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娘,您怎麼哭了?」
她伸手抹著母親不斷滑落的眼淚,有些心慌。「娘,您別哭。」
母親以手巾拭去淚水,而後緊緊地抱著她,抱得她身子都疼了。
「是娘傻,娘太傻了。」
她聽不懂娘的話,只是問著,「娘,是不是誰欺負你了?孩兒同父皇說去。」
母親鬆開她,眉心緊蹙。「娘再也不見你父皇了。」
「啊?」她眨著大眼,聽不明白娘的意思。
「鳳兒,你長大后一定要記著,若是遇著喜歡的人,便跟著他,別像娘一樣顧忌太多……卻害苦了兩個人……」
母親的淚再次滑落,她心急地抹著,沾濕了雙手……
「公主——」
她嘔出一口水,大聲喘氣,首先感受到的第一個知覺便是濕冷,她眨著眼瞼,意識到自己在水中沉浮著,驚慌立刻攫住她。
「公主。」
聲音穿過滂沱的大雨傳到她的耳中,鳳翎隨即感覺到有一隻手臂正環住她的腰,她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瞿溟?!」
雖然雨霧讓她有些看不清四周,可他確確實實是瞿溟。
「別亂動,否則我們兩個都要滅頂。」瞿溟簡單的說。
鳳翎點點頭,試著壓下心中的驚慌,她能感覺到河水不停地衝擊著他們,可怪異的是,他們竟沒被沖走,她偏頭,瞧見瞿溟的腰巾正纏繞在岸邊的樹榦上,這樹彎曲地延伸至河面,正好成了他們的支柱。
「公主。」瞿淚的左手腕纏著腰巾以支撐兩人。「抱住屬下。」他必須以兩隻手之力攀上岸。
鳳翎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他的意思,她伸出手想攬住他的脖子,卻發現右手傳來一陣刺痛,根本無法舉起,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怎麼了?」他神情緊張的問。
「沒什麼,可能是碰傷了。」她忍住疼,只好以左手勾住他的頸項,右手環住他的腰。「不礙事,先上去再說。」他們這種姿勢維持不了多久,再不上岸可能就要被沖走了。
瞿溟以雙手拉著布巾一步一步的往前移動,幸好這樹紮根深,否則定會被他們連根拔起,一觸到岸邊,瞿溟立刻運勁先將公主推上去,自己再躍上岸。
鳳翎躺在地上,闔著眼不住地喘息,大雨打在她的身上,帶來一絲絲的疼意。
「公主。」瞿溟蹲在她的身邊,已系好腰帶。
鳳翎睜開眼,不假思索地舉起左手碰觸他的臉,想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覺。
瞿溟僵了一下,感覺到她冰冷的柔荑撫過他剛毅的臉。
「你怎麼在這兒?」她輕聲問,再見到他,讓她有些訝異、有些感動,也讓她欣喜。
他凝視著她回答。「屬下沒回京。」
鳳翎眨動眸子,立即領悟道:「你一直在我身邊。」她心中一時五味雜陳,連自己都理不清自己的情緒。
「屬下不放心公主。」他伸手抱起她往前走。
他的話讓她嘆口氣。「你在附近的船上?」她問。
他沒應聲,只是點個頭,當他瞧見她落入江中時,反射性地便縱身躍入,可不過才一瞬間,她已讓河水沖走,他追了一段路才拉住她,若稍有遲疑,後果不堪設想。
幸好今夜才開始下雨,河水還不算湍急,若是已下了幾天的雨,河水暴漲,他恐怕會失去她的蹤影。
「我能走。」她不停的眨眼,雨水讓她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公主的鞋遺落了。」他解釋道。
鳳翎這才注意到腳上的繡花鞋早已不知所蹤,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腳,有些尷尬。
他抱著她朝岸邊的渡船人家走去,鳳翎靠著他的胸膛,開始覺得冷,而且頭有些隱隱作痛。
瞿溟抱著她走了一小段路,而後在一戶人家前面停下。
「放我下來。」鳳翎說著,卻掩不住話里的顫抖。
他將她放下,鳳翎抓著他的手臂試著穩住自己,當她站在地上時,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怎麼了?」瞿溟的語調中帶著一絲緊繃。
「應該是碰傷了,不礙事。」她忍著腳上不斷傳來的疼痛。
瞿溟拍射門扉,顯得有些急促。
「誰啊?」一名男子的聲音自屋裡傳來,瞿溟聽見他又叫了一聲。「是誰啊?」他的聲音沙啞而蒼老。
「老丈,外頭雨大,可否借住一宿?」鳳翎柔聲的開了口。
鳳翎彷彿聽到他鬆了一口氣,這才打開門。
那人年約五十齣頭,髮絲有些花白,留著一撮山羊鬍,身子精幹瘦削。
「還真是濕透了,快進來、快進來。」老漢朝裡頭喊叫,「鶯鶯,快出來。」
鳳翎攙著瞿溟緩緩走進屋裡,她瞄了一眼四周,這屋子很簡陋,屋子中央只擺了一個木桌和幾張板凳。
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自右邊的布幔後走出來,她臉兒圓潤,面貌姣好,發上簡單的以木簪裝飾著,烏黑的髮絲披散至腰際,穿著深藍色的孺衣與棕色布裙。
「叨擾了。」鳳翎朝她微微一笑。
「啊——」鶯鶯驚呼一聲。「你們全濕透了,我去拿衣裳讓你們換上。」她說完,又忙走到布幔後面。
瞿溟讓鳳翎坐在板凳上,他在她面前蹲下,檢查她的腳,結果發現一道血跡自她的小腿肚上流下,他不自覺地低咒一聲,濃眉緊皺。
「受傷了嗎?」老漢也瞧見血跡。「我去拿傷葯。」他將燭火放在桌上,走進房去。
鳳翎微收回腳。「我不礙事。」雖知他是關心,可他這樣碰觸她的腳,讓她感到不自在。「大概是碰著了什麼東西。」瞿溟一把扯下衣擺的襯裡,動作輕柔的為她拭去血跡,她的右小腿被東西割了一個長口子,所幸傷口不深,不過血卻一直流不止。
鶯鶯拉開布幔,疑惑地瞧著他們。「怎麼了?」她手上拿著兩套衣裳,不解這男子怎麼會單膝跪在那位姑娘的面前。
鳳翎正欲說話,卻猛地打了個噴嚏。
「可別著涼了,快進來。」鶯鶯立刻說道。
瞿溟立即抱起鳳翎,鶯鶯這才注意到她腿上正流著血。「你受傷了!」
「沒什麼,只是腿上颳了一道口子。」鳳翎出聲安撫道,「他總愛將事情看得很嚴重。」鳳翎低聲要瞿溟放她下來。鶯鶯了解地笑笑。「我明白。」她將手上的男衣遞給瞿溟。「這是我爺爺的衣裳,怕對你來說可能小了,就請你將就點,到他那兒換上。」
瞿溟望向鳳翎。「公——」
「我不礙事的。」鳳翎急忙打斷他的話。「退下……我是說,你去換衣裳吧!」她急急的糾正自己的話。
「你放心。」鶯鶯對瞿溟微笑道:「我一定會照顧好這位姐姐的。」
瞿溟向她點個頭,這才緩緩放下鳳翎,轉身走出房間。
「我幫姐姐換下濕衣裳。」鶯鶯著手為她更衣。「你要凍壞了。」她將鳳翎的濕衣放在板凳上。
鳳翎點個頭,多虧有她,她的手已冷得不聽使喚了,而且右手肘也疼得舉不起來。
「啊——」鶯鶯卸下她的單衣,隨即驚呼一聲。「你的手肘腫了好大一片。」
鳳翎低頭瞧著右手臂上的烏青,覺得有些暈眩,應該是她在水中漂流時碰撞了什麼。「不礙事。」她移開視線,深吸一口氣平復暈眩的感覺。
「等會兒我幫你揉揉。」鶯鶯立刻說。
鳳翎點點頭。「麻煩你了。」
「姐姐不用這麼客氣。」她為鳳翎穿衣。
兩人有一陣短暫的沉默,一會兒,鶯鶯開口問道:「姐姐與那位大哥是……」她的臉上有著好奇。
鳳翎沒有立時回答,好一會兒才道:「他是我的兄長。」
鶯鶯小心地將袖子套入她的手臂。「兄長?是嗎?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鳳翎忍著痛問。
「以為你們是一對兒。」鶯鶯笑著回答。「我看得出來他挺關心姐姐的。」她還發現他們兩人的衣裳質料都不是一般尋常人家穿得起的。
鳳翎因她的話而愣了一下,一對兒?
「姐姐看起來定是富貴人家的小姐。」鶯鶯猜測著。
鳳翎沒應聲,只是接過她遞來的干布巾,以左手擦拭著濕發。
「姐姐你坐會兒,我去煮些熱湯讓你們祛祛寒,順道升個炭火烘乾衣裳。」鶯鶯拿起她的濕衣。
「勞煩你了。」鳳翎誠心地說,聲音因寒冷而顫抖著。
「沒的事。」鶯鶯走了出去。
鳳翎疲憊地在板凳上坐下,低垂臻首,面露倦色。
「公主。」
一聲低喚在門邊響起,她頭也不抬地說:「進來。」
瞿溟推開布幔入內,見她孤零零地坐在板凳上,低垂著頭,內心不由得一陣抽緊。
他在她面前蹲下,聽見她逸出一聲嘆息。「瞿溟,在這兒不用拘禮,免了公主的稱呼,我不想嚇了他們祖孫兩人。」她望向他,發現他手上拿著傷葯與紗巾。
他點點頭,第一次見她穿著尋常人家的衣服,覺得有些不適應,現在的她看起來似乎不再那麼高高在上、那麼不可親近。
鳳翎微勾嘴角。「你這樣倒像個種田的莊稼漢。」她打量他身上小了一截的粗布衣裳。
他沒回應她的話,只是轉個話題,「屬下要瞧瞧公主的傷。」他伸手撩開她的裙擺,露出一截粉白的小腿。
鳳翎盡量抑制忸怩的情緒,她明白他是要為她上藥,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這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道要怎麼想,只覺一股熱氣直往臉上衝去。
當他的手觸摸到她的腿時,她感覺到他手上的熱度熨燙至肌膚內。「還是我自個兒來吧!」她出聲。
「這是屬下份內之事。」他觸著她冰冷的肌膚,眉頭緊皺。
鳳翎在心裡嘆口氣,沒再堅持,他心地坦然,她也不該介懷才是,只見瞿溟專心地處理她的傷口,她能感覺到他快速地為她上好葯,以紗布紮緊。
他直起身子。「公主的手?」他記得她的手臂似乎也有不適。
她微微一笑,仰望著他。「你喚我什麼?」
瞿溟愣了一下,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一時之間很難改得過來。」他拉開她的袖子,露出粉藕似的手臂,當他瞧見一大片瘀青時,不自主地低咒了一聲,眉頭皺得更緊。
「我同鶯鶯說你是我的兄長。」她試著轉移他的注意力。
瞿溟的表情複雜,她讀不出他的情緒。
「你覺得不妥嗎?」她問。
「屬下——」
「這裡沒有公主,哪來的屬下?」她打斷他的話。
瞿溟皺緊眉頭,聽見她忽地笑出聲。
「怎麼?免了這稱呼,倒像對你施酷刑般的難受。」他的表情讓她覺得很有趣,與他在一起,她自在多了,也有了說笑的情緒,她繼續道:「你就叫我妹子或鳳兒吧!我喚你大哥。」
「公主別讓屬下為難。」他沉聲說,要他喚她的閨名,他是如何也開不了口的。
她斂去笑容,知道他的性子嚴謹,要他逾矩,難如登天。「我不勉強你,可別再喚我公主就是了。」
他頷首,將傷葯抹在她的肌膚上,而後輕輕推拿;她倒抽口氣,緊咬著牙。
他見她痛苦的神情,心中有種無力感,表情不由得僵硬起來。
「老朽升了炭火,能取取暖。」老漢的聲音在布幔后響起。
瞿溟立刻止住推拿的動作。「先去烤火,等會兒再繼續。」他凝視著她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一顆心也跟著放下。
「煩勞老丈了。」鳳翎站起身,她全身發冷,再不烤火,恐怕真要生病了。
瞿溟一彎身,輕而易舉地便抱起她。
鳳翎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隨即道:「我能走。」
「屬下有照顧公主——」
她不假思索地以指覆上他的唇。「你又忘了。」她提醒道。
當她的纖指碰上他的唇時,他幾乎緊張的要絆到自己的腳,若不是他強自鎮定下來,這會兒兩人可能都要摔跌在地上了。
鳳翎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是道:「別再犯了。」她虛弱地嘆口氣,覺得身子又累又冷。
瞿溟僵硬地點個頭,抱著她走進外廳,讓她坐在靠近炭火盆的長凳上。
「傷勢嚴重嗎?」老漢問道。
「沒什麼大礙,只是一些皮肉傷罷了。」鳳翎伸出手烘著。
「你們怎麼會在大半夜的落了單?而且,外頭還下著雨呢!」老漢閑聊式地問著。「咦!怎麼不坐呢?」他疑惑地看著瞿溟。
鳳翎仰看他一眼,淺笑道:「坐吧!大哥。」
瞿溟的神情仍是很僵硬,勉強點了頭,坐在長凳的另一端。
老漢打量著眼前的鳳翎,衝口說道:「姑娘看上去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小姐。」
「是嗎?」她有些好奇他要說些什麼。
「怎麼說呢?」老漢歪頭苦思。「看上去就是不一樣。」他總覺這姑娘不尋常,可他也說不上來有何不尋常,反正氣質就是與一般人家不同。
「對了,倒不知你們本家姓什麼?」老漢詢問道。
「姓瞿。」鳳翎回答著,腦袋迅速轉動。「我與大哥要去京城省親,沒想到半路上遇了賊,將財物全擄了去:」
「唉!這可真糟。」老漢著急地打了岔。「不過,財去人平安,也算是萬幸。」
「是啊!多虧了大哥,他拚死也要保我周全。」鳳翎偷瞄瞿溟一眼,發現他也正看著她,可眉頭全皺攏在一塊兒,她忽然覺得好笑,繼續說道:「我們一路走著,問了好些個人家,這才遇上老丈好心肯收留。」
「這沒什麼,出門在外,總得幫個忙。」老漢笑著,臉上的皺紋全擠在一塊兒。
「好了。」鶯鶯的聲音自廚房傳出,沒一會兒,便見她端著一鍋熱湯進來。
「我去拿碗筷。」老漢起身。
「爺爺,您別忙,我來就行了。」就見鶯鶯又踱回廚房,拿著碗筷出來。
「沒什麼能招待你們的,只有這些魚湯。」老漢不好意思的說著。
「您太客氣了。」鳳翎柔聲說。
「來,先喝些暖暖身子。」鶯鶯為兩人各盛上一碗。
鳳翎以左手捧著碗,感受到那燙人的溫度沁入她冰冷發紫的肌膚。
突然,一陣敲門聲傳來,眾人全望向門扉。
「鶯鶯,是我。」
「阿城哥。」鶯鶯急忙起身,奔向木門,拉開門閂。「你怎麼來了?」
「爹娘要我拿些水果過來。」來人是個二十齣頭的男子,身材中等,體格結實,臉形稍長,五官帶著老實樣。
鶯鶯接過他手上的籃子,叨念道:「外頭下著大雨,幹嘛出來送這個,著了涼可怎麼辦?」
老漢笑道:「這愣小子還能有什麼心思?定是來瞧你的。」
「爺爺——」鶯鶯不依地跺了一下腳,臉蛋漲紅。
阿城嘿嘿地笑了幾聲,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要進來喝碗熱湯?」鶯鶯問著,臉蛋紅成一片。
「好。」阿城倒是爽快地答應,一進門,就瞧見陌生的人影。
老漢立即解釋。「這兩位客人錯過了宿頭,來借宿的。」他轉向鳳翎與瞿溟說道:「阿城這愣小子是咱的鄰居,鶯鶯的玩伴,過一陣子他們就要成親了。」
鳳翎微笑道:「恭喜。」
阿城笑得憨厚,鶯鶯則是羞答答地,腮幫子紅了一片。
鳳翎能感覺她的羞澀與喜悅,這使她想起自己的婚姻、她與索冀禮的相處,以及他們之間橫亘的鴻溝……
「公主不舒服嗎?」瞿溟壓低聲音詢問,她一直捧著魚湯,卻沒喝半口。
鳳翎轉向他。「沒什麼。」她低頭喝口熱湯,忽地又抬起頭。「你剛剛喊我什麼?」她低語。
「不知你們是哪兒人?」阿城的聲音插了進來,在另一張板凳上坐了下來,鶯鶯則走進廚房拿碗筷。
瞿溟鬆了口氣,要他改掉「公主」的稱呼,根本就是在為難他。
鳳翎望向瞿溟,要他回答。
「山東。」他簡短地說了一句。
「他們兄妹倆要到京城省親,卻遇上了盜賊,才會淪落成這樣。」老漢說道。
「兄妹?」阿城打量著他們。「看起來倒是不大相像。」
鳳翎淺笑不語。
鶯鶯多拿了一副碗筷出來。「兄妹也有不像的。」她加入談話。
「那倒是。」阿城笑了笑。
眾人聊著天,片刻后,鳳翎感覺到疲倦不斷地朝她襲來,於是道:「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
「你再多喝碗湯。」老漢說道。
「不了,身子不爭氣,累了。」鳳翎笑說。
「那也是,你們淋了這麼久的雨,是該早點歇息了。」老漢點點頭。「姑娘就跟鶯鶯一塊兒,你大哥今晚同老朽擠擠便行。」
鳳翎頷首,才起身,瞿溟已扶住她,攔腰將她抱在胸前。
她疲累地不再說什麼,只是輕靠著他,感覺到他將自己抱進房裡,當他把她安置在床沿坐下時,她睜開眼說道:「今晚多虧你了。」若不是他,只怕她早已葬身水底。
「公主可知推你入水的人是誰?」他問。這問題已在他心中擱了許久,卻始終找不到適當的時機問。
鳳翎有片刻的沉默,似在回想。「我不知道,不過我很好奇,誰會想要置我於死地?」她微牽嘴角,閉上雙眸,她是真的累了。「這是個很耐人尋味的問題,還有,你又叫我公主了。」
瞿溟緘默著,一會兒才澀聲道:「這兒沒其他人。」
她因他的話而加深笑意。
他注視著她天真寧靜的神情,心中有股柔情升起,他已經許久沒見到她毫無防備的模樣,自她嫁了索冀禮后,表情總是凝重、戒備,哀愁與日俱增……
「瞿溟。」她喚了一聲,睜開眼睛。「現在他們定是到處在尋我。」
他頷首。
她則擰起眉,沉默下來。
「公主不想回去?」他探問。
她扯出一抹笑,可笑容中卻帶著幾許蕭瑟。「若能順我的意,我……」她停住沒再接話,良久才嘆口氣說道:「若讓父皇知道我落水,他定會憂心如焚……」
「現在敵人在暗,公主在明,對公主十分不利。」瞿溟顧忌地說著。
她微笑。「這我倒不擔心,你會保護我不是嗎?」她仰望著他,眸中閃著動人的光彩。
他頓時啞口無言。
「這是你第二次救我性命。」她柔聲道。
「屬下職責所在。」他應了一聲。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這麼回答。」她微牽嘴角。「第一次是火,這次是水,還真應了水深火熱。」
他攏著眉,沒法子像她這般說笑,他恨不得立刻殺了那個謀害她之人。
鳳翎嘆口氣,忽地呢喃道:「為什麼我同你總是平心靜氣,還能說說笑笑,可遇上了將軍,似乎就非要爭個高下不可。」她的笑容中藏著無奈,她本不是如此多愁之人,但自從嫁給索冀禮后,心上便積了這許多煩心的事。
瞿溟的腦中浮現索冀禮軍那天對她的粗魯舉止,當時他原本要現身,可後來桑婆沖了進來,才阻止了他,不然,他不曉得自己會不會在怒火衝天之下在殺了索冀禮!
公主值得更好的對待。
有時,他真想帶著她遠走天涯,再也不讓她愁眉深鎖,可是……他攏緊眉,這一切是不可能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只不過是一介平民……
鳳翎疲憊地撫了下眉心。「你也去歇息吧!」她現在又累又冷,只想好好的躺下來休息。
其他的事,明天再說吧!
***
「給我聽明白了,就是整條江給我翻濁了,也要找到公主。」索冀禮在雨中大聲嘶吼。
「是、是。」官員應著聲,隨即轉身大叫,「還愣著做什麼?下去給我搜,若是找不到公主,你們全給我回去吃自己。」「是。」上百名士兵立刻下水搜尋,只見沿岸燈火通明,各個戒慎恐懼,就怕找不到人。
「將軍要不要先到寒捨去歇著?只要一有消息,下官立刻稟告。」
「放屁!公主下落不明,我能歇著嗎?」索冀禮大吼。
「是是,小人愚昧。」官員彎著身不住地道歉。「下官是擔心將軍一身濕衣,萬一累出病來,小人擔待不起。」
「誰要你擔來著?」索冀禮冷哼一聲,望著湍急的河面,內心憂急如焚。
「是、是。」官員附和著。「請問將軍,這事要通報上去嗎?」
索冀禮皺一下眉頭,半晌才道:「這事先瞞著,萬一傳到皇上耳中,只怕皇上會受不住。」
前些日子晉王病逝,皇上內心的創痛自是不言而喻,若再讓皇上知悉公主落水,生死不明,怕他老人家禁不住這打擊。
「將軍顧慮得是。」官員贊同地說。
「都是奴婢不好,若我沒離開公主……」霜兒泣不成聲,早成了淚人兒。
「這事我也有責任,你別凈往自己身上攬。」郭韋也是一臉的悔恨,他不該讓公主離開他的視線,是他疏忽了。
「今兒個……雖下了雨,可行船沒困難,公主沒道理會這樣掉出船去。」霜兒仍是哭著。「定是……定是有人起了歹心……將公主推了下去……」
她的話讓索冀禮與郭韋沉默下來,他們不是沒想過這問題,可誰會想要加害公主?這完全沒道理。
「我再下水去找。」郭韋說道,他實在沒法子這樣乾耗著什也不做。
霜兒看著他又跳下水去,心裡殷殷期盼著他一會兒便能找到公主,都這麼久了,再找不到……那……
她哭得更加悲戚,幾乎要暈厥過去,公主絕對不會有事的,她吉人自有天相,她定是讓人給救了去了。
她不相信公主會這樣消香玉殞,她說什麼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