忪的眼睛,看看放在床頭柜上的時鐘,低咒一聲。「媽的,才六點。」
他接起電話,用著極不友善的音調說:「不管你是誰,有事快說,沒事我要掛電話了。」
電話那頭傳來短暫的沉默。
「那好吧。」
等不到對方回答,褚震旸打算掛上電話,就在他把話筒拿離耳朵,準備掛下的時候,電話那頭終於傳來一陣蒼勁沙啞的聲音。
「沒想到你離家十年,脾氣依然沒變。」
一聽到這有點熟悉又帶點陌生的聲音,褚震旸的精神立刻集中緊繃起來。
是他……那個名義上是他的父親,卻讓他恨之入骨的人。
他永遠忘不了母親是怎麼因為他的負心,積鬱成疾,最後當母親在醫院彌留的時候,想要見他最後一面,他也沒有出現。
那一年,他十七歲。
從母親離世的那一刻起,他就想離開這個家,離開那個他應該叫「爸爸」的男人,所以等他一成年,他就迫不及待且義無反顧的到美國去了。
這期間,他沒有再跟他聯絡過,就連他要他回台灣結婚的事,也是透過他的秘書傳達的。
一直到此刻,是他們父子倆十年來的第一次對話。
「是你?!」所有的新仇舊恨,剎那間湧上心頭。「有事?」
褚震旸不訝異褚父已經知道他回來了,以褚家在台灣的勢力,要知道任何事情可說是易如反掌,說不定從他踏上台灣的那一刻起,褚父就已經知道了,他訝異的是,為何他竟到了今天才跟他聯絡。
「晚上回來褚園,我讓你見見我為你挑的妻子。」褚父的話里有著不容反駁的威嚴。
「你就那麼確定我會聽你的話娶她?」
「你應該知道,如果你不在兩個星期內結婚的話,我就會取消你的繼承權,我已經調查過了,你身邊並沒有已經論及婚嫁的女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你能夠辦得到嗎?」
「你……」
「呵……就算你一直想逃離我、反抗我,到頭來還不是一樣要聽我的話,放心吧,我們是父子,眼光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我挑的女人你一定會滿意的。」
「我不可能會娶她的。」
「你不回來褚園沒關係,婚禮我都已經準備好了,時間就定在這個星期日,你到時記得出席就可以了。」褚父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逕自往下說。
「我告訴你,我不會……」
「沒別的事了,就這樣。」不等褚震旸把話說完,褚父便把電話掛上。
「喂……喂……」褚震旸忿忿地把話筒丟出去。
他翻身下床,走到窗邊點起一根煙,煩躁的耙了耙頭髮。
離星期天還有三天,他褚震旸就不相信,憑他,會沒有辦法在三天內,找到一個新娘?
這次,他絕對要老頭子知道,他,不是任何人可以控制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