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紅衣小婢
自那日之後,刀家就多了一個叫「甄甄」的紅衣女婢,幸好刀家人口眾多丫鬟僕人人山人海,以至於根本沒人認出來這個人是原來就有的,還是原來根本沒有的。
晚上吃飯。
刀家一家子吃飯是件嚴肅的事,一桌子圍坐的有十幾個人,以刀望山以下,每人規規矩矩按照長幼安分守己地吃飯,身邊女婢穿梭來去,氣氛卻很壓抑,沒有人敢隨便說活,連筷子和碗的敲擊聲都很少。
甄莘-斜眼看著坐在刀俊殷以下的刀狻猊,她如果真的嫁了刀狻猊,坐在這桌子上吃飯會悶死,富貴人家不知道肚子餓的滋味,講究什麼身份氣質,居然連夾菜都要按順序,刀望山夾一下,刀俊殷夾一下,刀狻猊夾一下,如此排列。如果刀狻猊上一口沒吃完,又輪到他夾菜怎麼辦?她眼珠子轉來轉去就在想這件事,心裡一個勁兒地偷笑。
突然刀狻猊的筷子頓了一下,刀俊殷夾完菜他沒有去夾菜,微蹙了一下眉頭。她心頭一跳,她一看就知道刀狻猊又反胃想吐,如果當著全家的面吐了出來,刀望山肯定要請大夫,那時候刀狻猊的「喜脈」就掩飾不住了怎麼辦?她本來站在旁邊侍侯,情急之下兩眼翻白「啊」的一聲假裝昏倒。
她這一倒,讓刀家全家都是一愣,刀望山濃眉緊蹙,「刀三。」
刀家管家刀三立刻過去按了按紅衣女婢甄甄的脈門,「把她抬出去。」
幾個女婢合力把假昏的甄莘-抬了出去,刀三目中掠過一絲奇光,跟了出去。
刀狻猊一手捂住嘴,勉強壓下反胃的感覺,心裡苦笑這女人做事無比驚悚,要轉移注意力做什麼都好,她居然來玩一手假昏,這下肯定會引起老爹的注意了,就算沒引起老爹的注意,刀三那精明得快成仙的眼力難道看不出她在裝昏?
「二哥?」身邊的三弟刀峻樵有些奇怪地看著他。「怎麼了?」
刀狻猊搖搖頭,放下碗筷,「我吃飽了。」
刀望山眉頭再次一皺,對他點了點頭,讓他先走。
甄莘-被刀三指使女婢抬到了一個偏僻的房間,心裡暗暗叫苦,不知道是被抬到了刑場還是廚房?她當然知道她這一翻白眼,以刀家眾人犀利的目光肯定看出她在裝昏。刀三聽說是「神悟刀家」的「神刑之刀」,連刀狻猊小時候都被他打過。
「起來吧。」刀三的態度卻很溫和,「小姑娘,可是被人欺負了?」
啊?被人欺負?甄莘-未睜眼先流淚,哽咽著說:「刀大爺,二公子……二公子……」她從地上坐起來扯了衣袖裡的手絹擦笑出來的眼淚,「二公子從淫賊手裡救下我這落難女子,安排我有刀家這份差事養家糊口,可是我天生膽小,看著各位大爺威風凜凜,走路都帶刀,吃飯都不說話,還常常有人打上門來,聽說前陣子二公子用刀打死了人,我真的好害怕……」
刀三點了點頭,「你本非江湖中人,自然不慣我等江湖世家行事。」
「所以,求求你,刀大爺,我可以去後院掃地嗎?我好怕剛才吃飯的各位大爺,各位大爺目光都好凶……」她順勢大哭,做哀憐狀,「我只想做個洗衣掃地的小丫頭,我怕刀……」
刀三卻很老實,她想不通這種人居然能坐刑堂而沒有被人騙死,難道大家都覺得他長得陰沉所以不敢騙他?只聽刀三說:「從現在開始你可以去後院掃地,一日三餐和嬤嬤們一起吃,不必伺候各位公子用餐。」
她大喜過望──不是裝的──這樣她就不必和刀望山那老頭朝面,就不會被揭穿身份。她立刻從地上爬起來磕頭,誠誠懇懇地說:「多謝刀三爺成全,小婢作牛作馬都會報答三爺的。」心裡卻想她既不想變成牛也不想變成馬,自然就不必報答了。
正在這時,門開了,刀狻猊含笑走了進來,「甄甄,怎麼了?」
甄莘-往刀三身後一躲,怯怯地看著刀狻猊,裝得像只兔子。刀三說:「小姑娘不慣江湖風浪,我打發她去後院掃地,二公子不必掛懷。」
「我屋裡正好缺人整理,這丫頭先去給我打掃打掃。」如此,甄甄這個膽小如鼠的丫頭在刀家就名正言順地掃地去了。
刀家的後院在懶惰成性的甄莘-眼裡看來等於沒有什麼落葉,晚上她正在和刀狻猊喝酒看月亮。
「我覺得很奇怪啊,你家刀三怎麼是這樣的?我說什麼他信什麼?」甄莘-奇怪地看著刀狻猊,「他難道沒有想過我在胡扯?」
刀狻猊悠悠地說:「那是因為誰都知道神刑一刀脾氣很壞,聽說一旦被他發現你有一絲不實之言,就會立刻用他獨門『芥毒刀』在你臉上划十字,被那刀划傷以後可是永遠都好不了的,所以從來沒人敢騙他。刀叔總以為只要他一出馬,天下沒人敢在他面前撒謊。」
甄莘-嘻嘻一笑,「看到這種人,就知道這個世界多麼可愛了。」
「看到你這種人,就知道這個世界是多麼讓老實人頭痛。」
「幸好你不是老實人。」
刀狻猊舉起酒杯,「甄丫頭,你雖然不是個老實人,卻不夠壞。」
她笑吟吟地看著他,「怎麼說?」
「夠壞的話,你該殺了祝華風。」
她想了想,承認道:「我曾經很想殺他。」
「現在呢?」刀狻猊好奇地問,「為什麼不殺?」
「因為他在你刀二公子眼皮底下,我要殺他,刀二公子總要救人的。」她嫣然一笑,「何況他已經完全毀掉了,你爹從他身上搜到《寶元秘笈》,證明了他才是殺死武當靜閑的兇手,我已經很滿足了。」說著她舉杯喝酒,像什麼事都不再掛懷,十分開心的樣子。
「你真不夠壞。」刀狻猊嘆口氣,「和江湖傳說的偷娘差得太遠。」
「我也一直覺得自己不壞,雖然也不怎麼好。」
刀狻猊愉快地給她斟酒,突然又說:「明天我們去見江湖第一大美人。」
「我早等著你給我引薦那位傳說中冰清玉潔傾國傾城的蕭姑娘了。刀二公子苦追多年的女人,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奇女子。」
刀狻猊含笑神秘地說:「她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
「不管是多美的女人,我都不會吃驚的,因為我不是美女。」
第二天。
刀家二公子造訪金錢坊。
甄莘-見過公孫朝夕一次,匆匆一面,只知道此人懶惰程度和她不相上下,其餘並不了解。他的妻子「江湖第一美人」蕭守紅卻是大名鼎鼎,以冰清玉潔、高雅出塵和多才多藝馳名江湖。
這些優點她都沒有,所以她倒是誠心誠意來看美人的,不管美人有多美,她相信她抱著虔誠的心態來參觀,不至於大吃一驚。
但她看見蕭守紅的時候著實大吃一驚,甚至吃驚得像在嘴裡發現了一隻蒼蠅。
她一腳踩進金錢坊的大門,就聽到門裡的河東獅吼:「公孫朝夕你給我出來!誰叫你把兒子放出去抓鴿子?兒子雖然是你生的但是我養的!快點兒把我兒子還來,否則我殺了你!」
河東獅吼的聲音清脆好聽,但她身為刀二公子座前小婢,不得不怯怯地去通報:「『神悟刀家』二公子來訪……啊──」她閃身避開從大門口飛出的三個蘋果兩個梨子,只聽「撲撲撲」三聲,那三個蘋果刀狻猊抓住了兩個,剩下的一個蘋果兩個梨卻都砸在刀二公子的馬車上,汁水橫飛,四面開花。她嚇得花容失色,餘悸猶存地看著苦笑的刀狻猊。
只見公孫朝夕從屋裡掠了出來,笑眯眯艷看著門外誤中流彈的貴客,「家裡正在抓兒子,兩位請進請進。」說著一道白影從屋裡射出,吼道:「你快叫兒子回來……」她突然看清楚門外的「貴客」,突然噎了一口氣,輕聲細語斯斯文文地說:「啊,二公子,守紅失禮了。」
這位閃身出來的女子高雅秀麗,氣質猶如空谷幽蘭,十分纖細動人,如果不是甄莘-清清楚楚看見她變臉的全過程,殺了她也不相信這麼一位纖纖秀秀的絕代佳人居然能發出那麼大的吼聲,還連摔了五個水果打老公。斜眼看了刀狻猊一眼,她在心裡大笑,這位「江湖第一美人」她喜歡!
公孫朝夕頎長飄逸的身形看起來也文質彬彬,笑得卻有股說不出的味道,被他一笑總讓人忍不住想要往自己身上四處瞧瞧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被他賺了去。
刀狻猊把兩個蘋果拋回給公孫朝夕,苦笑著道:「我來瞧你兒子,你兒子呢?」
公孫朝夕咳嗽了一聲,「兒子啊,兒子被我不小心放跑了……」
「放跑了?」甄莘-瞠目結舌,兒子又不是狗,怎麼會不小心放跑了?
蕭守紅淡淡地道:「中午要抓來烤鴿子的鴿子飛了,他居然放兒子去給他抓鳥,你說這種親生爹爹是不是該打?」
放兒子……去抓鳥?甄莘-一向自認為不笨,卻第一次聽不懂,眨眨眼,「什麼?」
刀狻猊也沒見過公孫朝夕的兒子,「難道你生了一隻老鷹?」
公孫朝夕瞪著眼道:「我生的明明是白白胖胖又漂亮義可愛的好兒子,你才生了只老鷹!」
刀狻猊被他罵得無趣地摸著鼻子,喃喃地道:「我覺得生老鷹總比生兒子好,我可是堂堂七尺男兒,要讓我老爹知道我會生兒子,他會殺人滅口……」
正當爭吵之時,天空中撲啦啦傳來振翅的聲音,還有嬰兒的笑聲,公孫朝夕眼睛一亮,「兒子回來了!」說著趾高氣揚地瞪著蕭守紅,「還說兒子不認識路,我生的兒子怎麼會不認識回家的路?我放兒子出去遛遛,那是為兒子好!」
刀狻猊無暇聽他們夫妻吵架,抬頭看去,只見天空上緩緩降下一個穿著粉紅肚兜的小嬰兒,兩眼圓圓烏黑明亮,十分純真,背後展開一對翅膀,手裡抱著一條褲子,「咿咿呀呀」往公孫朝夕身上撲去。
頓時公孫朝夕慘叫聲起:「笨兒子,我叫你去抓鴿子,不是要你去偷別人家繡花格子的內褲!」
那隻小嬰兒卻不管,抓住公孫朝夕親親熱熱地往他身上蹭啊蹭,幸福得像一隻千里跋涉終於找到主人的狗,親得公孫朝夕滿臉口水,大喊大叫地在院子里逃來逃去,卻逃不過兒子熱情的「擁吻」。
刀狻猊和甄莘-同時大笑,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丁,蕭守紅吹了聲口哨,他們的「兒子」蕭公孫乖乖地飛回來抱著她的手臂在她懷裡睡覺。她輕輕地撫摸著蕭公孫的頭,對這種狀況習以為常。
「你快點兒……快點兒生個兒子給我玩……」甄莘-拚命拉著刀狻猊的衣袖,對蕭公孫羨慕得不得了,「實在是太可愛了,我也要!」
刀狻猊笑到一半突然噎住,要他看別人笑話他是當仁不讓,要他自己生他是萬萬不肯的。「奸臉公孫,我要是生出這樣的兒子,我爹會殺了我。」他諂媚地湊過去悄悄和公孫朝夕咬耳朵,「有沒有辦法可以不生?」
公孫朝夕不懷好意地看著他的肚子,「我聽江湖第一神醫官水水說,以你的武功,大概可以拖個兩三年,生還是要生的,不過我建議你最好先娶個老婆掩飾掩飾,否則你爹那關不好交代。」
刀狻猊一口拒絕:「我不要,我寧願去找棵大樹弔頸。」
公孫朝夕指指他前院的大樹,「那棵大樹又高又人,我從裡面搬把椅子給你墊腳,三尺白綾我可以從不要的衣服上剪下來賣給你,價錢另算,刀二公子慢走不送。」
甄莘-抿嘴直笑,對公孫朝夕和蕭守紅這對夫妻她真是看得順眼到了極點,「我們家阿刀肚子里的孩子,我會當做心肝寶貝好好地疼愛,他要弔頸先過我這關,從我的屍身上踩過去吧。」
蕭守紅眼睛一亮,像看到了盟友,奔過去拉住甄莘-的手,「這位妹妹,你看我家朝夕的寶寶。」她獻寶似的把蕭公孫拎起來放到甄莘-懷裡,「你摸摸他的肥胳膊肥腿,多可愛的肉啊,手感多好的皮膚,按下去還會彈起來,可以這樣捏……還可以這樣捏……」
甄莘-雙眼發光,蕭公孫被蕭守紅捏得痛了,「咿唔嘰布嘰咕」地大聲抗議,張開嘴企圖去咬蕭守紅的手指,左邊咬不到,右邊咬不到,上面咬不到,下面咬不到,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聚精會神地看著「母親」欺負他的手指,虎視眈眈準備狠狠咬一口。
「哈哈哈……」甄莘-看得大笑,「我也要玩,給我玩。」她抱過蕭公孫,那一歲的小嬰兒抱在懷裡十分穩當,看他好奇地抬起頭一雙純真無邪的眼睛望著她,頓時讓她想起了出生不久便離開母親最終橫死的女兒,她的女兒也有這麼純真的一雙眼睛。笑容頓時黯淡,她的嘴角卻向上彎,露出一個嫵媚的笑意。
蕭公孫奇怪地看著她的眼睛,突然低下頭咬住她的衣襟,含在嘴巴里對她笑,「嗚嗚……嘰布嘰咕……」
刀狻猊拍了拍她的背,戳了那肥嘟嘟的小嬰兒一下,抬起手來的時候衣褶恰巧掠過甄莘-的眼角,擦掉了她的眼淚,「你兒子怎麼養的,肥得像頭豬……」他一句話沒說完,「呼」的一聲突然往後跳了一大步,他剛才站的地方起了一團火球,振著翅膀的蕭公孫不滿地看著他,大大的眼睛充滿淚水,突然撲回蕭守紅懷裡大哭,「嗚嗚嗚鳴嗚……」
「你兒子居然會噴火……」刀狻猊喃喃地道,「可怕!真可怕……」
「你兒子生出來說不定也會。」公孫朝夕斜著眼直笑,「到時候咱哥們仗著兒子縱橫江湖,橫掃八荒六合,看不順眼的人統統都燒了,這就叫養兒有孝,防貧防老。」
刀狻猊只有苦笑,沒面子地摸摸臉,喃喃地道:「我倒想問問君書生怎麼樣了,難怪他跑到天山賞雪一去不復返,他要是敢在家裡生個兒子出來,他老爹絕對會殺了他,然後自殺。」
「不管他打算怎麼樣,總之不過兩年三年,你兒子還是要管我兒子叫大哥的。」公孫朝夕笑吟吟地說。
刀狻猊瞪眼看向他,「我要是生個女兒呢?」
公孫朝夕仰天長笑,「你如果生個女兒,就嫁給我兒子當老婆……」一句話沒說完,刀狻猊袖中刀出,一刀便往公孫朝夕的腦袋上劈去,笑罵道:「你還是幸災樂禍,算盤打得精明!我告訴你,我女兒嫁給你兒子沒問題,要是我生個兒子,你兒子倒也嫁給我兒子叫我聲岳丈試試?」
公孫朝夕居然臉色都不變一下,笑嘻嘻地說:「我們的兒子都是昆崙山上不知道什麼怪物寄養在咱們肚子里的,既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那我兒子嫁給你兒子又有什麼問題,那叫物以類聚……反正我搞不清楚按照昆崙山怪物的分類,我兒子到底算公的還是母的……」
「公孫朝夕!」河東獅吼再起,蕭守紅手指公孫朝夕,「兒子燒死你爹!他居然為了當刀家岳丈把你賣掉!」
蕭公孫一張笑臉對著公孫朝夕飛撲過去,卻不是對他噴火而是幸福地飛到他懷裡蹭啊蹭。公孫朝夕手托兒子得意地炫耀:「看見了?親生的就是親生的……喂,不許你拿拍子打兒子!野烏鴉,你給我放下……」正當他得意之際,蕭守紅抄出藏在門口的一把巨型蒼蠅拍,一拍往飛在半空中的蕭公孫屁股拍上,公孫朝夕一把抱住兒子,大喊大叫地往屋裡竄。
甄莘-和刀狻猊相視一眼,她看得大笑起來眼淚卻順腮而下,刀狻猊知道她想起了女兒和祝華風,他蒙住她的眼睛,微笑著問:「想說什麼?」
甄莘-微微一笑,眼淚溫潤了他的手指,她的嘴角上揚,勾著一個嬌媚動人的微笑,「你生個兒子給我玩。」
他吻了下她的臉頰,「只要你喜歡。」
她輕輕掙脫他的手指抬起頭看向他,「我覺得,看見他們……就覺得和你在一起,將來也會有這樣……幸福得不可思議的時候。」
「只要你覺得幸福,就算是老鼠我也生了。」
她大笑著拉起他的衣袖擦掉眼淚,「只要是你生的,就算是老鼠我也養了!」
數年之後。
獅子堂。
刀狻猊舒服地躺在他的虎頭大椅里睡覺,甄莘-正在做乖巧的女婢狀,拿著塊抹布慢騰騰地在屋裡轉,好像在擦牆,其實在伸懶腰。
腳步聲響。
「二哥,爹叫你到娘房裡,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刀狻猊睜開眼睛,「娘找我?」
來的人是他三弟刀峻憔,聞言點了點頭,「好像是明玉君府君霜梨君姑娘的媒婆找上門來,明玉君府要和咱們聯姻,大概選中了你吧。」
「什麼?」刀狻猊目瞪口呆,甄莘-轉過身去捂著嘴偷笑,刀峻樵比刀狻猊更奇怪地看著他,「你不是常去君府?」
「君書生什麼時候有個妹子,我怎麼不知道?」刀狻猊差點兒掐作自己的脖子試試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聽說是君無雙君大俠早年和紅顏知己生的,是個流落在外的好姑娘,前不久才認祖歸宗回到君府,可能連君大公子都不知道多了個姐姐──她比君大公子年長兩歲,不是妹妹,是姐姐。」刀峻樵一本正經地說。
「老夫人相請,二公子還是前去,以免耽誤了終身大事。」靦腆溫柔的紅衣小婢「甄甄」一邊說,一邊福了福,「二公子慢走。」
刀狻猊惡狠狠地瞪了那個可惡的女人一眼,一甩袖子大步往他娘房裡走去。
君霜梨?就算是比蕭守紅更美像君書生一樣幽雅或者比什麼神仙更出色的女人,他也一概不要!
甄莘-等刀狻猊和刀峻樵走了以後便忍不住大笑起來,傳說中門當戶對的英雄荑人的故事終於開始了。她非要搬把凳子坐看刀狻猊怎麼處理這個名門之女不可,既然是君霜桐的姐姐,想必和那位溫文爾雅氣質高貴的白衣書生差不多,是個神仙般的人物。
既是好兒子,又是風度翩翩從不讓女人流淚的刀二公子,會怎麼做呢?她躺在刀狻猊剛才躺的那塊椅子上,舒舒服服地竊笑。
「神悟刀家」大夫人房裡。
刀狻猊走進他娘的房間,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地給他娘請安,「娘。」
刀夫人慈祥得像尊觀音,抬手讓他起來,手裡舉著一幅畫像,「狻猊,你看這位君姑娘有才有貌,君府剛剛來提親,你可有喜歡的姑娘?如果沒有,娘覺得這位君姑娘頗為不錯。」
刀狻猊心裡說他早就有喜歡的姑娘,只不過那位姑娘是老爹眼裡的妖女,他現在只敢把她藏在家裡鬼混,還不敢也找不到機會娶她,嘴裡不得不微笑地說:「聽說她是君書生失散多年的姐姐?」
刀夫人點點頭,舉起那幅畫像,刀狻猊暗自翻白眼──長得和君霜桐一模一樣的女人他怎麼會有興趣?娶了她不就和娶了他最討厭的君書生一樣?那種日子怎麼過?咳嗽了一聲,他說:「這位姑娘……」
「美嗎?」刀夫人含著笑問。
刀狻猊噎了一聲:「美。」
「聽聞這位姑娘知書達理,女紅書畫精通,而且武功高強。」刀夫人詳細地說,「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
刀狻猊全然不認識這位君霜梨,想挑剔也不知道人家有什麼毛病,只得苦笑,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明天君姑娘就會過來拜訪,你好好準備一下。」刀夫人笑得像觀音,在刀狻猊眼裡卻像閻羅,他唯唯諾諾地退下,一肚子不以為然。
第二天──
甄莘-一早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在大門口把僅有的幾片落葉掃過來又掃過去。
「咿呀」一聲,大門轟然而開,差點兒砸飛她手由的掃帚。僥倖往後一閃,她心有餘悸地看著一位臉龐長得和君霜桐一模一樣的白衣女子持劍而入──你來相親,帶劍來幹什麼?難道相親不成要謀殺親夫?
她閃得遠遠的,看刀望山和刀夫人面不改色地迎了出來,君家的大小姐,就算再踢爛三五塊門板也沒什麼。甄莘-深切地感受到了身為貧民的悲哀,正在感慨,突然看見衣裳華麗青袍新靴的刀狻猊走了出來,她心裡大笑,撿回地上那根掃帚繼續掃地,看著白衣美女一步步向青袍郎君走去,只見那位白衣美女冷冷地說:「你不必為了我如此局促,新袍新靴這般禮數,我已經知道了。」
刀狻猊差點兒笑場,他十天有八天穿的是新衣新靴,因為「神悟刀家」有錢──表面上他卻含笑拱手,「君姑娘好說。」
白衣美女又哼了一聲:「你不必討好我,就算你對我再有好感,我君霜梨絕非輕易下嫁之人,要我服你為夫,先問我手中長劍答應不答應。」
這位美女從哪裡來的信心說刀狻猊愛她愛得要死?甄莘-支著掃帚暗笑得快要噎死,實在太好笑了,哈哈哈……斜眼吊著刀狻猊,她發現他一雙眼睛在往天邊看,嘴裡卻彬彬有禮:「姑娘言重了,如君姑娘這般人才,刀某豈敢妄想?」
白衣美女「刷」地一劍架在他脖子上,一字一字地道:「你嘴上說沒有,心裡在想些什麼難道我不知道?下場贏了我手中之劍,我便允你婚事,你贏不了我找手中長劍,我一劍殺了你還我清白。」
是嗎?他什麼時候這麼著急要娶她了怎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刀狻猊暗中白眼翻了無數,臉上卻是迷人的微笑,「不敢不敢,刀某認輸便是。」
白衣美女一怔,陡然聽到刀望山厲聲喝道:「君姑娘要和你比試,你豈可弱了刀家聲望?下場比武,你若輸了,不要叫我這聲爹!」
……
刀狻猊遇到爹媽便是絆了兩條老闆娘的裹腳布,橫也不是豎也不是,無可奈何地走到兵器架旁扛了一把厚背大砍刀,懶洋洋地站在君霜梨面前。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刀二公子善用三寸小刀,他抬出這麼一把大刀出來不是對對手極端重視,就是對對手極端藐視。
刀望山還沒來得及翻臉大怒,只見那白衣美女卻不吭氣,似乎並不覺得刀狻猊在應付了事,「刷」地一劍往他胸前刺去,劍到半途,她看了刀狻猊一眼,臉上微微一紅。
刀狻猊想打個平手,既不用娶這個恐怖的女人,又不會被老爹剝皮,正當他反手乎削的時候,那白衣飄飄的君霜梨「嚶嚀」一聲倒進他懷裡,手中長劍隨即落地,水汪汪地看著刀狻猊,嘴裡卻惡狠狠冷冰冰地說:「你贏了。」
什麼?刀狻猊瞠目結舌,發生了什麼事?連刀望山和刀夫人都是一愕,他們當然看出君霜梨順勢倒在刀狻猊懷裡,連打也沒打,就這麼認輸了。她竟然是嘴上狠毒,心裡對刀狻猊中意到了極點,竟然比武放水,沒打就輸。
如此一來,豈不是讓刀狻猊一定要娶她?他可沒說要娶這個女人,輸了就嫁是她自己說的,比武是他爹叫他比的,他比竇娥還冤,莫名其妙一樁婚事賴在他頭上,「君姑娘……」手裡的女人全身重量都在他手裡,他如果放手這女人肯定會一屁股坐在地上,對女人一貫體貼的刀狻猊差點兒把她整個人拋進後門的大陰溝里,冷靜了一下還是沒扔,「我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他正色地說。
沒想到君霜梨卻說:「我不在乎娥皇女英……」
她居然要二女共事一夫──刀狻猊差點兒立刻把她從手裡扔出去,「這樣不太好吧?君姑娘,你這樣躺在我懷裡,不怕閃到腰?」
君霜梨立刻站了起來,一雙大眼睛瞪著刀狻猊,刀狻猊立刻確定這女人和君書生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君書生那雙眼睛多高雅多斯文,哪像這個女人滿眼花痴嚇死人不賠命。他說出這麼一句話之後君霜梨變了臉色,冷笑著道:「我是堂堂明玉君府的大小姐,你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你當我明玉君府威震江湖幾十年是假的嗎?」
刀狻猊悠悠地說:「我是堂堂『神悟刀家』二公子,你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你當我『神悟刀家』威震江湖幾十年是假的嗎?」
此話一出,君霜梨瞠目結舌,呆了一呆,突然把長劍拾起來再往地上一砸,砸出「哐啷」一聲,她恨恨地拂袖而去,「不雪今日之恥,我不姓君!」
君霜梨表現到如此,刀望山和刀夫人對她的印象也是極差,搖了搖頭,都在詫異君家名門,怎麼會養出這麼個仗勢欺人惺惺作態的女兒。比之君霜桐,簡直是一個在地下的地下室,一個在天上的天花板。刀狻猊卻鬆了口氣,反正此後他娘不會再逼著他和某個女人成親了,看了甄莘-一眼,卻發現她在咳嗽,忍不住走過去拍拍她的肩,「怎麼了?」
甄莘-邊笑邊咳,悄悄一瞪眼,「笑得嗆到了。」
他笑著擰了下她的鼻子,刀望山在旁,她側頭避開,規規矩矩地站好。
刀狻猊和丫頭「甄甄」打情罵俏自然看在刀望山和刀夫人眼裡,刀夫人輕輕一嘆,兒子風流倜儻,紅顏知己無數,沒一個他願意娶的,看這個乖巧靦腆的甄甄,又是兒子招惹的一位了。
他不是沒有喜歡的姑娘嗎?剛才說有,難道他喜歡的就是甄甄?刀夫人雖然少問世事,但對兒子的事,卻非常敏感。瞧了那「甄甄」兩眼,她第一眼覺得這女孩笑得過於嬌媚,第二眼覺得,那嬌媚淡了,卻像有一種包容和縱容的溫情,自嫵媚中,緩緩地散發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