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冷魁是憤怒的,他看見殷榮抓住暖暖的手臂,他和星夜立刻上前。

當他衝上前時,他看到了他永生難忘的一幕--暖暖吐在那個渾球身上。

殷榮的表情混合著錯愕、不可置信,他盯著自己昂貴的衣服,又看看暖暖,來回數次。

冷魁慢慢扯開嘴角,令人訝異地,他開始大笑,他渾厚的笑聲充滿整個前院,晨煜也笑得好大聲,星夜則嫌惡地看了殷榮一眼。

「對不起。」暖暖向殷榮道歉,不過,她覺得舒服多了。

冷魁將暖暖拉至懷中,「吐得好。」他仍在笑。

廳內的人全跑了出來,長老們不可置信地揉揉雙眼,他們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領主在笑,對不對?」桑乾詢問登利。

「是啊!」登利道,他們從沒看過冷魁大笑。

「那人身上是什麼東西?」頡索看著殷榮。

「那人怎麼連吐的時候都不知道彎身?難怪吐自己一身。」科羅下結論。

他輕輕踢開門,抱她進去。

她的房間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桌上擺了一瓶鮮花,牆壁的四周擺了許多矮櫃,桌后是木製屏風,屏風后就是床,房間的陳設很簡單,但窗明几淨,很整潔。

他將她抱上床,替她脫下鞋。

「謝謝。」她模糊地低喃。

他靜靜地凝視她,彎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好好睡。」他柔聲道。

暖暖帶著笑容人睡,冷魁則坐在床畔看著她,片刻后,他才起身離開。

※※※

暖暖……暖暖……弄錯了……弄錯了……

暖暖倏地睜開雙眼,打個呵欠,她的頭不太舒服,她揉揉太陽穴。

「老天!」她吁口氣,掙扎著起身。

她雙手捧著頭,臉色有些蒼白,她慢慢起身,深吸口氣。

「再也不喝那麼多酒了。」她緩緩邁出步伐,走到柜子前,拉出抽屜,拿出一瓶藥水將它灌入口中,再慢慢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水。

片刻后,她才從宿醉中醒來,沒想到做給爹的醒酒藥,自己也有用上的一天。

她想起方才的夢,「怎麼會這樣呢?」她蹙著眉頭,決定要親自去查證。

華雲罔和芷梅則是望著擁著暖暖的冷魁。

「他就是暖暖的……」華雲罔似乎有些明白地詢問道。

「嗯。」芷梅頷首道。

「進去吧!我們再喝。」華雲罔朗聲道。

長老們一致點頭,又走了進去。

暖暖環著冷魁的腰,她打個呵欠,好想睡覺。

冷魁攔腰抱起暖暖,她的臉埋在他頸邊,雙手圈著他的頸項,「我好睏。」她呢哺道。

冷魁詢問晨煜暖暖的房間在哪,晨煜指個方位,在南面的苑子。

他抱暖暖回房,暖暖打個呵欠,說:「領主大人,你是對的。」她含糊不清地說。

「什麼?」他以為她已經睡著了。

「我喝醉了,這酒的後勁果然強烈。」她磨蹭他的頸項。

他微笑地咕噥一聲。

「還有--」她頓了一下,「我很高興不是吐在你身上。」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她偎緊他,「你該常笑的。」

冷魁俯身吻一下暖暖的額頭,她奮力地睜開雙眼,迷迷糊糊地望著他。

「這是你的房間嗎?」他低聲問。

暖暖轉頭看著門扉,「嗯。」她又打個呵欠。

暖暖匆匆梳洗后,隨即走出門外;沒想到她竟睡了這麼久,已經快晌午了。

到了後院,她在芷蘭阿姨墓旁蹲下,開始挖開鬆土,一會兒后,她拿出昨天埋下的骨灰罈。

她拍拍骨灰罈的泥土,打開壇口,將裡面的骨灰倒出。

「太可惡了!」她怒聲道。

其實,壇里根本沒有骨灰,只是一堆沙而已。

她氣憤地握緊雙拳,她要找長老們理論,為何騙她?而且還讓阿姨空歡喜一場!

她立刻起身跑到馬房。

「又要出去了,小姐。」福伯道。

「麻煩你跟娘說,我不回來用膳了。」暖暖翻身上馬,急馳而去。

賓士一段距離后,暖暖原本憤怒的心,才漸漸平息下來,她思考著為何狼族要欺騙她?

「為什麼呢?我不懂,他們明明答應了,不可能出爾反爾。」她沉思地自言自語著。突然,她張大眼眸,「或許是……薩滿」

她想起雪姬冷漠的臉,她必須去求證,於是她掉轉馬頭,往另一個方向奔去。

※※※

「翁朱。」暖暖走進穹帳后,立刻喊道。

在矮桌前用膳的翁朱,抬起頭道:「小姑娘,怎麼來了?」他喜歡稱曖暖為「小姑娘」。

她走到氈墊上坐下,「我想問您一些事。」

「什麼事?」他抓抓滿頭的灰發,偏頭想了一下,「昨幾個不是芷蘭姑娘和冷敖領主合葬的日子嗎?」暖暖曾告訴他這件事。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成功了?」翁朱驚喜地道。

「不,不是,那骨灰罈里裝的是細沙。」她氣憤地說。

「細沙?」他提高音量,「怎麼會?」

「我想問您,骨灰罈是由薩滿保管的嗎?」

翁朱蹙眉道:「這我不大清楚,狼族是火葬,但鷹族是土葬,不過,理論上應該是,祖先的任何東西都是由薩滿掌管的。」

「果然。」暖暖呢哺道。

「狼族的薩滿應該是雪姬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翁朱問道。

暖暖點點頭,「嗯。您見過她?」

「見過幾次。」他撫著額上的皺紋,回憶道,「印象不大清晰了,人老了!不過,我倒記得她冷冰冰的,不大愛搭理人。」

「就是她。」暖暖一手托著臉頰沉思。

「你懷疑是她拿了假罈子?」翁朱問。

「嗯。」她嘆口氣,「我不懂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當初也是她一人極力反對,可我沒想到她會欺騙大家,而且,她好像很討厭我。」

翁朱喝杯酒,突然道:「或許是因為--」

「什麼?」

「我曾聽芷蘭姑娘提過,雪姬以前也很痛恨她,而你又和芷蘭姑娘長得很像,所以……」

「但是為什麼呢?她沒理由討厭阿姨,長老們都很喜歡阿姨的。」她蹙額道。

「有理由的。」他又喝口酒,「芷蘭姑娘曾說過,冷敖領主和雪姬有過婚約。」

暖暖愕然道:「怎麼會?」阿姨從沒向她提過。

「或許你該問問你娘,或狼族長老,他們應該很清楚。」翁朱突然嘆了口氣。

暖暖的思緒立刻被轉移,「怎麼了?」

「或許咱們以後不能再見了。」他拍拍暖暖的手。

「誰說的,我會常來看你--」

「戰事恐怕要爆發了。」

暖暖沉默不語。

「如果寒莫領主還在的話,或許還有一線希望,但自從領主去世后,大伙兒的心就散了。」他搖頭。

暖暖不知該說什麼話安慰翁朱,鷹族自從寒莫領主去世后,內部就發生了問題,有些族人不服寒修札,導致繼承出現了問題。

因為寒莫死得匆促,根本來不及指定下一位領主,所以迸出了許多紛爭;如果寒莫的兒子寒展沒有死於同一場戰役,就不會有這些問題了。

翁朱告訴暖暖許多族裡的事,所以她蠻了解鷹族的情形,只是,又能如何呢?她是個外人,根本沒有資格管這些事。

「可是,有件事很奇怪。」翁朱不解地低哺。

「怎麼了?」

「昨天我占卜戰事,竟出現怪異的訊息,而且訊息紊亂,好奇怪!」翁朱搖搖頭。

暖暖樂觀地道:「或許兩族根本不會作戰。」

「不可能,後天就會開戰了,領主宣布過,所以我才會事前占卜吉凶,可是卻沒有結果。」翁朱困惑地說。

「後天,這麼快?」她擔心地低喃,「可是若兩族起紛爭,鐵勒族不就坐收漁翁之利了?」

「是啊!可是,我想這不會是阻止戰爭的原因。」他拿塊羊肉遞給暖暖,「一起用膳,小姑娘。」

「不了,我的胃不太舒服。」暖暖婉拒道。

「怎麼了?」

「昨晚喝醉,吐得胃很難受。」暖暖說。她這才憶起昨天吐了殷榮一身,對他真是抱歉;她也想起冷魁溫柔地抱她回房的情景,雙頰不由自主地泛紅了。

他好像吻了她,她反射性地摸摸額頭。

「怎麼,發燒了?」翁朱關心地道,她的臉紅得像是可以燙人。

「沒有。」暖暖滿臉通紅。

「那就好,喝杯牛奶吧!壓壓胃也好。」翁朱建議,他將面前的牛奶推到暖暖手邊。

「嗯。」她心不在焉地說。她一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一邊想著昨天發生的事,她喝醉時沒做什麼丟臉的事吧?

除了嘔吐事件外,似乎都還好,她還記得領主的笑聲,好溫暖,她的唇邊不自主地泛起一抹笑容,他是個溫柔的人,雖然他總是一副冷酷又不可親近的模樣,但他昨天的行徑卻又如此體貼。

「小姑娘,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翁朱頑皮地在她面前揮手。

暖暖這才回神、「對不起。」她漲紅臉,「您說什麼?」

「你有心事?」

「不,沒有。」她搖頭。

翁朱這才說道:「昨天我除了占卜了戰事外,我還順便占卜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她又喝口牛奶。

「其實,我已經好久沒想到這件事,還以為自己早忘了,畢竟已過了二十幾年,可是,昨天忽然心血來潮,於是卜了一下,沒想到……算了……這是不可能的。」翁朱搖搖頭。

「您到底在說什麼?」暖暖摸不著頭緒。

「我曾經跟你提過,寒莫領主有個……」他頓了一下,又說,「算了,只是我在胡思亂想。」

「別吞吞吐吐的嘛!」暖暖說。

翁朱搖搖頭,道:「你今兒個來,就是為了詢問骨灰罈的事?」

「嗯。」暖暖思忖。既然翁朱不想講,那她就不便勉強他,「我打算向冷領主說明這件事。」

「這樣好嗎?如此一來,就會造成領主與薩滿的不愉快。」

「也對,那我直接去找雪姬。」暖暖決定道。

兩人又聊了片刻后,暖暖才離去,她答應翁朱,只要一有好消息,便馬上來告訴他。

暖暖希望事情真能如此順利,但只要一想起雪姬冷漠的臉,她就不由得嘆口氣,恐怕她與雪姬有一場硬仗要打。

※※※

暖暖到達狼族的營地后,正準備找人詢問雪姬的穹帳時,正巧看見雪嫣和一名男子在談話。

她走到兩人身邊,「雪嫣姑娘?」

雪嫣轉頭看她,疑惑地道:「你是?」

「我是暖暖,請問薩滿的穹帳在哪?」暖曖訝異於雪嫣如此年輕,她大概只有十四五歲,有股稚氣的感覺,但仍是那麼冷艷。

他身邊的男子的莫二十齣頭,面容和善,比暖暖高出一個頭,身形碩壯,臉孔有些稚氣。

雪嫣有些吃驚,「你找我娘?」

「是的。」暖暖頷首道。

「雪嫣,你先帶她去。」男子說道。

雪嫣聽話地點點頭,「我等會兒再來。」

暖暖瞧見雪嫣似乎有些羞怯,不曉得兩人是什麼關係?

雪嫣領先走去,暖暖跟在她身旁,「你找我娘有什麼事嗎?」雪嫣淡淡地說。

暖暖遲疑了一下,才道:「有些事想請問她。」

「我聽娘提起過你。」雪嫣頓了一下,「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暖暖向她微笑,雖然雪嫣外表一副冷冷的樣子,但她至少很有禮貌,而且不會像雪姬一樣渾身帶刺,或用怨恨的眼光看人。

原本以為和雪嫣見面時,心裡會怪怪的,畢竟雪姬想將女兒許配給冷魁,但會面后,她卻沒有任何不舒坦,只覺得雪嫣像個小妹妹。

「我聽娘說--」她忽然中斷,不再說話。

「怎麼了?」

「娘在前面。」

雪姬正從烏蘇長老的穹帳里走出,臉上的表情陰森,似乎非常不高興。

「我先走了。」雪嫣道。不待暖暖回話,她已轉身離去。

暖暖無法理解她怪異的行徑,她甚至沒和雪姬打招呼,這對母女真是奇怪。

「薩滿。」暖暖叫住雪姬。

雪姬回過身子,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算她覺得驚訝,或許也不會表現出來,暖暖如此想著。

待暖暖走近后,雪姬才冷聲道:「什麼事?」

「我想和你談一談。」暖暖說。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雪姬不客氣地說。

暖暖壓下漸起的怒火,冷靜地道:「我們的確沒什麼好談的,只要你拿出冷敖領主的骨灰罈,我甚至不會再說一個字。」

「骨灰罈不就在你家後院嗎?」雪姬冷笑道。

「如果你以為拿個假骨灰罈就能了事,那你就錯了。」暖暖怒聲道。

雪姬的臉色變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當然知道。」她氣憤地說,「我想,你不希望我告訴領主吧!」暖暖的音量愈揚愈高,引起四周人的側目。

雪姬瞪視著暖暖,良久,才吐出一句,「到我的穹帳。」

她徑自往前走,暖暖跟在她身後,一路上,兩人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進了穹帳后,暖暖注意到後半部用布幕隔出一個空間,不曉得幕後放了些什麼,或許是歷代領主的骨灰罈。

「現在能將冷敖領主的骨灰罈給我了吧?」暖暖問。

雪姬冷笑道:「辦不到。」

暖暖的怒氣涌了上來,「明明已經說定的事,你為何如此?難不成你真要我去向領主說嗎?」

「請便。」雪姬漠然道,「你覺得領主會相信誰的話?如果我硬是不承認呢?我甚至可以說你是無理取鬧。」

「領主會相信我的。」暖暖揚起下巴。

「如果你裝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想領主是會相信,這不是你慣用的伎倆嗎?」她惡聲道,「或許再加些淚水更有用。」

「我從來沒在他面前耍過手段,你說這話太侮辱人了。」暖暖大聲道,「你到底交不交出骨灰罈?」

「辦不到。」雪姬斷然拒絕。

「那我看你如何向領主交代。」暖暖語出威脅。

「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我是薩滿,與他有相同的權力和地位。」雪姬不在乎地說。

暖曖為之氣結,但又莫可奈何,薩滿在族裡的地位是很崇高的,她脫口而出,「我終於知道為何冷敖領主會與阿姨在一起而捨棄你,因為你冷酷得不近人情。」

「誰告訴你的?」雪姬尖聲道,「若不是你,冷敖也不會如此。」

暖暖知道雪姬一定又把她當成阿姨,於是道:「我是暖暖,不是芷蘭阿姨。」

「哼!你們都一樣,我死都不會讓那賤人如意。」她尖聲笑道。

「什麼賤人?」

「林芷蘭。」雪姬惡毒地笑道,「她以為死了就能如願嗎?她想得美。」

暖暖震驚地看著她,「是你下的咒?」

雪姬仰頭大笑,「連死了都不能在一起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好狠毒。」暖暖叫道,罪魁禍首竟然是她?

「狠毒?」雪姬挑眉,「誰狠毒?若不是那賤人,冷敖會拋下我,讓我成為族人的笑柄?」她咬牙道。她死都不會忘記這份屈辱。

「就算冷敖領主對不起你,可是,他都去世了--」

「他死了我就該原諒他嗎?」她的雙眸進出恨意,「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兩人,我要他們生生世世隔城相望,永遠碰觸不到對方。」

暖暖因她惡毒的話語而渾身不舒服,「你好可怕,我不會認輸的,我一定會想出辦法。」她堅決道。

「除非有骨灰罈,否則,他們只好永世如此,這不是很有趣嗎?」雪姬笑得好刺耳。

「我真的受夠你了。」暖暖勃然大怒,她實在很想摑她一巴掌,可是她不能這麼做,於是,她轉身準備離去,至少她可以選擇去留。

「我也不會讓你們如願的,你和那個賤人一模一樣,一出現就勾引領主,裝出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雪姬冷冷地說。

暖暖轉過身子,瞪視著她。

「你的仇恨太可怕了,它蒙蔽你的心智,讓你醜陋不堪,縱然冷敖領主對你萬分抱歉,但若讓他再次選擇,或許他寧可一死,和阿姨隔城相望,也不會與你共結白首。」暖暖冷冷地說出這些話后,立刻轉身離去,她實在無法再待下去了。

她走出穹帳后,只覺得很想吐,雪姬狠毒的話語和表情在她的腦中揮之不去,雖然外面如此溫暖,但她卻打了個冷顫。

「阿姨,對不起。」暖暖呢喃道。

她慢慢地走著,不曉得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冷魁,但是,她又不想因為這件事徒增冷魁的困擾,她該自己想辦法的,冷魁要煩的事已經夠多了。

後天他們真的就要打仗了嗎?她總覺得很不安,她害怕冷魁會出事,但這種想法一點道理也沒有,他有能力照顧自己的,不是嗎?唉!為什麼兩族就不能共存呢?

她突然覺得好累,一定是方才可怕的談話讓她覺得疲倦,她好想回家。

「暖暖,你怎麼來了?」

她抬頭,看見冷魁站在她面前,「領主大人。」她投進他的懷抱。

「怎麼了?」他柔聲道。

她在他懷中搖搖頭,靠在他胸前讓她覺得溫暖又安全,方才的冷意已全數退去。冷魁也沒說什麼,只是靜靜地抱著她。

過了一會兒,暖暖才抬起頭,對他微笑,「謝謝。」

「謝什麼?」他挑眉道。

「很多。」她俏皮地道,隨後發現他們已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天啊!她竟忘了這兒還有其他人,她滿臉通紅地離開他的懷抱,「我忘形了。」她靦腆地說。

「沒關係,我不介意。」他微笑。

她的臉更紅了,為了躲開其他人的注視,她故意邊說邊向離人群較遠的地方走去。「謝謝你昨天送我回房,我從來沒喝醉過,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他搖頭,想起她喝醉時的可愛模樣,「那混蛋還來找你嗎?」

混蛋?暖暖想了一下,說:「殷榮嗎?我還沒向他道歉,我吐了他一身。」

「不需要向他道歉。」他搖頭,他不喜歡暖暖和那混蛋再有任何瓜葛。

暖暖不曉得他為什麼皺著眉頭,「領主討厭殷榮?」

「他是個愚蠢的男人。」他聳肩道。

「愚蠢?」暖暖不解地搖頭,她從沒把愚蠢和殷榮聯想在一起。

「他不值得討論。你怎麼會來這兒?」冷魁問。

「我……」暖暖頓了一下,她該告訴他嗎?「我聽說後天將有戰爭,是嗎?」骨灰罈的事她不該再麻煩他,她會想出辦法的。

「是的。」他頷首。

暖暖跟在他身旁,「領主不怕鐵勒族趁此攻打狼族?」她憂心忡仲地問。

「我會留人防守。」他簡短地回答。

「領主,我真的覺得你該三思而後行。」她蹩眉道。

「你認為我是衝動行事?」他挑眉。

「是的。」她大膽地說。

「為什麼?」他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只是好奇。

「領主曾說過,兩族會起戰事,是因為無法在草原共存,對嗎?」待冷魁點頭后,她又說,「可我覺得不是,你們的仇恨其實是在內心的,兩族歷代的祖先從以前就開始征伐,所以久而久之,仇恨似乎是必然的,當然,這是愚蠢的--」

「愚蠢?」他揚聲道,扣住她的下顎,「我不喜歡聽到這個字眼。」

她拍下他的手,「你聽我說完。」

他搖頭,「我們不愚蠢。」

她有些火大了,「你一定要這麼彆扭嗎?」她戳他的胸膛。

他覺得有些好笑,「你在生氣?」

「沒有。」她大聲道,「你到底要不要聽我說?」

他微笑道:「你喊那麼大聲,我不聽見都很難。」

「我沒有。」她繼續說道,「我方才說到哪兒?」

「仇恨。」他提醒。

「喔!對了,其實,你們也不知道自己在恨什麼--」

「我們知道,鷹族。」

她對他怒目而視,「你一定要這樣嗎?不要打斷我的話。」

他又好氣又好笑。「不許命令我。」他嚴厲地說。

暖暖深吸口氣,「你讓我想尖叫,領主。『請你』不要打斷我的話,好嗎?」

冷魁忍笑地點點頭,和她談話很有意思。

「你們只是從小被教導怨恨和復仇,鷹族的人也一樣,但事實上,這隻不過是盲目的仇恨。」

「他們殺了我們的族人。」他不帶感情地說。

「你們也殺死鷹族的戰士,這完全是冤冤相報。」她注視他,「小時候長老們教你仇恨嗎?」

他的眼神有些遙遠,「不完全是,他們對我有恩。」

「我不懂。」她搖頭。

他凝視著她,「你怕我嗎?暖暖。」

她搖頭,「我說過我不怕。」

「大部分的人都會畏懼我。」他伸手撫著她的咽喉,她的肌膚好柔嫩。

他親昵的動作使她紅霞滿面,「我不是大部分的人,而且,你對我很溫柔。」

溫柔?他搖頭,她總是有奇怪的想法,如果她知道他生性殘暴,她還會如此對他嗎?想到這,他不覺有些暴躁,突然攬她入懷,他需要平靜。

「怎麼了?」她似乎也感受到他的不安,自然地環著他的腰。

他搖頭,雙手箍緊她的腰,慢慢地,他的心穩定下來,她對他有不可思議的影響力。

她在他懷中仰頭,「你沒事吧?領主。」她直覺地伸手輕撫他的頸側,像在安撫星夜一樣。

他金色的眸子閃著光芒,咕噥一聲,整個人鬆懈下來。暖暖露出一抹笑容,他連反應都和星夜一樣,她這才發覺冷魁和星夜真的有許多相似的地方,為了證明她的論調,她將小手移向他的咽喉處,冷魁立刻眨一下雙眼,眼神有些慵懶,他又嘆口氣,咕噥一聲。

暖暖在心裡微笑。老天!一模一樣,這真是個大發現,她怎麼從來沒想到過呢?這樣她就知道要如何對待他了,她情不自禁地綻開笑容。

冷魁發覺他的心思很難集中,這個動作明顯地干擾他,他眨眨雙眼,試著集中精神,卻發現效果不彰。

他拉下她的手,「你在做什麼?」他沙啞地道。

「摸摸你啊!」她含笑道,舉起另一隻手撫著他的右頸。

他再次咕噥一聲,俯身吻她的額頭,沿著她的髮際吻至她的耳垂,他喜歡她的香味,他的鼻子摩挲她的頸項,手臂圈緊她。

暖暖羞怯地偎著他,「領主。」

「嗯。」他親吻她的下巴。

「我方才見到雪嫣姑娘,你喜歡她嗎?」她紅著雙頰道。

「不喜歡。」他毫不猶豫地說。

暖暖高興地咧嘴微笑,冷魁吻著她的嘴角,隨即覆上她的唇,火熱地索求;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顫抖和不知所措,他緊抱著她,試著溫柔些。

暖暖被他嚇了一跳,嘗試後退,但他緊摟著她,讓她動彈不得,他的熾熱開始籠罩她,使她呼吸急促,她抓緊他的肩,頭開始昏昏沉沉,無法思考。

良久,冷魁強迫自己中止這個熱情的吻,再發展下去,他會失去自製,他抽身而退,將她壓回胸膛。

暖暖聽著他急促的心跳,一邊喘息,試著平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冷魁說道:「我沒有嚇著你吧?」他也不知道為何會突然吻她,她似乎蠱惑他了。

「沒有。」她羞赧道,「為什麼你總愛說你會嚇著我呢?我沒有你認為的那麼嬌弱。」

「你是很柔弱。」他肯定地道,她在他懷中就像朵脆弱的花,風一吹就可以把她吹走了。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得來的想法。」她望著他,她除了三歲時生過一場大病外,就再也沒有生病過,她看不出她哪裡弱不禁風。

「我就是知道。」他蹙眉。

她伸手撫平他的眉頭,「我不喜歡你皺眉,我喜歡你的笑聲。」她低喃。

他不自主地咧出一抹笑容。

「因為你認為我柔弱,所以擔心會嚇到我?」她詢問。

他頷首道:「的確。」

「我比你想象中堅強多了。」看見他不相信的眼神,她莫可奈何地道,「如果我高得像竹竿,或壯得像頭牛,胖得像只獵;你是否就不覺得我柔弱呢?」

他笑道:「或許。」他撫弄著她的髮絲。

「堅強和高矮胖瘦一點關係也沒有。」她不平地說。

「我知道。」他微笑。

「那你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憂慮?」她不解。

他搖頭。「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

「哪一天呢?領主。」她追問。

「總有一天。」

「你在敷衍我,領主,我現在就想知道。」她不悅地對他皺眉。

他搖頭道:「等你比較了解、習慣我的時候,我會告訴你,否則,你會被嚇到。」

「領主認為這要多久呢?」暖暖無法苟同他的論調,她絕不可能被他的事嚇著。

「或許幾年後。」他考慮道。

她蹙眉,「這太荒謬了。」

他俯身吻她的眉心,「星夜怎麼沒和你一塊兒來?」他改變話題,反正他現在不可能和她提狼群的事,等她比較習慣他之後,或許他會考慮告訴她。

「我起床的時候沒見著它,它可能和晨煜一塊兒到賽會遊玩。明天你有空嗎?」她詢問,見他點頭后,她又道,「明天你能到賽會嗎?」

「怎麼?」他牽起她的手,往前邁去,和她一塊兒走在草原上。

「我參加弓法比賽。」看見他詫異的表情,她不禁微笑起來,「我說過,我對弓箭很在行。」

現在他才相信她說的話,不過,真的讓他很驚訝,她看起來瘦小得似乎連弓都拉不開。

「我會去。」他說。

「說不定我會拿冠軍。」她吹噓道。

他咧嘴笑說:「對你來說,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吧!」

「嗯。」她熱切地點頭,「只要肯用心,一切都有可能成真。」

「至少你達成了你阿姨的願望。」冷魁道。

我沒有,暖暖在心裡嘆道。「領主仍然不相信阿姨和冷敖首領的事,對嗎?」

他頷首道:「那倒是。」

基本上,他是比較務實的,他不大相信鬼魂之說,而暖暖看起來就是愛幻想的人。

她捏捏他的手,「總有一天你會相信的。」和他漫步草原,看著遠處的牛群和灰鶴,心裡覺得好寧靜。

「這些年,你們都在哪兒呢?領主。」暖暖好奇地問。

「西北,那兒寒冷多了。」冷魁想起北方的冰天雪地,「長老說你是百靈城的城主?」

「娘才是城主,不過她不管事,爹也對城中事物沒興趣,所以我就接下來管理,其實並不忙,改天我帶你去城裡逛逛。」她仰頭道。

他點點頭,「等戰爭結柬。」

等戰爭結束?暖曖突然有些害怕,冷敖領主也是這麼對阿姨說的,可是,戰爭結束的同時,冷敖領主卻中箭身亡,阿姨也傷悲而死。

十五年後,同樣的戰爭,同樣的話語,是否也是同樣的結局?暖暖不由自主地打個冷顫。

「怎麼?」冷魁瞧見她泛白的臉。

「我怕。」她擔心地說。

「怕什麼?」他不解。

「你一定要答應我平安歸來,平安。」她抓緊他的手臂。

「我會沒事的,你別擔心。」冷魁無法理解她為何會突然憂心忡忡的。

「我真希望你別那麼自信。」她嘆口氣。

「難道你希望我一副畏畏縮縮的態度?」他挑眉。

「當然不是,我無意無禮,只是,『溺者常是善游者』,也就是說,溺水之人常是對自己太有自信的善游者,所以我會擔心。」她蹙眉。

「你的憂慮一點道理也沒有。」他搖頭。

「我應該想個辦法。」暖暖喃喃自語著。

「什麼辦法?」

她搖頭,沒回答他,不過,她一定要想個法子防範未然。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別心不在焉的,暖暖。」他的語調聽起來不大高興。

她安撫地拍拍他的頸側,「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他拒絕被敷衍,於是,伸手抓住她的手,「想什麼?」

她舉起另一隻手撫摸他的右頸,「我在想如何使你安全,領主。」

「我很安全。」她的動作擾亂他的心思,使他慵懶而放鬆。

「你當然很安全。」當我想到保護你的方法后,暖暖在心中忖道。

冷魁摟著她,心中從未感到如此滿足過,她關心他,而且是毫無條件的,從很久以前,他就不再奢望有人會如此關心他;長老們的關心是因為他是領主,而暖暖的關懷則是出自她的內心,對他而言,這是特別而又令人感動的。

等戰爭結束,他要將她留在身旁,冷魁微笑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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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與大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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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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