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央控制室的大門在林子傑面前打開，又在他身後緩緩關閉。

十幾隻黑沉沉的槍驟然指住了他。

林子傑抽出佩槍，扔在地上。

那從容不迫的動作引起了阿波的注意，情人間特有的敏感使馬上明白眼前人是誰，臉一下子變成了灰白色。

瞥了一眼遍體鱗傷的戀人，林子傑竭力壓抑住心頭燃燒的烈焰，冷冷問：「薩拉斯在哪兒？」

站在落地窗前的人慢慢轉過身，那優雅滄桑的氣度一如從前，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寂寞。

林子傑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身體失去了支撐的力氣，踉蹌著靠在門上。

薩拉斯竟然就是他的親生父親--林健和!

「……爸爸……」林子傑無意識地喃喃著，幾年來父親所有神秘的行蹤都有了答案。

預先設想好的種種行動方案頓時飛到了九宵雲外。

是荒謬還是巧合？慈愛的父親居然就是自己一直追蹤的走私集團頭目!

這一刻，林子傑感覺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在崩塌。

「你很了不起，年輕人，這麼多年，你第一個逼得我走投無路。」林健和犀利的目光打量著包裹在全套防暴服中的林子傑，「你的卧底也很了不起，居然能在組織中隱瞞身份三年……」

大力神狠狠一腳踩住阿波，「他害死了多少兄弟，我就多少槍討回來！」

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射穿了阿波的左肩，鮮血噴濺如泉。

一聲壓抑的慘叫從那青灰的嘴唇中溢出，

這一槍彷彿也洞穿了林子傑的身體，痛到無法呼吸，本能地向阿波衝去，但是頂在額頭的槍口迫使他停在了原地。

衝口大叫：「住手！什麼條件我都答應，放了他……」

只要阿波能平安脫險，一切代價他都願意付出！

林健和的臉色突然變得和阿波一樣灰白。

這聲音有一種令他心悸的熟悉。

大力神的槍口又一次對準了阿波，殘忍的表情似地獄來使。

「不……」林子傑不顧一切撲向阿波，但立刻遭到重擊，搖晃著摔倒。拳腳如雨點般落在他的後背，劇烈的疼痛似煙花爆散開來。

看到情人被毆打，阿波忘記了自己的傷，奮力掙扎著向林子傑爬來。

蜿蜒的血跡在他身後拖出長長的一道。

「砰……」刺耳的槍聲再度響起，阿波猛地抽搐了一下，大股的鮮血又從腿部暈染到地板上。

林子傑瘋了一樣躍起，撞開圍毆的人群，抱住了已昏迷的阿波，「要殺就殺我吧……」

父親犯下的罪孽，理應由他這個兒子來承受……

所有的槍口霎時對準了林子傑。

「住手！」林健和厲聲喝止，原本冷靜的目光波瀾頓起，風雲變幻。

牆上的通話器突然傳出了聲音：「控制室里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馬上放下武器投降。」

大力神拿起送話器，大吼：「不答應要求的話，我們就引爆克羅拉大廈！」

回答他的仍然是那一遍遍平板的勸降聲。

「先生，警察拒絕和我們談判，看來他們好像已經排除了炸彈裝置。」大力神的眼中浮起了不安。

「是我小看了這位高級警官的辦事能力。」林健和不動聲色，「改變計劃，你們立刻按第二套方案全部撤離。」

「那先生怎麼辦？」

「我有這位高級警官陪同，你們不用擔心。再說，我也想和警官先生好好談一談。」林健和笑得雲淡風輕。

大力神出於對薩拉斯的絕對信任，也習慣了他說一不二的作風，所以沒有絲毫猶豫，馬上關閉監視器，指揮剩餘人員沿秘密通道魚貫撤出。

一支柯爾特鷹式9mm手槍交到林健和手上。

「先生，這是您的槍，我每個星期擦三次，和新的沒兩樣。」大力神的聲音有點顫抖。

林健和微微一笑，「以後，要學會好好享受生活。」

望著多年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在通道里消失了身影，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掠過眼睛面龐。

林子傑用隨身的簡易救急包替阿波包紮好傷口，感覺到投注自己的灼燒目光，他慢慢站了起來。

對面近在咫尺，彼此的距離卻遙不可及。

沉默的空氣壓抑得幾乎窒息。

良久，林子傑終於抬起手，脫下頭盔，擲在地上。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林健和還是深受打擊，嘴唇都有些發抖，「果然是你，我的兒子……」

「為什麼是你，爸爸……」林子傑咬緊了牙，「原來我從小到大所過的富裕生活，就是你用販毒和走私軍火換來的？」

「為什麼你沒有告訴我，你真正的職業是國際刑警？」林健和忽然大笑起來，「我一直在想，能把我逼到絕境的人究竟是誰。想不到贏我的人居然是我的兒子，這麼說，我並沒有輸。子傑，我是不是該為你驕傲？」

一句話撕開了林子傑強作堅硬的心臟，眼睛迅速被熱氣蒙住。

「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我兒子……」父親的口頭禪流露出多少期盼和慈愛。

從小到大他最崇拜父親，誰又會想到，父子之間竟然上演了一場持續三年的龍虎鬥。

「爸爸，你自首吧，回頭是岸，別再造孽了……」林子傑哽咽住了。

林健和苦笑，「就算我自首，還是免不了死刑。縱橫江湖一輩子，生死早已經無所謂，只是不想死得那麼難堪。再說，你身為國際刑警，卻有我這樣的黑道父親，難保將來不受猜忌，影響你的前途，這又何必？」

「爸爸……」林子傑熱淚終於橫流。

父親一切都為兒子著想，可是自己這個兒子又幾曾為父親盡過一份孝心？

「本來我想最後做一筆大生意，從此以後洗手不幹，沒想到……」林健和嘲弄地笑笑，習慣性地摸出雪茄，瞥了一眼中央監控屏幕，「警察上來了。」

林子傑心中一緊，屏幕上閃爍的紅點快速移動，已經越來越接近主控室。

「98號，立刻報告你和791的方位。」頭盔中的耳機傳出了呼叫聲。

阿波忽然動了動，蒼白的手指按向掌心的微型電腦打火機。

林子傑想也沒想，撲上前奪過了打火機，用力合上了發射鍵。

兩人的目光倏然相撞，阿波眼中的不解和焦急像刀一樣刺入林子傑的心。

「咔嗒」一聲輕響，那是手槍保險打開的聲音。

林子傑本能地抱住阿波就地打了個滾，「砰」的一聲，子彈挾著利風從耳邊擦過，阿波原來躺的地方出現一個深深的小洞。

林健和柯爾特鷹式手槍直指到林子傑面前，「你讓開。」

「爸爸，不能殺他。」

阿波的手指猛然攥緊了林子傑的手臂，「子傑，薩拉斯他……他是……」

林子傑深深看了阿波一眼，無奈、痛苦、柔情、親情交織在一起，逐漸匯成陰鬱的風暴。

「知道你我父子關係的人，必須滅口，不能留下任何漏洞。」林健和的神色異常冷酷。

林子傑擁緊了阿波，那冰冷的身體在他懷中顫抖，臉上一直是不可置信地震驚，讓他從心底升起溫柔的愛憐。

「爸爸，阿波和你一樣，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林健和猛然瞪大了眼睛，其震驚的程度不在阿波之下。

從兒子極其認真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深情，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深情……

他鐵青了臉，「你……你竟然喜歡男人？我非斃了他不可!」

林子傑什麼也不說，只是緊緊摟著阿波，堅毅的目光迎向父親暴怒的眼睛。

父子間第一次這樣對視，彼此都是絕不退縮的強硬。

隱約的槍聲從緊閉的門外傳來，阿波打了個冷戰，突擊隊已經攻破了主控室的第一道門，兩分鐘之內就會衝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