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路上荻健錫認真的對貝克解說著合作企劃書內容,並且很誠懇的表達了欲與其合作的意願,條件上更較其他汽車公司優渥,但貝克卻只是聽著,始終沒有表達任何意見。
他的沉默讓荻健錫有些心急,可是又不能表現出急切,只好繼續詢問,「不知道我所說的索羅先生是否已經了解?是否需要我再補充哪一部分?」
貝克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詢問一直看著窗外風景的羅夜,「小丫頭,你還沒有回答我昨天的問題。」
「什麼問題?」羅夜本打算當個局外人,可是貝克似乎不打算讓她置身事外,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可把她問傻了。
「在宴會上,我問過你喜歡哪一個的不是嗎?」
喜歡哪一個?羅夜努力回想了下,終於記起貝克在宴會上問她的問題,「幹麼又扯上我呢?我只是任人使喚的夥計,了解嗎?我只是個賽車手,他是老闆,我受雇於他。」
「就這樣?」
「什麼就這樣?本來就這樣啊!」
「那麼我若是選擇和本田合作也無所謂嘍?」
「什麼?這和那傢伙又有什麼關係啊?您想和那種人合作是嗎?小心被吃掉本還替他數錢,那小子看起來就是賊頭賊腦的,我真搞不懂索羅先生怎麼會想和他合作?」羅夜大刺刺說出自己對本田政司的感覺。
貝克凝視著她,「原來你那麼討厭本田先生啊!」
「討厭是稱不上啦!但也不會喜歡。」
「所以我要你說出自己喜歡荻先生還是本田先生。」
「這……我喜歡哪一個又如何?您總不會因為我選哪一個就和哪一個簽約吧?」
不料貝克竟點頭。「沒錯。」
「什麼?!」羅夜太吃驚了,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這一跳直接撞上車頂。
荻健錫要拉她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看著她撞上去,「你還好吧?」
「不好!」她吃痛的搗著頭頂,疼得直皺眉。
「你有答案了嗎?」貝克笑問。
「索羅先生,您不要跟我開玩笑了,這是一筆很大的生意,您怎會以我的選擇為選擇呢?」羅夜撫著頭,滿腦子疑惑,就是想不通貝克的想法。
「好吧!我就告訴你原因好了,事實上,我是看在文森的面子上才這麼決定的,你是他收的唯一徒弟,所以我在你身上下了賭注。」
「別說了,這擔子太重,您還是當做不認識我。停車好嗎?我想下去走走,這兒空氣太稀薄了。」她嚷著要下車,作勢還想打開車門。
「原來你對自己的賽車技術這麼沒自信啊?」
「什麼話,我當然對自己的賽車技術很有信心。」禁不起人家一激,羅夜連忙強調,「上次是我太大意,那種事情絕對不可能再次發生。」
「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好擔心的,況且有文森當你的後盾,你更可高枕無憂。」
「我真不明白您怎麼會認為文森那老頭會願意當我的後盾?他已經拒絕這傢伙的邀請。」她指指荻健錫。
「那傢伙只是嘴硬而已,事實上他拜託我多多照顧你,你可是他收的唯一徒弟,要是你一路猛輸,他也沒面子。」
羅夜瞪大雙眼,「是嗎?」
「是的。」
看著貝克就要在合約書上簽名,她忍不住再度提醒,「您真的不多考慮?我看您還是考慮清楚比較好。」
「不用考慮了,事情就這麼說定了。」他拿著筆,瀟洒的在合約上籤下自己的名字,「希望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接過合約,荻健錫也在上面簽了字。事情出他意料之外的簡單。「原來我只要搞定你就可以搞定一切。」他靠近羅夜的耳邊,以中文低語。
「喂!你那是什麼意思?」她轉頭瞪回去。
「謝謝!」這才是他真心想說的話。
看著笑容滿面的他,有一股奇異的電流竄過羅夜全身,罵人的話再也出不了口了。
遠遠看著川菜小吃店內的動靜,以及忙碌的在小吃店裡穿梭的身影,羅夜卻一步也不敢向前。
別人是近鄉情怯,她是擔心她媽拿掃帚掃她出門。
被掃出門有一陣子是時常發生的事情,從她不聽勸跑去參加賽車開始,她成了熟客茶餘飯後的話題人物,卻也是她老媽見到就想攆死的蟑螂。
其實以前不是這樣的,她一直算是個乖巧的小孩,照著媽媽的要求認真讀書,回家就會幫忙家事,直到她迷上賽車,一切都變了樣。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虞思婷受荻健錫所託前來探看究竟,因為羅夜在機場突然落跑,只說她有事情要辦,就自己鑽進計程車跑了。
「是荻健錫要你來盯我的嗎?都跟他說我辦完事情就會回公司報到,他幹麼那麼緊張?」羅夜不喜歡自己被當成囚犯的感覺。
「不是啦!你不要想太多。」
「老實說我也不在意,你回去告訴他,事情辦好我就回去向他報到,車隊又不只我一個人,真不懂他幹麼老是緊盯著我?」
「因為他重視你啊!」虞思婷笑咪咪的說。
「算了吧,我寧願他不要太重視我,壓力很大。」她才不屑他的關心。
「健錫哥對你確實抱著很大的期望。」
「好啦!我很偉大,也很高興受重視,你這樣告訴他好了。」
「你不進去?」為了不讓她心情更壞,虞思婷忙轉移話題,「羅媽媽很想念你,回到家不進去不好吧?」
羅夜望著店內的母親,「我沒說不進去。」
「那為什麼一直站在這裡不走?」
即使平常大剌刺的,可是一想到要面對她母親,就會變得膽怯,羅夜尷尬的搔搔後腦,有點不知所措的說:「腳走不動。」
「怕羅媽媽不諒解你?」
「她從來沒諒解過。」全都因為那個沒責任感又沒良心的男人,所以她媽媽恨她再碰觸她最討厭的賽車。
但是她的想法不一樣,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站起來,當初那個男人為了賽車拋妻棄女,她要讓那個男人看到她比他更成功,然後再鄙夷他。
一開始她是打著這樣的主意,可是後來,她發現自己竟然愛上了賽車,那種賓士的快感讓她忘卻許多煩惱。
「那你到底要不要進去?」
「不知道。」羅夜嘆了一口氣。
「你就要到摩納哥了吧?」
她輕輕點了點頭,「荻健錫是那樣說的沒錯。」
「進去吧!我陪你。」虞思婷拍拍她的肩,給她鼓勵。
「不用了,我想自己去面對她。」不論被打或者被罵,她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她其實最怕的並不是被打罵,而是怕多看幾眼母親蒼白的發,她會走不開。
「我很愛她。」
「羅媽媽一定知道你很愛她,但是愛她還得要告訴她,這樣她心底會踏實一點。」
「我……先走了。」跨上停在一旁的機車,車子是幾個和她學賽車的小徒弟幫她送來的,平常她不在台灣,車子會寄放在熟人的車行。
「咦?你不進去?」
「不了,大家在等我。你快回去吧!不然你老公找不到人,又怪到我頭上來。」
虞思婷搖搖頭,「他不會。」
「是不敢吧?如果他敢,我就把你偷走。」羅夜朗聲大笑,偶爾充當男人角色,忘記女人的自覺。
但這樣的她還是美得動人,連女人看了都會兩眼發光。
「羅夜,你覺得健錫哥怎樣?」
「不要亂點鴛鴦譜,我不談愛。」父母失敗的婚姻在她心底造成了極大的陰影,只要一談及感情,她就想逃避。
「別說你只要性。」
「有何不可?你問他若有那個意思,這點子倒是不錯。」她大刺剌的說,洒脫不羈的個性很特別,也很耐人尋味。
「什麼樣的男人可以綁住你呢?」
望著揚長而去的背影,虞思婷很心疼的嘆著氣,她知道人前堅強的羅夜也有脆弱的一面,她需要個好男人來呵護。
「小夜,美麗的夜,如鑽石般閃閃動人的夜。」在PUB里猛按著快門,嘴巴還不住讚美羅夜的不是別人,正是迷上她的季梵竣。
一聽到羅夜和荻健錫回台灣的消息,他也快速的結束美國的工作飛回來,為的是要說服她和他簽約拍寫真集。
「你再拍看看,如果我沒把你吃飯的傢伙摔了,我跟你姓!」
「這是個美麗的挑戰,若是你願意跟我姓,來吧!我吃飯的傢伙讓你摔,摔吧,快點摔啊!」他二話不說的直接把照相機雙手奉上。
他的反應嚇著了羅夜,她最怕就是這型的男人,死纏爛打,臉皮超厚,子彈都打不過。
「你一點都不像東方四少,反而比較像東方痞子。」
「做人何必太《一ㄥ,該放輕鬆就放輕鬆,要及時行樂。」點了一杯龍舌蘭,他輕啜了一口,搖晃著手中的杯子繼續說:「人生就好比這杯美酒,要用心品嘗。」
羅夜沒好氣的皺了皺眉,「你到底找我幹麼?」
「找你簽約。」
「你不是已經在拍我了?不管我反對還是贊成,你都拍了,還簽什麼約?」
「這不同,拍你比賽的照片是和健錫那傢伙簽的約,拍你本人就不一樣了,我想要幫你拍個人寫真集,很性感的那種。」
「你直接說很暴露的那種不就得了,你拍裸體寫真已經不是新聞,即使我不感興趣也稍有耳聞,不過你找錯對象了,我對拍照當明星沒興趣。」
「別拒絕得這麼快嘛!讓我拍照真的有很多好處的。」
「有什麼好處?」羅夜偏著頭問他。
「你沒聽人說青春不要留白嗎?你想想,你若不趁著年輕拍些美麗的照片當做紀念,等到四五十歲身材變形,想拍也來不及了。」
「那就不要拍。」
「話不是那樣說的,每個人都會想要留住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你不想嗎?」
「不想。」羅夜斬釘截鐵的回覆季梵竣的問題。
這還真教他有點接不下去呢!
多少人要他拍照,他總是推三阻四,不是嫌人家身材不夠好,就是太懶不想拍,現在終於有個能激起他想動的人選,卻變成人家在推三阻四,這是報應嗎?
「那我們交往好不好?」季梵竣直接點入正題。
「為什麼?」羅夜反問。
「因為我喜歡你啊!」
「你喜歡我,我就不會和你交往,這是我的原則。」她不想要認真的戀情。
他以為女生都喜歡直截了當的,哪知道又碰了一鼻子灰,這羅夜真的是太與眾不同,另類到讓他感到棘手。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你不和我交往?」
「對。」
「為什麼?」換他想知道答案。
「因為我討厭談感情,而且……」頓了頓,羅夜想起荻健錫說過的話,他說季梵竣一旦認真會受到傷害,所以她橫了心,決定拿荻健錫當擋箭牌,「我和荻健錫在交往,所以只能跟你說抱歉。」
「你跟健錫在交往?!」季梵竣僵在原地,真是青天霹靂的消息啊!
有一張表情很臭的臉瞪著荻健錫,有一雙腳很沒禮貌的橫擱在他辦公室內的茶几上,然後那張臉和雙腳的主人很生氣的問著,「你什麼時候把羅夜拐上手的?」
「你在說什麼?」沒頭沒腦的跑來鬧場,雖然以前也曾這樣,但是這次好像事態嚴重。
「你是不是和羅夜在交往?」
「你哪聽來的?」荻健錫皺眉看著氣呼呼的季梵竣。
「羅夜說的。」
「羅夜說的?」
「不要像九官鳥!」喜歡的女孩被人追去已經很氣人,荻健錫還不停重複他的話更教他火冒三丈,「你很得意是不是?背著我偷跑的傢伙,真想扁你!」
「喂!有點運動家精神好不好?說好是君子之爭,誰輸了就向贏的人恭賀,你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和我傷和氣吧?」
「那你放棄她啊!讓給我,你向我道賀。」
雖然他不知道羅夜是怎麼跟季梵竣說的,但是她既然拿他當擋箭牌,就表示她不喜歡季梵竣,為了不讓好友繼續陷下去,他決定配合她演戲。
「感情哪可以禮讓?又不是貨物,你要我讓給你陳年老酒沒問題,要我借給你錢也OK,就是感情不能讓。」
「誰教你偷跑,這競爭一點都不公平。」
「哪不公平了?」
「你在歐洲偷跑,趁我去美國拍照的期間把她拐上手。」
「你認為羅夜這麼好拐?」
「這……」這一點他確實有點理虧,所以想不出話可辯。
「感情不是讓不讓的問題,也不是拐不拐的問題,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們是兩情相悅。」荻健錫的謊話說得很順,戲演得很真。
「最好是。」
他試探的問:「那你會祝福我們吧?」
「等我拍了她的寫真集再說吧!」
「什麼?」
「拍寫真集。你耳背啊?!」
「想都別想!」讓羅夜光著身子給他拍?想像起那個畫面,荻健錫突然有點抓狂,「即使羅夜答應了我也不許!」
「吝嗇鬼!我就偏要拍她,不拍就不祝福你們!」季梵竣也執拗起來,不過看荻健錫那吃醋的模樣,心底到是有些酸苦,和朋友喜歡上同一個女孩就是這樣困難,又不能像對待陌生人一樣,想出手就出手。
「季梵竣,你到底講不講理?」
「我的條件就這麼簡單,不要拉倒。」季梵竣像個孩子般耍賴。
「那就拉倒!」
「荻健錫,你很不夠意思耶!我只是想紀念我無疾而終的戀情,你就不能讓我滿足一下嗎?」
「讓她滿足你的想像?死變態!她是我的女人!」荻健錫氣急敗壞的吼,差點拿煙灰缸把他敲醒。
「我沒耳背,『我的女人」不用說那麼大聲!」季梵竣也很火大,從沙發上跳起來力竭嘶吼。
門被人推開了兩人都毫無反應,直到羅夜嘲諷的出了聲——
「你們兩個不覺得自己很幼稚嗎?」
幼稚?
誰敢說他們幼稚?
不想活了嗎?!
兩人同時轉頭,正想開罵,發現來者竟然是讓他們吵起來的女主角,兩人不約而同的住了嘴,更糗的是,後頭還出現了兩張興味正濃的笑臉。
真是夠了!
「羅大姊,你們家羅夜不打算參加機車大賽了嗎?她轉戰汽車大賽成績好像不是很理想,你有沒有問她怎麼回事啊?」小吃店內,一名熟客好奇的問。
「不知道!」一談及羅夜的工作,羅曼伶一概一問三不知。
但是,只要報紙上有羅夜的消息,她仍會忍不住趁著沒客人時偷看內容,母女畢竟是母女,懸著的一顆心是怎麼也放不下的。
可是她拉不下臉打電話給女兒,只能巴望著女兒打電話回家報平安。
另一名客人說:「羅夜好像回台灣了,她沒回來嗎?我女兒吵著要我討簽名照。」
「我也是羅夜的迷喔!她上場比賽的模樣真是帥呆了,有關她的新聞我都有收集,來這裡吃面也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看到她。」
羅曼伶越聽越火大,直接走上前把客人吃到一半的面端走。
「喂!我還沒有吃完呢!」
「不賣了!」
「哪有這樣的啊?」吃面的客人一頭霧水。
「我這裡賣的是小吃,不是賣賽車手情報的地方,你們走錯地方了,要簽名照到別處去!」
「唉唷!我們捧你女兒,你該高興才對啊!生什麼氣呢?」客人搞不清楚狀況。
「我不想賣了,你們都到別處去吃吧!」
羅曼伶拗起來,把東西都收走,客人沒得吃,氣急敗壞的一路罵著出店門。
趕走了所有的客人,羅曼伶挫敗的坐在椅子上,呆愣的看著報紙。
她不求大富大貴,只希望和羅夜母女兩人相依為命,羅夜是不是名人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她著實不希望女兒像那個人一樣去沾惹賽車。
她怕羅夜會像那個人,丟下她再也不回頭。
無聲來到小吃店的羅夜,看著母親垂頭喪氣的背影,心底猛一陣難受。
她很想做個孝順的孩子,但是人家說父母在不遠遊,她連這最基本的都做不到,還談什麼孝順呢?!
默默的蹲到一旁,把盆子里的碗筷都洗了,而她洗碗筷的聲響拉回羅曼伶的注意力。
轉頭看見女兒蹲在地上洗碗,羅曼伶差點哭出來,但是她很倔強,硬是把眼眶裡的淚水眨回去,「你在幹麼?」
「洗碗。」
「我這裡沒請洗碗的,大明星你請回吧!」
「媽,我們一定要這樣嗎?」羅夜低著頭,忍著淚水詢問。
「我沒有像你這種大明星女兒,你認錯人了。」羅曼伶表情冷漠,其實心底堅固的心牆早就已經瓦解了,她很想抱著女兒,要她不要再漂泊、不要再冒險,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兒是個普通人,好好讀書,將來嫁個好男人,不再讓她操心傷神。
但是這些話在多年前說過一回之後,她就不再說了。她知道自己改變不了女兒的選擇,女兒的個性和她那個不告而別的父親一樣的倔強,一旦決定的事情,死都不可能改變。
所以,她才會這樣恨賽車。
「要不這樣也可以,除非你放棄賽車。」
「媽!」這簡直是強人所難嘛!
「那請回吧!我什麼都不想聽。」
雖然母親這樣說,但是羅夜還是不能不告訴她自己的去向,「我明天要去摩納哥,短期內不會回台灣,您要多保重。」
難道——這就是她的命運?
丈夫丟下她走了,女兒也學他那個樣。
「你走,最好不要再回來!」羅曼伶睹氣的說。
羅夜緩緩起身,看著母親的背影,心痛的說:「媽,不管您怎麼想,我只有一句話想對您說。」頓了好久,她才說出心底最深的情感,「我愛您!」
她是真的,真的很愛她的母親。
羅曼伶哭了,背對著羅夜無聲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