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意大驚,不假思索地便轉身奔出房,殺人?誰殺人?
她剛踏上廊廡,就見一男僕癱坐在花園裡,下人也因聽到大叫聲而自四方湧來一探究竟,如意隱約瞧見樹叢下似乎有東西在那兒。
她還未走近,就見其它僕人在看見樹叢里的東西時,全大聲叫嚷,幾乎要癱倒在地上。
「是……是死人啊!」一名男丁嘶吼道。
大伙兒全亂成一團,不停的往後退,有些婢女甚至昏了過去。
如意又是一驚,她急奔向前,卻讓韓殤攔下。「別看。」他皺一下眉頭。
「但……」
她話未說完,已讓人打斷。「小姐,小姐在這兒,找到小姐了。」僕人一瞧見她便大叫。「韓大夫也在。」
「快通知老爺、夫人。」另一名奴僕立刻道。
如意上前一步。「樹叢里……有屍體?」她蹙起眉心,語氣是不可置信的。
「是……是啊!小姐。」一名男僕答道,臉色發白。「小姐別過去了,很恐怖的,屍體乾巴巴的,死狀……凄慘,眼睛瞪得像銅鈴那麼大。」
韓殤聞言,臉色微變,他立刻走上前,撥開樹叢,只見兩個干扁,死狀恐怖的男屍交疊在一起。
「小姐,您別看啊——」
韓殤一聽見下人的叫喊,隨即轉過身子,正巧擋住如意的視線。
「讓我看——」
「沒什麼好看的。」他冷聲道。
「讓我瞧一眼就好。」她方才聽見僕人的描述時,心頭一凜,有股不祥的預感,猛地想起廟前大嬸說的話,還有夢境中母親臨死前的模樣,她必須親自印證。
他搖頭,二話不說的將她拉離。
「是……是妖怪啊——」一名婢女突然大喊出聲。「一定是妖怪——」
所有的人全狀極驚恐,連返數步,最近城裡不安寧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原本只是繪影繪聲,可這幾日府邸里怪事連連,如今再加上這兩具死狀極慘的屍體……
「不要胡說八道,自己嚇自己。」如意平靜地道。「你們去忙你們的吧!」
「那屍體……」一名男僕猶疑道。
「請他們的家人領回吧!再撥些銀兩,讓他們能安家。」如意嘆口氣,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是,小姐。」
僕人隨即一鬨而散,每個人臉上的表情皆是驚恐萬分,如意抬眼望向韓殤。真是……
妖怪?」她遲疑地道。
「嗯。」他瞇起眼,臉色陰沉。
「讓我看看——」
「不行!」他厲聲道,她的情緒若是起伏太大,便會發病,他絕不冒這個險。
如意見他如此疾言厲色,也只能作罷,心頭猛地不安、浮躁了起來,怎麼事情變成這樣?她隱約覺得恐有不祥的事要發生了。
★★★「天啊!事情……事情怎麼會這樣!」
孟夫人坐在房內,臉色慘白,兩具……兩具屍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真是妖怪!」孟夫人的臉上滿是驚恐表情。
「別胡思亂想。」一旁的孟遷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但臉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我沒有胡思亂想。」孟夫人自椅子上站起,焦急地來回踱步,最後下定決心道:「我們把韓大夫請出府吧!」
「為什麼?」孟遷面露詫異之色。「他可是來治如意的病的。」
「話是沒錯,但是自他來了之後,事情就不對勁,或許瑞驊一開始的直覺便是對的,韓大夫真的是大有問題!你想想,他雖說能醫女兒的病,可如意卻一天比一天蒼白,讓我瞧得是膽戰心驚;再來,女兒有時像不知在跟誰說話,我在一旁見了真是說不出的詭異,而且不只我有,這種感覺,連阿香都見識過;然後花圃又不知怎地被人給破壞,一堆僕人說瞧見過莫名的怪風,各種稀奇怪誕的事層出不窮;還有,女兒和韓大夫今兒個凌晨同時莫名的消失,門房說根本沒見他們兩出去,這會兒又突然出現,真是把人弄胡塗了。」她走來走去;真覺得自己要發瘋了。
「別煩心,坐下來吧!」孟遷起身將妻子拉回椅子上。「你有了身孕,要小心點,不管怎麼樣,女兒能平安回來就好。」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孟夫人生氣地道。
「我沒說不相信,只是要怎麼開口請人家出去呢?總不能說,你一來,咱們府里就鬧怪事,所以請你走吧!這樣妥當嗎?若他真是個來者不善的人,我們這樣豈不是會把他給激怒?到時他要是真對咱們不利,咱們能怎麼辦?」他實事求事地道。「連瑞驊都動他不得,咱們府里這些老的小的能奈他何?」
「但總不能這樣耗著——」突然,孟夫人臉色大變。「韓……韓大夫該不會是妖怪吧!」
「別胡說。」孟遷搖搖頭。
「但那兩具屍體恐怖的模樣是不爭的事實。」她愈想愈有可能。「我……我們請人來作法吧!瞧瞧他有什麼反應。」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只怕會打草驚蛇——」
「不會的。」她打斷丈夫的話。「就說府里發現兩具屍體總是不吉利、晦氣,請人來作作法也是正常的。」她愈想愈覺得可行。
「這樣好嗎?」孟遷顯得有些遲疑。
「我不覺得有任何不妥之處,道長來也能幫咱們瞧瞧,若韓大夫真是人,便是我多心;若他不是人,道長也能趁此收了他,否則讓他害了女兒啊!」她最擔心的就是這點。
「好吧!就這麼辦!」
★★★入夜後,孟府如往常般靜,卻透著不尋常的詭譎氣氛,如意倚在窗前,仰望著皎潔的明月,悅耳的樂聲穿透黑幕悄悄進駐她的心田。
「小姐,夜深了,你還不睡嗎?」阿香抖了抖被子,為如意鋪床。
「待會兒。」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仍為白天的事而心神不寧。其實,不只是她,全府上下沒有人不驚惶的,深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爹娘也為此憂心忡忡、驚恐莫名,尤其是娘,臉上驚駭的表情讓她不知該如何為她擔憂解愁,她想告訴她,只要韓殤在,便不會再有事發生,可她如何開口說明呢?
也不知這樣的事是湊巧,抑或那妖怪真是如此神通廣大,正好算準韓殤不在的時間作案,只要一想到昨晚的受害者有可能是爹娘時,她的一顆心就靜不下來,想要求韓殤為雙親施法保護,像她一般頂上有銀光護身,但……唉!如意嘆口氣,她知道他必定不肯,每次只要提到雙親,他就大發雷霆,怎麼可能會為他們施法?
「小姐,你可不要睡到一半又不見了。」阿香叨念著,順手拿起枕頭拍了拍,卻突然叫道:「小姐,這是什麼?」
如意回頭,就見阿香手上正拿著兩把匕首端詳、面露異色。
她急忙奔上前,奪下匕首。「不……沒什麼,我……我在街上見人賣這些古玩,一時好奇,所以買了下來。」她差點都忘了還有這兩樣東西。
阿香古怪地看她一眼。「小姐什麼時候對這些刀呀劍的感興趣?」
「最近。」如意含糊地應了一聲,隨手將兩件匕首收入盒內。
阿香眼尖地瞧見盒裡有個小錦盒。「小姐,那是什麼?」
「沒什麼。」如意將盒關上,這才想起盒裡還有韓殤父親送給她的定魂丸。
「是嗎?」阿香盯著盒看了一眼。「小姐近來真有些怪異呢!」
「怎麼會。」
「這可不是奴婢一個人這麼覺得,連夫人都這麼說。」她拍拍枕頭后,將之放回原位。
如意輕蹙眉宇,沒說什麼,她心裡明白,母親對她近日的行為舉止有諸多揣測與懷疑,今天她莫名其妙不見,又突然出現更教雙親疑惑,雖然她找了些借口搪塞,但她知道爹娘根本不信,若不是有兩具屍體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她根本不知該怎麼自圓其說。
白天時官差曾來府上了解情況,卻也無能為力,因為這已不是城裡的第一宗案件了,近日出現了許多乾枯怪屍,卻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下午連道士都請來驅鬼辟邪,想安定僕人們懼怕的心理,可效果似乎不大,原本她還擔心道士來府上是否對韓殤不好,他卻不以為意。
「那些三腳貓的牛鼻子老道,連個妖怪都收不了,還能有什麼作為?」
作法時他還站在一旁冷笑,若不是她阻止,恐怕他還反過來想收拾人家呢!
「夫人還說那韓大夫看起來怪怪的。」
阿香的話猛然竄入她的腦海中,如意回神道:「怎麼會?娘多心了。」
「小姐,奴婢也覺得韓大夫怪怪的,你不覺得自他來了以後,府里就不安寧,連小姐的臉色都愈來愈差?」阿香說道。
如意並未對她說的話有所響應,只是道:「你去歇息吧!」
「是,小姐。」阿香走出內室。
她則長嘆一聲,疲倦地在床沿上生了下來,事情好象愈來愈複雜,愈來愈不受控制,她真擔心會出什麼事。
「為什麼嘆氣?」
如意抬起頭,就見韓殤站在她面前。「沒什麼,只是為了妖怪的事煩心。」
「我在這兒,她不敢出來。」他將藥丸遞給她。「吃下。」
如意一瞧見,便忍不住想嘔吐。「我好得很,不要再吃了。」她搖頭。
「不行。」他薄怒道。「你早晚都得服一次。」
「可我真的很好。」她蹙眉。「你別再逼我,我真的不喜歡那種腥味。」
「由不得你。」他拉起她,硬要將藥丸塞入她口中,卻見她緊咬牙關,不由得火道:「你真的那麼想死嗎?」
她凝望他,嘆息地道:「不是,可那腥味真的讓人難受。」她偎向他,伸手環著他。
「等會兒再吃好不好?」
他皺眉,拒絕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今晚不知怎麼地,靜不下來。」她緊摟著他,合上雙眼。「今天發生了好多事呢!
還有,下午假寐時,腦海里老是瞧見一個女人的笑臉,好詭異。」她打個顫。
「女人的笑臉?」
「是啊!」她抬起眼,望著他,比了一下自己的臉。「只瞧見鼻子以下的部分,擦著嫣紅的胭脂,嘴角是上揚的,好怪呢!」
「還有呢?」他表情凝重。
「沒了,我像是由下往上瞧她,所以更覺詭異。」如意想了一下。「她好象穿著綠色的襦裙。」
「綠色?」韓殤蹙眉,部分記憶開始躍出,在他腦海里飄來飄去,卻抓不到。
「嗯,笑臉有點熟,卻不知在哪兒見過。」如意也陷入深思,這夢是什麼意思呢?
韓殤蹙眉更深,一個模糊的臉孔慢慢成形。
「有件事你一直未對我說。」如意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麼?」
「你父王的事,為什麼他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她一直記掛著這件事,但今天始終找不至適當的時機問他。
一提及此事,他的臉便垮了下來。「沒什麼好說的。」
她嘆口氣,忽地輕咳起來,他立刻拉開她,與她保持些距離,擔心自己的寒氣傷了她。
「若他真不知曉,你何必怪他!所謂不知者不罪,不是嗎?」如意抓著他胸前的衣棠。「畢竟你還得與他長長久久的相處下去——」
「那又怎麼樣!」他惱火地打斷她的話。
「他將你帶至魔城,就表示他想彌補,不是嗎?」她望著他憤怒的臉。
韓殤冷哼一聲。「彌補?我不需要。」
如意的雙眸湧上一抹哀愁。「對你而言,再多的彌補都是於事無補的,對嗎?」她緩緩鬆開雙手。「錯了便是錯了,負了便是負了,再怎麼做都是罔然,所謂既定事實,又如何能扭轉乾坤,改變你的心意?」
他盯著她,沒應聲,如意長嘆一聲,眼中又添幾分心傷。「是我強求了。」她輕咳幾聲,緩緩移至窗邊,望著明月,呢喃道:「獨上江樓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來玩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她淺淺一笑。「不管怎樣的物換星移,明月始終皎潔,千百年來不變,該是有情抑或無情呢?」
如意感覺到他的靠近,放鬆地往後偎在他的胸膛上,而後發現自己的身上多了條毯子,她在心裡輕嘆了一聲,他該是有情或無情呢?
她握著他的手,感覺到他冰涼的體溫。「若是泡熱水,有效嗎?」她仰起頭問道。
他微揚眉宇,黑眸盯著地無瑕的臉。「沒有,我說過了,與你親熱時才會。」
如意漲紅臉,不知該說什麼,她急急轉開視線,粉頸低垂,卻感覺他的唇印在她的頸后,他的手掌覆上她的胸脯。
「這樣會不舒服嗎?」他低聲問道,她的話讓他想起昨晚未細究的一件事。
「不會。」她的肌膚上染著粉暈。
他的手探入她的衣內,而後忽地轉過她的身子,低頭覆上她的唇,黑眸觀察著她。
如意在感覺到口中的血腥味時,蹙了一下眉宇,他……他在喂她葯,她不自覺的掙扎了一下,身上的被子滑落到地。
韓殤扯開她的單衣,隔著褻衣覆上她的心口。「會難受嗎?」他在她的唇畔低語。
「不會。」她的身子正因他的血而逐漸暖和。
他攏起眉。「奇怪。」他卸下她的肚兜,指尖輕觸她胸口上的血紅胎記。
如意顫顫地倒抽一口氣,他立刻抽手。「很疼?」
「不、不是,只是冷。」她的雙頰泛著桃紅,因裸露而倍覺尷尬。
韓殤這才放下心,黑眸直盯著她的胎記,指尖不由自主的在她白嫩的胸前游移,腦中的畫面又開始飄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想將唇印上她的心口,試試看她是不是又會發病,但如此一來她或許會……他甩開這個想法,他絕不拿她冒險。
「怎麼了?」如意輕觸他的臉,他的表情很凝重,不知在想什麼。
「沒什麼。」他俯身覆上她紅潤的唇,心底卻陡地靈光一閃,突然,他明了這是怎麼回事了——
有人封了他的記憶!
「可惡!」他抬起臉,大怒道。
如意被他嚇了一跳。「怎麼了?」
「那個該死的人封了我的記憶。」他厲聲道。
「你說什麼?」她仍是一頭霧水。
韓殤握緊拳頭,那個該死的人竟敢封住他的記憶,他非殺了他不可。
「怎麼了?」如意輕撫他的手臂。
「我要回去一趟。」他氣憤難平。
她蹙眉。「魔城?為什麼?」
「他封了我一部分的記憶,我要找他問清楚。」他面孔嚴峻,臉色鐵青。
「你父親封了你一部分的記憶?」如意眉心輕蹙,這是怎麼回事?正想問下去,卻忍不住咳了起來。
韓殤急忙拉開她,為她穿上褻衣。
「我沒事。」如意因兩人的親昵而暈紅雙頰。
他為她繫上衣帶,一面道:「等會兒我會吩咐魍鬼來守這兒。」
「你真的要回去?」她蹙眉。「我想你陪著我,今天晚上我老覺得心神不寧,不知要發生什麼事?」
「你想太多了。」他拉好她的單衣,撫過她嫣紅的雙頰。
她覆上他的手。「回去有用嗎?你父親既然封了你的記憶,就不可能讓它回復。」
她頓一下又道:「別忘了他同你一樣固執,而且說一不二,更何況,你怎麼能肯定他真的這麼做了,說不定只是你一時想不起來,畢竟那已是百年前的事了,多少總會遺漏,不是嗎?不過,不管是哪個原因,我只想你留在我身邊,我怕……怕你一回去便回不來了……」
「不可能——」
「有可能。」她略顯激動地打斷他的話。「你父王不想我倆在一起,他准你來找我的原因是想你對我斷情,可如今卻與他想的有所出入……」她嘆口氣,想起漆罐內的藥丸:「再加上你又打壞了魔城的大門,他定是怒上加怒,你一回去,說不定他就不讓你再來見我了。」她的面容顯得憂心忡忡。
他原本怒火漫燒的心情因她的話而漸熄。「你真的想要我陪在你身邊?」他的黑眸深沉而熾熱。
她迎著他的目光。「你仍是不信我的話?」她長嘆一聲。「我該怎麼說、怎麼做,你才會明白呢?我想同你一起生活,想伴著你,做你的妻子,我說了好多遍好多遍,可你總是不信、總是懷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你才會真正聽進我的話、看見我的心……或許你永遠不相信,只認為我是來騙你……但我騙你什麼呢?我能騙你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難道……我前世真的傷你如此之重,重到再也無法彌補,無法讓你相信我的話?」
「很難。」他也想相信,但……被她傷害的痛苦實難癒合。「以前我相信你的每句話,從沒懷疑過,可我最後得到了什麼?你告訴我。」他的聲音不自覺的上揚。
她的淚滑下,只能搖頭。「對不起,是我的錯……」她嘆口氣。「或許前世我們不該相遇,我害苦了你……若我放手,不再執著,來生是否就不會再相遇?」
「什麼意思?」他的聲音緊繃。
她顫顫地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原本我想今生還了一切對你的虧欠,來世兩人再重新來過,可如今我不知該怎麼想,或許我該斷了對你的情念,讓我們之間的聯繫切斷」
「不可能,我們的聯繫絕不會斷!」他怒聲道。
她淚眼蒙眬地望著他,並不應聲。
「我說過你永遠逃不開我。」他扣住她的雙肩,面孔嚴厲。「聽見沒有?」
她搖頭。「我不知道,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可是……可是你不想要,我……」她忽地猛咳起來。
「別說了。」他眉頭深鎖,手掌撫著她的背。
「我想補償你……可是你不要,我不知道怎麼做你才會原諒我,我……咳……我不知道,你告訴我呀!」她絕望地哭泣。「你恨我,我明白,但我心裡的苦你可曾為我想過?我不是存心要殺你,只是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能救娘,若我有其它的選擇,又豈會這麼做?若我真對你無情,又豈會隨你而去?又豈會對你念念不忘……咳咳……」
「別說了。」他拭去她臉上的淚,黑眸緊鎖著她哀戚的雙瞳,低頭覆上她顫抖的唇。
如意勾上他的頸項,雪白的肌膚染上一層醉人的嫣紅,身子因他的冰涼而輕顫,她緊緊摟著他,彷若要將暖意全過繼給他,感覺他的體溫緩慢升高。
她的淚水沾濕他的臉頰,韓殤稍離她紅嫩的雙唇,眸子細看著她。
如意的雙手移至他的臉龐,撫過他每一吋嚴峻的線條。「該怎麼做才是對的呢?我已經完全沒了主意。」她嘆口氣。「情字好傷人啊!」說完,她輕咳了幾聲。
「別再說了。」他皺眉,每次聽這些他就心煩意亂,而她悲傷的模樣使他更加煩躁不堪。「你真想我陪著你?」他只想確定這一點。
她凝視著他,堅定地點了點頭。「是。」
「好。」他陡地抱高她,與他平視。「我要你永遠陪著我。」他漆黑的眸閃著熾熱的光芒。
「永遠?」她圈著他的頸項,眸子里滿是疑惑。
「永遠。」他攬緊她的腰。「我要你生生世世都陪著我。」他的雙瞳露出火花。
如意愕然。「可是我……我沒辦法……」
「我要你同我一樣變成魔。」他的眼中升起邪魅之色。
她錯愕。
「你不想?」他瞇起雙眼。
「不……不是……但你父親說了,我不可能同你一樣,那是不可能的……」
「誰說不可能?我偏要讓它成真。」他充滿怒氣的說。
她看著他,不知該怎麼想,她沒有想到他會如此,這表示他對她仍有情,仍有愛戀,否則他不會想要她永遠伴著他。
如意激動地摟緊他的頸項,她一直知道他捨不得她離開人世,可沒有想到……
「我會將百年的功力傳給你。」他的話打斷她的思緒。「可前提是你必須受得住才行。」他蹙一下眉。
「什麼意思?」她困惑道。
「你沒有邪惡之氣,亦無恨,無怨,這樣根本無法吸收陰邪的力量,你排斥它,它也排斥你,屬性不一樣時根本無法兼容。」他皺眉更深。
「可我不想恨任何人,也不想怨任何人啊!」她一聽便搖頭。
他怒目而視。「你想成仙嗎?」
她愣住,隨即又搖頭。「我只想同你在一起,可我沒辦法有怨氣,我做不來。」
「你——」韓殤正要發火,卻忽然沉下臉,轉向房門口。
「怎麼了?」她立刻問道。
「有人來了。」他皺眉。
「有人——」
如意正納悶,話還沒說完,便見房門被衝撞開來,她驚愕地望著衝進來的第一個人,失聲叫道︰「馮大哥——」
★★★「如意,你沒事吧!」馮瑞驊急忙沖向她。
還未近她的身,他就被一股力量彈開,撞上後面的孟遷。
「啊——」孟遷狼狽地叫了一聲,摔跌在地。
「別這樣。」如意抓著韓殤的衣袖,瞧見父親身後站了兩個人,一個是今天下午來過的道長,另一個是上次在廟裡見到的住持。「這是怎麼回事?」她納悶道。
「事已至此,請現身吧!」住持捻著鬍子,長嘆道。
馮瑞驊與孟遷瞪大雙眼,就見如意的身旁突然冒出一個身影,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目睹仍是讓人不寒而慄。
「你……你真是妖怪!」孟遷大驚失色,實在是無法相信。
今天下午道長一做完法便將他拉到一旁,說韓殤不是善類,以他目前的道行根本無法相比,所以要找人幫忙,本來他聽了猶是半信半疑,可如今眼見為憑,他不得不信。
「不是的,爹,他不是妖怪。」如意連忙解釋。
穿著灰色袍服的高瘦道長厲聲說道:「不管他是鬼也好,妖也罷,這陽間不是他該待的地方。」
韓殤冷哼一聲。「好管閑事。」他揚手一揮,只見一道疾風打向道長,他頓時飛了出去。
「別傷人。」如意拉著他的手,一臉焦急。
「如意,別待在他身邊。」馮瑞驊叫道,一手按在劍柄上。
韓殤怒道:「多嘴——」
「不要。」如意立刻抱住他,叫嚷道:「馮大哥重傷末愈,他禁不起你再傷他一次——」
「你又為他說話!」他暴怒道。「我偏要他死。」
「不要,你答應過我的,我們離開這兒,離開這兒。」她大喊。「我們回湖邊去,再不回來。」
他冷冷地瞅著她,一會兒才道:「好,我們走。」
「不要啊!如意——」
孟夫人大叫,踉蹌地自門口奔進來。
孟遷急道:「你怎麼來了?不是叫你待在房裡嗎?」
「我怎麼待得下去?她是我的女兒,我心頭上的一塊肉啊!你要我怎麼放心!」她淚眼縱橫。
如意紅了眼眶。「爹娘,女兒不孝,不能再伺候你們,你們要保重身子。」她跪了下來,淚水滑落。「女兒叩別雙親。」
「如意——」
「別過去。」孟遷攬住妻子,深怕韓殤一揚袖會傷到她。
「你放開我。」孟夫人掙扎著。「韓大夫,我求求你,你放了如意吧!」
「為什麼要我放了她?」他面孔嚴厲,氣憤難平。「前世她為了救你,狠心殺我,今世我為什麼又要因為你而讓步?」他怒道。
孟夫人震懾在當場,難以置信,他……他在說什麼?
如意慌道:「別說這些。」她急急起身,卻因氣血不足而晃了一下。
韓殤連忙伸手攬住她。
她輕靠著他,呢喃道:「我沒事。」她見馮瑞驊又要衝過來,急道:「馮大哥,勿再上前,如意是心甘情願隨他走,沒有半點強迫,是如意對不起你——」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中了他的邪術。」馮瑞驊怒道。「你清醒一點啊!」他衝上前,抽出長劍。
「施主,請留步。」一旁的住持突然拉住他。「再過去,施主這條命便要不保了。」
「放開。」馮瑞驊揮開他。
「施主,勿激動。」住持避開他的拳,扣住他的手腕後轉向韓殤。「閣下不是一般的妖鬼,恐怕連老朽都鬥不過你,只是有一言相勸,孟姑娘若與你在一起,只怕活不過一個月,難道施主真忍心如此嗎?」
韓殤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倒是知道不少。」看不出這老頭有真本事。
「略知一二而已。」住持摸摸白鬍須。
「求你救救小女。」孟夫人幾乎要跪下了。
住持長嘆一聲。「唉!看來老朽只能儘力了。」
如意大驚,聽見韓殤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他揚袖讓所有的傢具升起,猛地一揮,全飛向住持。
「小心啊!夫人。」孟遷連忙拉著妻子往牆角閃,卻撞上了人。
「啊!」阿香叫了一聲。
「你怎麼躲在這兒不吭聲?」孟遷急忙以身子掩住孟夫人。
「奴婢方才在睡覺,聽你們『碰』地一聲闖進來,就嚇得躲在這兒了。」她說道。
孟遷沒費神響應她的話,只瞧見住持輕易的躲開飛來的傢具,結果他們全撞上牆,引來巨響。
「你們別打。」如意喊道,她拉著韓殤的衣袖。「我們走吧!」她臉上儘是急切的表情。
「如意,讓開。」馮瑞驊揮著長劍衝上前。
「煩人的傢伙。」韓殤大喝一聲,周遭的氣流旋轉,將他震開,他手上的劍也飛了出去,在空中斷成兩截。
馮瑞驊倒退數步,一口血噴了出來。
「馮大哥」如意不假思索地便要衝上前,卻讓韓殤抓住手。
「你就這麼關心他?」他厲聲道。
「他就像我的親人啊!」她落下淚。「不要傷害他們,我們走吧!求求你。」
韓殤還未答話,就聽見一聲大喊:「哪裡走——」
只見被震飛的灰袍道長狼狽地站在門口,手上拿著一個鋼製八卦,中央有個巴掌大的鏡面,他傾斜鏡面,讓月光集向銅鏡,而後折射向韓殤。
只見韓殤皺一下眉,大吼一聲,屋頂上的瓦片全被震碎;如意大驚,連忙擋住自銅鏡折射而來的月光。
「不要傷害他。」她叫道。
住持以極快的速度拉開她,也自懷中掏出一面八卦銅鏡,折射向韓殤,將他困住。
韓殤大喝一聲,全身的衣袖飄動,黑髮也揚起。
「快將其它的銅鏡也拿出來。」灰袍道長叫道。
馮瑞驊與孟遷立即將原本藏在胸前的銅鏡拿出來,對準韓殤,欲將他定住。
「不要!你們別傷害他。」如意大叫,就要奔上前,卻讓孟夫人抓住。「放開我—
—」
「你別過去——」
如意使力掙扎。「不要這樣對他」她淚如雨下,瞧見韓殤的雙臂冒出了些微的白煙。
只見他一聲大吼,房子開始晃動。
「阿香,你愣在那兒做什麼?快來拉住小姐。」孟夫人大叫。
「是,夫人。」阿香走上前來。
如意掙脫母親,奔上前,正巧看見阿香臉上泛起的一抹笑,那微揚的唇角,彷彿……
她大驚失色,無法自己地回過頭。
她與阿香對視,阿香的雙眸里滿是笑意,嘴角也是笑意……
如意彷若被人擊中後腦勺,聰中閃過自己倒在小船上,胸口插著利刃,滿身是血,一個身穿著綠衣裙的女子浮在半空中,冷冷地嘲笑著她。
「看來你還真是愛他,殺了他后,自己也跟著自盡,何苦呢?我只想他一人死而已。」
她滿是笑臉地說著冷酷的話,讓人心驚……
如意瞪大眸子。「你……」
阿香仍是笑,目光忽地瞥向地上的斷劍。
如意大叫:「不要——」她衝上前,猛地撞入韓殤的懷中,劍身在同時沒入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