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桀兒——」魏夫人驚呼出聲,叫道:「還不住手。」
采君捶他的手臂。「放開她。」她對他怒目而視。
魏桀鬆開徐瑞貞,冷聲道:「滾!」
「你——」她不住咳嗽。「你竟敢這麼對我說話?!我可是你的妻子。」她勃然大怒。
采君被她的話震得愣住,他娶妻了?驀地,她只覺得整個心沉到了谷底。
他娶妻了?!
不是?采君望向他,整顆心七上八下地跳個不停,他說不是……但隨即告誡自己這不關她的事,就算他有十個老婆也與她無關。
「你是什麼意思?」徐瑞貞怒氣沖沖地質問。
這時魏夫人示意小翠退下,畢竟家務事還是別外揚的好,若傳得府上全都知曉,對誰都不好。
「我還未下聘。」魏桀認為這足以說明一切。
徐瑞貞卻覺得這莫大的侮辱。「你允諾了官府配婚。」她從沒這樣被羞辱過。
采君一聽已大致明了他們兩人的關係,她認為有必要解釋一下,但在這之前,他必須
先放開她,她愈來愈覺得他是故意的。
她以手肘撞他。「放開我。」她小聲道。
他這才鬆開她,采君下意識地梳攏頭髮,對徐瑞貞說道:「你誤會我和魏公子了,其實我是來向他辭行的,明天我就要離開了。」
「是嗎?」徐瑞貞冷哼一聲,壓根兒不信。「想必你們正說到難分難捨,倒是我打擾你們了。」
「沒這回事,那是因為我身體不舒服,所以魏公子才會扶住我,對吧?」她尋求魏桀的支持。
「不對。」他冷峻的回答。
采君倒抽口氣,真想甩他一巴掌,他難道不知道她是在幫他嗎?
「說實話了吧!」徐瑞貞又是一聲冷哼。「我看你們魏府怎麼跟我交代?」
魏夫人立刻打圓場。「徐姑娘,這真的是一場誤會,改日我和桀兒一定登門道歉,順道訂了你們兩人的終身——」
「不用了,他方才做什麼你沒瞧見嗎?他膽敢掐我的脖子,這種人我還會與他完婚嗎?」徐瑞貞尖聲道,她剛剛差點死在他手裡。
「他不是有意的。」采君極力勸道。「他也掐過我,這只是……嗯……他打招呼的方式。」她瞎扯。
魏夫人捂住嘴,免得笑出來;魏桀則是挑眉地看她一眼,采君繼續道:「那是他表現……嗯……喜歡的一種方式,他很喜歡你,徐姑娘。」
「你這種騙小孩子的話,你以為我會相信嗎?今天的事我會回去稟告我爹,這門親事我不結了!」話畢,她一甩頭,轉身離去。
「等一下,徐姑娘,請你再考慮一下。」采君追過去,著急地抓住她的手臂想留下她。
徐瑞貞用力甩開她,毫不客氣地推了她一把。「別碰我。」
采君踉蹌地後退,魏桀伸手扶住她,冷冽地瞄了徐瑞貞一眼,她被他的氣勢懾住,不覺後退一步,但仍倔強地道:「我不會忘了你今日是如何羞辱我,我會討回來的。」她一咬牙,跨步離去。
「等一下。」采君喊道,她轉身對魏桀嚷道:「你快去追她,快!」她拉他的手臂,但他卻像尊雕像似的,動也不動。
「這下可好了,婚事給砸了。」魏夫人在一旁哀聲嘆氣,但內心卻是在竊笑,她方才還在煩惱該怎麼辦,如今全迎刃而解了。
「我很抱歉,我去追她回來,向她解釋清楚。」采君往前奔去,卻被魏桀拉住。「你在做什麼?快放開。」
「沒必要向她解釋。」
「她是你的妻子。」
「她不是。」他不懂她為何比他還氣憤,他都不在乎了,她幹嘛比他還在意?
「都是你把人家氣跑的。」魏夫人指責道。
魏桀毫不在意地聳肩,反正他原本就不打算娶親,氣走了新娘,他反倒輕鬆。
采君被他的態度惹火,她對他吼道:「都是你。」她戳他的胸膛。「你害我又成了罪人,如果你剛剛讓我走,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氣呼呼的模樣讓他揚起嘴角。「我是故意的。」他淡淡地回答。
「為什麼?」她朝他喊。
「不為什麼。」他不過是順水推舟,誰曉得就把親事了結了,反正他也沒什麼損失。
他無關痛癢的答案讓她冒火。「如果你不想成親你就直接告訴她,別把我扯進去,你知不知道你這叫借刀殺人?徐姑娘一定恨死我了。」
「反正你們也不會再見面。」
采君搖頭,深吸口氣。「我要你向我道歉。」
魏桀不自覺地掏一下耳朵,他認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要你因利用我而向我致歉。」她揚起下巴。
魏夫人笑出聲。「說得好。桀兒,還不向人賠不是?」她真是愈來愈喜歡這個姑娘了。
「娘。」他皺一下眉頭。「您先出去。」
「為什麼?」魏夫人聳聳肩,大刺刺地在椅子上坐下。
采君開口:「有夫人在場,魏公子必然不好說出口。」
「我不會道歉。」他不知道她哪來這種荒謬的想法。
「你一點都不覺得利用了我?」
他不覺得他們的對話有進行下去的必要,於是跨步想離開房間。
「你是以沉默道歉嗎?如果是的話,我不接受。」
采君的話止住了他欲走的步伐,這女人愈來愈得寸進尺了。
「我不會道歉。」他瞄她一眼。
出乎意料的,她竟露出笑容。「你已經承認你應該道歉了,為此,我可以先原諒你五分。」
他挑眉。「我什麼時候承認——」
「就在剛剛。」她打斷他的話。「你說你『不會』道歉,這表示你知道你錯了,只是你『不會』去道歉。」
魏夫人笑著喝口茶,真是有趣。
魏桀決定他要走了,他浪費在這無聊的對話上已經夠久了,但他走之前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不會尖叫對嗎?」
「當然,我從不尖叫。」她不懂他怎扯到這上面來。
他點點頭,往門口走去,采君按捺不住好奇心。「你為什麼突然扯到這上頭?」
「你不會尖叫,但是你會撒謊。」
采君愣了一秒,才明白他在取笑她公然說謊,他在暗示她喜歡尖叫,這可惡的卑劣男子!
她正要罵人時,門口卻傳來聲響:「少局主,有客人求見。」
「知道。」魏桀應了一聲,轉身對母親道:「孩兒告退。」當他瞥見采君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由得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采君則認定他在嘲笑她,她深吸口氣,瞪他一眼,就這樣自送他出去,這可惡的魯男子!
「采君,這兒坐,別老是站著。」魏夫人喚道。
采君這才想起還有魏夫人在,她欠身道:「不好意思,給您添了麻煩,我一定會想辦法補救的。」
「補救什麼?」
「徐姑娘和魏公子的婚事,我會再去找徐姑娘解釋清楚——」
「這不急。」她打斷她的話,拉她坐下。「我會押著桀兒登門道歉的,這事你不用愧疚,我看得明白,不是你的錯,咱們先別提這事,我想和你商量另一件事。」
「什麼事?」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采君不懂魏夫人怎麼突然問這,不過,她還是老實回答:「我和芸芷討論過,我們想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做個小生意。」
「那正好,你們就留下來——」
「不,這萬萬使不得,我已經給您添了許多麻煩,再住下來,恐怕會有流言,到時徐姑娘更要誤會了。」她急忙搖頭。「我不能毀了他們的婚事。」她的語氣顯得有些落寞。
「徐姑娘這會兒回去,恐怕已和官府退了婚,挽救也來不及,這件事你不用煩惱,他們倆退了婚也好,我本來就不覺得她跟桀兒相配,他們兩人若真成了親,後果不堪設想。」她搖搖頭。「算了,不提這些,我真的希望你們留下來;而且不會有什麼麻煩,也不過是添幾副碗筷,小谷不也說了,他喜歡這兒。」
「夫人,謝謝您的好意,但這事真的不妥。」她們非親非故,若真住下來,會引來流言困擾。
魏夫人嘆口氣。「難得有人跟我作伴,你卻執意要走……不然,你至少得多住幾天。」
「這……」
「你就真這麼急著走,連多住幾天,陪陪我都不成嗎?」
魏夫人一副哀怨模樣,看得采君很不忍心。「可是……」她躊躇,這樣好嗎?
「不然咱們去問問芸芷、小谷和王叔他們,看看他們的意思怎樣?」魏夫人提議。
采君猶疑了一下,最後只得道:「好吧!」
「那就走吧!」魏夫人高興地拉起她,心中得意地竊笑,她可以確定其他三人都會很樂意留下,因為她已經事先詢問過他們了。
她忍不住得意地想,事情愈來愈順利了。
☆☆☆
「你怎麼來了?」魏桀一進書房,就瞧見陸震宇坐在椅子上喝茶,他詫異於他的來訪。
陸震宇放下茶杯。「我來問你見著烈焰了嗎?」
「沒有,昨夜又來了一批殺手,但他不在裡面。」
「該死!」陸震宇詛咒一聲,兩道濃眉快糾結在一塊兒。「他也沒回百龍堂。」
「你怎麼曉得?」魏桀交叉雙臂,斜倚著門柱。
「昨天我去見堂主,想向他要消息,可他硬是不肯透露。」
「什麼消息?」
陸震宇起身,起到窗前,望著迴廊和庭榭,一會兒才道:「烈焰有個妹子,他找了她十年,不久前他接到堂內捎來的消息,說是有了下落,誰曉得這消息是真是假?」
「所以你回去問堂主。」魏桀輕蹙眉宇。
「他不肯透露。」他不由得再次詛咒一聲。
「你已不是百龍堂的人,他沒理由告訴你。」魏桀實事求是的說。
陸震宇瞪他一眼。「這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氣他那副嘴臉,不過,我倒是問出追殺令對你而言是有時間限制的。」原來百龍堂只要接下任務,那麼目標不死,任務就無限期延長,但是因為殺魏桀的代價實在太高,買主只付得起一個月,而若百龍堂在三十天內無法殺掉魏桀,那麼買主就會得到原來的十倍的價錢,不管如何,買主都不吃虧。
「烈焰這兩天應該會來找你。」陸震宇又道。
「這表示我們這次要分出高下了。」魏桀淡然道。
「我就是擔心這個。」陸震宇皺眉,一個是朋友,一個是他忠心的部屬,如今卻要兵刃相向,他能不煩嗎?他嘆口氣。「我感覺得出他在附近。」
「他現在不想見你。」魏桀望向窗外的樹枝。
「我知道。」陸震宇注視好友的側臉說道:「得殺了你才算完成任務。」
他一扯嘴角。「我知道。」
「一定有辦法解決的。」陸震宇思索該怎麼辦。
「令牌有用嗎?」他自腹中抽出金色令牌。
「它只能號令百龍堂的殺手,沒辦法取消任務,而且只能用一次,除非……」
魏桀轉向他,陸震宇冷聲道;「除非找出買主,殺了他,任務就算取消。」
「還有幾天時間?」魏桀問。
「五天,這五天內一定要找出買主。」陸震宇不經意瞥向窗外,瞧見兩抹身影正朝這兒走來。「你成親了?」陸震宇驚訝地問。
「沒有。」魏桀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瞧見母親和采君正往西廂房走去。
「我不記得你鏢局裡有姑娘,而且那女的很面熟。」
「是我娘收留他們在這兒住一陣。」魏桀三言兩語交代過去。
「你肯?」陸震宇挑眉。「你不是痛恨女人嗎?」
「我說了,是我娘的意思。」他皺下眉頭。
陸震宇咧出笑容。「我懂了。」
他覺得他的笑容很刺眼。「你成親之後就變得陰陽怪氣嗎?」他冷硬地道。
陸震宇仍是咧著笑容,絲毫不以為忤。「你的火氣還真大,我該走了,我會試著查出買主是誰,希望那時烈焰還沒來找你。」他們兩人最好別真動起武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這事情還真是該死的棘手。
☆☆☆
他們決定多留幾天。
小谷喜歡這兒的伙食,會希望采君再休養幾天,而王邗則想多喝幾罐這兒的好酒,既然大伙兒都決定留下來,采君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在這兒白吃白住的,她總覺得過意不去。
「府里有沒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忙的地方,夫人請儘管說,否則采君真覺的過意不去。」
「這府里上下自有人打理,你不用擔心這些。」魏夫人笑著說。「過幾天等我身體好點,咱們一塊兒去打打馬球,芸芷也一塊兒來。」
芸芷急急搖頭。「我不行的,運動方面,采君比我強多了。」
采君微笑。「你也該出去走走,別老待在房裡。」芸芷總是太柔順又太安靜了,所以遇事總畏畏縮縮的,也容易慌了手腳。
「是啊!不然明日好了,咱們就出去走走,踏踏青也好。」魏夫人提議。
「我也要去。」小谷嚷道,塞了口糕餅。
「當然有你的份,傻大個。」魏夫人笑逐顏開。
采君低聲囑咐小谷別吃那麼多東西,小心鬧肚子,她細心地抹去他嘴邊的殘渣,隨口叮嚀王叔別老喝酒,提防醉了。
魏夫人看著這幕,心裡也擔心,就算不為別的,見他們四口老是憂愁三餐不繼,她怎麼放心得下讓他們自己過生活,那王叔只會喝酒,事事不顧;小谷又是個傻不隆咚的人;芸芷則太柔弱幫不上什麼忙,這生計不就全落在采君一人身上?長久下來,不累壞身子才怪,說什麼也得留下他們,她得儘快想出辦法才行。
她輕咳一聲,說道:「采君,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個忙。」
「夫人儘管說。」
「是這樣子的。」她清清喉嚨。「桀兒已經二十五歲了,還不成親,我這做娘的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他。」
「不是有官府配婚嗎?」這話一出口,采君立刻在心底呻吟一聲,她忘了婚事方才才遭取消。「您別擔心,官府會再安排的,若真的不行,我去找徐姑娘向她解釋清楚,剛剛發生的事,全是誤會。」
「這門親事已是官府的最後通牒,因為之前許了好幾門親事桀兒全不答應,所以官府也動了氣,直說若這親事再不成;他們只得依法處理,於是我就代桀兒允了下來,畢竟我這做娘的總不能見他被關進大牢吧!沒想到如今又發生了這等事,我也不知該怎麼辦?方才你也瞧見了,徐姑娘氣沖沖地回了府,若是他們向官府退了親也罷,怕只怕再告上一狀,桀兒就得吃官司了。」她憂心忡仲地直盯著采君。
「那我立刻上徐府說個明白。」采君說道。
「恐怕沒什麼用,你方才也見那徐姑娘有多生氣,她怎麼可能因你說了幾句話氣便消了,更何況桀兒不掐了人家的脖子,早把她嚇死了。」
「那該怎麼辦?」采君輕蹙眉宇。
「我就是不曉得,所以才問問你有沒有什麼好法子?」她嘆口氣。「都是那女人把桀兒害成這樣。」
「什麼女人?」采君禁不住好奇地問,連其他人也豎起耳朵。
「五年前,桀兒認識了一位叫秦霏的女人,說了你別訝異,若不細看,你們兩人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采君吃驚地看著她,隨即領悟,她記得魏桀也曾提過。「她死了是嗎?」
「你知道?」這下換魏夫人驚訝了。
「魏公子提過,但沒再說下去。」
「他在我面前從不再提她,連談都不想談,那女人是個很會用心機的女人,她裝出副柔弱的樣子接近桀兒,就在桀兒開始相信她的時候,她背叛了他,她刺了桀兒一刀——」
采君驚呼一聲。「他沒事吧?」
「刀刃差點整個沒入胸口。」她嘆口氣。「若不是桀兒反應快,死的可能就是他了。」
采君的胸口震了一下,他可能死掉的想法讓她心涼。「然後呢?」她的聲音變得沙啞。
「外傷好的很快,可是他從此不再相信女人。」她長嘆一聲。「這孩子自小就有些孤僻,發生那件事後,他整個人就冷了下來,有時更顯得不近人情。」
「那位姑娘怎麼死的?」芸芷問道。
「她被桀兒一掌打飛,騫懷解決了她的性命。」魏夫人聳肩。「那女人死有餘辜,叫我同情她是萬不可能。」
采君長嘆一聲。「她為什麼要殺魏公子呢?」
「是為了鏢局裡所保的六尊翡翠觀音,當時有很多人競相要得到那六尊翡翠觀音價值連城。」
采君點點頭,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殺戮與搶奪,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
「所以我希望你能多開導開導桀兒。」
采君搖頭。「我和秦霏既如此相像,那麼魏公子定是看到我就討厭,我怎麼可能勸得了什麼。」她的心中不免惆悵起來。
「桀兒不討厭你。」魏夫人急道,她說這些可不是要打擊她的信心。「如果他討厭你就不可能和你說話了。」
「你就勸勸魏公子,反正只是動動唇舌,也不必用到什麼力氣。」王叔灌口酒。
「是啊!」魏夫人連忙點頭。「如果他再不改個態度,會有哪家姑娘願意嫁他,你雖和秦霏長得像,但你是你,她是她,並不相干!」
采君輕蹙眉心,片刻才道:「好吧!我試試。」
魏夫人大大地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要讓他們兩個有機會相處還真不容易。
芸芷微笑。「夫人,您放心,采君的口才很好,定能改變魏公子對女人的想法。」
「我又不是神仙,開個金口就成了。」采君取笑她。
「可每次你去說事情,沒有不成的。」芸芷說道。
「那只是運氣好。」她可不認為事事都能用一張口解決,若真如此,天下又何以會起干戈?
「不管怎樣,都先謝謝你了。」魏夫人說道。
「夫人,您別這麼客氣。」采君說道:「我自當儘力。」
「好脹。」小谷在一旁說道,他拍拍鼓起的肚子。
采君嚇了一跳,方才只顧聽魏夫人說話,倒忘了盯著他。「別坐著,起來動動,等會兒腸胃會不舒服。」
魏夫人立刻道:「你帶小谷出去走走好了,如此才能消化得快些。」她還有事得和芸芷、王邗商量。
小谷一聽笑得開心。「我們出去玩。」
采君揉揉他的頭頂。「就知道玩,走吧!」她笑著起身。
小谷高興得往前衝去,采君嚷道:「別跑這麼快。」她身子剛好,可沒力氣追他。
一等兩人走了,魏夫人馬上喳呼地說了起來,現在她可得加把勁,得到愈多人幫忙,成功的機率也就愈大,而當務之急是她得想盡各種辦法讓他們待愈久愈好。
畢竟,采君和桀兒有愈多的時間相處,情感才有可能進展,以她這個做母親的觀察,桀兒已經有點動心了,只要再加把勁,定能突破兒子的心防。
☆☆☆
晌午過後,采君原本想睡個午覺,但心情始終平靜不下來,腦中不停回想著魏夫人說的事,她輕嘆口氣,起身坐在床沿。
不知怎地,只要一憶及刀刃刺向魏桀的心口,她就直打哆嗦,那時的他一定很心寒吧!
她煩躁地扯著長袍,走向房門口,其實她不認為魏桀需要她的同情,或許他還會覺得難堪;只是不曉得他每次看見她的容貌,是否都會想起泰霏的背叛?若真的如此,她的出現不就只會帶給他痛苦。
推開房間,跨出門檻,采君走下階梯,進了園子,花草的香味稍稍鎮定她不安的心情。她該怎麼幫忙呢?說實在的,她一點頭緒也沒有,只怕魏桀根本就不領情,她倒像是在做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嚴姑娘?」
采君轉身,訝異地瞧著眼前的男子,他是……
「我叫董直。」他咧嘴一笑。「正巧經過這兒,瞧見姑娘一人在這兒,所以過來打聲招呼。」
「我想起來,我們昨晚見過。」采君也微笑回禮。「昨晚我出糗了。」她記得他一臉訝異的表情。
「那可不是出糗,你很英勇的想保護少局主。」董直稱讚道。「你身子還沒完全康復,怎麼不在屋裡休息?」
「我已經好多了。」她並不是弱不禁風的人。「請問你知道魏公子在哪兒嗎?」
「他在書房商議護鏢的事,要不要我帶姑娘過去?」
「不用了,我只是隨口問問,你怎麼不在書房呢?」
「這兒的鏢師很多,不是每位都必須參與每件保鏢,我才護鏢回來,所以現在休息。」
「護鏢很辛苦吧!」采君問道。
「倒也還好,不過就是偶爾餐風宿露,只是我護送的鏢被劫了,所以心裡過意不去。」他嘆口氣。
「被劫了?」采君訝異地搖搖頭。「損失嚴重嗎?」
「不管嚴不嚴重,對鏢局的信譽都是一大打擊,我正打算將功折罪。」
「你不用如此自責,這種事難免會碰上。」
董直微笑。「我想不碰上自是最好的。」
「那當然,你當鏢師很久了嗎?」
「差不多五、六年了,薪水算滿優渥的,說難聽點就是混口飯吃。」
采君微笑。「混口飯吃可不容易。」以前賣膏藥時,可不見得每餐都能溫飽。「或許我也該來當個鏢師。」
董直大笑。「我幫你問問少局主,咱們鏢局可還沒有女鏢師。」
「如果丟了鏢,魏公子會處份嗎?」
「要看情形,這次我人是被人下了葯,不是護鏢不嚴,所以少局主沒有懲戒。」他自嘲道:「不過我是『揚威』鏢局第一個失鏢的鏢師,所以也沒前例可循。」
采君笑道:「如果我當了鏢師,就有人和你作伴了,我想我可能會每趟鏢都被劫。」
董直再次大笑。「你真愛說笑。」他盯著她。
「我可是說真的。」但她的眸子卻隱藏笑意,漸漸地她被他瞧的不自在。「有什麼不對嗎?」
董直這才回神。「沒事,是我唐突了,只是覺得姑娘和某人相像罷了。」
「泰霏?」她脫口道。
董直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這裡每個初次見到我的人,反應都是這樣。」她不以為意的說。「公子也認識秦霏嗎?」
「見過幾次面罷了,我們最好別提這事,少局主恐怕會不高興。」董直說道。
兩人一起穿過花園,踱上迴廊,董直才又道:「少局主的書房就在前頭。」
「我沒有要找他。」采君急忙搖頭,她現在還沒想好該跟他說什麼。
「你好像有些緊張,你怕少局主嗎?」
「他又不是豺狼虎豹,我怎麼會怕他?」采君覺得他的話很好笑。
董直打趣道:「有人說少局主比那還可怕。」
「難不成豺狼虎豹見了魏公子都落荒而逃?」
「差不多了。」他笑道。
「那麼我若要上山,我會要求魏公子和我同行。」
董直再次大笑,這時書房的門開啟,采君的心不覺緊張地怦怦跳著,先有兩人出了書房,再來才是魏桀,他似乎不太高興見到她,因為他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她深吸口氣,才道:「午安,魏公子。」
他沒有回話,只是瞪著她。
顧騫懷在一旁說道:「方才就聽見你和董直聊天的聲音。」
「打擾你們了嗎?很抱歉。」采君道。
「沒的事。」顧騫懷呵呵笑道。
「你們談了什麼,這麼好笑。」另一名男子道,他是中等身材,體格強壯,臉型四方,皮膚黝黑,是「揚威」鏢局的另一名鏢師,名叫李朝榮。
「嚴姑娘說如果她要上山,她會和少局主一塊兒去。」董直微笑。
采君震驚地看著他。「你怎麼可以把這種事說出來?這實在太過份了。」
顧騫懷追問董直。「為什麼?」
「我想魏公子沒興趣知道這種事,而且在他面前討論很無禮。」采君搖頭。
「背後說才無禮,當面講可不會。」李朝榮說道。
「快說。」顧騫懷笑得不耐煩了。
「因為——」
「魏公子,請你阻止他們好嗎?」采君打斷董直的話。
「這不關我的事。」他冷淡地回答,聽見她和董直談笑風生的話語,讓他莫名的不悅起來。
董直一聽,立刻說道:「嚴姑娘認為少局主可以幫她趕走野獸,因為連豺狼虎豹見了少局主都會落荒而逃。」
顧騫懷大笑出聲,李朝榮咧齒而笑,魏桀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采君則是漲紅了臉,她瞪了董直一眼。「你真是太沒榮譽感了。」
董直無賴式地回她一個笑容。
「請問你們笑夠了嗎?」采君不悅地道。
顧騫懷輕咳兩聲,采君仰頭望著魏桀。「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他皺一下眉頭,她又有什麼事?
「我們先走一步。」顧騫懷說道,示意董直和李朝榮離開。
采君見他們離去后才道:「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能不能請你不要表現得這麼明顯。」
他不懂她在說什麼。「我沒討厭你。」
他說得好像骨鯁在喉,采君搖頭。「我知道你討厭我,所以才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我說我沒討厭你。」
「如果你不要講得這麼齜牙咧嘴,我可能會相信,不過這不是重點,我是希望你能到徐府道歉。」
「沒必要。」
「我希望你不要這麼任性。」她對他皺眉。「你有可能會惹上官司。」
「我說沒必要。」他冷冷地重複。
「你……」她真會被他氣死。「如果你去坐牢了,你娘怎麼辦?」
他聳肩沒有答話。
采君不假思索地拉起他的手,想拖他前進,可他卻像老僧入定般動也不動。
「你在做什麼?」他一抖手,輕鬆的掙脫她的束縛。
「帶你去徐府。」她毫不氣餒地再次拉住他的手,這次她用了兩隻手扯住他的手臂,不信拉不動他,既然愚公都可移山,那移「人」該也不難吧!
她使盡吃奶的力氣,他卻連一根腳趾頭也沒移動。「你真忍心傷你娘的心?這豈是為人子之道。」她氣喘吁吁地說,為何她已快虛脫,他卻絲毫沒有移動半分?
他不必用腦袋想也知道鐵定是母親又在她面前說了什麼,搞不好還聲淚俱下。「放手。」他出聲警告,她連腮幫子都鼓起來了,他覺得她的行為很可笑。
「不放。」她死都要拖他去徐府認錯。
魏桀一甩手,采君的雙手被震脫開來,整個人卻因反作用力向後倒去,她不停揮手想維持平衡,就在她認為她會摔個四腳朝天時,他伸手攬住她的腰,采君喘息著抓住他胸前的衣裳維持平衡。
她仰頭道:「你為什麼這麼固執?」
「固執的是你。」
「而你是個膽小鬼。」
他眯起雙眼,眼神顯得危險,采君下意識地咽下口水,她曉得她現在無疑是在獅口拔牙,但她卻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他根本聽不進她說的話。
「膽小鬼?」他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怒氣。
但她覺得自己的腰快折斷了,他勒得她喘不過氣,采君推他的胸膛。「就算你勒死我,我還是要說你是個膽小鬼、懦夫,被一個女人背叛又怎麼樣?值得你變得這樣蠻橫無情嗎?你……」她已疼得受不了,話也說不下去,只能扯住他的衣服,想減輕一些痛苦,她毫不畏懼地直視他,淚水卻溢滿她的眼眶,她的腰快斷了。
「什麼女人?」他的聲音冷得刺骨。
「秦霏。」淚水滑下她的眼眶。「你看見我就彷彿看見她對嗎?」她試著呼吸,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你還知道什麼?」他稍微鬆開她,因為她的臉色發白,一副快昏倒的模樣。
采君急促地張口吸氣,她抹去淚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反正這也不是他第一次想置她於死地,既然她能撐過前幾天,也就能撐過這一次。
「你還知道什麼?」他又問一次。
「我只知道你是個禁不起打擊的混蛋——」
「沒有人可以這樣罵我而活命的。」他冷哼一聲,縮緊手臂。
她的眼淚再次滑落。「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狠狠揍你一拳。」她不停地吸氣。
「如果你是男人,你早就去見閻王了。」他毫不留情地說。
她整個人貼在他身上,痛苦難當,她可以體會「腰斬」莫過於此了。
「你再勒我,我就要吐了。」她虛弱地說,她的胃被壓得很難受。
他稍微鬆開她,這女人一天到晚吐!而采君幾乎可以說是掛在他手臂上,因為她的雙腿已沒了氣力,他的蠻力實在很可怕。
她的頭垂在他的心口上,只覺得頭暈目眩,當一陣規律的節奏傳來時,她有半晌無法明了那是什麼聲音,驀然,她領悟那是他的心跳聲,不自覺地她露出一抹笑意,不管他如何冷酷無情,他畢竟都只是個人,而只要是人,都會有喜怒哀樂和七情六慾,他當然也不例外,只是他將它隱藏的很好,所以才會給人摸不著頭緒,不易親近之感,她希望她有足夠的勇氣去發掘真實的他,而且還存活下來。
「不許再提她的名字。」
他冷冷的聲音傳入她耳中,采君直覺道:「誰?」
「秦霏。」
他的聲音好像吞了釘子一般,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還笑得出來,剎那間,她的腰間又是一緊,看來他又動怒了。
他仰頭望著他。「說出她的名字並沒有想像中難不是嗎?」她柔聲道。
他臉色一僵。「我說了不許再提。」
她嘆口氣。「不要抓我抓得那麼緊。」她拍拍他的手臂。「你打算在心底哀悼她一輩子嗎?」
「你在鬼扯什麼?」他不悅地皺一下眉頭。
要從他口中要到答案還真難。「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秦霏一樣。」她柔聲道,「你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不需要你向我說教。」
「我不是在向你說教。」她扯住他的領子,一字一句道:「人的一生中難免會被人背叛過個兩、三次,但那並不表示所有的人都會如此待你,如果你因此變得憤世嫉俗,就未免太反應過度了,沒有人的一生是事事順遂的。」』
「如果你說完,可以走了。」他放開她。
「該死的你!」她朝他吼。「你懦弱得沒勇氣再試一次嗎?膽小鬼。」
話一說完她就後悔了,她不該再說這種話的,她吞吞口水;瞧!他又眯眼了,而且太陽穴的青筋浮了上來,恐怕她又要自討苦吃了。
「別以為我不會殺你,再說一次,我就要你的命。」
她嘆口氣。「你只會威脅像我這種軟弱的女子嗎?」
他挑眉,不懂她在搞什麼把戲。
「你曾採納過別人的意見嗎?」
「當然。」
「都是男人的意見?」
「當然。」
「所以我說什麼你都不會聽?」
「我不是笨蛋,所以別用這種話套我。」
她微笑。「你怎麼會這麼想?在我心中你從來不會和這兩字搭上邊,即使你寧願冒著被殺的危險也不報官;為了一個女人而恨天下的女人;寧可傷你的娘的心也不願到徐府賠罪;為了你驕傲的自尊而不想成親;冒著有可能被打人大牢的危險也不改變心意,你的所作所為怎麼會和這兩字扯上關係,你說是嗎?」
笑意慢慢在他嘴角擴散,這女人的嘴有本事教聖人都抓狂,她竟敢又用反話激他,從來沒人敢這麼對他說話,而且不管他怎麼威脅,她似乎都不怕他,他想不通為什麼?
采君訝異地盯著他泛起的笑意,她原以為他會生氣的,不過,他笑起來還真好看,笑容柔和了他原本剛硬的線條及冰冷的眼神,她輕聲嘆口氣,不自覺地也笑望著他。
她作夢般的嘆息聲引起他的注意,他凝視她如夢似幻的神情和嘴角那抹淺淺的笑意,只見她眨了眨雙眸,再次嘆息出聲,而她原本揪住他領口的柔荑,移上他額前散落的發,引起他心中一陣異樣的情愫。
兩人的視線慢慢凝結,時間在兩人間靜止,慢慢地,幾乎無法察覺地,他緩緩俯下身,一聲輕嘆自采君唇邊逸出。
他捕捉了那抹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