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由於雷烈雲的身體狀況不錯,所以腿骨接合的速度很快,這應該算是好消息。
可是,當醫生很高興地宣布下個禮拜就可以抽掉骨釘,再過沒多久就可以正常行走的好消息后,雷烈雲的臉反倒垮了下來。
「不能慢一點好嗎?」他失望地嘟嚷著。
「呃?」醫生正在寫病歷的手頓了一下,善良的笑容也跟著僵住,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你在說什麼傻話?」站在他身旁,陪著他複診的李紅漾皺起眉,伸指戳他的頭。
「抱歉,我開玩笑的。」雷烈雲委屈地看她一眼,然後才慢斯條理地轉頭露出微笑,對一頭露水的醫生澄清。
「哦……呵呵呵……雷先生好幽默。」醫生僵硬地擠出幾聲笑聲,笑完后才發覺自己把場而搞冷了,臉上不由得浮出幾條「小丸子黑線」。
「我們該走了,你秘書說等一下跟一位客戶約好了要見面。」李紅漾攙扶他起身。
雷烈雲一手撐住拐杖,另一手環搭在她肩上,起身的時候故意將身體重量移到她身上,下巴有意無意地刷過她的頰邊,刺刺的鬍渣搔得她頻頻轉頭閃躲。
「你好重啊!腿好了以後,記得要運動,聽到了沒?」李紅漾努力支撐不斷向她壓過來的健實身軀,一面忙著用手抵開他刺人的下巴,氣喘吁吁地累出一身汗。
「少了你,我該怎麼辦?」他傾身俯頭吸嗅著她肩頸的香氣,沉醉地嘆息出聲。
「多了你,我會先累死!不要一直壓過來,你好重!」李紅漾埋怨道,吃力地拿起他另一根拐杖。
「雷先生,小姐力氣小,我來扶你好了。」
雞婆的醫生想過來幫忙,可才伸出手就被雷烈雲不善的眼神給瞪得縮了回去。
「謝謝醫生,不用麻煩了,我來扶就可以,後面還有病患在等著呢!」李紅漾微笑著向醫生道謝,因此沒看到雷烈雲兇狠的眼神正越過她的頭頂,「恩將仇報」地對著醫生廝樂。
雷烈雲聽到她的回答后,馬上收回眼中的凶光,快樂地咧嘴一笑,搭在她肩頭的手臂則攬得更緊了一些。
「是嗎?那你們慢走。」醫生冷汗涔涔地笑,心裡卻在流淚。
嗚嗚--現在這個社會真是變了,「好心被雷親」。沒想到看起來這麼斯文的少年即,眼神竟然這麼不友善。
「你這樣抱著我,我怎麼拉你?拐杖拿好,自己走。」離開診療室到了走廊上,她努力讓自己和他拉開些許距離,然後將另一根拐杖塞到他懷裡。
「我腳好痛。」雷烈雲耍無賴地向她眨眨眼,華在她肩上的手硬是不肯移開,反而向她貼得更緊。
「我帶你回頭,去請醫生鋸掉。」李紅漾任他抱著,雙手環胸,淡淡地ge眉看他。
雷烈雲二盾不說,立刻乖乖站直身子,兩手穩穩抓住拐杖,一步一步走向醫院的大門口。
李紅漾望著他的背影,眼神顯得複雜。
他常常纏她纏得有些煩,卻也常常止她覺得,自己對他而言似乎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人。
不知怎的,胸口竟漾出很多奇怪的情緒,暖暖的、甜甜的,讓她想快樂微笑;又有些酸酸的、漲漲的,讓她想掉眼淚。
心念一動,她追了上去,無言地伸出手,重新攙扶住他,抓著他手臂的力道甚至有些過重。
他溫熱結實的臂膀,讓她寂寞的靈魂再度暖躍起來。她有種奇怪的錯覺,當她攙著他時,彷彿他也正扶持著她。
她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
垂下眼,她偷偷地品嘗著這種難以言喻的親密感。
雷烈雲低頭,看向突然跑回他身邊,並曰伸手摟住他的人兒,微妙地感受到她心緒的轉變。
他沒開口她為何做出這奇怪的舉動,也沒問她在想什麼,只是揚唇微微一笑,讓她保有沉默,兩人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著。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不必說太多,無言的陪伴,反而是最貼心的溫暖。
兩人走到門口后,李紅漾扶著他坐到可以一眼看到門口情形的椅子上。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停車場把車開過來。」她叮囑他坐著,然後低頭打開皮包、掏出鑰匙,快速走出大門。
走到門口時,一名老婦人迎面走進來,她側身讓對方先進來。當她不經意地抬頭看了老婦人『眼時,卻忽地愣住了。
她僵在門口,怔怔地看著頭髮完全灰白的老婦人佝僂著背脊與她擦肩而過,蹣跚地走到挂號櫃治。
櫃檯后的護士還沒開口,老婦人就先驚天動地地狂咳一陣,咳得讓眾人紛紛轉過頭來,驚恐地瞪著她,唯恐老太太會在下一秒咳到斷氣,當場升天。
好不容易咳聲止住了,老太太做了幾個深呼吸,所有人這才吁了一口氣,放鬆下來。
沒想到老人家她接下來做的事,又讓眾人滓身一僵。
「咳--呸!」
只見老婦人從喉嚨清出一大口痰后,竟然就這麼朝地上一吐,身旁的人們見狀,紛紛一臉嫌惡地閃避。
「阿媽,那邊有垃圾桶,不要亂吐痰,這樣不衛生啦!」負責挂號的護士小姐開口勸導。
「我喉嚨難過啊!不把痰咳出來,難道要梗死我啊?真沒良心!」老太太奮力挺直彎曲的背脊,壞脾氣地伸手拍打櫃檯。
看過不少病患跟家屬臉色的護十小姐明白,跟這位老人家可能無法講道理,只好按撩下脾氣,改問正事。「阿媽你的證件先給我,要掛什麼科?」
「你沒長眼啊?看我咳成這樣,還不知道我要掛什麼科?你坐這裡是當花瓶的嗎?」
「你有話好好講嘛!幹麼罵人啊?」護上小姐頓時臉色大變,口氣也跟著蠻差,跟老太太不客氣地吵起來。
旁邊看診的民眾全都像看戲似的,將好奇的目光投注在櫃檯那邊,卻無人上前勸解。
李紅漾皺眉看著櫃治前方那一閉鬧烘烘的混亂場而,腳下走了一步又倏地停住。
她沒想到,一直不敢去相認的婆婆,竟然在這裡遇見了。
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她的親生外婆啊……
沒人陪她來嗎?
她怎麼咳得這樣厲害?是不足沒人照顧她?
護士小姐怎麼對婆婆那麼凶?她是老人家耶!
她該不該出面幫忙?
可是……婆婆看起來比護士小姐更凶啊……
李紅漾思緒紊亂、心跳急促,一時之間慌得失了主意。
沒想到一轉頭,就瞧見雷烈雲正日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怕他看出她的不對勁,李紅漾倏地回神,深吸了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他笑了一笑后,便匆匆地轉身走出醫院大門,往停車場的方向離去。
雷烈雲看著臉色蒼白的李紅漾倉皇失措的離開后,兀自沉吟了一會兒,接著又轉頭看向她剛剛一直注意著的那位壞脾氣老太太。
他雙手環胸靠向椅背,眸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不斷思考著李紅漾剛剛的奇怪反應。
回頭看向櫃檯邊正拍桌子吵得很起勁的老太太,他唇角一勾,緩緩露出-抹笑。
***
「奇怪,烈雲在搞什麼?他應該一眼就能看到車子來了啊!」李紅漾將車開到醫院大門外,等了一會兒仍是等小到人後,乾脆下車找人。
一進入醫院,發覺雷烈雲不在原先的座位上時,她的目光不由得焦急地四處搜尋起來。
當她看到他竟然和婆婆坐在一塊兒,兩人手挽著手有說有笑時,她簡直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他為什麼會跟婆婆在一起?
沒多久,雷烈雲發現了她,立即高高舉起手,快樂地朝她用力揮動。
「紅漾、紅漾!我在這裡!」他對她笑得好溫柔。
婆婆也抬起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微眯的眼中還殘留著笑意,原本嚴厲的臉部線條,柔化成和藹溫暖的長者表情,顯得慈祥許多。
李紅漾訝異不已,原來婆婆也是會笑的。
可惜她的訝異維持沒多久,婆婆一見到她,眼神立即又變得嚴苛犀利,讓她忍不住失望地想嘆息。她幾乎要懷疑剛剛看見婆婆在笑的畫面是不是她的錯覺。
」紅漾,快過來呀!」雷烈雲再度對她揮手。
嘆了一口氣,李紅漾硬著頭皮走近他們。
「來來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李婆婆,我剛剛看地挂號時出了點小問題,所以過去幫了一下小忙而認識的。」雷烈雲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也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李婆婆您好。」李紅漾微顫地開口。
她沒料到,跟婆婆的會面竟然是靠雷烈雲牽的線,真是奇妙的緣勞。
「這丫頭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孩子啊?「婆婆注視她的視線,讓她想起兇悍、冷酷、孤飛的老鷹。
「是啊!怎麼樣?是不是像我說的,又漂亮、又有氣質?」雷烈雲拉住李紅漾的手,獻寶似地對老太太炫耀道。
「沒胸、沒屁股,瘦巴巴的,肯定不好生孩子!長得好看有什麼用?你挑媳婦的眼光真差!屁股大的媳婦才會生。」婆婆從頭到腳將她掃視一遍后,苛刻地從鼻子冷哼一聲。
李紅漾咬著唇,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才第-次見面,老人家就對她批評、否定成這樣,讓她聽了極為難受。
她委屈地瞟瞟婆婆。沒胸、沒屁股又不是她的錯,也不想想這是誰遺傳給她母親,她母親又遺傳給她的……
「老太太,媳婦是找來牽一輩子的手,不是找來生孩子的。紅漾又溫柔、又貼心,找這種媳婦才會幸福。」雷烈雲嬉皮笑臉地拉緊了紅漾的手.明著是幫她說話,暗地裡卻很高明地吃足她的豆腐。
她該對他藉機占她便宜的話生氣的。
但是,她不知怎的卻氣不起來,也不想生氣,只覺得有道暖流輕輕柔柔地滑過胸口。原本因緊張而濕冷的手心,被他握在大掌中有意無意地挲摩,漸漸溫熱了起來。
她低頭凝視他的笑臉,無語地怔仲著。
「哼!」李婆婆看了看兩人,又看看他們交握的手后,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沒再接話。
「三十四號,李映紅女士!李、映、紅女士!」某間診療室的門被打開,一名護士聲音洪亮地點名。
「嘆,到我了、到我了!我要進去了。」李婆婆拎起隨身的花布袋站起身,不料才站直身體,竟然又狂咳丁起來。
「咳、咳、咳--」
見婆婆咳得彎下腰去,李紅漾想也不想地便伸手扶她坐回椅子上,井在她背上不斷地輕拍。
行動不便的雷烈雲則坐在另一邊,電幫忙拍著背。
「婆婆,你還好吧?」李紅漾擔憂地問道。
好一會兒,驚天動地的咳聲才又止住。
「咳、咳……沒事、沒事了,咳……」李婆婆喘著氣,一手拍著胸,一手對他們兩人揮了揮。
」婆婆,我們要不要等你看完診后再送你--」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醫院的警衛給打斷。
「小姐,你的車停太久了,造成門口交通不便,清快點開走廣警衛一臉不耐煩的表情。
「對不起!請再等一下……」李紅漾看了看婆婆,又看看警衛,然後求救地看著雷烈雲。
不料,雷烈雲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一臉莫測高深地回望著她。
「不能等了!你說病人行動不便,只停-下下,接了人就走,所以我才通融的。可是你進來這麼久還不離開,這就已經違規了。」警衛鐵面無私地回答。
「可是婆婆……」她放不下婆婆啊,她咳得這麼厲害。
「你們快走、快走!別瞧不起老太婆,以為我沒用!我沒瞎、沒瘸,怎麼來的,照樣怎麼回去!」婆婆的表情看來有些生氣了。
「李、映、紅女士!」護士小姐再度催喊。
「唉!來了、來了!」婆婆大聲回應,抓起布袋后,頭也不回地朝診療室走去。
李紅漾若有所失地愣在原地,看著婆婆離去的背影。
雷烈雲緩緩姑起來,拍拍她的肩。「紅漾,我們先走吧,她老人家應該能照顧自己的。」
李紅漾點點頭,看著婆婆的身彬閃進診療室的門后,才黯然地轉頭,扶著雷烈雲走出醫院大門。
***
下班時分,李紅漾雖然像往常一樣去雷氏公司的大門口接雷烈雲回家,但情緒明顯的很不對勁。
開車回家的路上,她看也不看他一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道路,不管雷烈雲怎麼逗她,不笑就是不笑、不開口就是不開口。車裡的溫度簡直像到了北極圈一樣,冷颼颼的。
「紅漾,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他用盡各種招數依然無法博得美人笑后,只好放棄,直接問了。
「沒事。」她依然看也不看他一眼,握著方向盤冷淡地回答。
雷烈雲破起眉頭,感覺自己被兩顆冰丸砸中。
「好吧,問你一個問題。知不知道烤肉的時候,最討厭遇到什麼事?」雙眼一溜,雷烈雲再度耍起寶來,希望能把場而暖起來。
「……」
最商品質--靜、悄、悄。
「答案是--最討厭遇到烤肉跟你不熟裝熟。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烤肉表面看起來像是熟了,但咬下去后才發現還是生的!哈哈,好不好笑?」他無視於她的沉默,白顧自地接下去說,還拍腿大笑。
「……」
咻--車坐刮過一道無形的冷風。
「還有啊,烤肉也最怕遇到木炭跟你要冷,因為火怎麼生都生不起來!有趣吧?」
「……」
氣溫持續下降。
「還有更好笑的,你要不要猜猜看?」
「……」李紅漾還是沒反應。
沒關係,他越挫越勇、再接再厲!
雷烈雲拚命幫自己打氣,卻沒注意到她的眼睛越眯越細,握著方向盤的手也越抓越緊。
「你猜不到吧?還有就是,烤肉時也最討厭遇到蛤蜊跟你裝自閉,因為不管怎麼烤,它不開口就是不開口:哈哈哈,你說好不好笑?哈哈哈……」
雷烈雲誇張地大笑出聲,不但笑到東倒西歪、前俯後仰,還幾乎要飄出眼淚來。
「……」
笑到一半,佳人突然在紅燈前踩下煞車,讓他差點被擋風玻璃撞掉大牙和下巴。
「你是說……我像木炭一樣要冷,像蛤蜊一樣裝自合,是不是?對!我就是耍冷、我就是裝自閉、我就是討人厭!這樣你滿意了嗎?」她轉身用力瞪他,瞪紅了眼。
她恐怖的表情讓他瑟縮了一下,驀地想起家裡那隻可能跟他有前世免仇的虎斑貓--紅樂。
果真是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貓,以前他怎麼從來沒發現過她潑辣任性的這一面?
燈號變綠,後方好幾輛車不耐地按喇叭催促,她乾脆把方向燈一打,將車子開到路邊后,解開安全帶,抓起包包,下車、鬼門,忿忿地疾步走上人行道,向前走去。
「糟!」雷烈雲發現自己講的那些蠢笑話把紅漾惹毛了,也急忙抓起拐杖,下車追上去。
「紅漾、紅漾!對不起嘛!有話好說,你別跑啊!唉呀--」他一急,不小心使力不當,腳拐了一下,讓他疼得渾身泛出冷汗。
看著她的身影越走越遠,自己卻無力追上,他挫敗地停下腳步,跌坐在人行道旁的長椅上。
丟開拐杖,他重重嘆丁一口氣,傾身將頭埋入雙手中,不想看到她毫不戀棧地離開他的背影。
她遠去的那一幕,刺得他胸口一陣陣熱辣,也令他再次想起五年前,看著那封字字句句寫著她不愛他了的離別信時,那種心臟幾乎要絞淌出血的痛楚感受。
他們之間的關係,依然和五午前一樣,脆弱得不堪一擊。
***
天色漸漸昏暗,城市中的燈火一盞盞亮起。
在日夜交替的時分,暮色、夜風在人與人之間慢慢織上一層又一層的暗紗,就算置身在人來人往的熱鬧街頭,依然會讓人染上莫名孤單的脆弱氣息。
一名女子慢慢走近人行道上的長椅,猶豫地看著坐在椅上的男人,站了一會兒,才彎腰拾起斜躺在地上的拐杖,緩緩坐到男人身邊。
坐在長椅上的男人沒有看她,視線投向另一端的馬路盡頭。
「對不起。」李紅漾抱著拐杖,低頭輕聲說道。
雷烈雲像是沒聽到,靜默得恍如一尊冰冷石像。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不講理,對你發脾氣的。」
她知道是她的錯,她有責任努力打破兩人間的僵局,於是鼓起勇氣繼續說話。
「我……我是因為嫉妒,嫉妒婆婆竟然只肯對你笑,對我卻不屑一顧。我一直想親近,卻膽小得不敢靠近,為什麼你輕而易舉地就能辦到,並且得到她的關注?我是那麼地渴望能……」她握著拳頭,說到最後,變成帶著哭音低喊出聲,然後突然哽咽不語。
雷烈雲的身軀倏地-震。
李紅漾深吸了一口氣,平復激動的情緒,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
「那個李婆婆,是我的親生外婆。」
雷烈雲終於轉過頭來,深深地凝視她。
「我以前曾經告訴過你,我是一名私生於,根本不知道爸爸是誰,媽媽也從來不說。所以婆婆是母親死後,我所知道的世上唯一的血親。你知道這個意義劉我有多重要嗎?」
她低垂著頭啞聲說道,抱著拐杖的模樣,彷彿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將拐杖當成了護身的盾牌。
雷烈雲嘆息出聲,伸出雙臂溫柔地將她攬進懷坐。
「我知道你一直跟你母親相依為命,但從沒聽你說過,你還有一個外婆在世。」他低啞地開口。
「大學畢業那年,我媽媽重病去世,在收拾遺物時,無意中發現了一個舊時文件,才間接地知道我還有-個外婆。可是那時為了處理媽媽的後事,你幫了我好多忙,又陪著我好幾天沒睡,我不想加重你的負擔,所以就將這件事壓在心上沒有說。」她淡淡解釋。
「原來是這樣。」他拍了拍她的背,像在安撫孩子。「紅漾,下回有任何心事的話,記得開口告訴我,我可以與你一起分擔。」
「嗯。」
貼在他胸前的頭顱重重地點了幾下,讓他微笑起來。
李紅漾閉上眼,傾聽由他胸腔中穩定傳來的心跳聲。
跟他說完話后,她的心頭輕鬆丁許多,像是卸下了某部分沉重的東西似的。
不用獨力支撐可怕的寂寞感,真的好好。
「我們找一天,一起去拜訪你外婆吧。」他低柔地在她耳畔許諾。
她聽了忍不住整個人埋進他懷裡,嗚嗚哭了起來。
「劉不起!剛剛我實在不該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她當時又氣又難過,自私地只想一個人躲起來,卻忘了他的行動不便。
「沒關係,至少你又回頭了。」他笑著吻了吻她的發心。
其實,她剛剛回到他身邊的那一刻,他的情緒曾經激蕩到不能自已,往日的夢魘彷彿消失了一部分。
「對不起……對不起……」她放開拐杖,伸出細白的雙臂緊緊攬住他的頸項,懷中的「浮木」換成了有血肉、有溫度的他。她知道,她可以安心地在他的懷抱里做任何事。
於是,她像個孩子般,恣意地在馬路邊放聲大哭。
雷烈雲任她流淚哭泣,只是低頭落下無數輕吻在她臉上。
他吻掉她的淚、吻掉她的不安,也一併吻掉她心中的寂寞。
最後,他吻上她的唇,無言地交換彼此的承諾。
在城市街頭的路燈下,熟悉的熱情火焰,在睽違五年之後似又隱隱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