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采君帶著微笑醒來,她夢到自己睡在由花瓣堆滿的床上,手裡拿著雞腿,眼前是各式的魚肉,和不同的糕點水果,頭頂是暖暖的太陽,四周是花香和青草的味道,還有微風吹拂她的髮絲,她輕嘆口氣,不想醒來,但不時傳來的鳥鳴聲在在提醒她早晨已來到,她該起床了。
她眨眨雙眼,嘴邊帶著甜笑,再次嘆口氣,而後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她的雙手正抓著另一隻手,一隻男人的手,更可怕的是那隻手……在她胸前。
她驚喘出聲,慌忙推開它,反射性地想坐起來,卻發現雙腿動彈不得,因為被另一條腿給壓住了。
「你醒了?」
采君反射性地驚叫,她的心臟差點停了,她轉過身,首先入眼的是一大片赤裸裸的胸膛,紅暈染紅她的臉,她仰頭,瞧見他正俯視著她。
她慌張地坐起。「你……你怎麼……」她一起身,棉被便往下移,露出他赤裸的上身;她的臉火紅一片,順手抓起棉被蓋住他。
「你為什麼在這裡?」她下意識地抓緊單衣。
「這是我的房間。」他提醒她,她火紅的臉讓他覺得很有趣,他從容的拉開棉被下床。
采君盯著自己的雙手,不敢亂瞟。「我是說你……明明說不會上床的。」昨晚他曾提及他會睡躺椅,床鋪讓給她的。
「你作噩夢。」
她搖頭。「怎麼可能?」她方才明明作了個美夢。
他重新在床沿坐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又在質疑我的話了。」他皺一下眉頭。
她也對他蹙眉。「就算我作噩夢,你也不用睡在床上……還有,請你穿好衣服。」她再次拉起棉被遮住他的胸膛。「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他淺笑,伸手托住她的腦後,將她往前拉,傾身刷過她的紅唇。「是你抓著我的手。」
采君眨眨眼,試著集中精神。「什麼?」
他微笑。「昨晚你抓著我的手不讓我離開。」他攬她入懷,輕吻她滑嫩的雙頰。
采君試著弄清楚他的話語,但他的行為正嚴重的干擾她的思維。「雞腿。」她呢喃。
她的話讓他挑眉。「什麼?」
「什麼什麼?」她重複他的話。
他嘆口氣,她有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你方才提到雞腿。」
「喔!」她紅了臉。「我方才作了個夢,夢到我手裡拿著雞腿。」
「然後?」
「我發現我抓著你的手。」
他笑出聲,抱緊她,采君羞得滿臉通紅,但仍試著解釋:「我有好多天沒好好吃一頓了,所以才會作那個夢。」她這幾天因為生病,所以吃的儘是稀飯青菜。「我沒有咬你吧?」她因這種可能性而憂心忡忡,她記得好像吃了很多東西。
「我想是沒有,我的手還在。」他愉快地笑著,細吻她耳後,聞著她淡雅的發香。
采君嘆息出聲,但隨即輕推他裸露結實的肩。「你……這樣……不好。」他們倆人怎麼可以如此大膽的床上……耳鬢斯磨,這實在太浪蕩了。
「你就要嫁給我了。」他提醒她,抱著她入睡帶給他莫大的滿足,而他並不想戒掉這個習慣。
「我還沒答應。」話畢,她覺得腰間一緊,他又在勒她了。
他自她發間抬頭,眯起雙眼。「這是什麼意思?」
他動怒了,采君嘆口氣。「你真的不該娶我,我很感謝你有高貴的情操,但是娶我真的會讓魏府丟臉。」她落寞地說。
「我不想再聽到這種廢話。」他厲聲道。
「這不是廢話,是實話。」她低頭。
「你是要我卑躬屈膝的求你嗎?」他冷冷地道。
她震驚地望著他。「當然不是。」
「很好,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他起身抓起木架上的衣服穿上。「不要以為你可以控制我。」
「我沒這樣想過。」她蹙眉,見他怒氣沖沖地穿好衣服。「你沒必要發火。」
「我沒發火。」他不自覺的提高音量。
「你這麼大聲吼叫會把人引來的。」她告誡道,如果讓人瞧見他們衣衫不整,那更是說不清了。
「我沒有吼叫。」
「那為什麼我覺得有些耳鳴?」她下床站在他面前,幫他調整好腰扣。「如果你一大早脾氣就這麼可怕,也難怪你的部下見了你都發抖。」
他皺眉,不懂她在鬼扯什麼,他的部下還沒有那麼懦弱,怎麼可能見到他就發抖。
「你別一副不信的表情。」她拉他會在銅鏡前,替他梳理散亂的髮絲。「他們甚至不敢在你背後討論……」她突然住嘴,沒再接腔。
「討論什麼?」他感覺到她柔軟小巧的雙手在他發上撥弄,一股滿足的情緒再次在他心中泛開。
「沒什麼。」她連忙搖頭。
「我要知道。」
「你知道了只會更不高興,還有,如果你再皺著眉頭,我發誓我會拿熨斗燙平它。」
他詫異地揚眉,隨即露出笑意,她也微笑。「這樣不是好多了嗎?」
「別以為這樣可以岔開話題,他們討論什麼?」
「他們說你很固執,當然,這我早就知道了,還有,他們不喜歡你皺眉,他們喜歡你笑,喔!對了,他們覺得你該多採納女人的意見。」
「你在消遣我嗎?」他揚眉,他壓根兒不相信他的屬下會說這種話,聽起來倒像全是她胡謅的。
她輕撫他已梳整齊的髮絲,而後放下梳子。「我說過,你不會高興的。」她一本正經的說,但眼眸藏著笑意。
他直起身子,扣住想離開的她,將她拉入懷中。「你似乎很得意洋洋。」他托起她的下巴,傾身吻她。
采君想避開。「這樣……不好……」
她偏頭,他卻尾隨而至,采君感覺到他的怒氣,因為他捏疼她的下巴了。「不許躲開我。」他冷硬地道。
他覆上她的唇,采君倒抽口氣,他弄疼她了,她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這男人還真是蠻橫!她勾上他的頸項,他的吻立刻變得溫柔,采君逸出一聲嘆息,怯怯地回應他。
他抱緊她,粗喘的氣息輕拂在她臉上--
「少局主。」
采君聽見門外的叫喚聲,立刻掙扎。「有人。」她在他唇邊呢喃。
魏桀皺眉,對著門外喊道:「滾開。」
采君無法置信地睜大眼。「你……」
他再次覆上她的唇,品嘗她甜美的滋味,采君捶著他的背,呼吸急促,她聽見門外又傳來叫喚--
「少局主,陸公子在書房等您。」
魏桀抬頭,離開她的唇,但卻不由得詛咒一聲,因為陸震宇他不能不見,他定是有重要消息要告訴他。
「知道了。」他朝門外喊。
采君的臉上浮著兩朵嬌羞的紅雲,她想後退,但他卻沒有鬆手的意思。
「你不能離開這裡--」
「為什麼?」她打斷他的話。
「你忘了昨天發生什麼事?我必須考量你現在的安危。」他撫著她紅通通的雙頰。
「但我想去馬房看珍珠。」
「珍珠?」
「我的馬,昨天我答應它要帶它去溜達,而且我也不喜歡被困在房裡。」
「你只要等我到回房,不會花太多時間。」他不由自主地又親她一下。
「但是--」
「沒有但是,昨天的事不能再發生。」
她皺眉。「你愈來愈霸道了,我告訴過你要報官,你卻不聽。」
「只要再三天,事情就解決了,我會派人在門外看著,你不會有任何危險。」他鬆開她。
「難道不能讓他們跟著我嗎?我只是要去馬房罷了,而且我不喜歡被關在房裡。」她抓著他的手臂。
他皺了一下眉頭思考著,采君撫上他的眉心。「他們跟著我也一樣。」
半晌,他才頷首。「別離開他們半步。」
她綻出笑容。「我知道。」
他喜歡見到她的笑容,他不自覺的也淺笑著,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后才轉身離開。
采君的粉臉通紅,逸出一聲嘆息,他愈來愈溫柔了,但卻也讓她愈陷愈深,她怕到時自己會離不開他,她該怎麼辦?
在這兒待得愈久,她愈不想離開,她甩甩頭,拋開思緒,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因為那隻會讓她更難過,她拍拍雙頰,試著振作精神,她套上外袍,走出卧房。
☆☆☆
「烈焰昨晚來過了嗎?」陸震宇問道。
「來過了。」魏桀頷首。「他是采君的大哥。」
「那就好,如此一來,你們就毋需再交手了。」陸震宇這才放心,烈焰之所以會接下這個任務是因為堂主以他妹妹的下落和他交換條件,如今他找到了妹妹,也就不用再聽令於百龍堂。「他呢?」
「他說還有事未解決,而且他似乎不打算與采君相認,他擔心連累她。」
陸震宇皺眉。「這傢伙就是死腦筋,他當初做殺手也是因為堂主答應他找尋他妹妹的行蹤,如今找到了,他卻在那裡窮擔心。」
「過一陣子他就會想通。」魏桀說道,如果他仍未想通,他打算直接告訴采君。
「除了這件事外,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是告訴你堂主終於透露了一點風聲,買你人頭的是你鏢局的一名鏢師。」
「果然。」魏桀冷聲道,他最初的猜測果然沒錯,「劫鏢」事件和這件事有關聯。
「看來這個人對你恨意頗深,除了要你鏢局名譽掃地外,還要你人頭落地,你有頭緒了嗎?」
「掌握了幾個人,但還未明朗。」他皺著眉心。「線索不多,所以查起來有些困難。」
「他在暗你在明,你自己小心。」陸震宇提醒道。
「我知道。」
「我該走了。」陸震宇自椅子上起身。「有什麼消息再通知我。」
魏桀點頭,目送他離去,他蹙著眉心,思索該如何設陷阱抓內賊,這兩件事完全動機不明,辦起事來有些棘手,不知該從何下手。
他起身走出書房,想理清現有的線索和思緒,他沿著迴廊前進,決定先到馬廄一趟,為避免意外發生,這三天還是別讓采君離開半步,他不想昨天的事再重演一次,當采君被匕首架住時,他從沒這麼氣憤和害怕過。
害怕?
魏桀大吃一驚,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反應,他從沒害怕過什麼,他蹙起眉心,有些煩躁,理不清他到底在怕什麼?被架住的人又不是他,而就算是他,他也不可能害怕,因為他能輕鬆地應付敵人。
即使當初他被秦霏刺中胸口,差點丟了性命,他也沒害怕過,但如今,采君不過是被架住了脖子,恐懼感便整個籠罩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等你吃飽,咱們就去溜達溜達。」采君撫著珍珠的鬃毛。
珍珠嘶鳴一聲,輕推她的臉,采君咯咯發笑。「別鬧。」
當她正想帶著珍珠出馬欄時,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她納悶地左右張望。
「等一下。」她拍拍珍珠的頸項,走出馬廄「發生什麼事了?」她詢問保護她的兩名鏢師。
「倉房失火了,我們正要去幫忙。」
采君大驚失色,望向倉房,只見白煙不斷冒出。「那你們快去。」
「但是我們得保護姑娘。」一名鏢師為難道。
「我很好,不要緊。」見兩名鏢師仍猶豫不決,她立刻道:「我們一塊兒去。」
她率先往前跑去,鏢師立刻跟在她身後,只見人員不斷往倉房集中,火勢還好不大,一切似乎在控制之中,采君抓起水桶就想向前跑。
「姑娘,你在這兒就好。」兩名鏢師拍一下她的肩,然後迅速往失火的倉房內沖入。
現場顯得鬧烘烘的,人聲鼎沸,采君覺得她應該盡份心力才是,於是她提著水桶往前沖。
「嚴姑娘,別過去。」
采君回頭瞧見董直正抓著她的手。「我得去幫忙。」
「不礙事的,你去也幫不上什麼忙,若是出了差池,少局主可會大發雷霆。」董直笑道。
「但是……」
「咱們還是在一旁觀看就好。」他將她拉到一旁的角落。「你不用擔心,這火被發現得早,很快就會滅了。」
「為什麼會失火?」采君蹩眉,濃密的白煙還在不停往上竄。
「可能是有人故意縱火。」董直聳聳肩道。
「但目的是什麼?」采君不解地搖頭,那些殺手沒理由燒倉庫。
她緊張的看著大伙兒忙碌地跑來跑去。「我還是去幫忙。」叫她待在一旁干著急,她實在辦不到。
她才往前邁步,口鼻便被人以布捂住,采君掙扎著,手中的水桶掉了下來,她覺得眼前開始泛黑,這是……迷魂香?!她心一驚,立刻屏住呼吸,右手輕抖,細針便扎入對方手裡。
她聽見一聲詛咒,只覺頸肩一痛,整個人已癱了下來,她……絕不能暈……倒……
董直抱起她,望了一眼前方仍在救火的人員,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抱回馬廄,安置在角落的草堆中,拿起稻草覆在她身上。
「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你認識了他。」他撫上她的臉。「你和秦霏真的很像,可是他竟然殺了她,他讓我痛苦,我也要讓他痛苦。」他怒聲道。
采君不停地在心中告訴自己要撐下去,她不能昏迷,但她卻連動支手指都有困難。
「我並不想殺你,因為你就像她重新復活了一般,但是我無法忍受你看他的表情,你愛上他了,對嗎?但我的霏兒是不可能這樣注視他的,我沒有辦法忍受這些。」他恨聲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到痛苦的。」
他直起身子點燃火種。「你已經睡了,所以不會感覺到痛楚,事情一會兒就過去了,就算他們來救火,也一定會先救馬匹,因為沒有人會發現你被藏在這裡。」
他將火苗拋向草堆。「我已經等不及想看魏桀見到你焦黑屍體時的表情了。」
火焰卷向乾草,慢慢地燒了起來,他轉身離開,驀地,一道犀利的劍光向他掃來,他直覺地低下身子,躲過攻擊。
而這時,外頭仍是鬧烘烘的,魏桀在見到倉房的濃煙時,立刻飛奔過來。
原本他的情緒一直很冷靜沉著,並指揮著部下將火勢控住,但當他瞧見應該在采君身邊保護的鏢師時,他的情緒立即失控。
「你們怎麼會在這兒,采君呢?」他怒道。
「她在旁邊。」鏢師往旁指去,隨即睜大眼。
「人呢?」他的臉罩上一層寒霜。
魏桀告誡自己要冷靜,試著壓下心中泛起的憤怒和恐懼,但在聽到鏢師下一句話時,他整個人失控了。
「馬房失火了。」鏢師一向馬房望去,便被竄起的白煙嚇到。
魏桀咆哮一聲,縱身往馬房奔去,心中的恐懼像漣漪般泛起,擴散至他整個心靈,老天!她絕不能在裡頭。
他不能失去她!
☆☆☆
董直直視眼的黑衣人。「你是誰?」
烈焰冷哼一聲,揚劍刺向他,董直側身躲過。「如果你是百龍堂的殺手,那你就殺錯人了,你要殺的是魏桀。」他喝道。
烈焰利劍一揚,隔開與他的距離,俯身想背起采君,董直卻已欺身逼近。「想救她,沒有那麼容易。」他射出飛鏢。
采君感覺自己再次倒向乾草堆,她想睜開眼,但仍是力不從心,她聽見馬房裡的馬匹開始狂叫,有的甚至踢著馬欄,火勢定是愈來愈大了,她甚至感覺得出溫度不停地在升高。
烈焰見火苗已竄上屋頂,而且正蔓延至采君身上,他明白不能再耗下去了,他必須先解決眼的人。
他冷哼一聲,凌厲的劍法向對方攻去,董直連連後退。「好劍法。」烈焰見他自腰間抽出軟鞭,纏向他的劍。
烈焰手腕一轉,躲開他的鞭子,左手抓住他的武器,劍已封向他的喉嚨;董直不慌不忙,右手一按鞭柄,短劍自軟鞭中冒出,刺人烈焰手掌,鮮血進裂出來。
「陰險。」烈焰冷哼一聲,利劍絲毫沒停,眼看就要刺入董直咽喉,他偏頭閃過,但是長劍仍劃過他的頸項。
魏桀一衝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烈焰一見他,立刻喊道:「先救小君。」
魏桀奔向前,但一根橫木從屋頂墜落,阻攔他的去路,火勢一發不可收拾,他縱身飛起,搶到采君身前,只見她的頭髮已著了火,而她一動也不動地躺地上。
他第一個念頭是她死了。
「不--」他嘶吼出聲,一個箭步沖向前扶起她,撲滅她發上的火,將她緊緊摟在懷中,痛苦地閉上雙眼。他來晚了,他失去她了。「不--」他箍緊她,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他又弄疼她了,采君微蹙眉頭,馬房的煙嗆得她好難受,他不抱她出去,他們兩人就要葬身火窟了,她奮力地動一下手指,迷魂香的藥效似乎退了點,而當她咳出聲時,魏桀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他狂喜的俯頭注視她,她還活著,且正輕咳著,而那是他有生以來聽過最美妙的聲音。
「老天。」他顫抖地再次環緊她。
采君緩緩睜開眼,粗嘎地道:「如果你要勒我,能不能到外頭再勒?」她不住地咳著。
他不知道自己笑出聲,老天!他想念她的妙語生花;他立刻抱起她,此時,一根樑柱又掉了下來。
她偎在他頸肩上,雙手圈緊他的脖子。「你得想辦法救救馬。」她聽見馬匹狂叫的聲音。「我不能丟下珍珠。」話畢,她又被濃煙嗆得難受。
「會有人帶它們出去。」他瞄一眼四周,已被祝融圍住。
「少局主--」
魏桀聽見部下叫喚的聲音,立刻道:「我們都沒事。」他拉開外衣,將她蓋住,他仰望屋頂,從被燒出的洞中出去應該沒問題,但他不想冒險讓她被火苗傷到,於是將她包進他的衣內。
他提起真氣,衝出屋頂,當他在地面站定時,所有人全圍了過來。
采君拉下衣服,不住咳著,那煙霧真的好嗆人。
「嚴姑娘,你沒事吧?」
采君轉頭瞧見原本保護她的兩名保鏢站在她面前,臉上浮現著不安。
她安撫道:「我很好。」
這時,芸芷從人群中擠出來,她驚呼道:「采君,你的頭髮?」
采君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狀況很凄慘,她的頭髮剛剛才慘遭祝融肆虐,現在一定全卷了起來,而且發尾就像用了多年的破掃帚一般殘破不堪。
更不用提的是,她現在灰頭土臉,任誰見了都會覺得她是個乞丐婆。
「請你放我下來。」采君對魏桀說道,她必須維持她的尊嚴。
魏桀置若罔聞,徑自抱著她往前走,顧騫懷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頷首道:「你先處理。」
「等一下,珍珠呢?」采君左右張望。
「嚴姑娘,你放心,我帶它出來了。」
采君向那名小廝道謝。「謝謝你,我--」
她話還沒說完,魏桀已抱著她走出圍著的人群,她輕捶他的肩。「你實在太無禮了。」
他則不懂她哪來這麼好的精神,她現在應該驚魂未定、痛哭流涕才是,但她卻精神奕奕地指揮來指揮去,他隨即在心裡嘆口氣,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他還沒見她驚慌失措、淚流滿面過。
采君疲倦地倚在他懷裡。「董直呢?」
「死了。」他冷硬地道。
采君嘆口氣,魏桀皺眉。「不值得為他哀悼。」他只可惜不是自己將他千刀萬剮。
「我想他是秦霏的心上人,他想殺了我報復你。」一想到此,她不由得打個冷顫。
他抱緊她。「他告訴你的?」
「他以為我已經不省人事,所以說了幾句話。」
「什麼話?」
她抬頭看他。「能告訴我你和秦霏之間的事嗎?」
他不發一語,只是皺眉,就在采君以為他不會開口時,他說道:「她是來卧底的。」
「為了六尊翡翠觀音。」見他一臉訝異,她立刻道:「夫人向我提了一些。」
他早該知道母親會向她說這件事,他抱著她左轉至東廂房,才又說了第二句話:「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問。」
「我只是想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為什麼董直會在五年後才向你報復?」
「他在等待時機,他不只想殺我,還想毀了鏢局。」他踹開房門,抱她進屋,將她放在桌上。「有沒有哪裡受傷?」他抬起她的小臉。
「我的頸肩有點疼。」她蹙眉,想起方才董直劈了她一掌。「最近我的脖子一定是和什麼犯沖,現在連我的頭髮都遭殃。」她忍不住抱怨。「如果你再晚一點,我鐵定變成紅燒獅子頭。」
他笑出聲,將她擁緊在胸前,不知道她怎麼還能如此說笑,他忍不住親吻她的額頭,一抹溫柔緩緩在心中泛開。
「我現在一定醜死了。」她嘆氣,小手抓緊他背後的衣裳。
「我不覺得你哪裡丑。」他撫著她有些焦黃的發尾。「你活著那才是最重要的。」一想到她曾那麼接近死亡,便令他惶恐、害怕,而且痛苦。
他又勒疼她了。
采君露出幸福的甜笑,這次她不會怪他,因為他方才說了動人的話語。
兩人靜靜相擁,采君閉上雙眼,沉溺於他溫暖的懷抱,她真的希望這幸福能永遠持續下去,但……她輕嘆口氣,逼自己回到現實。
「當年秦霏為什麼要殺你?」她問。
他皺了一下眉頭,不懂她為什麼又提到這話題。「這些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
「對董直而言,這些還歷歷在目,我並非要探究你的隱私,只是想弄清楚事實,我可不想被人拿火燒,還搞不清背後的原因。」
「那時我已在懷疑她想偷翡翠觀音,她也察覺到這一點,因而她採取先下手為強,在我的茶水裡放蒙汗藥,打算殺掉我。」他不帶感情的陳述。
她嘆口氣。「所以你恨她到現在。」
「我並不恨她,是我當時太年輕,沒有認清女人的本質,她算是給了我教訓。」他冷聲道。
「什麼女人的本質?」她蹙額,一臉不高興。
「狠毒、陰險。」
她推他,怒道:「沒想到這評價還滿高的--」
「你例外。」他打斷她的話。
她「哼」了一聲,說道:「男人都是剛愎自用、膚淺無知、四肢發達的笨蛋。」
他應該生氣的對她訓誡才是,但他卻扯出笑容。「我不想再聽到這種話。」他輕吻她的額頭。
他在混淆她的視聽,不然,他不會一臉不高興的說出這種話,卻又親她。
「我也不想再聽到方才的話。」她學他的方法,仰頭親一下他一下巴,隨即漲紅臉,她真是不害臊。
他咧嘴而笑,俯身覆上她的唇……
「公子--」門外又傳來呼喚聲。
他不悅地道:「滾開。」為什麼每次他想吻她,就會有人打擾?
「夫人叫奴婢來瞧瞧姑娘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是小翠,采君急忙推開他。「別這樣。」
他皺眉,采君見他不高興又道:「我想先沐浴,我身上都是煙味,尤其是我的頭髮。」她提醒他。
他仍皺著眉頭,但在重重親她一下后說道:「我等一下再來找你。」他忘了還有些事必須先處理。
采君點頭,他抱她下桌,到椅子上坐好,他正要轉身離去時,她才憶起有件重要的事還沒問他。
「等一下。」她拉住他的手。「我能不能見見方才救我的人?」那時她無法睜眼,所以不知道對方的模樣。「我想當面謝謝他。」
「他走了。」魏桀回答,剛剛他出火場時就沒看見烈焰的蹤影。
「走了,去哪?」采君著急地道。
他聳肩。「不知道。」
「我必須見他。」她抓緊他的手。
「為什麼?」
「我聽見他叫我小君,只有大哥會這麼叫我。」她激動的說,「只有大哥會這麼叫我,他還活著對不對?」
他撫上她的臉頰,點了點頭。
「喔!老天。」她抱住他,眼眶不自覺地湧上水氣。「他在哪?」她仰望著他。
「我不知道。」他搖頭,烈焰向來行蹤不定。
「他為什麼不見我?」她激動地說。
「他有苦衷,他擔心替你帶來危險。」他溫柔地道。
「會有什麼危險?」她無法理解。「我想見他,難道他不想見我嗎?」她落下淚水。
「再給他一些時間。」他拂去她的淚,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他只是想保護你。」
「我可以保護我自己,我要見他。」她抓緊他的衣服。
「沒人知道他在哪。」他擁著她,給她安慰。
「他這樣讓我很生氣。」她抹去淚水。「你記得我跟你說過你和某個人很像嗎?我現在記起來是誰了,你和大哥一樣,都是自以為是、惹人討厭的笨蛋。」
他咧嘴而笑,親她一下。「我說過你不能再說這種話。」他刷過她的唇。
「我只是生氣。」
「我知道。」
她嘆口氣。「我不喜歡大哥避不見面。」
「他擔心你,他找了你十年。」他撫著她的背。
「公子--」這時門外又傳來小翠的叫喚聲。
「你該走了。」她知道他還有很多事情得處理善後,她不能一直拖著他。
「你想要什麼就說。」他鬆開她。
她頷首。「我知道。」
魏桀傾身又在她頰上印上一吻后才轉身離開。
采君嘆息出聲,不自覺地綻出甜笑,隨即又嘆口氣,如果大哥肯和她見面,不知該有多好。她一直覺得大哥的聲音有些熟悉,她一定在某處聽過,但現在不知為何卻想不起來。
她到底在哪裡聽過呢?
她懊惱地敲敲頭,這時關門聲引起她的注意,打斷了她的思緒。
小翠走進來,手上還提個水桶,她「砰!」地一聲,將桶子放在采君面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有什麼需要我弄的?」
采君原本想麻煩她剪下她燒焦的發尾,但一見她如此不友善,於是道:「我自己來就行了。」她擰乾濕布,抹抹自己的臉。
「你還真會引起騷動。」小翠冷哼道。
「什麼意思?」采君不解。
「前些天你讓魏府和徐府起了衝突,鬧得滿城風雨,難道你沒聽見外面傳的有多難聽嗎?現在倒弄得連府上都著了火,你不是掃把星是什麼?」她充滿敵意的說。
采君蹙眉道:「火災不是我引起的。」難不成她認為她火燒鏢局?
「你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你這些作為不過是想引起公子的注意,別以為你真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也不想想你是什麼身份,誰就曉得你是賣狗皮膏藥的,你若真當上了少夫人,只會丟魏府的臉。」
「如果你來是想說這些話,那你現在可以走了。」采君淡淡地說。
「你以為你是誰,可以這樣命令我?」
「我從來不認為我是什麼了不起的人,我就是我,也就是你所說的賣狗皮膏藥的,我不覺得這有什麼羞恥的,但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向我說這些話?」
「我不想再破壞公子的名聲,你別死皮賴臉的賴在這兒不走。」小翠惡聲惡氣的說。
「你才死皮賴臉。」
芸芷自門口走進來,她是來看看采君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誰曉得一進門就聽見小翠惡毒的話語。
「你們四個人,一個酒鬼,一個白痴--」
「你最好別再說下去,否則我會賞你一巴掌。」采君怒道。
「聽見沒有?走開,否則我就去告訴夫人。」芸芷也生氣了。
「想威脅我?」小翠冷哼一聲。「你儘管去說,我不怕你嚼舌根,你們兩個半斤八兩。」她不屑地說道,隨即拂袖而去。
采君嘆口氣,不自覺地揉揉眉心,芸芷立刻道:「你別聽她胡說八道。」
采君搖頭。「去你的房間,你幫我把頭髮剪一剪,然後我們也該走了。」
「走?」
「這裡不是我們該待的地方。」
「但是--」
「別說了。」采君搖頭,她好累。
芸芷憂心地扶著她走出魏桀的寢室,采君看起來是那麼落寞,她得想個辦法才行。
她知道,如果他們真的走了,采君一輩子都不會快樂了。
☆☆☆
「她沒事吧?」
烈焰一見魏桀走出卧房,立刻現身在他眼前。
「她很好。」魏染瞥一眼他鮮血直流的左手。「你的手?」
「一點小傷。」他不以為意。
「她想見你。」
「我說了,我現在不能見她。」他攏起雙眉。
魏桀瞄他一眼。「她有些話要我轉告你。」
「你告訴她我是誰了?」他皺眉。
「她聽到你叫她的名字。」
「她說了什麼?」他的神情有些緊張。
「她說你是自以為是、惹人討厭的笨蛋,我也這麼覺得。」魏桀微扯嘴角。
烈焰瞪他,隨即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很生氣。」
「生氣、失望、難過都有。」魏桀瞥他一眼。「她不懂你為什麼不見她。」
「我說了我現在不能見她。」他皺眉。「你只要好好照顧她就行了,如果她受了委屈,我會回來殺了你。」
「我知道。」魏桀允下諾言。
烈焰頷首,縱身飛上屋頂,消失蹤影。
魏桀踱至後院,瞧見倉房和馬廄都已滅了火,但已顯得殘破不堪。
顧騫懷走向他。「嚴姑娘怎麼樣?」
「她很好。」魏桀問道:「董直呢?」
「處理乾淨了。」
「他有說什麼嗎?」
「沒有,我懷疑他不能說話,他的喉嚨破了個大洞。」顧騫懷吹聲口哨。
「他是來替秦霏復仇的。」
顧騫懷訝異地睜大眼。「他還真能熬。」
「如果不是烈焰逮著他,我們現在可能還摸不著頭緒,他是個冷靜的混帳。」只要一憶及他想燒死采君,他就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咱們損失了多少?」
「不多,火勢滅得快,沒什麼大損失,只是董直已死,不知道他把劫鏢的貨藏在哪兒,我已經派人去搜他的房間了。」
魏桀頷首。「他可能在房裡弄了小密室藏貨。」
顧騫懷點頭,表示贊同,他眼色的餘光瞥見廊上有個人鬼鬼祟祟的。
「誰在那?」他出聲道。
芸芷緊張地走出來。「我……我來找魏公子。」
魏桀轉向她。「什麼事?」
「那個……我是趁采君不注意的時候跑出來的。」
「她怎麼了?」魏桀厲聲道。
她被他嚇了一跳。「不是……她……」
「你慢慢說。」顧騫懷對魏桀道:「如果你嚇到她,更問不出什麼。」
「到底什麼事?」魏桀皺眉。
「方才……小翠對采君說了一些話……采君很難過……她……她說她要走了。」芸芷結結巴巴地說完。
「走?走去哪兒?」顧騫懷問道。
「她要離開魏府。」
這次芸芷是真的被魏桀嚇到,因為他整個臉冷下來,頰邊的肌肉緊繃著,太陽穴上浮出青筋。
魏桀一咬牙,二話不說,殺氣騰騰地跨步向前,他要扭斷那個女人的脖子。
芸芷以為他是沖著她來的,嚇得往後倒退,當他衝過她身邊時,她整個人癱軟了下來,顧騫懷笑著扶住她。
「沒事吧?」他咧嘴笑道。
「我以為他要殺我。」
他笑道:「他要去殺嚴姑娘。」
芸芷驚叫。「那怎麼行?」
「不用擔心,嚴姑娘對他很有一套的。」他哈哈大笑。「更何況嚴姑娘的煩惱只有魏桀才有辦法化開。」
「那就好。」芸芷這才鬆口氣。
☆☆☆
采君望著鏡子的自己,嘆口氣,她的頭髮被剪了一大截,讓她更覺自己丑陋,她在思考待會兒該怎麼辭行。
「謝謝你這些日子來的照顧。」她對著鏡子練習,卻難過地掉下淚來。「真是討厭。」她抹去淚水。
「或許『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好一點。」她哽咽道,淚水不停的滑下她的臉蛋。「這句也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突然,她聽到一聲咆哮,她抹去淚水,起身走到門外一探究竟。
魏桀一進自己的卧房,卻只瞧見空蕩蕩的屋子,他下意識地以為她走了,不自覺地便怒吼出聲,但他立刻否定這個想法,她不可能丟下其他三人一走了之,定是回去收拾包袱了。
他腳步不曾停歇,一路奔至西廂房,當他瞧見她站在走廊時,才平息一顆不安的心。
「又失火了嗎?」她左右張望。
「你要去哪?」他怒道。
她愣了一下,明白必是芸芷告訴他了。「我正要去向你辭行。」她吸吸鼻子。
「你哪裡也不能去。」
她蹙眉。「能不能麻煩你別用吼的?你讓我耳鳴。」她拍一下耳朵。
「你哪裡也不能去。」他重複道。
「我很感激你的好客--」
「見鬼了!」他抓住她的肩。「你要嫁給我,聽到沒?」
「我說了,我不能。」
「為什麼?」
「因為我們不配。」
「不要再鬼扯。」他火道。
「我沒有鬼扯,我什麼都不會,我不懂琴棋書畫,音律禮法、作詩作詞、歌舞藝伎--」
「我要這幹嘛?」他打斷她的話。
「可是……我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她落下淚來,羞愧地說。
他拂去她的淚水。「這和我們成親有什麼關係?」
她生氣地瞪著他。「你如果娶了我,會被人取笑。」
「誰敢說什麼?」他冷聲道,這次他會把小翠直接趕出府去,她已經超出一個奴婢該有的本份,他不會縱容她再有機會大放厥詞。
「可是……」
「你不要想這些莫名其妙的事。」他不悅地道。
「可是……」
「不要『可是』個不停。」他怒道。「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嫁給我。」
他真是霸道,她抹去淚水,不過,心情似乎好多了。「我記得你說過你不想成親。」
他皺眉,有些不自在。「我是不想成親。」
「那你為什麼--」
「我說過了你是例外。」他打斷她的話。「好了,不許再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見到他彆扭的模樣,她露出笑容,偎進他懷中,雙手環上他的腰,他的話解開了她心中那道死結。
「你真的不介意我只是個賣藝的嗎?」
「我說了我不想再聽到這些鬼扯。」他會被她逼瘋。
「如果你不介意,那我也不介意嫁給你,你知道嗎?沒有人受得了你的蠻橫冷酷。」
「你呢?」他皺眉。
她仰頭。「我例外。」
他笑著覆上她的唇,捕捉到她唇邊的那抹笑意。
采君勾上他的頸項,逸出一聲嘆息,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如此的幸福,她明白他是真的喜歡她,否則他也不會如此執意要娶她。
而他的愛會是她信心的後盾,如果真有閑言閑語,她也能坦然面對,只要他愛她。
她圈緊他,覺得一切煩惱已離她而去,只留下暖暖的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