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外婆,您找我?」
每次見到她,戚仲威都會覺得她太過威嚴,以致讓人很難想去親近。
而貝克老夫人也是,她似乎不會很急切的想要讓人親近她,徑自獨自活在她架起的象牙塔中。
雖然已經年屆七十,但是貝克老夫人看起來依然像個優雅的公主,神聖高貴而高不可攀。
「坐吧。」
「是。」聽從外婆的意思,他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你知道我找你來有什麼事情嗎?」
「外婆沒說,我當然不可能知道。」
「我是想知道你對那幾個女孩的看法如何?我看尼爾斯每天和她們相處,卻沒有一點選擇的打算,有些擔心。」
「挑選條件不錯的女孩來,是我的任務,但是沒有和她們真正的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過,老實說也很難了解一個人,我覺得這個問題,您要問問尼爾斯本人比較恰當。」
「如果問他會有答案,我就不需要問你了。」貝克老夫人嘆著氣說:「你也瞧見了,尼爾斯的個性如此不穩定,我能抱持什麼希望呢?」
「外婆又何必擔心那麼多,尼爾斯只是愛玩了一些,過些時日我想他的個性成熟了些,就不會再叫您擔憂了。」
「我也是這樣想,再給他些時日磨練,這也是我叫你過來的原因,我希望你暫時負起監督尼爾斯的責任。」
「外婆,您不是開我玩笑吧?台灣那邊……」
貝克老夫人打斷他的話,「台灣那邊可以先交給仲武,他比尼爾斯穩重多了,你只需要偶爾監督一下就成了。」
「但是……」
「別再但是了,這事情就這樣說定,如果台灣那邊有什麼問題,叫戴芙兒來跟我說。」
戴芙兒,他的母親,對於外婆強硬的作風母親向來沒轍,這也是當年母親堅持嫁到台灣的因素。
離得遠,可以減少摩擦,母親是那樣想的。
而他,遵從並非是怕,只是不想在小事情上頭頂撞老人家。
然而有時候,他和外婆的意見仍然會相左,所以明明貝克堡有他專屬的房間,他卻寧可獨自住到別墅去,為的也是要圖個耳根清靜。
「我可以留下來,但是當尼爾斯決定要和其中一位小姐共度終生的時候,我就要回到台灣去。」
「嗯,到時候多個人來約束尼爾斯,我想他也會成熟一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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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媽和莫爸的突然來到讓莫心妤非常的吃驚,看著他們站在貝克堡的大門口,她甚至還以為是自己是在做夢。
「心妤,媽媽的心肝寶貝,可讓媽媽想死了!」莫媽一看見她,馬上丟下行李衝上前抱住她,傾訴著自己的思念。
莫媽的舉止向來就大剌刺,嗓門大、表情誇張,見到一陣子不見的女兒,她的反應當然更加過度。
「媽,又哭又笑很難看啦!」莫心妤忍住想哭的衝動,其實她想念父母的心情不比母親淡,她人在這裡,心卻一直在台灣,擔心父母會不會又天天大動干戈,更怕父母鬧到以離婚收場。
「看你的樣子,在這裡過得不好嗎?」
「很好啊!」只是吃得不習慣,人略瘦一圈罷了,她不想母親繼續擔憂,忙轉移話題,「您們怎麼突然跑來?」
「是戚先生讓大衛先生帶我們來的啊!」
大衛對她禮貌的點個頭,一臉放鬆的說:「看見莫小姐平安真好,我老闆一聽到消息擔心死了,所以叫我快點帶莫先生和莫太太過來。」
擔心?
聽到大衛說戚仲威因為擔心所以趕來,甚至還特意派人護送她的父母前來,更叫她覺得慚愧得無地自容。
「對不起!是尼爾斯先生開的玩笑。」
「嗄?」大衛一臉錯愕。
「我應該早點通知你們,真不好意思!」這玩笑雖然不是她主導的,但是知情不報,形同共犯,她越來越過意不去。
「我是沒關係啦,只是Boss他……」
「這你不用擔心,我會自己去跟他道謝和道歉的。」
「什麼事情啊?為什麼你要跟戚先生道歉?」莫媽好奇的問。
「沒事啦!」
「最好是沒事!」
「好啦,您們先把東西放著,等下帶您們出去逛逛。」
一聽到要觀光,莫媽興奮莫名,「我要去蒙馬特、巴黎鐵塔,我還要去普羅旺斯,以及那個什麼怪人住的教堂。」
「聖母院。」
「當然也要帶我去香榭里舍和游撒嬌河!」
「撒嬌河?法國有這個地方嗎?」怕是自己孤陋寡聞,莫心妤轉頭問大衛。
大衛猛搖頭,一臉不解。
「哎唷!阿就是塞納河咩,很多人都嘛說那是撒嬌河,要用台語拼喔。」
「了解、了解,我先帶您們去跟老夫人打個招呼吧。」
莫心妤帶著父母準備前往貝克老夫人的房間,但在轉角的時候碰到尼克管家。尼克告訴她老夫人在書房,於是在他帶領下,三人又前往書房而去。
直到進入書房,她才知道戚仲威也在場。
「小妤,幫我們跟老夫人問個好,順便說我們來這打擾很過意不去。」
「老夫人,我父母來跟您問安,還有可能要在這裡打擾您一段時日,他們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仲威都跟我報告過了,讓尼克管家幫你父母安排個房間,有什麼需要不要客氣,儘管跟管家說。」她依舊是一副沒有起伏的表情。
莫媽忍不住低問:「我們是不是不受歡迎?」
「沒那回事,我外婆向來就是這樣,你們儘管安心住下。」
「沒不高興就好。」莫媽這才略鬆了口氣,「等會兒我們想小妤陪我們到處走走,老夫人應該不會介意吧?」
戚仲威把莫媽的意思轉告貝克老夫人。
她轉頭問尼克,「尼爾斯呢?讓他陪同莫小姐和她的父母到處逛逛,別怠忽了人家。」
尼克為難的說:「但是尼爾斯少爺幾分鐘前和其他幾位小姐出去了。」
「就是這麼沒定性,出去也不說一聲。」貝克老夫人埋怨了片刻,轉頭交代戚仲威,「你陪他們出去走走,代我儘儘地主之誼。」
就這樣,陰錯陽差的又把莫心妤和戚仲威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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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四人來到普羅旺斯,對於芳香療法很有興趣的莫媽一到花花世界一般的普羅旺斯,就拉著莫爸穿梭在巷弄之間,彷彿紅樓夢中初入賈府的劉佬佬,什麼都感覺新鮮。
「我……」
莫心妤才要開口道謝,莫媽就在不遠處對她大叫,「小妤快來幫我做翻譯。」
到口的話被打斷,她只能無奈的對戚仲威欠欠身,快步朝母親走過去。
「戚仲威啊戚仲威,你真的要這樣不戰而敗嗎?」
勇氣他當然不缺乏,而且他也深信只要自己勇於開口,抱得美人歸的機會非常大,但是如果他真的那樣做,又該拿什麼顏面去面對尼爾斯和外婆呢?
情字不難,難在人情義理上無法面面俱到。
望著前面的倩影,他的心情顯得格外沉重。
而感覺後面投遞來的熾熱眼光,莫心妤不由自主的渾身發熱起來。
「小妤!」
「嗄?什麼事?」
母親的叫聲讓她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彷彿像大夢初醒。
莫媽蹙著眉,不解的問:「你陪媽媽出來逛街在發什麼呆?我在問你這塊布適不適合做窗帘。」
「很好啊。」她並不是隨意附和。那塊印著向日葵的花布,令人感覺非常的溫暖,以它取代他們家客廳那塊略嫌暗沉的窗帘,春天也許會很快的蒞臨他們家。
「好了,就買這塊。」
正當莫媽準備掏錢,戚仲威已經先一步上前把錢遞給店家。
接過花布的莫媽一臉尷尬的笑說:「一直讓你破費怎麼好意思?!」
「別放在心上,小錢而已。」
「那……謝謝了唷!」
在路上,莫媽常常偷偷的觀察戚仲威,然後就會拉著女兒交頭接耳,「戚先生條件不比那個貝克先生差吧?」
「別比較了,這樣很沒禮貌!」
「我是在想……」
「什麼都別胡思亂想!」
「聽我把話說完嘛!」莫媽不死心,繼續打量戚仲威,還投給他一記友善的笑容,然後又轉頭問女兒,「他結婚了沒?」
「沒,不過您問這幹嘛?」
莫媽一聽到答案,忙跑到他身邊,「戚先生,你覺得我們家小妤怎樣呢?」
「很好啊。」
「媽!」莫心妤恨不得此刻有個洞可以讓她鑽進去。
沒有理會女兒,莫媽繼續問:「那要是我們家小妤這次選拔輸掉了,你有沒有興趣和她交往看看呢?」
「媽,我不理你了!」莫心妤感到羞愧得無地自容,飛快的逃離母親和戚仲威的身旁。
她害怕聽到任何答案。
「女孩子容易害羞,不過我敢拍胸脯大聲說,她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我相信。」戚仲威回以一笑。
「那要不要當候補的呢?」
「候補?」
原來他戚仲威身價開始跌停板了啊,竟然落得當個候補的。
但能得莫心妤母親的厚愛,他似乎該偷笑,「我的榮幸。」
「那就這麼說定了喔!」莫媽滿心雀躍。
這邊兩人達成口頭上的協議,那邊莫心妤卻還在為母親的口沒遮攔閃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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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相當涼爽,空氣中瀰漫一陣淡淡的從遠處飄來的花香。貝克堡內有座極大的花園,花園內植滿一大片的薰衣草,現正值花季,所以四處飄散著薰衣草香氣。
秋高氣爽正好眠,但卻是眾人皆睡她獨醒。
好不容易才安撫了母親,莫心妤回到房間后,卻一直在想著母親睡前跟她討論的話題。
她當然不相信戚仲威會答應母親那種荒謬的要求。候補?她的母親真是太異想天開了,若是她知道戚仲威的身價有多高,肯定會鉚起來叫她去倒追。
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她索性起床離開房間。
一個人來到花園,抬頭就看見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月光照射在大地上,那一抹光圈讓她想起她和戚仲威在月光下跳舞的情境。
望著明月,她的身體忍不住飄然搖晃起來,閉上眼,她想像戚仲威握著她的手引導她跳舞。
但是一個人的舞步是有些不穩的,她閉著眼踏出幾步后差點跌倒,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摔個四腳朝天的時候,她的身體落入一個強有力的臂彎。
那溫熱的大掌,是她熟悉的,但是她仍怕只是錯覺,所以遲遲不敢張開眼睛。
也許這只是一個夢,一場隨時會醒過來的美夢。
「沒有音樂,若是小姐肯賞光,就由我來帶舞吧。」
沒有音樂的舞步,單純而堅定,每跳出一步,都是實實在在的感受,音樂發自內心,她還是張開了眼,望入月光中他眼睛的靈魂。
「你的舞進步了。」
「每天的訓練,就等著驗收成果的這一天,謝謝你的讚美。」遠的時候渴望貼近,近的時候又擔心藏不住秘密。優雅的舞步,美麗的舞姿,最有氣質的華爾滋,讓人不由自主的迷戀,更期許著找到心靈契合的舞伴。
她不是專業舞者,她需要的是一個用心和她共舞的舞伴,如他。
但他終究是沒有開口,任由她揣測、惶恐不安。
曲終究會結束,他沒有像那一夜送她一記輕吻。
然而戚仲威又何嘗不想那樣做?可是想及尼爾斯,他仍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從中介入。
「你覺得尼爾斯怎樣?」
「貝克先生很好,很幽默風趣。」
「那你覺得自己的勝算多少?」
「戚先生對我沒有信心?」
「當然不是。」他多想要告訴她,他希望她落敗,但是他說不出口,「你母親希望我當候補。」
「那是我母親異想天開的想法,請別放在心上,我為她的失禮向你道歉。」
「也許那是個好主意。」
「戚先生別開我玩笑了。」她忍不住要因為他話而雀躍,但是她真的有那麼幸運嗎?何德何能?!
「可以叫我的名字嗎?我覺得之前我們好像沒這樣陌生。」是啊,在月光照耀下,他們翩然起舞,那時候他們是那麼貼近,他甚至奪去她的初吻,這輩子她恐怕想忘也忘不了。
「我得跟你道歉,沒有事先通知你,綁架是尼爾斯先生的惡作劇,但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把我爸媽帶來法國,我很想念他們。」
他望進她澄澈明亮的眼眸。原來她對那件惡作劇也早已知情,可他一點也不怪她。
「那不是你的錯,以我對尼爾斯的了解,我應該多方求證,而不是貿然行動,但錯中有對的,那也夠了。」
「謝謝。」該說什麼?等待他開口,希望他說:放棄角逐尼爾斯的新娘吧!
他卻也在等候,等候她告訴他,覺得自己和尼爾斯並不合適。
兩人都在等待對方開口,然後她率先打破沉默,說的卻不是他想聽的那一句。
「時候不早,我該回房了。」
「那我回別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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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墨魚!」
在樓梯的轉角處,莫心妤被突然入耳的聲音嚇了一跳,但隨之想到會叫她墨魚的也只有鞏安琳。
「這麼晚了還不睡,我差點被你嚇到心臟麻痹。」怕被發現自己在哭,她飛快的擦拭又快滑落臉頰的淚水。
「你不也沒有睡,而且還和男人在花園幽會。」
「你……」
「我都看見了,你和戚仲威在花園跳華爾滋,你喜歡他對不對?」鞏安琳咄咄逼人的質問。
「我不想回答這種問題,我要回房睡覺了。」
「你為什麼要逃避?是因為尼爾斯?」
「我真的不想談這種問題。」心靈的疲憊遠勝過肉體的,任何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可以讓她整個崩潰。
她很想轉身衝出去追上戚仲威,她想要跟著他離開歐洲回自己的家園,但是女孩子該有的矜持讓她裹足,最終還是任由他的身影遠離。
「笨墨魚,你不會連自己喜歡誰都搞不清楚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好累,要去睡了。」
「謊言!」
「你又想找我麻煩嗎?」
「才不是!我幹嘛要找你麻煩?」
「因為你討厭我。」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討厭你?」
「你一直在欺負我,從小到大,別告訴我你全部不記得了!」
「你還怪我咧!我會欺負你,還不是因為我每次要把玩具給你,你都一副很不屑的樣子,我好生氣!所以就忍不住想要欺負你,目的只是想要逗著你,希望你跟我玩而已!」
隨著鞏安琳的爆料,莫心妤也愣住了。
「我以為你看不起我,所以才會盡量閃遠一點,和討厭也畫不上等號。」
如果早一點直截了當的說明白,說不定她們會變成好朋友,而感情問題又何嘗不是這般。
「莫心妤,我希望你不要再繼續自作聰明下去比較好,尤其是感情問題,幸福可是會長翅膀的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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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安琳的一番話讓莫心妤恍然大悟,她開始覺得自己真的很愚蠢,不情不願的參加選拔,然後又愚蠢的讓錯誤繼續延續下去。
她決定找戚仲威把事情講清楚,並且請求他幫忙解決合約的問題。
在花園的樹蔭下,她找到正在閱讀報紙的戚仲威,並且很快的告訴他,她找他的用意。
「你要回台灣?」
「是的。」
「為什麼?你知不知道你的勝算是最大的?」他雖然很高興聽到她這個決定,但是仍不想枉做小人。
「我是不知道自己勝算有多大,我只知道我一點都不想和尼爾斯結婚,我還這麼年輕,應該把心思放在其他的事情上面。」
「例如?」
「例如讀書、未來事業,又例如尋找真正的命定戀人,我相信那個人不是尼爾斯。」
「這麼確定?那麼會是誰呢?」戚仲威忍不住的問。
莫心妤靜靜的看著他,笑了笑說:「誰都有可能。」
「那你希望我怎麼幫你呢?」
「合約的期限還沒到,來這裡的一切費用我恐怕一時之間付不出來,我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出面幫我解決這些問題,欠你的,我慢慢再還。」
戚仲威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問:「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會找我出面嗎?」
為什麼?
這其實是不需要多做解釋的,在她所認識的人中,沒有人有能力解決這種棘手的問題,而在她的人生中,他是令她想依靠的人。
但是,就道義上的層面來說……「是你把我扯進這個戰爭,那麼你就該負責讓我全身而退。」
那個我行我素的莫心妤又回來了。
看著她那理直氣壯的神情,戚仲威發現自己拒絕不了她。
「你到底要不要幫我?」
「我幫你是沒什麼問題,但是賠錢的生意沒有人願意做,你知道的吧?」
什麼意思呢?
莫心妤睨著他,試探性的問:「你有條件?」
「可以這樣說。」
「說吧,你的條件是什麼?」
「當然我不會要你出賣自己,而且我也不打算訂立契約,你從回到台灣開始,一放假就得到我的公司幫忙,直到償還你欠的債,這應該很公道吧?」現在,他不想急著把她套住。
「但那對你似乎有失公道。」
「公道不公道由我來定,你不必替我擔心。」
回到最初,一切重頭開始,這該是個好辦法,「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