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最近皇帝的心情不是很好。西域那個最強悍的民族中最強盛的一支的首領生了一場大病,權力之爭開始在西域的帳篷中醞釀,大有燃起戰火殃及邊境的意味。偏偏駐紮邊境的官員長了一顆豬腦,對這些情況視而不見,給皇帝的奏摺中盡寫些「天下太平」,「四海臣服」之類的屁話,就算皇帝連發十二道命令令他加緊邊境的防備他也有膽量置之不理。氣得皇帝要砍人。只是,那官員是皇後娘娘的嫡親哥哥,且目前尚說不上犯了什麼致命的錯誤,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麼理由可以結束他的使命。若是將他調離嘛,這等昏庸的官員,調到什麼地方才能不殃及百姓?這還真是個很困難的問題。當初就是看邊境平安兼帶兵的將軍軍紀森嚴才將他貶到那個地方吃吃苦頭磨練磨練,看看能不能把他磨機靈點。沒想到居然一點長進也沒有。從某些角度而言,他也算很厲害了。

皇帝很頭痛,我知道他頭痛的時候會習慣性地找人發泄怒火。宮裡那麼多的女人他沒寵幸過,這個時候他儘管去荼毒別人好了,千萬別找我的麻煩。家事,國事,天下事已經夠我操心的,別再讓我為床事而辛勞。

不過,躲得太明顯的結果是他瞄準機會堵住了我。

他下手毫不留情,我卻已經習慣。事實上,這麼多年歡愛,我的身體也已經習慣了他。再痛,再苦,忍一忍就過去了。真求他手下留情,他做不到,我也說不出口。

他滿足后,問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這要看他最後,捨得下幾分力氣了。有皇后梗在中間,他怎麼辦是他自己的事情。

我的臉忽然被他抬起,他漆黑的眸子中映著我帶著激情淚痕的臉頰。他說我最近提到皇后時候的口氣有些異樣,又在吃醋嗎?

閉上眼睛,不看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他會很高興。他說,和我糾纏了那麼久,他有些煩了,他想要一個結果。

什麼結果?

他只笑著,問我,若世間最難纏的人他都能夠降服,其他的人,又算什麼?

我始終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不久后我就知道了。

會試后,狀元榜已經貼出來了,狀元,榜眼,探花都是年輕俊秀的男兒。最小的狀元才十五歲,僅比我當年拿到狀元時的年紀小了一歲。

他是個非常美麗的孩子。純潔而雅緻。雖然在殿試中侃侃而談,但笑容中總帶著三分羞澀,誘人至極。

我看得出皇帝眼中的光芒是什麼意思。我暗暗心驚。他什麼時候好色到如此不顧後果了?他想要摧殘國家的棟樑嗎?

他不理會我,只是盡量找機會召那小狀元郎如供陪他。我除了在心中嘆息之外,也多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恐懼什麼?我不知道。

後來我知道了。短短兩三個月間小狀元郎的位置連跳幾級,很快成為僅次於我的實權人物。更令我不快的是,他的權力相當大,幾乎可以無視我的命令。我的許可權,在無形中,被削弱了。

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令我不悅了。我看得出來,那孩子的背後有某人直接撐腰,要不然入朝才幾天功夫,他憑什麼與我分庭抗爭?

小孩子是有野心的。他看我的眼神日益混雜著輕蔑和張狂。我想他在估量什麼時候他也會站在我這個位置。只要他用對了方法,取悅皇帝其實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我知道是誰的主意。誰比他更了解我們之間的關係呢?他要毀約是嗎?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於是我去找他。

他對我說,那個孩子相當不錯。有見識,有頭腦。是個難得的人才。身體也相當美味。稍加訓練,也是一代尤物。

我面無表情地聽他說。垂著眼不讓他發現我的心情。原來如此啊,衣不如舊,人不如新。他所說的煩。是指厭煩啊。

想想也是,我跟著他,那麼多年,於公,天下已定,就算是庸才,只要不是太笨,要維持這個國家的正常運轉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於私,我的身體任他搓圓捏扁那麼多年,是該膩了、厭了、該拋棄了。在這個時候,來了個又年輕,又漂亮,又能幹,又不需要定下什麼約定的人,他還在乎什麼?他並不是個多情人,不要了的,丟了便是。

可笑的是,他口口聲聲說要我,而我竟真的信了。以為他不會變,便欲擒故縱慾迎還拒。明明動了心,卻裝著什麼都沒發生。現在想來,還真是噁心。

心如刀絞,痛!但唇角勾出難得的笑容。問他,他打算在什麼時候,讓他撐起責任?

他輕鬆地說,不急,這些日子,我先抽空教教他,他還年輕,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我知道了。回應他,告退。退出他的世界。退到距離他最遠的地方,退到,無人能窺視的地方,收拾破碎得狼狽的心。

不久之後,稱病不上朝。請了長假,帶著妻子回到黃河邊的祖宅,陪她,待產。

整整八個月的時間,不問外事。任外面的世界如何變化,我只專心地,侍奉著妻子。

沒人知道我們在哪裡。世人都以為我是京城人,其實不是的。我的祖籍是黃河邊上一座古城裡,城裡有祖宅,只是,這二十年的時間我從沒回來過,除了我自己,沒人知道這就是我的老家。

權力,是放下了。心碎了以後,原本的執著都淡了。再那麼辛苦做什麼?天下人才那麼多,能輔佐他的,不只我一個。我何必再自以為是?放了吧,在他放手之前。為他賠上了身與心,這些,夠了。

妻子樂見我的陪伴,什麼也不說地隨著我星夜離開了京城。只是,她不只一次問我,為什麼總鬱鬱寡歡?

我不答。只問她願不願意,讓我們之間重新開始?願不願,與我當對真正的夫妻?

她問我,真放得下心裡那個人?

我儘力。

但她很難放下。況且,現在我們本來就是夫妻,世間,如我這般恩愛的夫妻能有多少?我若真的傷極痛極,不妨回到她的身邊,她雖人小力微,但安慰我,總還是能做到的。

有她這句話,足夠了。日後無論命運如何變化,我只守著她和孩子,就好。我的歸宿,在有她和孩子的地方。就算沒有愛情,也有親情。足夠了。

這是我一生中最平靜祥和的日子。我希望能持續下去的,但是我奢求了,之前,之後,我再沒有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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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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