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容醒來,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里,身上被弄髒的衣服也換過了……
是香奈兒!
該死,她臉色發白,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間,那個混球對她做了什麽?
她身上沒有感到任何異樣,但一顆心卻七上八下,彷佛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
她害怕的衝出房間,才發現這是一間汽車旅館,心下更慌亂,可惡的羅威爾,他死到哪裡去了?居然將昏迷的她帶到這種曖昧的地方,她一定要找到他,然後……殺了他!
花容旋風般的衝出旅館,一輛車正好在她面前緊急煞車。
「容容?!」是淳于曜!
花容想也不想,立刻撲進他懷裡。
「容容,你真的在這裡!」淳于曜抱住她飛奔而來的小小身子。剛才他接到一通聲音極為陌生的電話,告訴他花容在附近的某間汽車旅館里,還說她會需要他的,他最好快點過來,他一聽便立刻飛車趕到,果然迎面而來的就是滿臉驚慌失措的花容。
「容容,怎麼了?你發生了什麼事?」
「我要殺了他!」她沒頭沒惱的吼出這一句。
「他?」
「羅威爾!他迷昏了我,將帶我到這種地方……」
「他對你做了什麼嗎?」他的語氣冷靜,但臉上神情卻透露出他內心裡的極端憤怒,若那個羅威爾傷害了容容,他絕不放他干休!
「我……不知道。」她害怕的將臉埋在他的胸膛,小小身子不住的顫抖。「我不知道……怎麽辦……我連自己有沒有被佔便宜都不知道……」
「你……有沒有感到任何不舒服?」
「心裡很不舒服,如果這是你想知道的。」
「傻瓜,沒事的。」她天真的回答,讓淳于曜失笑。
「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上車吧。」他為她開了車門,自己也坐進去。
「你是不是敷衍我?其實……其實你心裡就和十年前一樣,認為我……我水性楊花?」她小聲的,委屈的說。
原本要踩下油門的淳于曜,在聽到她的話後改變動作,不踩油門,改而抓住她雙肩猛搖。
「該死的!我從沒有這樣認為過你!」
「騙人……」
「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
「我……我也不知道。」
車內死寂了三秒,然後淳于曜緩緩開口:「容容,要知道你是不是處女很簡單,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立刻進汽車旅館要一個房間。」
「不要!」花容紅著臉,倒吸口氣,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
「我早就知道你不會要。」淳于曜漾開了笑臉,「我是逗你的,容容。」
「你——」生氣的話還沒出口,她紅艷的小嘴在下一瞬被堵住。
「我相信你,容容,你就像你身上這件雪白的衣裳,純真無瑕。」他在她耳畔柔柔的說。
「可是……這件衣服不是我原來的,是那個混蛋羅威爾……」
「他一定也覺得你純真無瑕,才會百里挑一的送你這件衣服。容容,真正有情人絕不會褻瀆美麗的藝術品。」
「你怎麼肯定他是什麼有情人?你又不認識他。」
「我猜的,由你身上的衣服——香奈兒,美麗的含意,他暗示你是他心目中的『香奈兒』。」
花容沉默了一下,嘆了口氣,「我不懂,那他為什麽要迷昏我?」
「我也不懂,等你平靜下來後,我再找他來『談談』。」
「真的只是談談?」她聽出他的加重語氣。
「談談你該是誰的『香奈兒』。」他點了下她的俏鼻子。
「我討厭香奈兒,拜託你,哪裡都好,找個地方讓我換掉它!」
「遵命。」淳于曜大笑著踩下油門。他很開心,由她的語氣,他知道的,容容討厭的不是香奈兒,而是送她香奈兒的人。
淳于曜的車子駛離之後,旅館的轉角處走出一個人,是羅威爾,原來他一直站在那裡看著他們。
「我多麽希望此刻擁你入懷,用我強壯的手臂呵護你、安慰你的人是我。」他嘆了口氣,「但我卻把這個機會讓給淳于曜,違背心意的打電話要他到這裡來接你,只因為我知道此時的你看見我必然驚慌憤怒。我幾時變得怯懦心軟了,居然不忍心看到你害怕傷心的模樣,其至想到你可能會在我面前流淚,我就感到心痛,花容,我的香奈兒……」他漾出一抹溫柔的微笑「我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投入我的懷裡,你將會明白,我才是全天下最愛你的人。」
******
門鈴聲響起,淳于曜很訝異,晚上十二點了,怎麼還會有訪客?
他沒有請管家,只得自己去應門。
「你……怡人?」看見來人,他露出驚喜的微笑。
「好久不見了,淳于大哥。」褚怡人是褚千山的獨生女,雖然褚千山和淳于曜在畫壇上算是平輩,但淳于曜比楮千山年輕許多,因此褚怡人從小就習慣稱呼他「大哥」而不是「叔叔」。
「是啊,三年了吧,你從義大利學成歸國了?」他欣賞的打量著她,「真是愈來愈漂亮了,進來坐吧。你父親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沒有,就我一個人。」她優雅的走進客廳,這就是他和那個女人曾經一起生活的家?哼!
「一個人?」淳于曜從廚房端出一杯果汁,不以為然的挑一局眉,「現在是深夜,單身女孩不應該在外頭閑晃。」
褚怡人噘了噘嘴,「我沒有閑晃,是特地來找你的。」
「找我?有事?」他銳利的看了她一眼,「好事還是壞事?」
「我不知道。」她意味深長的微笑,「對我而言是好事,但對你而言……或許不是。」
淳于曜沉下了臉,「既然如此,我應該有不聽的權利吧?」
「如果事關花容,你也不想知道嗎?」
「我聽。」他毫不猶豫的回答,還因為緊張而扯住她的手臂。
「她永遠能讓你這麽牽腸掛肚,是不是?」淳于曜溢於言表的關心,讓褚怡人心中很酸,「不管十年前還是十年後。」
「即使再過一百年,我還是為她而運轉。」
「她有什麼好?十年前我就說過了,你的新娘如果是婉晴姊,那我輸得心服口服,無話可說,但若是她,和我一樣大,卻樣樣不如我的女子做你的妻子,那我說什麼也不甘心。」
「你還沒想通嗎?我以為過了十年,你也該對我死心,畢竟連婉晴都放棄我了。」他平淡的說。
「即使再過一百年,我還是為你而運轉。」她深深望著他,他說過的話,可知也適用於她這個痴情人?
「傻瓜,等待我是一種浪費。」
「對,所以我決定不再等待。」她從皮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他。
淳于曜接過,裡面裝著一疊照片,不好的預感襲上他的心頭。
果然,照片中的女主角正是花容,但這些照片……
他每看一張,心就沉一分,臉色也跟著變白。
「你……」他緊緊的捏住手中不堪入目的照片。
「不用問我這些照片怎麽來的,我說過,我決定不再等待,所以,我要為自已製造機會。」褚怡人美麗的笑容,一瞬間讓人感覺好冷。「你想,如果我把這些照片寄給報章雜誌社,花容看到了會怎麼樣?」
「不許你傷害她!」
「據說她冰清玉潔,你不會想看她羞憤而死吧?」淳于曜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思考,之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和羅威爾共謀,將容容迷昏載到汽車旅館,拍下這些照片的。」
「是,我知道自己的行為犯了罪,你可以去告我,可以讓媒體披露,被喻為雕塑界閃亮新星的褚怡人是個拍人裸照的下流女子,但如此一來,你的容容也會知道自已被拍了這些照片,我不在乎毀了自己,因為在自我毀滅的同時我也毀了她。」
「我從來不知道,你居然是如此極端的人。」
「因為我是女人。」她雙手攀上他的脖子,「從小就深愛你的女人,今生今世只想當你妻子的女人。」
淳于曜推開她,臉色陰沉的說:「你用這些照片威脅我,你想要我怎麼做?」他這樣冷漠的推開她,彷佛她是個多麽討人厭的髒東西,這種態度讓褚怡人惱怒的咬著下唇。
她從小愛上的男人阿,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
他怎麼就不能明白,她有多麽愛他?愛到瘋,受到狂!
好,他推開她,那她就要他不得不抱她一輩子!總有一天,不情不願也會變成心甘情願,這就是愛情,不是嗎?
她深深吸了口氣,平順自己的呼吸,清清嗓子之後,才嬌滴滴的說:「我要你和她離婚,在三天之內娶我,成為你的新婚妻子。」
這個要求早在淳于曜的意料之中,他苦澀的笑了笑,「即使我的心一輩子都不在你身上?」
「即使只能擁抱著這個軀體,我也滿足。」她著迷的偎進他的胸膛,「這個懷抱,這個臂彎,你的氣味,你的一切,都是我日思夜念的……」淳于曜再度推開她,這讓褚怡人生氣的微微眯起眼。
「你就這麼討厭我?」
「原本不,但現在,你真的讓我討厭了。」他不客氣的說。
「無所謂,這只是暫時,你會發現,我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她仰起俏臉,帶著自信的微笑,「這是我開出的條件,和我結婚。我數到三,如果你答應了,那就抱住我,緊緊的抱住,我不要回答,只要你用行動證明。如果你連抱我都辦不到,那我就認為你沒有誠意,明天你將會見到你心愛的容容玉體橫陳的出現在傳播媒體上。」她說完,立刻開始數,「一…二……三……」數到三的同時,淳于曜抱住了她。
「你終於抱住我了。」這就是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她從小渴望的感覺。
他緊緊的抱住她,她不管他是為了別的女人,她想像著他是真心的為了自己,只要她想像著他愛她,那有朝一日,他就一定會真的愛上她。
「交易完成,你可以離開了。」淳于曜冷淡的收回懷抱。
「不,我不走,今夜,我要留下來。」無視於他的冷淡,褚怡人由身後抱住他,靠在他背上輕聲說:「留在她和你曾經住過的屋子,留在她睡過的房間,我知道,你為了她一直保持原樣,我不要,我要改變它。」
「隨便你,但不準進我的畫室。」他甩開她,逕自轉身進人畫室——他唯一的避風港。
*****
今天,難得的沒有下雨。
沒有下雨,花容卻一反常態的到學校寫生,因為她莫名其妙的心情好,偶爾也想畫下一片好天氣。
但她的好心情在她感到身後出現一個不速之客後,宣告結束。
「不許再靠近我!」她停下畫筆,卻沒有回頭,只是用嚴厲的聲音警告來人。
「你怎麼知道是我?!」男人的聲音帶著笑,是羅威爾。
「這種討厭的感覺,還能有別人嗎?」
「討厭和喜歡,往往只有一線之隔,但不論討厭或喜歡,都代表我在你心裡是特別的,起碼引起了你的注意,這真是我的榮幸。」
「要說噁心話就閃一邊去。」
「嘿,一直背對著我說話,你不覺得根不禮貌嗎?」
「這表示我不想看到你!還有,我記得『禮貌』這種東西正是閣下最不需要的,所以也沒必要送給你。」她哼聲回道。
「很有趣。」羅威爾被她一頁嘴,輕笑了一聲,然後輕呼道:「喔唷,我看到一個名人走過來了,是淳于曜……」這個名宇讓花容想也不想的猛轉身,但只一秒,她就知道自己被騙了,這裡除了她和他,根本沒有別的人。
「你——」
「淳于曜的魔力可真大,是不?」羅威爾掛著一臉欠揍的笑,向她走近一步。
「別過來,別靠近我。」花容舉起畫筆擋在兩人之間,彷佛這是一個無堅不摧的武器。
「小姐,你手中拿的是畫筆,不是一把槍。」他好笑的說,「我是毒蛇猛獸嗎?何必這樣拒我於千里之外?」
「你是個卑鄙小人,要再讓你靠近我,那我就是超級大白痴。」
「從心愛的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真是令人傷心。」
「夠了!」
「不夠,給我一個機會吧。」
「我對你沒意思」」很直接的一句話。
「但是我愛你。」
「你對幾個女人這麽說過?」
「只有你一個。」
「我不信,告訴我,你今年幾歲了?」
「三十五。」
「連一個女朋友都沒交過?」
「沒有。」
「騙誰?」花容嗤了一聲,「你是個英俊的男人,有張大多數女孩都會著迷的臉,我猜,你是混血兒?」
「是,中法混血,我母親是中國人。我一直很喜歡中國文化,所以從小學中文,也為自己取了個中國名宇。」
「由你驕傲的態度,我想你的家世不差。」
「還過得去。」
「所以,你說你沒交過女朋友,這簡直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話。」花容哼了聲,嘲諷道:「喔,我知道了,你沒交過女朋友,不過有妻子,這可不是女朋友喲。」
「你說對了。」他微笑點頭。
「我隨便說說就命中了?真了不起。」花容自己也覺得很好笑。
她沒有一絲愕然震驚的表現,顯然讓羅威爾不高興,他皺起了眉,「你為什麼笑得這麽滿不在乎?讓我覺得你對我的追求視若無睹。」
「我確實對你的追求視若無睹,先生。」花容正色道:「你有了妻子,卻又來追求我,這算什麽?」
「我的妻子,是我祖父臨終時將她的手交到我手上,在這之前,她只是我一起長大的玩伴,我對她的感情永遠只停留在友情這個階段。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不會去計較愛情和友情有什麽不同,但上天讓我遇見你了,我只用一秒就確定,對她,是可有可無的友情;對你,卻是驚天動地的愛。只要你點頭,我立刻和她分開。」
他的話讓花容怒不可遏,「你是個自私的男人,做你的妻子實在可憐,所以我絕不會點頭,即使世界末日也不會,你死心吧!」她轉過身看著畫架。
「為愛著魔的人都是自私的。」他突然由身後抱住她。
花容駭然,立刻用力推開他。「走開!我討厭你!」她怒瞪著他。
他默默看著她的惱怒,不知過了多久,才微微一笑,「但是,我愛你。」說完,他轉身離開,居然沒有繼續糾纏她。
花容愣住了,這男人怎麼回事?她有這麽好嗎?
該死的,臉頰倏然發燙,她甩甩頭,決定忘掉那愛得莫名其妙的男人,專註的在畫紙上塗塗抹抹。
繪畫讓她表面上得到平靜,但內心其實還是亂得很,總無法忘記他那雙深邃的眼,帶著苦澀的語氣說著:「但是,我愛你。」也許是被羅威爾擾亂了心湖,所以當她感到身後又出現一個人時,直覺的把他當成羅威爾。
她可不打算用溫和的態度來迎接去而復返的他,她要讓他知道,為了一見鍾情的不真實感覺就想拋棄妻子的男人是全天下最可惡的。所以她緊抓著沾彩的畫筆,霍然轉身,像要賞他一巴掌似的,生氣的畫下但……天啊!來的人不是羅威爾,而是淳于曜!
「啊?!你……是你……」發脾氣發錯對象了。
「對不起!我以為……我幫你擦乾凈!」拿出乾凈的手帕,她慌亂的想拭去他白衣上的污痕,但淳于曜卻握住她的手,「別擦,容容,讓我留著它。」他的語氣怎麽聽起來有些悲哀?
花容愕然的看著他,接觸到他那雙盈滿千言萬語的眼,心中突然有了不怎麽好的預感。
「你發生了什麽事嗎?」不明白,昨晚兩人道再見時他還好好的啊。
淳于曜不答,放開她的小手,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被她畫花的衣服,可能將是日後他唯一能保留出於她手的東西。
想到這,他忍不住舉起衣袖,輕輕印下一吻。
「我會一輩子珍惜這件衣服。」他輕聲的說。
他竟然吻著被她畫花的衣服,彷佛深情的吻著即將生離死別的戀人!花容知道這不是個好現象,一顆心開始往下沉。
「告訴我,你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不是什麽值得我高興的事,對不對?」她的聲音忍不住顫抖。
「對。」他沉聲的回答有著痛心疾首。
「那我不要聽。」她低下頭,但片刻後她又抬起頭,「不,我還是要聽,我不能讓你自己一個人承受,悲也好,痛也好,我都要分一半過來,這樣你才不會那麽痛苦。」她故作堅強的微笑。
淳于曜心痛的閉上眼,他如何說得出口?
一雙小手輕輕撫上他的面頰,始終讓他牽腸掛肚的女子就在他眼前,近得他一低頭,就可以吻住她的唇。
「說吧,別只讓我看你緊鎖的眉頭,這不公平。」
「我……」頓了下,淳于曜緩緩開口:「我們……離婚吧。」滴、答、滴、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原本無雲的天空,竟莫名其妙的開始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