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弘睿一到養性殿，正在學禮儀的格格們全都因他這不速之客停下來，老太妃也連忙上前來招呼他。

「大阿哥，不知道有什麼貴幹呢？這裡是格格們習禮儀的地方，該不會是有什麼要事吧？」這大阿哥臉容雖不非常神似皇上，但其氣勢架式，就顯出天生的威嚴和尊貴。

這時，格格們正三言兩語地討論起這隻聞其名、不見其貌的大阿哥來。身為領侍衛內大臣、在宮中地位一時無兩的他，果真如傳言一樣的氣宇軒昂、英挺瀟洒呢！假若在競選秀女時不幸落選，被指婚給大阿哥也不錯！

「回太妃娘娘，的確不是什麼要事，您不必緊張。只是剛才有一個身穿宮女衣袍的格格對弘睿無禮，我便過來瞧瞧是哪一位罷了！」

他這一說，眾人開始一片喧嘩，而剛剛換回格格旗袍的蓁寧，慢慢從屋子走出來，一見是他，耳根微紅起來，秀眉輕皺了。

他追來了？是來找她麻煩嗎？他到底想怎樣？

弘睿在眾人中一眼便看見了她，教她想躲也躲不開他銳利的視線。看她身穿格格的錦織外掛，全身散發錦上添花的華美與尊貴，他的心不禁莫名悸動起來！

「那麼，看到了嗎？」老太妃聽他語氣平穩，一點都不像發怒，眼光又正盯著誰人，便知他不是真的來找碴。

「看到了。」他笑了下。「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個格格會穿宮女的旗袍，獨自在宮中迷路到南三所去，請太妃娘娘給我個明白，好嗎？」

老太妃是個明眼人，早看到蔡寧剛才一身宮女衣袍的回來，可是她自己沒多提，她也沒多問，只是心底明白，蓁寧是被其他的格格整了；可現在大阿哥特地過來問起，她就非管不可了！

老太妃略帶威嚴地問：「先前和寧格格一塊去休息的格格是哪幾位？」

三、四個女孩推推拉拉地站了出來，硬著頭皮道：「咱們只是想和寧格格玩捉迷藏，咱們沒心要她迷路的！」

「可是卻不馬上找回她？」弘睿挑起濃密的眉，言詞雖輕鬆，但口氣中則有著些許責怪之意。

老太妃贊同地點點頭。「在宮中玩捉迷藏原就不太合適，你們還弄丟了寧格格，不去找她就先回來，實在非管教不可！伸出手來！」

幾個格格當眾被打了手心，心有不甘卻梨花帶雨的哭成一團。她們可是身份高貴的純正滿格格，比起蓁寧這漢妾所生的格格應該更尊貴幾分啊，她們怎麼會被當眾責罰？

弘睿不刻意地看她一眼。他要保護她，不容許有人欺負她]

蓁寧頓時驚訝愕然，跟她站在一旁的瑩格格也傻住了！

這大阿哥為什麼要幫她揪出欺負她的人？難道……是因為剛才他誤當她是奴婢，又吻了她，所以現在想討好她，要她原諒他？

弘睿站在殿前，一陣風吹過，幾粒散雪飄灑下來，打在他臉上。他不其然地瞄向她，見她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心中一陣疼惜掠過，便道：

「太妃娘娘，我想和冒犯我的寧格格談一會兒，方便嗎？」老太妃同意，讓他倆在迴廊下談談。

「大阿哥，這回找奴婢來，究竟有什麼吩咐？」她故意裝著婢女的語氣，諷刺地道。

他皺眉。「你不用那麼拘謹，自然一點就行。」

「弄濕了大阿哥的衣服，奴婢十分過意不去，還請你見諒。」—他找她到底想怎樣？她還是先道歉好了！

「寧兒，我知道你是位格格，就不會強要你作下人的活兒，你別再用奴婢的語氣跟我說話。」他討厭她這樣對他！

「行，但你不要再叫我寧兒！」天啊！他以為他是誰，怎可以任意如此親昵地喚她？「只有我的家人和未婚夫，才能叫我的小名！」

他怔住！她竟有未婚夫？「不可能！未經選驗秀女之前的姑娘！不準私下訂婚出嫁！」

「我只是個庶出、血統不純正的半個滿格格，自知身份不高，被選中的機會根本就微乎其微！」她故意撇頭不看他，「不過沒所謂，我一點都不在乎！」

「不在乎？怎麼可能？」哪個姑娘不想嘗嘗一朝伴君側、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滋味？更何況她既自知出身比不上人，就理當更儘力讓自己選中，努力往上爬，好讓自己地位提升啊！

「我有未婚夫了，他可是內務府包衣楊家的二公子呢，你不信的話去問問看。」

雖然她見都沒有見過那個所謂的未婚夫，他長什麼樣她都不清楚，但這個事實她還是知道的。當年她偶爾聽見三娘她們私下的對話，就知道自己的婚事原來早被決定了！

弘睿用力握拳，深邃的眼露出危險的目光。他已有得到她的心，若果她那未婚夫會礙著他得到她，他會不惜一切的除去他！

蓁寧看他不說話，和他臉上隱約烙下的紅印子，心中突然

自覺自己對他太無禮，亦認為自個兒的確太衝動了，便試著放下計較的心，善意地說：「如果不介意，就叫我寧格格吧，咱們可以做朋友！」

她最喜歡交朋友了，她害怕孤獨！這個大阿哥雖然對她「無禮」，但他把她視作普通人，又當眾替她出氣，應該是個好人吧？

他沒理她的建議，薄削的唇角溢著笑。「不，我偏要叫你寧兒，也不要和你交朋友。」

她雙手掩耳，噘著嘴兒喊：「不要叫我寧兒！」他一叫她寧兒，她就會想起他那些結緒實實的親吻！

「為什麼？我吻過你，難道咱們之間還不夠親密？我叫寧兒也沒不妥吧？」他輕鬆的語氣，仍掩不去他眼底的狂放不羈與桀騖不馴。

她惡狠狠地瞪住這個奪去她初吻的狂傲男子。「既然你不要和我交朋友，那就算了！」她才不稀罕！

他一個胯步上前靠近她，用力捏住她的下顎，完全沒預警地低頭吻她！她驚駭的連忙要推開他，哪知雙唇讓他緊緊含住，在她的唇瓣上輾轉舔吮！

她這小女子的臂膀，怎樣也推不動他魁梧的身軀！

看到她氣紅的眼和泛著水波的眸子，他就不禁攢眉，可是口舌卻仍控制不了，繼續侵略她的唇瓣之中。

他讓她的心波開始泛動不定，可是她不得不重施故技，再度咬傷他！她……總不能老是讓男人亂吻她的！這是不當的！

他馬上放開她！她這小野貓，總是咬傷他！

她義正辭嚴地說：「男女授受不親，且我有未婚夫了，你這樣分明就陷我於不義，要我去死！」

她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下。恨自己明知道和他親吻是不對的，可是她卻貪戀他帶給她這不可思議的甜蜜感覺！

怎麼辦？她怎會這樣心跳紊亂的？

他有些啞然失笑。「去死？只不過是個吻罷了，有那麼嚴重嗎？寧兒，別哭了！你想得太多了！」

「不要叫我！」她恨自己，竟然那麼容易就對一個自大的阿哥動了心！她是個壞女孩嗎？「都是你，你怎能這樣對我？咱們……才第一次見面啊！」

第一次？那她是完全忘記從前他倆曾在郊外碰見的事嗎？弘睿嘆了一口氣，低聲說：

「現在你跟我的身上，都綁了很多重擔，待我把這些重擔都丟下，你我二人就不會有這些壓力和顧忌了。」

老實說，他年方二十四，早就該成婚了，可是這幾年朝野不太安定，無論是皇阿瑪或是皇額娘，對他的終身大事亦沒逼得很緊，他才可以一直拖著沒成家，但指婚仍是無可避免之事，因此不只是她有未婚夫，連他也有一個內定會指婚給他的翊瑞格格

蓁寧落著淚的眼緊盯著他。他在說什麼？她為什麼聽不懂？你就會欺負我，我討厭你！「雖然他幫她揪出欺負她的人，但是耶又怎樣，他也有欺負她，而且她討厭自大的他！

「我有欺負你嗎？」他何時欺負過她了？她打了他兩個耳光，他也沒治她的罪，若是換作是別人，她早就被殺頭了！

「你還說沒有？你從一開始就欺負我！」她伸手拭去淚痕，咬牙地指控他。

「一開始我只是叫你倒茶而已，好還弄濕了我的衣服呢！我哪有欺負你？」他伸手幫她拭淚，她軟軟的嗓音叫他充滿憐措。

她臉頰紅了，微微躲開。知道吵不過他，也不想和他再吵，她便垂頭怯懦地說：「你放過我吧，我要進去了！」

他捉著她的手，「我不許你走！」說真的，他不想她消失在自

己眼前，他想留住她！

「我不走不行！咱們兩個出來談話，恐怕已經被人非議了！」她拚命的告訴自己不要動心，並企圖找出理由逃難。

「就讓她們非議去！」弘睿再度逼近她，眼中滿是熾烈。「寧兒，你好甜，好可愛……」瞧著瞧著，他又忍不住俯下身，情不自禁的吻向她！

這次的吻雖也讓她慌了，卻還帶給她更多的昏沉和甜蜜。她病了嗎？怎會覺得甜蜜？腦袋也似是不能思考了？

這吻更是纏綿、火熱，令她忘了要抗拒他，一直到他放開她，這深刻的吻才結束。

她眨著迷濛的眼看他，心魂迷亂地倚著他的身子，以免自己站不穩而摔倒在地。

他粗厚的大掌順著她下頷滑下。他要她，要得到她——他的潛意識訴說著這些訊息！

「我怕……被人議論，你讓我進去吧！我只是個身份不高的格格，和你這種皇子是不可能的！」

「你怕被人議論？」弘睿執意地望人她的眼中。「好，那我就乾脆讓所有人正面議論我倆，叫你不得不習慣。」

「不要！」她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咱們今天發生的事，就當是一場夢吧！」

「不許你胡說！」他吼道。

夢？這些感覺是多麼真實，她的一切都叫他難以忘卻，並已勾起了他心底的波動！況且，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吻一個女人啊！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你這樣對過我的！」她以為他擔心她告訴別人二人的事後，會惹麻煩。

他這視著她，信誓旦旦地說：「相信我，我絕對要讓你一輩子記得我！」他認定了的事，絕對會達到的！

他的存在感太強了，強到她心中全是他的影子！她很怕這感覺！她立即轉身跑開，逃難他的身邊。

看著她慌忙跑開的纖小身影，弘睿心中下了決定。她會是他的，他一個人的，他一定要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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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為六月一日，秀女入宮的日子。

蔡寧依循規矩，一早就讓公公把她接出佟王府，然後跟隨大車隊，在紫禁城北面的神武門下車。

秀女們按預先排好的次序，由宮中太監從神武門領人，在門內的一塊大空地集齊。

在同一排的秀女中，瑩格格發現了蔡寧。

「寧格格，真好運，咱們兩個被排在一起呢！」瑩格格見著了熟人，高興得直抓緊蓁寧的手，不肯放手。

與其說高興，倒不如說是想找一個同伴，分擔那看不見未來的緊張吧？一走進這裡，她們這些女子的命運就已經不能再被自己所掌握，是福是禍，全都靠個人的造化了！

蓁寧開心地咧著嘴笑，輕輕道：「那真好，咱們可以聊聊天！」相對的，比瑩格格還小一歲的蓁寧，倒沒有很緊張，因為正如她跟大阿哥所說，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會中選的。

觀望在場的秀女，全都打扮得漂亮嬌艷的，而且身份地位都一個比一個高，皇上又怎會注意到她這小人物呢？

等了片刻，眾人按事先排好的名單，順序進入宮內的順貞門，準備到儲秀宮讓帝后們挑選，場面再度浩浩蕩蕩起來。

遠遠的，一個錦衣的翩翩男子正在一堆從旁觀看秀女進宮的男子中，看著他的目標。

她的一顰一笑、與他相遇的情形，全都縈迴在他心頭上揮之不去。她外表明明是個可愛嬌嫩的小女孩，但性子卻剛柔並存，真使他無法放棄呀！

他嘴角的笑意令他身邊的太監—叫、慶子困惑不已。

他從沒瞧過自己服侍了快二十年的主子，有這種溫和卻帶點狡詐的表情，更從來沒料到，從來對秀女選秀之事不熱衷的大阿哥，今天會和一堆來暗中選妻的王孫貴族們擠在一旁。

「大阿哥，選秀女真的這麼有趣嗎？」

「還好。」

「可是……奴才見大阿哥您……笑得好得意啊！」

「小慶子，你看見那個正要接綠頭牌子的姑娘沒有？」弘睿的下巴稍為點了遠方一下。

小慶子一望，視線落在剛輪到接牌子的蓁寧身上。身穿簇新旗裝的她，低頭伸手接過牌子后，點頭向公公道謝，然後匆匆忙忙回到前面的隊伍跟好，旗頭上的珍珠鈿子搖搖晃晃的，那嬌態。一下子就吸引住別人的視線。

「好標緻的小姑娘，可是啁，太直率了。」艷光照人的她少有地不擺格格架子，和太監道謝，加上她的笑容又這樣的真摯，憑他在宮中的閱歷，這樣的女孩不適合皇帝後宮的爭鬥。

「對，這麼的嫩，一點都不適合皇阿瑪。」他仰頭大笑，突然慶幸她這些年來，沒養成厲害精明的個性。

「我的主子啊，不能這樣說皇上的事情呢！」什麼適合不適合，可輸不到他們談論的呢！

「放心，對女人，皇阿瑪一向不用心。小慶子，咱們擷芳殿是時候有個女主子了。」

「什麼？」小慶子一愕，「難道大阿哥看中這位格格了？可是翊瑞格格那邊……早是內定的人選了啊！」

「少多管閑事。」他不想聽見帶來困擾的名字。「走，我要到儲秀宮一趟，見皇阿瑪。」

「現在嗎？那邊不是正要選秀女嗎？」

「當然，所以才要現在去，否則再晚就來不及了！」弘睿已跨步離去，不理在身後追趕著他的小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