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艾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她一進門就看到羽潔那張擔憂的臉孔。

「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我和穎珊找了你一整晚，連韓翎都要請同事幫忙找你了。」羽潔一看到艾薇就嘮叨個沒完，根本沒瞧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艾薇強撐著自己的情緒，不在羽潔面前崩潰，給她一個虛弱的微笑，「是嗎？找我有事嗎？」

這句話一出口，羽潔的表情反而變得更凝重，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她深深的吸一口氣，用非常緩慢的語調告訴艾薇：「你答應我，等一下千萬不要衝動，要冷靜面對你所聽到的任何事情，好嗎？」

看羽潔慌張的樣子，艾薇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她不會喜歡她所聽到的事，不過她還是點點頭，等待羽潔把話說完。

在得到艾薇的保證后，羽潔緩緩的吐出：「艾薇，你母親緊急送醫，似乎有生命危險，你大哥來電要你儘快趕去美國。」

這個消息有如青天霹靂，令艾薇原本就慘白的臉更加的毫無血色。

「艾薇，你還好嗎？」羽潔握著她冰冷的雙手，憂心忡仲的問。

「不，羽潔，我一點都不好，我得馬上去美國，我只想趕回我媽的身邊！」艾薇早已淚流滿面，她一心挂念著母親的病情，其他的事對她都不重要了。

「你先別哭，伯母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羽潔輕摟著她安慰道。見艾薇情緒較為和緩，羽潔繼續說道：「我已經知會我大哥，請他過去了解伯母的情況，相信他一定會做最妥善的安排；況且我已經替你訂了明早的機票，行李也都整理好了，你干著急也沒有用！」

「羽潔，謝謝你！」艾薇感激地看著羽潔，現在她只能祈求上蒼保佑她的母親能夠平安無事地度過這場劫難。

「去休息一下吧！別到了美國，伯母沒事，你卻累倒了。」

「妳也累了一天，去休息吧！我沒事了。」面對雙重的打擊，艾薇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羽潔不放心的看著她，但後者堅持的眼神讓她點點頭回房去了，留下艾薇獨自一人在客廳。

夜深人靜讓艾薇的心沉澱了下來，幾經思考，她做了一個決定－－離開艾迪兒，也告別令她心碎的齊格。

提起筆，艾薇詳細的把工作交代清楚，擬好信，慎重地將信口封上，象徵著自己和齊格的那段感情將隨著這封信塵封心底。

艾薇走到窗邊，抬頭看著寶藍色的天空，此時羽潔悄悄地來到她身後。

「天快亮了，我們也該出發了。」羽潔將手上的外套披在艾薇肩上。

艾薇轉過身，看著她的好友，「羽潔，真的非常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最後還有一些事要麻煩你－－」

「我們都是老朋友了，還提這些做什麼？說吧，什麼事？」羽潔握著艾薇的手說道。

「我不在，這房子就交給你了，替我向穎珊和韓翎說再見，還有……」她拿出事先寫好的辭職信遞給羽潔。

「艾薇，妳－－」

「我已經決定了。」艾薇背對著羽潔，視線再度回到愈趨明亮的天空，不讓羽潔看出她眼裡的傷痛，她平靜地說道：「沒有任何事比親情更重要，這是我此刻的體驗。」

一路上，艾薇不發一語，心裡除了挂念母親的病情，希望母親安然無恙之外，往日和齊格相處的點點滴滴也在她心底一點點、一點點的冒出來，逐漸擴散。

「艾薇，不管發生什麼事，記得你還有我們。」到了機場，羽潔給艾薇一個擁抱。

「等我將一切事都處理好以後，我會再跟你們聯絡的。」依依不捨地揮別了羽潔，拖著沉重的腳步，艾薇上了飛機。

飛機起飛的壓力像一塊無形的大石，緊壓著艾薇的胸口，再看一眼窗外逐漸縮小的島嶼，將它深印腦海，因為艾薇不知道自己何時才會再踏上這塊土地。

別了！我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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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格瞪著躺在桌上的信封，娟秀的字跡讓他一眼便知道是出自誰的手，以至於遲遲沒有將信拆開。他超身站在個人辦公室的玻璃帷幕前，看著腳下車水馬龍的街道，一股悵然若失的空虛油然而生。

「叩叩。」敲門聲在此時響起。

「請進。」齊格熄掉手上的煙。

「咳咳，你把我的禁煙標誌扔哪兒去了？」漢克一進門，滿室的煙霧熏得他頭暈腦脹。

聽到漢克的聲音，齊格有些驚訝。「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下飛機就馬上趕來看看你們，對了！怎麼不見艾薇的蹤影？」

「她辭職了。」齊格淡淡地說，隨即又燃起一根煙·

「開玩笑，艾薇不可能辭職的。」漢克以為齊格在開他玩笑，以他對艾薇的了解，她是個非常執著的女孩，而且她愛這份工作，不可能輕言離去。

齊格吐了一口煙，把艾薇的辭職信推到漢克面前。「這是人事室上午呈上來的，聽說是一位小姐一大早拿過來的。」齊格的語氣平板，彷彿在陳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老天，你別再抽了，我頭都昏了。」漢克拿起桌上的信，拆開來看……

「這不像艾薇的作風，還有．．．．．有人對她做了什麼。」漢克銳利的眼神投注在齊格身上。

齊格聳聳肩，不作任何回答。

「你玩弄了她的感情，讓她傷心了？」漢克眯著眼說道。

漢克的指控讓齊格原本抑鬱的胸口更加沉重，但他仍冷冷的出聲：「也許她和舊情人複合了，正歡歡喜喜的籌備婚禮，準備當個賢內助。」

聽見齊格話里的酸意，漢克試探性地問他：「你愛上她了，對不對？」

齊格捻熄剩餘的煙，看著玻璃帷幕外的天空，避重就輕的回答：「我現在真的已經相信，這輩子愛與我無緣。」

漢克看著眼前的齊格，他又將自己封閉起來了，這一次比八年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和艾薇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漢克想知道答案。

「你剛剛提到婚禮，艾薇要和誰結婚？」

「這件事與我無關。」齊格不願再想起艾薇的背叛。「如果你想知道答案，自己去找她要吧！」

齊格不願談論這個話題，漢克也不想自討沒趣，他晚一點再去找艾薇問清楚。

「你現在不是應該在義大利替電影設計服裝嗎？怎麼突然跑回來了？」漢克雖然已經退休，但對公司的事，他可是了如指掌。

齊格有些懊惱，因為漢克的每個問題都和艾薇有關，他絕不會告訴漢克，他是為了艾薇而回來的。

「那不重要，伊蓮好嗎？」他轉移話題。

「她很好，只不過這趟旅程把她累壞了，現在人在飯店休息。」

「我晚一點再過去看她。」

「晚上一起喝一杯如何？就我們倆。」漢克提議。

「又想套我的話！同樣的當我可不會上第二次。」

漢克沒想到自己的伎倆這麼容易就被看穿，齊格這個悶葫蘆，不用點技巧是無法得知他的內心世界的！當然最好的方法就是灌醉他，八年前用過一次，可惜這次不管用了。

「不喝酒，那陪我和伊蓮吃頓飯吧！」漢克不希望齊格壓抑自己的情緒，讓孤獨吞噬他的靈魂。

齊格猶豫了一下，他明白漢克的用意，可是此時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關心，他只想忘了艾薇。

「下次吧！別讓我壞了你們晚餐的興緻！而且我另外有約了。」

是的，他早已跟黑暗相約，今晚又是一個漫長的夜……

＊＊＊＊＊＊

在飛機上未曾闔眼的艾薇一下飛機就馬不停蹄的直奔醫院。

走進充斥著消毒水和藥水味道的醫院，艾薇問清楚加護病房的位置，直奔而去，暫時不去理會內心的恐慌……

「哥……」艾薇跑向站在加護病房外的男子。

艾文看見許久不見的妹妹，疲憊的臉龐露出一絲笑容，張開雙臂抱住她。「沒事了，醫生已準備將媽轉到普通病房了。」

艾薇聽到這個消息，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眼前一黑，整個人便癱軟在艾文懷裡，她真的太累了。

當艾薇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憶起母親的病況，她掙扎著要下床，可是她的頭好重，覺得好累好累。

原本坐在一旁打瞌睡的艾文被她驚醒，「躺好，別動！」

「可是我想看媽。」艾薇仍試圖坐起，卻被艾文制止。

「媽很好，她就在隔壁，不過她很擔心你，醫生說你太勞累了，而且你現在的身子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艾文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反應。

「什麼意思？」艾薇不懂哥哥話中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肚子里藏了一個小生命！」他點破了自己的話。

她懷孕了？！艾薇輕撫著平坦的小腹，這是她和齊格共同創造的生命，一股小小的喜悅在她心底萌芽，卻在想起齊格已離她遠去時全部被澆熄。

「這件事媽知道了嗎？」艾薇努力不讓自己的悲傷流露出來。

「我還沒告訴她！你和尚磊打算什麼時候結婚？我可不希望挽著大肚子的你進禮堂。」艾文就事論事的說，他沒注意到艾薇眼裡的傷痛。

「不會有婚禮的！尚磊不是孩子的父親。」艾薇淡淡地回答。

「不是？那是誰？」艾文掩藏不住自己的驚訝。

「哥，這件事先別讓媽知道，我想自己靜一靜，好好想想。」艾薇請求道。

艾文在她身邊坐下，摸著自己多天沒刮的胡碴，他很慚愧，這幾年來他沒有好好的照顧他唯一的妹妹，看著她憔悴的面容，他有說不出的心疼。

「答應我，不要太壓抑自己，不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

「哥……」艾薇趴在艾文的肩上，將自己壓抑許久的情緒一古腦兒的宣洩出來。

艾文任由妹妹的淚浸濕他的衣衫，究竟是誰讓他的小妹哭得如此傷心難過？

「別哭了，當心小寶寶出來，會是個愛哭鬼！」艾薇身子本來就不太好，再哭下去怎麼得了？

「哥，對不起。」艾薇輕輕的抹去臉上的淚痕。

見艾薇情緒比較緩和，艾文忍不住語重心長的問：「這件事，你準備何時向媽說？」

「等媽出院后，我會找個機會告訴她，你別擔心。倒是你，媽的事再加上我的事一定讓你累壞了，你快回去休息，媽就由我來照顧吧！」艾薇見自己的老哥黑著眼圈，俊秀的臉上布滿多日未刮的胡碴，身上的襯衫皺巴巴的，如此邋遢，難怪老媽不放心他一個人在美國。

艾文低頭看自己狼狽的樣子，難怪那些護士小姐一看見他就皺眉，但是他又不放心艾薇一個人，「可是你－－」

艾薇給他一個微笑，「我可是個獨立自主的女性，懂得如何照顧自己、照顧別人，而且我不行，還有那些美麗的南丁格爾，你就別擔心了。」

「好吧！那媽就交給你了，我回去一下馬上回來，需要我帶些什麼過來嗎？」

艾薇搖搖頭，「不需要了，你就別再拖拖拉拉的，快走吧！」

艾文走後，艾薇將自己打理整齊，離開病房，到隔壁去探視母親。

「是小薇嗎？」艾母聽到開門的聲音，虛弱地喚道。

艾薇輕輕地關上房門，來到艾母的床邊。

「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找醫生－－」

「不用、不用！我好多了，只是太想女兒，見到你我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來，過來讓媽好好地瞧瞧。」艾母躺在病床上，拉著艾薇的手，要她在身旁坐下。「你看你，才幾個月不見，你又瘦了！得好好地幫你補一補才行。」艾母看見略顯蒼白纖瘦的艾薇，忍不住叨念道。

「好，不過你得先把身體養好才行！」艾薇笑著對母親撒嬌。天下父母心，總是把兒女的身體看得比自己的身體重要，艾薇想到了自己肚子里所孕育的生命，突然，胃部一陣翻滾，艾薇捂著嘴，衝到浴室去了。

一陣乾嘔過後，原本蒼白的臉更顯得憔悴，她在害喜了。

「小薇，你沒事吧？」艾母憂心的聲音傳進浴室。

「我沒事，只是胃有點不舒服，大概是這幾天太累了。」艾薇隨意編個理由搪塞母親，出來時卻對上艾母關心的眼神，頓時內心五味雜陳，她該告訴母親嗎？

「這幾天讓你們兄妹倆忙壞了吧？真是辛苦你們了。」

「所以你得趕快好起來，我們還需要媽的照顧。」

還是女兒貼心，會說些令人感動的話。「小薇，這次打算陪媽多久啊？」

「小薇不走了，我打算一輩子留在媽身邊。」艾薇握著媽媽的手說道。

「喔？捨得台灣的工作和尚磊啊？」艾母揶揄道。

「我已經把工作辭掉了，而尚磊馬上就要當新郎倌了。」

「你們終於決定結婚了？」艾母高興的打斷艾薇的話。

艾薇搖搖頭，「恐怕要讓媽失望了，因為新娘不是我！」

「怎麼回事？你們倆不是挺好的嗎？」艾母不解。

「說來話長，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現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健康，該吃藥了！」艾薇現在最沒有的就是時間，她的肚子會一天天的隆起，她不知道對母親，她還能瞞多久，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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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艾母終於可以出院了，在醫院裡又是抽血又是檢查的，都快把她的骨頭給折騰散了;現在回到舒服的家，艾母露出連日來難得的笑容·不過，有件是一直擱在心上，令她有點擔心。

「小薇！」艾母對著剛從浴室出來的艾薇喊道。

「什麼事啊？媽。」艾薇強忍著剛又湧起的噁心感覺。

「你在害喜，對不對？」

「媽，你－－」

「我人是病了，可是我的眼睛可沒瞎，你的一舉一動，我都很清楚，而且你害喜的情況就像我當年一樣。現在，願意告訴我嗎？」想著這幾天常發現艾薇不是發獃就是偷偷地掉眼淚，艾母覺得好不甘心。

「我……我……」艾薇支吾半晌，不知該從何說起？

「小薇，媽的觀念雖然傳統，但也不是食古不化，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會幹涉，我這個媽能做的也就是給你一點建議而已。」

艾薇很感激母親的了解，是該把真相告訴母親的時候了……

「和尚磊分手后，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一個玩世不恭的男人，也就是我肚裡孩子的父親，可悲的是他並不愛我，而直到現在，我依然忘不了他。」壓抑多時的艾薇在母親面前崩潰，痛哭失聲。

艾母心疼地輕擁著她的寶貝女兒，拍著艾薇的背安慰道：「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你現在忘不了他，並不代表你以後忘不了他，時間可以沖淡一切，眼前最重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生下他！」艾薇擦乾淚水，堅決地看著艾母。

「小薇，要獨自扶養一個孩子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媽是過來人，實在不願見到你受苦，況且你還年輕美麗，有的是機會遇到好男人－－」

「媽，你別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畢竟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和齊格的結晶，也是她生命的延續，就算齊格根本不愛她，她仍是要留下肚子里這個小生命！

「小薇，媽希望你再仔細考慮一下好嗎？」艾母仍不死心。

「媽，對不起！」

看艾薇堅定的眼神，艾母嘆了一口氣，「不過你得答應，家事你不準做，釘子、剪刀更不準碰，我燉的葯膳你得全吃光……」

艾薇高興地抱住母親，點頭如搗蒜，只要母親能諒解，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媽，謝謝您！」

現在的艾薇滿心期待著肚子里的小生命與她相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