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伸縮自如的愛
這時候屋外一個霹靂「轟隆」一聲閃電一亮,她看見了織橋在二樓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她輕輕舒了口氣,突然不怕了,大概是因為不管樓上藏著什麼怪物都不可能比織橋更變態更討厭了吧?
過了幾天,「伸縮自如的愛和輕薄假面」書吧正式申請執照掛牌成立,屋子外鬼屋一樣的外表保留,但打開大門顯露出房裡華麗得誇張的部分,裝上音箱放出抒情的音樂,貼上無數漫畫或者小說的海報,M大學生會詭異的營業開始了。
今天是星期五。
M大校園足球場,校隊訓練中。
「砰」的一聲,足球擦框而過震得整個門框不停晃動,三個追到球門口的人停下來喘息。慕容別離喘了一口氣:「畢畢,你今天怎麼回事?狀態不好啊。」
畢畢點了點頭,他煮了整整兩天的、各種各樣的咖喱,義大利粉、還有糕點。昨天站了快要十個小時的人,今天上球場怎麼會狀態好?
「有什麼問題嗎?」慕容別離和他往後跑,「快要大賽了,這樣的狀態不行的,別有什麼壓力……」
畢畢彎眉一笑:「嗯。」他奔跑起來的樣子溫暖柔晰,彷彿太陽均勻地塗了一層在他身上,特別引人注意。慕容別離跟他拉開一段距離,大喊:「回防回防!」
更衣室里孤零零的小熊戴著MP3,棕色的皮毛鮮紅的領花,淡淡的陽光下十分溫暖可愛似的。
有人悄悄推開足球校隊更衣室的門,走了進去。那個人一身校服長發披肩,纖細的身材白皙的皮膚,正是碧柔。她拿著一個新的耳機帶子走近畢畢的小熊身邊,輕輕地把舊的拿了下來,插上新的,換掉那條已經被撕壞的耳機,她本想就走,頓了一頓還是把耳機戴上自己的耳朵聽了一下。
她的本意是想聽聽看新的耳機是不是效果比較好,畢畢的MP3一直沒有關,傳入耳里的恰巧又是那首《童話》:
假如不曾一起逆著風,破著浪,我還不明了倔強原來是一種力量。假如不曾一度太沮喪太絕望,現在怎麼懂品嘗苦澀里甘甜的香……遺憾不能愛在生命開始那天那一年,一起過夢想童年多愁少年會更有感覺,我們只好愛到童話磨滅那分那秒前,微笑的慶祝幸福牽手紀念永遠的永遠都纏綿……
她覺得有些奇怪,這首歌和她前幾天聽的有點不同,但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同,正當她要放下MP3的時候剎那間明白了有什麼不同!
不是原唱!這首歌像要唱盡了全心全力的感情一樣,有一種決絕的味道,決絕的幸福……不是原唱,讓遲鈍的她領會到不是原唱的是她聽到了畢畢的聲音!
唱到「永遠的永遠都纏綿」的時候華畢的聲音說「對不起」。
碧柔剎那全身都像進了冰窖,她窺探了別人的內心,不小心所見了畢畢不為人知的某一個部分。大腦要她立刻放下耳機逃走,但全身發僵她竟然一時動不了,只聽著耳邊的歌聲越唱越幸福越唱越凄涼,第二遍的時候唱到「愛到童話磨滅那分那秒前」停了,甜美的女聲問:「她叫什麼名字?」
畢畢顯然默然了。
「為什麼要和我分手……我有什麼不好……」那女生顯然是不習慣哭的,聲音哽咽了卻控制住,「她有什麼好?」
「你太強了……」畢畢的聲音幽幽地飄著,「不管什麼都太強了。」
「我……可以為你改的!」
「不管改不改你始終都是那麼強……」畢畢的聲音一直幽幽的,像有很多很多年的感慨都在此時散發了,吐盡了。「和你在一起我很有壓力。」
「是孝榆嗎?」那個甜美的女聲提高八度的時候碧柔就認出來了,是周姍的聲音,她越聽冷汗越一滴一滴冒了出來,MP3就在這個時候斷了,沒有聽見畢畢的回答,下一首歌是《夜了醉了就想哭》。
「咿呀」一聲,更衣室的門開了,領先進來的是慕容別離,見她在裡面怔了一怔,「碧柔啊,幸好我沒進來就脫衣服。」
碧柔完全忘了校隊隨時都會進來,猛然聽見人聲驀然回首。
入她眼的是滿身像貼著一片陽光的畢畢,她戴著他的耳機,滿臉驚慌。
畢畢看見了。
他看見她戴著他的耳機聽見了他的隱私,她就像一個賊被主人當場抓住!
但他沒有說什麼,依然溫柔溫暖的彎眉一笑,那神態仍舊有些獃獃發怔的味道。
「嘩啦」一下,碧柔拿下耳機,低頭從畢畢身邊跑了出去。
「喂!碧柔,你來幹什麼……」慕容別離莫名其妙地看著她跑掉,「幹什麼來的,真是奇怪。」
畢畢拾起掉在地上的MP3,戴回小熊頭上,低頭微微一笑,喃喃地說:「嚇到人了……」
「什麼?」慕容別離開始換掉球服,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沒什麼。」畢畢脫下上衣。
「從今天開始訓練會很正規,狀態很重要。」
「嗯。」他一貫笑得很溫順平和,眼和心都是。
碧柔想也沒想地從更衣室單「逃」了出來,她沒想過畢畢會有那樣的故事,更沒想過他可能喜歡孝榆……孝榆肯定完全不知道,她那麼粗神經、那麼率性……手按在胸口,碧柔急促地喘息,她以為孝榆和織橋是一對,沒有想過畢畢也……手緊緊地握住行道樹的葉子,碧柔的睫毛在顫抖,孝榆永遠不知道她那種燦爛的笑容直率的性格,給不擅長表達的人帶來多大壓力,她吸引人可是她自己不知道!她……嫉妒……孝榆!突然很想哭卻哭不出來,她喜歡孝榆、羨慕孝榆、那樣嫉妒孝榆,沒有恨意,只有覺得自己失敗,為什麼什麼都說不出來?為什麼她就什麼都說不出來?每個人都被孝榆的光彩吸引……
「碧柔?」背後有人拍了她一下,莫名其妙地問,「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打人。」
碧柔倏然轉身,面前是笑容僵住的孝榆。孝榆詫異地看著她,開始在自己身上東張西望:「你看出我昨天沒洗衣服?幹嗎像見鬼一樣看著我?我記得頭髮梳得好好的。」
望著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的孝榆,碧柔忍不住破涕為笑:「孝榆。」她靠在孝榆肩上,「我好沒信心。」
「啊?」孝榆傻眼,「什麼沒信心?沒信心下星期的考試?你可是你們班的才女,你都沒信心你們全班保管和你一起死,不怕。」她很義氣地拍著碧柔的肩,「死的人多了也就不算死了。」
孝榆總是這樣!她嘆了口氣:「我好羨慕你啊。」
「羨慕我什麼?羨慕我下星期要考八百米?如果你喜歡我會很大方讓給你的。」孝榆翻白眼,「大小姐我羨慕你還來不及,你這張如花似玉的臉蛋如果我有有多好。」她扯著碧柔的臉蛋。
「很痛的。」碧柔捶了她一拳,笑了起來,背過身靠著那槐樹,「我剛才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東西。」
「什麼?」孝榆跟她一起靠在樹上,「壞事」?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壞事。」碧柔幽幽地說,接著她把剛才聽見的東西慢慢說給孝榆聽,除了那句「是孝榆嗎?」
「啪」的一聲,孝榆的手搭在她肩上,碧柔抬頭見孝榆笑得燦爛:「別計較那麼多了,反正畢畢沒說什麼不是嗎?」
「嗯?」碧柔低聲說,「他可能很痛苦的吧?」
「嗯,」孝榆搖頭,「他沒說什麼就是什麼都沒有,你要相信他。」展顏一笑,她拔了片葉子下來,「有事的話,不管別人說什麼都沒有用啊,開心不開心全看自己。我們最多聽他說話,誰也幫不了他。」
「孝榆總是很堅強。」碧柔輕輕地說,「我剛才聽到的時候很想哭。」
「畢畢是個好寶寶。」孝榆說,「失戀分手這種事誰都會有,沒啥了不起。」
「孝榆你不知道嗎?」碧柔睜大眼睛,「那個師姐死了啊!」
「死了?」孝榆一呆,「為什麼死了?」
「那個師姐和織橋是一個系的,畢業以後首先下鄉去醫療隊,感染了不知道什麼病死了。」碧柔輕輕地說,「所以……所以我知道畢畢心裡肯定很難過。」
「是嗎?」孝榆輕輕嘆了口氣,「這世界上總是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不過,既然他什麼都沒有說的話,我就相信他沒事,」她望著遠處的體育館,「他並不是真的小熊抱枕,對不對?畢畢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你要相信他絕對不是壞人、也絕對不會有事。」回過頭來一笑,她說,「做那麼好吃的菜的好寶寶應該拐回家做老公才對,碧柔不如你去安慰他,說不定因憐生愛由此產生愛情的火花,哈哈哈哈……」
碧柔一呆,看著陷入自己美好幻想狂笑的孝榆,有些幽怨地低頭:「什麼啊。」
「說實話,織橋到底有什麼好?讓你死心塌地迷戀他這麼多年?」孝榆聳聳肩,「換了是我的話絕對選畢畢。」
「那麼孝榆你為什麼不選……畢畢……」碧柔低聲反問。
「啊?」孝榆摸頭,「我配不上畢畢,他長得那麼溫柔可愛,配我這種『絕代天嫌』會不襯的。」
「哪裡有什麼配不上,」碧柔嘆了口氣,「如果他也喜歡你不就行了?」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孝榆一口否定,「就好像牛郎不可能愛上實驗室的管理阿婆一樣。」
「撲——」碧柔笑了起來,「織橋也不可能喜歡我的……」
「那很難說。」孝榆聳聳肩,「那個人的腦子什麼邏輯,我認識他二十年了還搞不清楚,不過——」她轉過頭看著碧柔一笑,「他喜歡什麼人、究竟想怎麼樣絕對不會讓你猜到,那是他的界限,好像猜到了他就完全不能接受一樣。」
「嗯。」碧柔的髮絲和裙擺都被微風輕輕吹了起來,「織橋的界限,畢畢的童話。」
「好了,要上課了,你在這裡吟詩,我走了。」孝榆往她上課的教室跑去,邊揮手,「記得回家頂班,今天是尤雅當班。」
頂班?碧柔「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大大地吐出一口氣,攤開雙手,望著天。畢畢……是喜歡孝榆的吧?像孝榆這樣的女孩誰能不喜歡?為什麼他不說呢?喜歡孝榆是不能開口的事嗎?她突然作了個決定:她要幫畢畢追到孝榆。
在碧柔作這個她平生最大膽的決定的時候,她殺了頭也不會想到孝榆一早想把她「許配」給畢畢。
晚上,名字又臭又長的「伸縮自如的愛和輕薄假面」書吧。
大家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畢畢在廚房做意粉,尤雅徑自在房間里看書,大家都很想看尤雅坐台的樣子,可惜他沒課的時候大家都有課,完全看不到。
「尤雅坐台的時候營業額上升百分之十三。」孝榆笑嘻嘻地算完今天的賬,宣布數據,「最高營業額出現在畢畢坐台的時候,現在的女生真是有眼光啊。」
「可是織橋還沒有坐過吧台。」王室悻悻地聽著孝榆把看店簡稱為「坐台」,「為什麼就他一個有特權?」
「明天星期六大家就可以看見呂大美人坐台的樣子了,絕對——不要幫他。」孝榆聳聳肩,「我們有看戲的權利。」她最喜聞樂見織橋美人出糗倒霉,可惜到現在沒見過。
「他還沒有回來呢,最近越來越晚,說不定迷上了什麼醫院美女醫生,一起出去吃飯了。」王室說,「越來越有大醫生的架勢,快要忘記自己是誰了。」
「算了吧,那傢伙有記住過自己是誰嗎?」孝榆揮揮手,「他一向以為自己是傾國怨伶加千年女優,沒有在醫院裡鬧笑話嚇壞人已經不錯了。」說話之間,「嘎拉」一聲大門推開,織橋拖著一個箱子走了進來,撐著一把雨傘。
「哦?外面下雨了嗎?」孝榆頓時忘記自己剛剛把這個人貶得一無是處,衝過去幫他提箱子,「這是什麼啊,重得要死。」
「書。」織橋收起雨傘,「好像快要起颱風了。」
「書?」孝榆打開來一看,噎了一口氣,全是專業書,「你跑去市圖書館借書?」
織橋竟然跑去圖書館借專業書,在座眾人面面相覷,外面下的雨是紅色的嗎?那箱子里至少十來本書,都是標題怪異完全看不懂的東西。
碧柔探過頭來看:「織橋,你剛才去圖書館自習?」
連尤雅都露出詫異的目光,織橋輕輕往下捋了捋半濕的頭髮:「我去了雅格士,這是醫院裡的護士長幫我借的。」言下他和醫院的護士長去雅格士喝咖啡是件很平常的事。
「哇!這名字好,」孝榆舉起一本書,「借書人:趙飛燕。」她笑嘻嘻地把書舉到織橋面前,「可以想象是什麼樣的美女,下次帶回來給我瞧瞧,我好告訴那些找不到你的美女們關於你的最新消息。」然後她不小心把那本書跌在地上砸上織橋的腳,笑嘻嘻地看著織橋。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碧柔在心裡怔怔地想:孝榆生氣了嗎?因為織橋和其他女人去喝咖啡一直到現在快十一點了。但她剛剛遲疑,孝榆已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踹了織橋一腳:「把你那些鬼東西提回去,吃飯了啦,午夜牛郎!」
這時候畢畢端了芝士意粉出來,大家開始圍桌吃飯。
屋外的風雨越來越大,這房子是老房子,雖然建造得頗為古怪,但是外面的那層門窗早已損壞,裡面的也並不隔水,呼呼的風雨起了一陣,雨水順著門框和窗框慢慢地滲了進來。樓上的窗戶咯咯直響,簡直就像隨時會爆裂一樣。
「幸好今天衣服還沒洗……」孝榆剛剛說了一句,陡然聽到三樓「啷啷」一聲巨響,接著有許多碎片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的聲音,接著通往二樓的樓梯「丁東」滾下許多玻璃碎片和花瓶碎片。大家吃飯吃到一半都噎住——三樓孝榆的房間被風刮破了窗戶,還打爛了她在陶巴辛苦做的非常「藝術」以至於無人能夠欣賞的花瓶!接著電路嗤嗤幾聲,突然間整個房間黑了下來——電路進水短路、停電!
在吃飯吃到一半集體沉默的人群中當事人大叫一聲:「我的天啊!」孝榆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的床……」她的床就在窗戶旁邊,這下晚上別睡了。
「嗯哼哼哼……」織橋坐在她身邊輕笑,「沒關係,晚上和我睡。」
「你去死!」孝榆一拳過去不知道打了誰。
王室哼了一聲:「孝榆。」
她立刻變臉諂媚的笑:「我不是故意的。」
「靜一下!」黑暗裡傳來尤雅沉穩冷靜的聲音,「不要說話。」
「哦?」孝榆怔了一下,一雙手過來緊緊抓住她的手臂,是碧柔,她在顫抖。「怎麼了?」
就在這時,因為突然的寂靜,大家都聽到二樓和三樓之間有幾塊碎玻璃還是碎陶突然間滑落下來的聲音,那地方應該已經吹不到狂風,怎麼會突然有碎片掉下來?而且不像是自然滑下來的。
有誰在……三樓……
孝榆可以體會到碧柔冰涼的體溫和顫抖的雙手,她自己心裡也驚疑不定,但反手抱住她輕輕拍著她安慰。她聽到只有畢畢還在吃意粉,大概是還戴著耳機完全沒聽到大家的反應。而三樓似乎也聽見樓下突然寂靜,也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咯拉」一聲微響,有人拉開椅子站了起來,此時外面的風狂吹,「呼」的一聲,她完全沒聽出來究竟是哪一個人站了起來,她壓低聲音問:「樓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這棟房子十幾年沒人住了,突然她感到一陣鬼氣森森,毛骨悚然。
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這塊地方本就是城中的舊城,無人的空屋居多,坐在黑暗中聽著眾人的呼吸,碧柔低低地說:「有……有鬼……」
有人沿著樓梯走了上去,她不知道是哪一個英雄男兒,但很可能是王室,那個自以為是、絕代無雙、除強扶弱、擁政愛民的大俠的人。這時候一個低沉鎮定,就算喜馬拉雅山山崩於前阿爾卑斯山泥石流於后也不會變色的冷靜的聲音說:「三樓第七層樓梯。」
哇!是尤雅!孝榆的雙眼此刻化為心形,花痴地看著樓梯的方向,她本就很崇拜尤雅絕對精英的氣質,更沒想到他竟然英勇當先,完全不畏「強鬼」,就這樣走上去了,而且還一口道破那個鬼所在的樓梯——簡直不愧是她心目中的偶像!
「嗯哼哼哼……」另外一聲輕笑從二樓的樓梯響起——孝愉大昏——那個變態什麼時候上去了?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他是鬼嗎?只聽織橋陰陰地笑著,「你已經逃不掉了。」
為什麼人家尤雅開口她就肅然起敬,這變態開口她就只想揍人?碧柔在她懷裡「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輕輕地說:「織橋……好像在演警匪片……」也許是織橋這麼陰陽怪氣的一聲把她逗笑了,也沒剛才那麼害怕。
這時候屋外一個霹靂「轟隆」一聲閃電一亮,她看見了織橋在二樓的臉,那臉頰依然出奇的細膩光潔,因為閃電的慘白也顯得分外慘白,但因為纖細的捲髮和定定望著樓上、甚至有絲絲笑意的眼神,有種白里透妖的氣質,他比電閃雷鳴的黑夜還妖。不知道為什麼,她輕輕舒了口氣,突然不怕了,大概是因為不管樓上藏著什麼怪物都不可能比織橋更變態更討厭了吧?她竟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把碧柔嚇了一跳:「孝榆?」
「我覺得那變態摸到樓上去的樣子很好笑,哈哈哈。」孝愉剛笑到一半,樓上突然起了一陣騷亂:「乒乓……丁東……嘩啦……嘭……喵——」
「喵?」
這時樓上的織橋輕輕細細地說:「抓到了。」
碧柔深吸一口氣:「樓上的……是什麼?」
「一隻貓。」尤雅的聲音冷淡,依然沉著冷靜。
「哦?」孝榆乾笑,「就是一隻貓?野貓嗎?」她兩眼烏黑什麼都看不見。
突然,二樓樓梯那裡傳來微弱的燈光,尤雅打開了他的手機,屏幕的微光照著樓梯,織橋拎著一個東西慢慢走了過來,輕輕地說:「就是這個。」
「撲——」孝榆躲到一邊偷笑。
碧柔驚奇地看著那隻小東西——那不是一隻「大貓」,是一隻可能沒滿月的嬰兒貓,只有手掌那麼大,餓得扁扁的輕微的「喵嗚」叫。「它怎麼進來的?」她開始找桌上的湯,點了一點,輕輕地用筷子喂進小貓嘴裡。
「被風吹進來的吧。」織橋軟軟地揮了揮手,「你的房間窗戶壞了,床也不能睡,晚上到我那裡睡吧。」
「不要——」孝榆宣布,「我要通宵上網不睡。」就在這時她發現少了一個人,「哦?王室呢?怎麼不見了?」
畢畢已經吃完了他自己的那份意粉:「王室躲在桌子下面……」
他還沒說完,桌子底下伸出一隻「魔爪」捂住他的嘴巴,有人在桌子底下咬牙切齒地說:「誰躲在桌子底下了?誰會怕那隻笨貓啊!」
大家狂笑了一通,不住在一起不知道王室原來怕鬼,電線原來是短路跳閘,關掉孝榆那間房間的電源再拉開電閘就好了。通電之後孝榆突發奇想:「我們來玩裝鬼遊戲然後拍照好不好?」
「……」集體反對,最後的結果是只照了一張大家擠在一起的合照,孝榆說要在背後寫:「X年X月X日書吧遇鬼事件留念」。
夜裡碧柔說「和我一起睡吧」,孝榆說她要上網,準備留在大廳里。
夜裡一點。
她打開網頁聽著在線歌曲,聽著一首很老的歌《就值得的愛》。
千里的路,若是只能,陪你風雪一程,握你的手,前程後路,我都不問。荒涼人世,聚散離分,誰管情有——多真。茫茫人海,只求擁有,真心一份。就值得了愛、就值得了等,就算從此你我紅塵兩分。我不怨緣分,我只願你能——記住陪了你天涯的人!……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聽過這首歌了,寂靜的夜裡聽著凄涼的情歌,她輕輕嘆了口氣,很美很值得人羨慕的痴情,她也偷偷地懂憬過這樣的愛情,可惜她又粗魯又不浪漫,這麼纖細浪漫的感情,若是碧柔還可能實現吧?不,碧柔已經實現——她對織橋的感情也不就是這樣,能陪在他身邊就滿足了?
那麼我呢?我的那位在哪裡?她趴在桌上獃獃地看著唯美浪漫的flash里深情款款的男豬腳吻了女豬腳,她總在最浪漫的時候覺得很好笑,至少她現在就覺得這一對男女豬腳很傻,這樣的心態怎麼會有浪漫的愛情上身?噯,怎麼說她還是不適合浪漫的人吧,閉上眼睛許願:她要一個老實忠厚的、孝順顧家的、不要長得不能見人、最好吵架的時候能夠讓她的男朋友,最後最好有點小錢。像織橋那種變態打包送她她都不要,尤雅好是好,嫁給他肯定給他管得死死的,畢畢又太像溫順的小狗,她沒有養寵物的嗜好,王室開除,那傢伙未成年。說到底——她到哪裡去找個男朋友?眼看快二十二了,竟然沒談過戀愛沒暗戀過任何人,失敗的人生。
「格達」一聲,地下室開了燈。
哦?她從桌面上爬起來,一點了,快一點半了,織橋難道還在做真正的「午夜牛郎」不睡覺?好奇心起,她悄悄去地下室的門口探頭探腦。
織橋插了張全胸片在燈下看著,她從沒見過織橋認真的模樣,也看不懂那張詭異的東西是什麼,但見織橋桌面上擺滿了書,他剛才一直都開著檯燈翻書?全心全意在考慮什麼的織橋也是很輕佻的,手指輕輕卷著自己的頭髮,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張胸片,偶爾用鉛筆在桌上的某個本子里划點什麼。
她有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的感覺,這樣的織橋她不習慣,像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而其實她本應該把他從裡到外、從頭到腳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對不對?眼睛里有這種光芒的織橋是錯的,剎那間這個人彷彿離自己好遠好遠——為什麼呢?因為他比他們都早一步跨出了學校這個象牙塔,就像快要脫離她的世界一樣。他和護士長去喝咖啡、他看病歷、他全心全意地為某個病人在努力、他看專業書、他晚回來……這樣的織橋她不認識,她不想這樣……她的手輕輕觸在地下室的門把上,如果她推進去裡面那個人就會變回來了,她知道,一切就會暫時像從前那樣。
「啪」的一聲,背後一盞燈亮了起來,她吃了一驚驀然回首,手不經意推了門把一下,「咿呀」一聲推開了織橋的房門。
「孝榆我……」樓下上又下來一個人,猛地看見樓下的情景,怔怔地呆在那裡。
出來開燈的是畢畢,他下樓來拿他的小熊,孝榆站在織橋門口,織橋目光上挑,看著獃獃站在自己門口的孝榆,再穿過孝榆看著她獃獃看著的畢畢。
樓上下來的人是碧柔,她怔怔地站在樓梯上面,一樓的氣憤怪異得讓她禁足。
畢畢似乎是頓了一頓,比他平常還慢地露出微笑,拿起了小熊。
孝榆慢慢倒抽了一口涼氣:「你們幹什麼都不睡覺?」
「我想問有沒有牛奶……」碧柔頓了頓,匆匆往廚房奔去,「對不起。」
「幹嗎要說對不起?」她覺得氣氛怪異透了,轉頭看織橋,「喂……」她的話自己噎住了。
織橋的目光穿過她看著畢畢,畢畢難得這樣眼睛眨也不眨地回視著織橋,過了一陣他避開織橋的目光,彎眉一笑拿著小熊晃了晃,示意他是來拿熊的,轉身上樓了。
「喂,你半夜三更不睡覺做研究,搞得人人都陰陽怪氣的。」孝榆白了織橋一眼,「一本正經的樣子我都不認識你了。」似乎有哪裡不對,但是她懶得想,不想改變目前任何現狀。
織橋「嗯哼」笑了:「蝸牛。」
她呆了一呆:「什麼蝸牛?」
「背著房子到處走的東西。」他細細地笑了,「懶得去想真是你最大的罪過。」
「什麼啊?」孝榆下了地下室,「你確定你沒有發燒?沒有研究錯了吃錯藥?」
「想知道我在看什麼嗎?」他笑得陰陰的。
「不想,」孝榆宣布,「誰要看恐怖的東西,我去玩遊戲了。」她出去了。
他是最有存在價值的男人,能看穿所有人隱藏的心思,織橋的手指輕輕敲著下巴,這屋子裡在意孝榆的男人還真不少啊。目光回到胸片上,後天他要旁觀一個手術,一個難度非常高的手術。
碧柔拿了牛奶慢慢地上樓,剛才那氣氛……不太好,雖然說畢畢笑得很溫柔,但是織橋的眼神好像他已經看破了畢畢溫柔微笑之下的東西,畢畢是真的……喜歡孝榆的吧?難道織橋也……她默默地上樓,不,織橋……不像的,如果他覺得孝榆好,認識二十年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是這樣混沌的狀態?那麼對織橋來說——孝榆——算是什麼?
對織橋來說,孝榆算是什麼?朋友嗎?不像,像一種由於太過接近根本徹底與自己的人生融合的東西,就像織橋的手和腳一樣。
回到三樓時,她注意到尤雅房間里也有光,難道半夜三更他也不睡?只有王室的房間是徹底黑的,他早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