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
鳳翎一早便起,更衣梳洗后便欲向臨國公索仕鞍請安,才一走出房門,就見索仕鞍由僕人攙扶著自曲廊的另一端走來。
她連忙上前,霜兒緊跟在後。
「索仕鞍見……見過公主千歲。」
「索將軍毋需如此多禮。」鳳翎急忙扶住欲作揖的公公。
索仕鞍年約六十齣頭,身子瘦削,髮絲已呈斑白,原本健壯的身子因這幾年得病而顯得瘦弱,連背都微僂了,實在很難想象當年他馳騁沙場、英姿勃發的模樣。
「您身子欠安,怎麼起來了?」鳳翎攙著他往房裡走。「用過膳了嗎?」
「老臣尚未用早膳,想說……先過來同公主請安。」他跨過門檻,進入屋內。
「霜兒,去備早膳。」鳳翎立即吩咐。
「是。」霜兒同攙著索仕鞍的奴婢一起領命而去。
鳳翎扶著公公坐上堂內的圈椅,為他倒了杯熱茶。
「該是我同國公請安,不該勞煩您老人家過來。」鳳翎輕蹙眉心。
索仕鞍喝了杯水,笑道:「老臣怎能勞駕公主,再說,年紀大了,多走走也好,勞動勞動身子。」
「國公這話就太見外了,我是索府的媳婦,自當向國公請安。」她的眉心攏緊。
索仕鞍這才鬆了一口氣。「有公主這話,老臣……老臣就放心了,老臣知道昨晚上委屈公主了……」
「何來委屈之說?」鳳翎淺淺一笑。
「公主毋需替老臣打圓場,昨兒個發生那樣的事,若不是老臣一無所知,一定會當下便趕過來,也不致讓公主失了顏面;說來說去都是冀禮不對,可你要相信他並不是存心做這種荒唐事來羞辱公主的。」他嘆口氣。「這要怪也只能怪我教子無方。」
「我沒這麼小的肚量,國公毋需擔憂。」她安撫地說:「我知道現下風氣是三妻四妾不嫌少,更何況是家妓。」
索仕鞍緩了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公主能不見怪,老臣就放心了,方才我已差人去叫醒冀禮,一會兒他就會來向公主賠禮,至於那侍妾有孕一事,老臣也會儘快想出個法子來,定不教公主為難。」
「什麼法子?」鳳翎翠黛微蹙。
「自然是要她下了胎去。」他理所當然的回答。
鳳翎搖搖頭。「毋需如此,就讓將軍娶了那個叫縈璇的侍妾吧!」
聞言,索仕鞍不禁大驚失色。「公主這——」
「國公不必緊張。」她安撫地說,「鳳翎說的不是反話,所以國公不用多心,既然事情已到了這樣的局面,就讓將軍娶了她作妾,也能為索府延續香火。」
「這事萬萬不可!」索仕鞍仍是覺得惶恐不安。「索府的香火只能由公主來接續。」
鳳翎微微一笑。「國公這話差矣,若是我不能生育呢?」
「啊?」索仕鞍讓她的話嚇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接話,正思索著要怎麼回答才得體時,忽然瞧見兒子就站在門外。
他連忙對索冀禮道:「站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進來?」索仕鞍的語氣中帶著怒氣及責備意味。
索冀禮昂首跨步進屋,神情中有著倨傲,瞧都沒瞧公主一眼,只是向父親請安。
「爹。」
「嗯!」索仕鞍低哼一聲。「還不快向公主賠罪。」
「孩兒為什麼要賠罪?」索冀禮語氣冷淡的問。
「你做了什麼好事還要人說嗎?」索仕鞍大怒,將拐杖重重的擊上地面。
「如果您說的是縈璇的事,孩兒已處理好了。」他不卑不亢的回答。
鳳翎斂起眉。「什麼意思?」她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如公主的意思,胎兒已經沒了。」他仍是面無表情的說。
「什麼?」鳳翎心中一驚,不自覺的站起身。
索冀禮因她激動的神情而挑起眉。「這不是公主的意思嗎?」
「誰說是我的意思了?」她怒瞠著他。「我何時說了這樣的話?」
「這事還用說嗎?」索冀禮冷哼一聲。
「這是你跟公主說話的態度嗎?」索仕鞍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孩兒——」
「還不賠罪!」索仕鞍打斷他的話,氣得全身發抖。「你真要氣死我才甘心嗎?」
索冀禮轉向鳳翎,忍著氣,雙拳握緊,咬緊牙關,要他道歉……他何時受過這樣的氣!
「你不需要說些言不由衷的話。」鳳翎冷下臉。
「你——」
索冀禮話未說完,就見一名小廝奔跑而來,在廊廡上叫喊著,「將軍,不好了、不好了——」
三人全望向門口,就見小廝跑到門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一臉慘白。
「府里沒了規矩嗎?這樣慌慌張張的。」索冀禮的怒氣正無處發泄,這下全沖向那名小廝。
「小的、小的……」他深吸口氣,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到底是什麼事?」索仕鞍不耐煩的喝道。
「縈……縈璇姑娘她……懸樑自盡了。」
***
第一次的自絕她讓人救了下來,卻沒能躲過第二次,鳳翎覺得自己彷彿是那道催命符。
這樣的想法有些可笑,可她卻無法不往這方面想,聽霜兒說,縈璇是一年前進的府,舞姿曼妙,深得將軍寵愛,可沒想到今日卻走上了絕路。
縈璇草草地被安葬,府里的奴僕被命令不得將這事傳出,也不許私下嚼舌根討論,可外面的人終究還是知道了這事兒,甚至傳出鳳翎公主不容於縈璇,而將她私自處死的謠言。
畢竟公主是皇室之人,縈旋如何斗得過?即使卯上了,也無異是以卵擊石,公主要殺她,不過在彈指之間。
「唉!才新婚便發生這樣的事,不是觸眉頭嗎?」桑婆哀聲嘆氣的叨念著,語氣有些酸澀。
「公主也煩心啊!」一旁的霜兒接話,她與月環坐在圓桌邊刺繡,旁邊立著個火盆子。
鳳翎站在窗邊,一言不發,眉頭深鎖。
「都幾天了,駙馬對公主不聞不問、不理不睬,架子擺得比公主還大,再這樣下去,同守寡有什麼不一樣……」
「呸呸呸!說這是什麼話?」霜兒不悅地回嘴。雖然桑婆在宮中的地位比她高,但說到維護主子這事兒,她可是一點也不會妥協的。
「桑婆這話說得太嚴重了。」月環搖搖頭附和。
「這話雖然難聽,可也是事實,依老奴之見,公主該喚駙馬過來好好的訓斥一頓。」桑婆冷哼道。
鳳翎微瞥向她,一會兒才道:「那就去喚駙馬過來吧!說我有話要同他說。」
桑婆立刻眉開眼笑的應道:「是,老奴這就去。」她心情愉悅地領命而去。
「公主,您真的要訓責駙馬嗎?」霜兒有些無法相信,公主向來不喜歡以權勢壓人,怎麼這會兒竟然變了?
鳳翎因她的話而微微一笑。「這事我自有主張。」
霜兒與月環疑惑地對看一眼,猜不透主子的心思,只得聳聳肩,繼續做著針線活。
鳳翎若有所思地望著滿園春色,幽幽地嘆了口氣,皇宮中的生活宛若牢籠,沒想到嫁了人之後,這牢籠仍然在,只是換了地方。
霜兒聽見公主的嘆氣聲,忍不住抬首問道:「怎麼了,公主?您身子不適嗎?」
鳳翎仍是凝視著園中的景色,腦中盤旋著那天在御花園裡與父皇的談話。
「公主,您別一直立在窗邊,那兒風大,還是來坐在火盆邊吧!」霜兒又道。北方可不比南方,天氣冷得多了。
「霜兒。」她忽然出聲。
「是,公主。」
「你覺得與將軍的這門親事,算得上是門好親事嗎?」她轉向貼身婢女問。
霜兒被她的問題問住了,表情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奴婢……奴婢不知,可……奴婢想,應該算……算是吧!」
「怎麼說?」她又問。
霜兒壯起膽子繼續道:「若真問奴婢想法,那是什麼人也配不上公主的。」
「這話就太過了。」鳳翎微勾嘴角。
「這話一點也不為過,公主美貌無雙、菩薩心腸,對咱們這些奴才又好得緊,真要奴婢說,的確是沒有一個人配得上公主。」
鳳翎搖頭。「我同你說真的,你倒是拍起馬屁來了。」
一旁的月環噗哧一笑。「倒不知霜兒姐姐的嘴幾時變得這麼甜?」
「難不成我說錯了嗎?」霜兒怒嗔月環一眼。
月環笑著說:「霜兒姐姐的話自然是不會錯的。」
「當然!」霜兒有些得意洋洋的抬起下顎。「依奴婢說,公主是沒人配得上的,奴婢想,皇上定也是這般心思,可又不能一直把公主留在身邊,所以,皇上左思右想,便想到了索將軍,將軍同臨國公皆功在沙場,將軍又是現下朝廷中少數挺拔強壯之臣,配了公主也算不完美中的完美了。」
鳳翎嘴角帶笑。「你這話繞了一大圈,還是拐著彎拍馬屁。」
霜兒見公主笑了,自個兒也笑得很開心。自從進了將軍府,公主便難得展露笑顏,她心裡頭雖擔心,可也不知該如何幫忙,如今主子笑了那便好。
月環掩住嘴笑道:「霜兒姐姐這可是高招,月環受教了。」
「你還得多琢磨呢!」霜兒淘氣地對她皺了一下鼻子。
「可我卻看不出這『不完美中的完美』之處在哪兒?」鳳翎望向霜兒,微揚柳眉。
霜兒讓她這麼一問,又愣住了。
「無話可說了?」鳳翎挑眉淺笑。
「不是,奴婢本是這麼想的,可沒想到……沒想到公主才嫁過來,便發生了這許多事。」她努力的想著該怎麼說。「惹得……惹得公主悶悶不樂,駙馬爺真是大大的不該……」
「所以,這門親事錯了?」鳳翎問道。
霜兒讓她的話嚇住,急忙跪了下來。「奴婢沒這意思,這婚事是皇上千挑萬選的,怎麼會錯?」這話要是傳出去,不就成了她在說皇上的不是,那她就是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
「你這是怎麼了?」鳳翎皺起眉頭。「不過是問你話,何必嚇成這樣?還不起來。」
「是,公主。」霜兒趕忙起身。
一旁的月環有些摸不著頭緒,來回的望著公主與霜兒。
鳳翎在心底喟嘆一聲。「都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是。」霜兒向月環使個眼色,兩人快速的收拾桌上的針線。
鳳翎沉默的將視線移回園中。
霜兒拿著針線活兒欠身行禮。「奴婢告退。」
鳳翎又忽地開口,「順道叫瞿溟來見我。」
「是。」霜兒應聲,心裡頭則納悶著公主見瞿統領何事?
***
而這時的桑婆正喜孜孜的去找索冀禮,問了下人之後,便往南院而去。
她心想著,歷朝公主下嫁,皇上通常都會賜個宅子,不與駙馬同住,若是兩人想見面,還得透過她們這些個由皇上派指的「老姑娘」居中安排。
雖說這「老姑娘」的稱號不好聽,可又有什麼法子呢?她們這些個年紀較大的宮女,有這種出路就算是不錯的了。
雖說沒啥權力,可掌握著公主與駙馬的房中之事,「銀子」自然是少不了。
只是,她伺候的鳳翎公主,冷硬的性子在宮裡可是出了名的,她要在公主身上得到好處是不可能的,惟一的希望便只剩駙馬爺了。
可誰曉得這婚才剛結,公主同駙馬就鬧僵了,駙馬對公主不聞不問,這樣下去怎麼得了?這樣一來,她不是兩邊都落了空嗎?
才跨進南院,她就聽見樂聲與家妓們的嬌笑聲,看來,這位將軍還頗懂得享受的。
「有事嗎?」原在南院門修枝採花的司欄立即迎上,手臂上提著竹籃,裡面裝著各式花朵。
「我家公主要見駙馬爺。」桑婆的態度有些倨傲。
「奴婢這就去通知將軍。」司欄連忙應聲,公主位高權重,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是絕不敢冒犯或怠慢的。
桑婆站在庭園中,等著她去通報,一個人無聊地張望四周。這南院說來不算小,閣樓亭台一個不缺,假山流水曲橋池塘也樣樣俱全,沒想到將軍會以這麼大個宅子養這些家妓、樂女,真是挺奢華的。
她探頭探腦地由未關的門邊望去,發現將軍正擁著女人說笑取樂,那女人膩在將軍的身上,同他咬耳朵,不知說些什麼惹得將軍大笑。她哼地一聲,暗罵:真是不知羞!
前些日子才死了個人,他們毫不顧忌的這樣玩樂,還有沒有羞恥心啊?
過了一會兒,司欄自屋裡走出來,表情有些忐忑不安。
「將軍……將軍說他正忙著,待會兒再……再過去。」
「喲——這是什麼話?」桑婆扯開嗓子。「什麼叫等會兒再過去?公主可不是一般人,哪容得了將軍這樣推三阻四的?」說著,就要越過司欄自個兒進去見將軍。
「您別——」司欄連忙攔住她,卻被桑婆一把推開,司欄手上的花籃落下,灑了一地的落花。
桑婆氣沖沖地走上廊廡,跨過門檻入內。
「將軍,公主要您過去。」桑婆直言,一臉的不悅。
原本彈琴的淺微立刻停下了手,其他樂妓們也全停下了動作。
索冀禮攬著姍璃的腰,抬眼瞄了桑婆一眼,不耐地道:「誰准你這樣闖進來的?」
「當然是公主。」桑婆理直氣壯地說:「將軍在這兒玩笑作樂,將公主置於何地?」
索冀禮一聽,不由得冒火。「是誰將誰置於何地?」現在連個老婆子都能來向他興師問罪了嗎?
坐在索冀禮腿上的姍璃嗲聲道:「將軍何必跟這個老嬤子生這麼大的氣呢?趕她出去便是。」她年約十六,瓜子臉、下巴尖削、丹鳳眼。
「什麼老嬤子?你這娼妓說話放尊重點。」桑婆氣極的罵道。
「好了沒?」索冀禮冷喝一聲。「司欄,給我趕出去。」
司欄連忙奔進來,緊張的拉著桑婆低語。「走吧!」
「你拉我作啥?」桑婆大叫,掙扎著想甩開她的手。
這時,幾個婢女也跑了進來,桑婆被她們拉往門口。
「你們這樣對我不敬,我要公主全廢了你們這些王八羔子!」桑婆大叫。
「您別為難我們這些下人了。」司欄真覺得有苦難言。
晴娘放下琵琶,看著桑婆讓人拉了出去,擔憂地道:「將軍,這樣是否不妥?公主叫您,您……」
「怎麼?我是她的下人嗎?可以讓她這樣呼來喚去的。」索冀禮胸中的火氣湧上來。
「是啊、是啊!」姍璃點頭附和。
淺微搖搖頭。「你別在一旁扇風點火。」姍璃也不想想,公主可不是一般女子,不能得罪的。
「你是什麼意思?說我火上加油嗎?」姍璃朝她衝口道。
「好了。」索冀禮皺起眉。「我不是來聽你們吵架的,自從娶了公主后,我煩的事還不夠多嗎?想要我把你們全攆出府是不是?」
自從娶了公主后,父親每天就在他耳邊叨念著要他去向公主賠禮、低聲下氣,笑話!他犯了什麼錯?要這樣委屈自己。
「不是呀將軍,您別生氣。」姍璃連忙拍撫著他的胸膛。
「好了。」他拉開她。「弄得我一點興緻都沒了。」他起身,拍了拍袍子。
既然公主要見他,也好,趁此機會,他倆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把事情挑明了說清楚!
***
「公主,將軍真是太過分了,這樣對待奴婢,也不想想奴婢在宮裡待了多久,當年還伺候過皇後娘娘,如今卻……卻……」桑婆說得幾乎要落淚。「他竟要人將奴婢轟出來,這口氣……這口氣奴婢是吞不下去了,您要為奴婢作主啊!」
「你想我怎麼作主?」鳳翎淡淡地道,自窗邊轉身看她。
「公主應該把那些個仗勢欺人的奴婢、娼妓全趕出府,免得污衊了公主。」
桑婆氣呼呼地道。
鳳翎審視桑婆一眼,沒應聲。
桑婆讓她瞧得渾身不自在,正欲開口,忽然聽見一道低沉的嗓音插了進來。
「公主。」
鳳翎抬眼望向內室入口,只見瞿溟已站在圓形的拱門下,她立即道:「進來。」
瞿溟邁步跨進內室,鳳翎對桑婆說道:「這事我自有主張,你先下去吧!」
「可是公主——」
「還有事嗎?」她皺起眉心,顯得有些不耐煩。
桑婆扁了扁嘴。「沒事。」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去了。
瞿溟注視著鳳翎,發現她的面容帶著一絲倦色,濃眉不禁聚攏。
鳳翎看著他,忽然想起七歲那年遇到他的情景,她還記得那場大火,那嗆人的濃煙和熾熱的火焰……
她拉回思緒問道:「住在這兒還習慣嗎?」
瞿溟微愣,訝異於她的問題,不過仍點了點頭。
她淺淺一笑。「是嗎?我卻覺得不太適應,這兒比起京里,冷了許多,北方畢竟不同於南方。」
他皺眉說:「公主該多添些衣物。」他擔心她的身子。
「我還沒這麼嬌弱,雖說手無縛雞之力,可我骨子裡卻硬得很,父皇說我是個硬底子的人,韌性十足。」她淡淡地說。
他的眉宇攏得更緊了,似乎不太贊同她的話。
她向他走來,說道:「找你來是有事要交代你。」她頓了一下才又介面。「這一路上辛苦你了,既然現在我已安全的抵達將軍府,你也算完成父皇的託付,明天你便啟程回京吧!」
他沒說話,只是皺攏雙眉。
她在他的面前站定。「父皇已是上了年歲的人,身子大不如前,我放不下心。」
「皇上要屬下安頓好公主后再回京。」他簡短地回應她的話。
鳳翎因他的話而淡淡一笑。「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還不算安頓好?」
他頷首。她與將軍已生嫌隙,他不放心在這種情形下回京,如果他走了之後發生什麼事……
她望著瞿溟憂心的表情,心中一暖,雖然他不善於言詞,可在他陪伴她的前八年裡,她一直都能感受到他的關心,即使最近這三年兩人甚少碰面,可有時見了他,她還是能從他的雙眸中瞧出關懷之情。
「我知道你擔心我,可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再說,還有郭韋他們在,也足夠了。」她柔聲地說。
他依舊沉默不語。
她定定的望著他。「我的話已使不動你了嗎?」
「屬下沒這個意思。」他聲音低沉。「只是若真回了京,皇上問起公主的情形,屬下難以回答。」
她微勾起唇角,有些疲累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這些天來,她吃得不多,睡得也不安穩,覺得身子很疲倦。
他察覺到她顯露出來的累意,不禁攏眉道:「公主可有不適?」
她仰望他,瞧見他眼中的關心,正欲開口時,一句嘲弄的話語響起。
「公主若有不適,可得趕快請大夫診治,免得到時皇上問起來,我可擔待不起。」
索冀禮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有些不可一世的味道。
鳳翎原本和悅的臉色在聽見他的話時,整個沉了下來。
「看來你們聊得挺開心的,不知是否讓我打斷了興頭。」索冀禮一副嘲諷的態度,暗忖著,他們兩個倒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嘛!
瞿溟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並無應聲。
「你這統領好大的派頭,見了本將軍還不行禮?」他的怒火頓時往上涌,他就是瞧不得瞿溟如此的目中無人。
「將軍為何每回來這兒就要大呼小叫的?」鳳翎冷聲道:「瞿溟再怎麼說也是侍衛軍統領,不是一般的下人,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有資格對他大呼小叫、呼來喚去的。」
「你——」索冀禮的臉色閃過一陣青一陣白。「怎麼?本將軍凶他不得嗎?一個小小的統領也敢爬到本將軍的頭上!公主這樣處處維護著他,令人不由得懷疑你們——」
「將軍該收口了。」瞿溟冷聲打斷他的話語,眉頭愈攏愈緊。
「讓他說下去。」鳳翎一臉的冷然。「將軍懷疑什麼?」
索冀禮諷刺道:「我能說嗎?這話說出來可不太好聽,要是公主聽了不高興,一會兒又請出皇上來壓人,那我不是自討沒趣嗎?以公主高高在上的地位,我就算做了王八——」
瞿溟憤怒的一掌擊出,打斷他的話語。
索冀禮被他嚇了一跳,不過,在瞿溟出掌的同時,他反射性地退後了一步。
「你做什麼?反了嗎你?」索冀禮大聲叱喝。
「收回那句話。」瞿溟厲聲道。
「你是什麼東西——」
「夠了!」鳳翎嚴厲的喝止,美眸中帶著凍人的寒意。「我同你已無話可說,你即刻給我出去!」她怒視著索冀禮。「我可不是你的下屬,能讓你這樣呼來喚去的。」索冀禮勃然大怒道。
「那麼,將軍是想賴在這兒不走嗎?」鳳翎冷然的自椅子上站起。
索冀禮頓時啞口無言,但隨即冷哼一聲,「若不是你要我來,我根本不會踏進這兒一步,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打擾到你們的好事了。」他的言語中充滿譏誚意味。
瞿溟眯起眼,左手拇指彈開腰上的劍柄,「!」地一聲劍身出鞘半寸。
「怎麼?想殺本將軍嗎?」索冀禮怒視著他。
「如果將軍不道歉的話。」瞿溟一臉冷意,他話才說完,只聽「鏘!」的一聲,劍身飛離鞘套,他揚手握住落下的劍,一轉手,利刃已抵上索冀禮的頸項。
索冀禮嚇了一跳,但還算機警地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劍鋒,但臉上青筋暴露,顯然已氣得七竅生煙。「這下可真是反了,光是這一條,我就能治你死罪——」
「夠了!」一旁的鳳翎已忍無可忍。「將軍動不動就要置我的人於死罪嗎?這兒是我的地方,將軍若在這兒待得不愉快,儘管走,不需要在這兒大吼大叫的,成何體統?」
索冀禮不禁氣結。「我成何體統?」他咬咬牙。「公主與護衛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又是什麼體統?皇室的體統嗎?」瞿溟欺身上前,手上的劍凌厲地攻向索冀禮;索冀禮急忙閃身,顯得有些狼狽。
「將軍若再口無遮攔的污辱公主,就休怪瞿溟劍下無情。」他陰鷙的黑眸隱藏著怒火,手腕一轉,劍刃削向索冀禮的頸項。
索冀禮低頭閃過,感覺到頸上有一股寒氣掠過。
「夠了,瞿溟。」鳳翎鎖緊眉心。
瞿溟立刻收回劍,右手一扣,「唰!」地一聲,劍已回鞘。
索冀禮抬頭正要怒罵時,陡地發現地上落著幾撮髮絲,他的臉又是一陣青、一陣白,這是方才瞿溟削落的……
「將軍請回吧!」鳳翎淡淡地下逐客令。「我原是要與將軍好好的談談,但看來已無此必要了,將軍既不信任我,說再多也是枉然,咱們夫妻情分就到此為止,我會即刻回京面見父皇,要父皇取消這門婚事。」
索冀禮滿腔的怒氣在聽見她決絕的話語時,錯愕了一下。
「這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一陣喘促、沙啞的聲音響起,眾人回過頭,就見索仕鞍拄著拐杖慌忙的走進內室,步伐急促,差點絆倒。
「爹,您怎麼來了?」索冀禮連忙上前攙扶。
「你這個不肖子——」索仕鞍氣急攻心,拿起拐杖就往兒子的身上揮去。「我……我打死你……」他一陣猛咳,眼前晃過一片暈眩,整個人癱軟下來。
「爹——」索冀禮憂心的大叫。
索仕鞍舉起顫抖的右手。「萬萬不可啊……公主,請你看在老臣的面子上……」他話未說完,又猛地倒抽一口氣,人已昏厥過去。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