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四月初二,是儒社很重要的一個大日子。

這天正是五儒生義結金蘭之日,五儒之首的公孫修仁設宴於文心園,五儒生攜家帶謄,齊聚一堂。

五儒生之間親如兄弟,他們的妻子間更是情比姊妹,皇甫逍遙身為這和樂大家庭的一分子,自然情感幸福,但心中卻又另有一絲感嘆。

她嫉妒!

嫉妒是很要不得的事,但她就是不能剋制自己。她看著大哥、二哥、三哥,個個都親昵地擁著身邊的嬌妻,公孫修仁不停地為妻子夾菜自己根本一口也沒吃,上官知禮則每每在豪爽的慕容晴川捧腹大笑的時候,拉她往自己的身上靠,怕的是她笑得太誇張,而使椅子倒了,摔疼了她;司徒守義更不用說了,自始至終,他的眼光從沒有一刻離開過西門紫陽,比看待一件稀世珍寶更為貴重。反觀她呢?身旁的丈夫根本沒有費神多看顧她一眼,逕自與聞人持信高談闊論,將她冷冷地丟在一旁,她忍不住暗中推了他一把,他卻很沒神經的丟一塊醬肉到她的碗中。

他當她是只要東西吃的小狗不成?皇甫逍遙懊惱得想破口大罵。

這個在單房中對她多情溫柔的男人,為何一到了人前就和她保持距離,眼中沒有她的存在呢?是他不願意在人前表露情感?還是他心裡根本就沒有她,只不過把她當成一個暖床的工具?

皇甫逍遙真覺得泫然欲泣。突然,一隻白胖的小手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回頭一瞧,是上官知禮和慕容晴川三歲大的小女兒,上官念禮。

「嬸嬸,你來,我們有話對你說。」上官念禮童稚的嗓音神秘兮兮的,也不等皇甫逍遙頷首,便將她拉到了園裡一株筆直的木樓花樹前。

等在那裡的,有公孫修仁的兒子公孫思仁,小小年紀的他已頗有乃父之風,沉穩靜默。還有司徒守義的女兒司徒芸義,她是這裡年紀最小的,幽幽柔柔的眼眸,像極了她的母親。此外,便是上官念禮的孿生哥哥上官恪禮,他一臉鬼靈精地瞅著她。

看見這些孩子,皇甫逍遙的一腔惆悵都化為了烏有,取而代之的是盈盈笑臉。「嗯,你們這些小鬼在這裡做什麼?」

「嬸嬸,我們有話問你啦。」上官念禮笑嘻嘻地抱住她的腿,撒嬌的神態和慕容晴川毫無二致。「娘說你是個公主,公主和平常人不一樣,為什麼不一樣啊?公主是什麼東西啊?」她仰著小腦袋天真地問道。

皇甫逍遙一時愕然,她自小便是個公主,根本不覺得「公主」和平常人有什麼不一樣,何以人人都要將「公主」看得高高在上呢?

皇甫逍遙思索著該如何回答,卻聽得司徒芸義驚呼一聲,接著便哇哇大哭,「恪哥哥,你壞!」

原來頑皮的上官恪禮趁著大夥都盯著皇甫逍遙之時,玩心大起,一手扯掉了司徒芸義頭髮上的緞帶,適巧一陣風吹來,緞帶就被吹掛到木樓花樹高挺的枝椏之上。

「恪兒,你真頑皮。」皇甫逍遙睨了他一眼,轉身安慰司徒芸義,「芸兒別哭,嬸嬸再買一條緞帶給你,好不好?」

「可是……芸兒就要那一條……」司徒芸義抽抽噎噎地說;「那是娘給我的啊!」

皇甫逍遙無奈,只得哄道:「那嬸嬸去幫你拿下來。」

「樹這麼高,你爬得上去嗎?」裝著老成的公孫思仁訝異問道。他小小年紀,一心以為只有父親和四位叔叔才有這般凌空的本事。

「這有何難?你們且瞧瞧嬸嬸的本事吧!」皇甫逍遙得意一笑,縱身一躍,黃衫一閃,人已俏立枝頭,樹下的小鬼們都發出了訝異的驚嘆。

上官念禮這時恍然大悟,原來「公主」就是會像仙女一樣飛到樹上,難怪和平常人不一樣。

皇甫逍遙伸長手拾取緞帶,但一陣暈眩突然襲來,她眼前一花,持不住平衡,身子竟往下墜落。

「啊——」孩子們一齊發出了尖叫聲。

上官念禮的反應快些,扯開了喉嚨大喊,「爹爹快來!』』

這呼喊甚是驚心動魄,大人們聞聲而至,夏侯尚智突見皇甫逍遙墜地,大吼一聲,五臟六腑似乎也隨她摔碎了。

「逍遙!」他將她一把抱起,發瘋似地奔回了俞心園。

「這是怎麼回?」公孫修仁驚問。

「都是恪哥哥不好啦!」上官念禮隨即將一切說了,上官知禮聽完,不由得勃然大怒。

「恪兒!」

上官恪禮瑟縮地躲在母親身後,深怕父親責罰。

慕容睛川愛子心切,兼之記掛著皇甫逍遙,忙道:「禮哥,現在不是教訓孩兒的時候,快去看看逍遙如何了才是啊!」

上官知禮聞言,只得暫且撇下這事,飛奔至俞心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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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尚智望著榻上妻子安睡的俏臉,心中仍它澎湃驚悸。

經由上官知禮的診視,確定了皇甫逍遙並無大礙,他才放下了一顆心,但思及方才她墜地的那一幕,他的五臟六腑又好似開始結成了冰。

他以為他要失去她了!這種極端懼怕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一想到若是逍遙往後不能待在他的身邊,他登時覺得了無生趣。

原來,這個「妻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已遠遠超過他所想像的了。

這時,皇甫逍遙溢出了一個呻吟,悠悠轉醒。

「我……」她腦中兀自暈眩,湧起一股欲嘔的感覺。

「小遙,你想嚇死我嗎?」夏侯尚智緊緊地抱住她,「不會爬樹就不要逞強,從現在起,我不准你再接近任何一棵見鬼的樹木了!」

他一貫命令式的低吼,讓皇甫逍遙皺起了眉頭。「誰說我不會爬樹?我已經站在樹上了,只不過突然一陣暈眩,我才會跌了下來。」她分辯道,一方面又喃喃自語,說她身子一向好得很,怎麼近來老感到頭暈眼花,四肢無力,一定是儒社風水出了問題。

她喃喃自語的神態,如此率真可愛,夏侯尚智忍不住在她唇上一吻,阻住了她的嘮叨不休,笑道:「小遙,你最近身子虛弱,絕對不是儒社風水出了問題,是另有原因的,你知道嗎?」

「什麼?」皇甫逍遙在丈夫懷中懶懶的抬起雙眼,她其實不是很想知道的,丈夫寬闊溫暖的懷抱,讓她有些心不在焉,昏昏欲睡。

「小遙,你要當娘了,你高興嗎?」夏侯尚智摟住妻子,柔聲問道。

「啊?」皇甫逍遙由他懷中跳了起來,明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又驚又喜的說:「你……你是說真的嗎?我真的……」她一時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原來她近日的體弱氣虛,竟是因為身體里已然蘊育了一個小生命。

夏侯尚智但笑不語,再度將她拉回自己的懷抱中,一手柔柔的順著她的髮絲,無限的憐惜寵愛,盡在不言之中。

「相公,我好開心喔。我們就要有小寶寶了,像思仁那樣穩重,像芸兒那樣溫柔,像恪兒那樣頑皮可愛,還有像念兒那樣聰明伶俐……」她抬起螓首,眉開眼笑地問道:「相公,你要什麼樣的孩子?男孩還是女孩?」

夏侯尚智溫柔地注視著她,想也不想地脫口便答:「我要你。」

簡短的三個字,卻彷彿一道驚雷,打在皇甫逍遙的心坎上。

這樣的問題,若是別的男人來回答,肯定是「男孩女孩都行,只要像你就好了」,但夏侯尚智竟只回答了「我要你」!這表示在他的心目中,她是無可取代,世間唯一的。

皇甫逍遙輕泣一聲,投入了他的懷抱。

「要」當然還不能算是「愛」,不過離「愛」又近了一大步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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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初期的皇甫逍遙,仍是一刻也閑不下來。一日,她趁著丈夫不注意之際,又要溜到創世軒去會見她的寶貝機器人,在路過下人房時,由裡面傳出的聲音讓她停住了腳步。

「嫣紅姊姊,你是說真的?主人當真說要擇日將你納為二房?」

嫣紅揚起自負嬌麗的臉蛋,睥睨的看著圍在她身邊的兩、三個小丫頭,笑道:「當然是真的了。主人待我如何,你們可是看在眼裡的。」

「可是夫人會答應嗎?夫人不是一向不喜歡你?」

嫣紅髮出了一聲冷笑,「她喜不喜歡我有什麼要緊?她也不過是個女人,主人要愛我不愛她,她也拿主人沒法子。」

皇甫逍遙一向性烈,耳聞這幾句話,哪還能忍受得住,她一拍房門踏了進來,怒氣盈眉,雙手擦腰,仿如凶神惡煞般,屋內的幾個小丫頭,包括嫣紅在內,無不大驚失色。皇甫逍遙一雙凜怒的眼眸,掃過了室內,她出身高貴、一股天威懾人的威儀自然流露而出,所有人心中莫不惴惴不安。

皇甫逍遙的眼眸停在嫣紅的身上,她冷冷一笑,喝道:「你出來!」

嫣紅強自鎮定,昂首掩飾心中的不安。她雖是個丫頭,但仗著驚人的美色,從沒有半分做丫頭的心思,心上就只顧著一個夏侯尚智。皇甫逍遙雖是主母之尊,她心裡對她卻從沒半分敬畏的念頭。

她一言不發地隨著皇甫逍遙出了房間,來到園中。確定其他丫頭聽不見她們聲音之後,皇甫逍遙才止住腳步,冷冷地轉過身子,陰側銳利地瞧著她。

「哼,好啊,好一張天姿國色的俏臉。」皇甫逍遙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嫣紅確實是罕見的美女,夏侯尚智用這樣的女子做丫環,倒真不枉了他「風情才子」的名號。她暗暗惱怒,新仇舊恨又湧上了心頭。

嫣紅倔傲地抬高俏臉,不馴地望著她。

「你這樣的姿色做二房,只怕當家主母的位置都要給你擠了下去,你說說我該如何是好?」皇甫逍遙突然一掃嚴峻惱怒,笑嘻嘻地詢問。

她的轉變讓嫣紅一時愕然,她深愛夏侯尚智的事,是俞心園裡心照不宣的秘密,在皇甫逍遙出現之前,夏侯尚智待她確實也是挺好的。但自從皇甫逍遙出現之後,一切都改觀了,夏侯尚智再沒多看她一眼,這讓嫣紅好生惱怒,由妒轉恨,她才會在丫頭們面前說夏侯尚智要立她為二房,企圖興風作浪,破壞他兩人的感情,怎料皇甫逍遙居然不生氣?

「主人要立嫣紅做小,嫣紅已心滿意足,自然會盡心服侍姊姊,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嫣紅美麗的眼眸眨了眨,無限驚喜,只要皇甫逍遙不阻礙,她再去向夏侯尚智撒個嬌,納妾之事,多半就會弄假成真了。

「姊姊?你叫得倒挺順口的嘛。」皇甫逍遙壓抑住心中波濤洶湧的怒氣,笑道:「我問你,我相公當真說要立你做小?」

「是……」嫣紅小聲回答。

「很好。」皇甫逍遙倏然隱去笑臉,冷然道:「既然如此,這俞心園是容不得你這狐狸精了,你收拾收拾,立刻給我滾!」

「啊?」嫣紅駭然,她沒想到皇甫逍遙翻臉居然比翻書還快。「你不能趕我走!我是主人買來的,不是你,你沒有資格。」

「我沒有資格嗎?你可以試試看。」皇甫逍遙冷冷一哼,呼來了俞心園的總管尤大,對他吩咐道:「天黑之前,這賤婢要是還賴著不走,就給我亂棒打出園子去!」

嫣紅一聽,渾身一涼,她本能地拔腿便跑。她要去找救星,她絕不離開俞心園,絕不離開她心愛的人,夏侯尚智一定會為她主持公道的。皇甫逍遙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她陰陰一笑,也跟了過去,她倒要看看夏侯尚智作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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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救我!」

嫣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衝進沁心堂,咚的一聲跪在地上,把在堂內議事的夏侯尚智和聞人持信嚇了一跳。

「嫣紅,發生了什麼事?」夏侯尚智皺著眉頭,他談正事的時候,最不喜歡旁人打擾。

「主人,夫人要攆我走,你要為我主持公道啊!」嫣紅淚眼蒙蒙,哭得楚楚可憐。

「這等小事也來哭鬧?她是主子,要你走你便得走,有什麼好說的?」夏侯尚智冷冷地挑眉道。其實他早有意要嫣紅出園子了,這女孩生得太美,野心也大,他唯恐她算計逍遙。

「你——」嫣紅沒料到夏侯尚智竟說出這番無情話語,一時怒急攻心,她眼角餘光瞥見了屋外的皇甫逍遙,遂把心一橫,大聲哭鬧道:「你怎麼可以說出這般無情的話?你之前對我說的甜言蜜語都是哄我的嗎?」

「你說什麼?」夏侯尚智愕然,一時摸不著頭緒。

嫣紅哭得更大聲了。「你難道想賴嗎?你說過要立我做偏房的!」

「我幾時說過了?」夏侯尚智驚怒道。

「你還說皇甫逍遙仗勢是個公主,實則水性揚花,許了人婚姻又要來賴你,厚顏無恥地要你娶她,這等不知羞恥的女人你根本不愛,你心裡愛的只有我一個啊!」

屋外的皇甫逍遙聞言,猶如五雷轟頂,身子一晃,臉色慘白,又羞又怒地瞪視著夏侯尚智。

夏侯尚智發現了她,想要追出去,但嫣紅卻緊緊抱住他的腳,兀自哭鬧不休。

他怒得揚手便要朝嫣紅腦門拍下,但「咻」的一聲,顯然有人快了他一步出手。嫣紐痛呼大叫,放開了手,捂住自己嬌悄的臉蛋,她右邊面頰血流如柱,一張絕色從此破相。

聞人持信慢條斯理的將軟鞭收回腰間,端起了一杯清茶,冷然道:「快滾。不然,你就永遠留下來好了。」

他所謂的「永遠留下來」,自然是留下命來了。嫣紅不禁渾身顫抖,聞人持信向來冷漠殘酷,他毫不憐香惜玉的便毀去她半邊臉頰,心腸之硬,可見一般,若要下手殺她,他肯定是眉頭都不皺一下。

嫣紅魂飛喪膽,萬頭無緒,她不願意帶著這張傷殘破相的臉過一輩子,卻也沒有勇氣尋死,整個人愕然呆坐當場。

夏侯尚智向聞人持信投了感激的一瞥,不再理會嫣紅,焦急地去追皇甫逍遙。

他在皇甫逍遙要踏出俞心園之際抓住她,急道:「逍遙,你聽我說。」

「有什麼好說的?」皇甫逍遙帶淚怒吼,不住地掙扎著。「你這個騙子,今天我總算看清你了!」

「你居然相信她的鬼話?」夏侯尚智慍怒吼著,雙手使力地箝制住她,她只覺周身骸骨都要讓他捏碎了。

「為什麼不信?」她忍痛吼了回去。「如果你沒對她說那番話,她怎麼會知道我是公主?怎麼會知道我和司馬子翔有婚約?又怎麼會知道是我求你娶我的?」這些事在整個俞心園裡,只有她和夏侯尚智知道,是如山的鐵證,若非夏侯尚智,嫣紅哪有能耐編派得出來?

夏侯尚智渾身一震,皇甫逍遙那雙帶有不信任、指責、怨恨的眼眸,像萬針般刺上他的心,他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冷冷的笑道:「好,很好,皇甫逍遙,你竟然說出這番話,對我連絲毫的信任都沒有,算我白愛了你一場。」他漾出了一抹憤世悲戚,卻又苦狀萬分的笑容,隨即步出俞心園,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皇甫逍遙呆立在原地,全身血液彷彿凝住了一般。

夏侯尚智說他「白愛了她一場」?

她苦苦等待的字,居然在這個時候讓他說了來。

老天啊,為何要這樣開她的玩笑呢?

皇甫逍遙嚶嚶而泣,掩面奔回明霞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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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初上,皇甫逍遙獨坐明霞軒,淡淡的燭光,掩映著她慘淡的玉容。

一番思索之後,她必須承認自己可能冤枉了夏侯尚智。她想起不久前,她發現了嫣紅躲在暗處窺聽之事,這代表嫣紅那賤婢素行不良,他夫妻兩人在暗處所說的一些話語,極有可能被她偷聽了去,未必真是夏侯尚智告訴她的。皇甫逍遙暗暗懊惱,這原是簡單不過的事實,她卻讓嫉妒的情緒蒙蔽了心頭,直到現在才想通。

她幽幽一嘆,她知道「信任」對夏侯尚智的意義有多大,她今天一定大大刺傷他了,她理該向他陪個不是。只是她苦苦等候,丈夫所居的蘭庭軒卻始終沒有傳來他歸家的動靜,教她十分著急。

她喚來了自己的貼身侍女巧兒,問道:「主人上哪兒去了?怎麼這般晚了還不回來?」

「這……」巧兒是個老實的孩子,不擅掩飾情緒。皇甫逍遙見巧兒欲言又止,心中有了不祥的念頭,怒道:「快說,幹嘛吞吞吐吐的!」

「夫人,你別惱,我聽小廝說,主人今晚上柳燕江去了,不會回來。」

柳燕江!

皇甫逍遙一怔,不爭氣地流下了兩行淚水。

柳燕江是什麼地方,她當然明白,那就有如蘇州的秦淮河畔,畫舫穿梭,歌舞繚繞,令人銷魂的溫柔鄉啊!

夏侯尚智怎麼可以因為同她吵架,便光明正大的去尋花問柳?原來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就可以讓他忘記家裡她這個討人厭的妻子。皇甫逍遙真覺得心寒。

「夫人,你別哭……」巧兒和皇甫逍遙素來親近,見她珠淚漣漣,她也忍不住跟著掉下淚來。「不然,巧兒讓小廝們去找主人回來,好不好?」

「不用。」皇甫逍遙咬牙道。「巧兒,你去替我辦件事。」她湊近巧兒的耳邊,吩咐了一些事。

只見巧兒面有憂色,「夫人,這……」

「快去。」皇甫逍遙命令道。

「是。」巧兒無奈,只得領命而去。

皇甫逍遙倔強的拭去淚水,冷冷一笑。

她向來好強性烈,今天她縱然有不是,可夏侯尚智公然眠花宿柳的舉動,已大大地惹怒了她,所有的歉意都一掃而空。她要教他瞧瞧她的手段,他敢胡來,她也饒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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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墮低梳髻,連娟細掃眉,終日兩相思,為君憔悴盡,百花時。」

夏侯尚智置身於瑰麗的畫舫之上,江風迎面,伶人細膩的歌曲,伴著陣陣的脂粉香氣,全一古腦兒吹送到他臉上。

若在從前,他必定開懷大笑,說是「醉卧美人懷,醒嘗帝王宴,真人生一大樂事」。

但今日非彼時,此時此景,醇酒佳人,他竟然分毫提不起歡樂的心情。

他不由一陣惱怒,覺得自己真是個十足的白痴,既然來到這柳燕江上麻痹自己,又為何對家裡那個不可理喻的大醋桶牽挂不下?

夏侯尚智深深一嘆,沒想到他中毒竟已如此之深,除了皇甫逍遙,他已經對其他女人失去興趣了。「夏侯公子,你這麼久沒來了,今日好不容易盼著了你,卻為何皺著眉頭?」柳燕江上,首屈一指的名伶如煙端著檀口,嬌媚的笑問。她以彩袖捧起玉鍾,湊到了夏侯尚智的唇邊,「來,讓奴家敬你一杯酒,恭喜你回復了風情才子的美名。」

她的話讓夏侯尚智挑起了一道劍眉,正欲開口,遠遠又靠近了一艘畫舫,飄來了足以令人銷魂迷醉的嗓音,柔柔唱著一

「嫩拂鴛鴦枕,休縫翡翠裙,羅帳罷爐薰,近來心更切,為思君……」

聞聲不見人,但那雕工精而至極的畫舫,那宛如天籟迷人的聲調,早已使得江中其他畫舫盡皆失色,男客的眼光都飄到了那船上,直覺其中必然有著天仙一般的脫俗人物。

夏侯尚智也不例外,他好奇的打量著那艘畫舫,船首坐了名侍女,他定神一看,不禁嚇了一大跳。

夏侯尚智霍然站起了身子,揉揉雙眼,那侍女居然是巧兒?

此時,書舫綉簾悄然掀起,江中揚起了一聲聲的驚呼。

好個絕色女子!

只見她臉襯桃花,眉彎新月,雲鬢迭翠,粉面生春。

論風流,如水晶盤內走明珠玉態,似紅杏枝頭籠曉月。

這個美女不是別人,正是皇甫逍遙。

她一襲白綃輕紗,薄得可以窺視到她貼身的紫色內衣,低胸袒露,可見一片賽雪凝脂,而她紊手皓腕,藕臂生春,真看得人心神搖蕩,目瞪口呆。當然,除了夏侯尚智以外,他已經氣炸了。

他鐵青著臉,渾身顫抖地瞪視著她。

但皇甫逍遙不理睬他,她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似嗔非嗔,風情萬種的笑容,吐氣如蘭地道:「小女子初到貴寶地,聞道此地人文薈萃,俊才濟濟,心中仰慕得很,可有哪位公子願與小女子促膝長談,共享長夜呢?」

她故意說出這番曖昧的話,擺明了要氣死夏侯尚智,她偷偷打量著他氣得發青發白的臉,心中真是爽快極了。

哈!他以為只有他是「風情才子」,那她就做個「風情才女」給他看。

此時,巧兒用顫抖的手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小聲道:「夫人,別再玩了,主人……」她不敢看向夏侯尚智的臉,怕一看就會嚇暈。

夫人不僅脾氣大、膽子更大,竟然不怕主人發怒。

皇甫逍遙低聲一喝:「怕什麼?真沒出息!」

此時,一個飽含淫慾,粗嘎的聲音笑道:「美人的邀請,豈能不從?」說完,這個滿面虯髯的中年男子足下一蹬,便要躍到皇甫逍遙的畫肪上去。

只是,他才來到半途,卻突然慘叫一聲,壯碩的身軀直直落入江底,再也沒有浮起來了。

夏侯尚智身形一閃,已然站到了皇甫逍遙的畫舫之上,冷然地問:「還有人要上來嗎?」

眾人噤若寒蟬,誰不知眼前這玉面公子,是大名鼎鼎的五儒之一,哪還敢上去送死?

夏侯尚智轉身面對皇甫逍遙,他眸中射出熊熊的怒火,雙唇嚴厲地抿成一線,胸腔不住的上下起伏,明顯是惱怒到極點了。

皇甫逍遙悄悄咽下一口口水,但表面上硬是不認輸,她挑釁地還他一個冷冷的眼神,「你會玩女人,難道我就不會玩男人嗎?」

夏侯尚智沒料到這個女人居然如此膽大包天,他勃然大怒,伸手向她抓去。

皇甫逍遙驚呼一聲,本能的往後退,但此時江面上突然水花大濺,竟冒出了數道黑影,由身後扯住了夏侯尚智,將他拉入江底。

「啊!」皇甫逍遙尖叫一聲,顧不得船身劇烈搖晃,大叫:「相公——」便要跟著躍下江中,她完全忘了自己根本不識水性,只想跳下去拉出她的丈夫。

「夫人,不可以!」巧兒大驚失色地拉住她。「你不會游泳啊!」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找相公……」皇甫逍遙大聲痛哭,驟然間,她一口氣提不上來,立即昏了過去。而江水歸於平靜,卻不見夏侯尚智的蹤影,江上江畔,人聲鼎沸喧嘩,沒有人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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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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