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是……神虎的聲音……」鐵心驚詫之極,「神虎離開極樂園出世了?」
神虎出世,必有大變!
歷代白帝宮的白虎均守護著白帝宮最神秘的禁地--極樂園,除了每年祭祀大典之外,從不現身,為什麼白虎今天會出現在白帝宮門外?
「白虎是不是忽然改了想吃人,不好意思吃自家的,想拿展昭當點心嘗個鮮?」銀葉一說完就發現三道冰冷的目光。
青銅冷冷道:「你該不會連神虎不吃血食也忘了吧?輸了劍可不要再輸了氣量,在這裡幸災樂禍。」
銀葉和青銅都單挑展昭,只有他輸了,心中正不自在,偏偏青銅還出言嘲諷,氣得直跳起來,「誰會輸給一個無名小卒?我一時大意,讓了他三分,你們還當真了?」
金風不耐煩地道:「你們還有心思鬥嘴?快出去看看,可別讓白虎真傷了人。」
展昭全身是傷,又在風雨中苦等了兩天,估計水米也不曾進口,根本抵擋不了矯健強壯的白虎。一想起那沉靜柔和的眼神如粼粼春水,清澈純凈,似乎能看到人的心裡去,金風便不覺為之震撼。
長年追隨白帝,金風他們也學得和白帝一樣孤傲自許,目無下塵。可是展昭……為了朋友而不惜生死的展昭卻讓金風隱隱升起一種敬佩。
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虎嘯,石門「轟」的發出巨響。金風和鐵心驚得神色俱變,不顧禁令,猛地打開了石門。
一股強烈的冷風挾著雨水撲面而入,金風和鐵心同時倒退了幾步,渾身寒毛直豎。
門外,白虎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瑩瑩的光,一步步走入,巨大的身軀如山峰一樣壓迫過來。
所有的人都張口結舌,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虎背上馱著的……居然是展昭!
四個人震驚得幾乎無法動彈。
「展昭還活著嗎?不會是白虎帶回來的戰利品吧?」
「少說一句,沒人當你是啞巴!」金風一把將銀葉甩到一邊,上前想扶展昭。白虎低吼一聲,嚇得他直往後退。
自從這隻白虎成為守護神獸以來,宮中還沒有人敢接近它,一看到它凌人的氣勢,威風凜凜的神態,個個便敬而遠之。
只有白帝才能和白虎接近。
鐵心觀察片刻,沉思道:「神虎的意思好像是警告我們不準傷害展昭。」小心翼翼地靠過去,道:「我想替展昭治傷,你能不能放下他?」
白虎嗚嗚兩聲,竟然真的趴下來,鐵心和金風忙將展昭抱起,放在地上。
展昭面容蒼白如紙,氣息微弱,全身上下都在滴水,石地上很快就淌開一大片,顏色漸漸變得發紅。可他的神色仍然那麼溫和寧靜從容,只有微皺的眉宇流露出一絲痛楚。
白虎忽然伸出舌頭在展昭的臉上舔了兩下,溫柔得好似在和同類親熱。
直到此時,眾人才相信,白虎不是去吃人,而是去救人!
高貴倨傲,以白帝宮主人自居,連白帝也不屑一顧的白虎,竟然為救展昭出了極樂園?
金風和鐵心對望了一眼,不自覺有幾分羞愧,白虎似乎比他們還有人情味,難道這年頭人心比虎心還狠嗎?
鐵心抱著展昭上半身,感覺冷冰冰的,僵硬如鐵,便取出隨身帶的酒,給他灌了一口。
展昭身子一動,一口血突然噴出,喃喃道:「玉堂……玉堂……你一定要等我……」
青銅向來冷淡的神色浮起一絲溫情,「七八道外傷,加上五臟六腑有內傷,還能堅持到現在,真是英雄。不過,主人不會給他白虎丸,死在這裡也沒有用。」
銀葉閑閑地道:「我勸你們最好少管閑事,免得主人到時怪咱們擅留外人,罰到白帝山頂吹風。」
金風咬著牙道:「你就忍心看他死在這兒?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死在門外的多了,我也沒看過你有良心去救一個。」
金風氣得揪住銀葉的衣領,「你這個王八蛋,我救定他了,有本事你向白帝去告狀!」
鐵心喝道:「別吵了,救他一條命,送他下山,就這麼定了。主人那兒我自會解釋。」
鐵心雖然在四大首領中年紀最小,卻是最有魄力的一個,眾人一向以他為首,所以也不再反對。
一瞬間,眾人齊聲驚呼。
展昭居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麻木的身體被酒刺激得有了感覺,痛,渾身疼痛,連指尖都痛得抽搐,好似無數把刀在零割。倒下了嗎?是的,倒下了,白虎撲下來時沒有倒,卻在看到它似曾相識的溫情目光時倒下了。
那靈活驕傲的目光和白玉堂何其相似。
「貓兒這個人,只要你說幾句好話就會心軟,連命都可以給你,所以最好騙了。」白玉堂得意洋洋的樣子好像偷了腥的老鼠。
被你騙了很多次,可是每一次都被騙得心甘情願。
艱難地抬起頭,目光依舊清亮,一字一句吐出從未改變的堅持,「我要見白帝!」
鐵心駭然了。
在風雨中被折磨得如此憔悴,常人根本無法承受的遍身傷痛,隨時都可能會倒下,為什麼他還不放棄?
一聲長長的嘆息,鐵心伸出了手,「你見不到白帝的,讓我給你治傷,好好下山去吧。」
展昭輕輕搖頭,烏黑的濕發散亂地垂在臉龐,幽深的眸子流露一縷幾乎無法察覺的柔情,「一個生死與共的朋友……等著我去救……」
鐵心心臟驟然一陣緊縮,似乎有什麼東西刺過,不自覺問出一句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話,「是你……所愛的人嗎?」
所愛的人?
展昭微覺茫然。
自己一向急公好義、嫉惡如仇,江湖和朝庭上有無數的敵人在暗中窺伺;多少貪官污吏、劣紳惡霸要除去開封府中剛正不阿的包大人和公孫策等人,他的生活充滿了陰謀、詭計、明槍暗箭、殺戮、血腥,看著無辜的人被自己連累,一次又一次承受失去的椎心之痛。
愛一個人就等於害了一個人。
他,永遠不能,也不敢愛。
只有白玉堂是唯一的例外吧?
因為,白玉堂給了他堅強的支持和無盡的溫情,自始至終都有他在自己身邊相伴。
也許這就是他破例允許自己放任白玉堂的接近的原因吧。
生死與共,此生不渝。
白玉堂的叫囂、暴跳、無賴、淘氣此時想起來竟是那樣的甜蜜。
玉堂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個奢侈的夢想,當包大人他們不在朝庭為官,隱居田園后,自己就和他攜手同游江湖,走遍天下,一邊行俠仗義,一邊飽覽河山。直到有一天累了,便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來,共渡餘生。
這個夢想一定會被玉堂笑死吧?
那個活潑好動、喜歡熱鬧的人和自己隱居,絕對會悶成一隻死老鼠的。
「求你了,能不能多說兩句話?白五爺我說了一千句你才回十句……還不說?好你個憋死貓,再不開口,我……我就……」張開雙臂就要來個大大的擁抱,有時還加一個偷吻。
當然每次都會躲開,奇怪的是自己對這種逾矩的行為並不生氣,就是這樣才縱容了這隻白老鼠吧?
展昭唇邊浮起了微笑,這個傢伙偶爾得手一次,就會笑得像白痴。
如果連白玉堂也失去了,生命對他也就毫無意義了。
那清淡的笑容如同春風一樣溫馨。
金銀銅鐵四人一瞬間竟都為他的笑容失神了。
鐵心忽然沉下了臉,這樣的笑容是為展昭心愛的人而綻放的。
「白帝宮從不允許任何人胡為,拿下他,趕出門去。」
四人立刻圍住了展昭。
白虎怒吼一聲,一躍而起,擋在展昭身前。
鐵心叫道:「金風、青銅引開神虎,銀葉……」
銀葉不待鐵心說完便一劍直刺展昭。
展昭想側身躲閃,可他連站立都已十分艱難,身子壓根不聽使喚,剎那間,劍光已到胸口。
鐵心驚道:「銀葉別傷人……」
話猶未了,白虎一個大轉身,虎尾疾掃,銀葉猝不及防,登時被抽中了腰,直跌出去。
白虎昂起了頭,圓睜虎目,突然仰天長嘯。
嘯聲如猛浪狂潮,聲震宮宇,眾人耳中嗡嗡亂響,不由自主連連後退。
「嗡……」懸挂在東邊的大罄應聲而響。
「不好,這是祭祀大典上敬神的白虎嘯……」鐵心嚇得魂飛魄散。
金銀銅三人全呆了。
西邊的鐘、南邊的鼓、北邊的鑼同時共鳴,伴隨著虎嘯在廳中迴響,發出巨大的轟鳴。
金銀銅鐵四人如夢初醒,分向四方退去,倏忽消失了。
展昭被嘯聲震得胸口悶痛,身子軟軟地向下垂。白虎停住了長嘯,靠在展昭身上,展昭借了一把力,好容易挺住身形,低低地道:「多謝你了,白虎。」
雖然不知道白虎為什麼幾次救自己,但是仍然感覺它處處回護的好意,心頭升起一陣溫暖。
柔和的樂聲隱隱傳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一對對白衣少年魚貫而出,排列成四個大方陣。
金風、銀葉、青銅、鐵心各從四方走出,率領方陣拱立在大廳前方巨大的白玉椅周圍。
廳中鴉雀無聲,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也聽得見。
空中,白衣飄飛,一道白影如御風而行,緩緩落入白玉椅中。
白虎親熱地舔舔展昭的手,展昭微笑著拍拍虎頭。白虎轉過身,一躍跳上了白玉椅座下的玉石台上,蹲踞而坐。
金銀銅鐵四人雖知白虎對展昭不錯,做夢也想不到展昭居然摸了白虎的頭,整個白帝宮,就是白帝也碰不了白虎一下,展昭的舉動實在令人震驚。
展昭向上望去,可是視線有點模糊,只看見一個高大的白色身影,彷彿天神一般,全身散發出凌厲的氣勢。
他知道白帝的目光在逼視自己,只是他已經無力再回應了。
在白帝眼中,展昭十足是目中無人,根本不將他放在眼中。
低沉悅耳、卻毫無溫度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個人……給我扔出去……」
一排白衣少年逼了過來。
展昭淡淡道:「白帝宮中,難道只有白虎才有待客的雅量嗎?坐鎮一方的堂堂白帝連求葯人的一句話也不能容?」
白帝哼了一聲,要不是白虎以祭祀大典上才能用的白虎嘯鳴樂催宮,展昭就是斷了氣他也不會現身。
想不到白虎還會吃裡爬外,用這種方法幫展昭。
虎嘯鳴樂,意味著白帝宮奉祭的西方白虎神靈降世,白帝哪怕是爬也要爬出來的。
眼前這個人既然能得白虎歡心,口齒又厲害,一句便堵得他在手下面前拉不下面子,看來不好對付。
有些意思。
白帝一揮手,眾少年立刻退開。
「白帝宮的靈藥從不外傳!」
展昭深吸了一口氣,「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冰冷地聲音一下子粉碎了所有的希望,「你……沒有講條件的資格!」
展昭臉色一黯,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
「我知道,任何條件都不可能打動白帝。可是,看著生死與共的朋友卻救不了,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鐵心,轟他出去,不要讓骯髒的傢伙污了白帝宮的地。」
白帝高傲的眼神在渾身水濕的展昭身上一掃,不屑地轉開了。
展昭閉上了眼睛。
多少次面對生死也沒有絕望過,但是今天,墜入冰窖的心真感到了黑暗的絕望。
「白帝,你是一個不知世間情義的人。」展昭倏的睜開雙眸,「如果打敗你是唯一得到白虎丸的方式,我將不惜與你一戰!」
「與我一戰?」肆縱的笑聲在大廳中迴響,「不自量力!」
手一抬,一道指風疾射,展昭的肩頭立時現出一個深深的洞。
一道血線激射而出,五步之內血花四濺……
「貓兒……」
白玉堂猛地坐起,額頭冷汗淋淋。
盧方慌忙扶著他,「五弟,心口又痛了?」
白玉堂擦了擦汗水,「我夢見貓兒滿身是血,不停地叫我,我怎麼也抓不著他……」
盧方心頭一緊,強笑道:「做夢而已,別激動,動了真氣會加深毒性。來,喝杯茶。」
白玉堂喝了兩口,真氣漸平,自言自語道:「貓兒應該已經離開四川了吧?」忽然淘氣地笑,「貓兒還真好騙,我說中了普通的毒,吃了解藥沒事,他就相信了。多虧大哥你幫忙演戲,說公孫先生的解毒丹可解百毒,他便忙著趕回開封府取葯……」
盧方不覺轉過了頭。
五弟,你才是那個受騙的人。展昭為了讓你安心,假裝上了當,不顧生死上白帝宮為你求葯去了。
對不起,五弟,明知根本沒有希望,我還是讓展昭走了,我知道自己自私,可是,你是我最疼愛的五弟,我不能看著你死啊……
白玉堂沒有發現盧方的異狀,唇邊揚起了快樂的微笑。
貓兒最信任的人始終是他。
那個好脾氣的貓兒,常常讓自己氣得無可奈何。不知為什麼,自己就是愛逗他著急,看到貓兒對他流露出別人見不到的各種情緒,他就滿心歡喜。
是去年中秋吧,兩人躲到鏡湖的小屋喝酒賞月,也許是酒喝多了,貓兒被他一把抱住不算,還讓他吻到了……
柔柔軟軟的嘴唇細膩如玉,荷葉般清新的氣息,一瞬間的羞澀和湧上臉頰的紅暈……
如此的美麗,只為自己一個人。
「醉」了整整三天,見人只會傻笑,連包大人都懷疑聰明絕頂的白五俠是不是腦袋出了問題。
貓兒總說沒有這件事,要不就說不記得,一直認為自己喝醉了在做夢。
這個貓兒就是臉皮薄,太害羞,不承認也沒關係,只要自己替他記得就好了。
白玉堂重又躺倒,拉著盧方的手,「大哥,倘若貓兒回來找不到我,你就說我一時性起想去西域探險,到波斯王宮盜寶去了,等過個二三十年再告訴他。」
盧方不解,「為什麼要過二三十年這麼長?」
白玉堂嘆道:「別看貓兒平時淡淡的,心裡卻最重情,一定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等他二三十年後變成老貓了,有了嬌妻愛子,再知道這件事,就不會過分傷心了……」
展昭一步步走向白玉椅。
白帝眉頭一皺,又一道指風彈射過去,展昭不出所料地再度中指,血如泉流。
仍然沒有停下,仍然堅定地一步一步走過來。
一向無畏的白帝第一次覺得心頭暗驚。
殺氣開始在白帝四圍瀰漫。
白虎按捺不住,「呼」的立起,掉頭對著白帝,齜牙咧嘴地低吼,以示威脅。
白帝冷冷道:「白虎,別仗著你是護宮神獸就胡作非為。不然的話,我提前送你進煉藥房剝皮拆骨!」
白虎暴跳,大吼一聲,直向白帝撲去。
白帝怎麼也想不到白虎居然為了展昭向他進攻,心頭惱怒,抬手指風射去,白虎半空中一個倒翻,又落回原地。
展昭低聲道:「白虎,你的情義我記下了,就讓我做完自己想做的最後一件事。」
白虎嗚嗚叫了幾聲,無奈地趴在地上。
白帝抬手對準了展昭。
玉堂,對不起,我還是救不了你,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先去為你在黃泉路上打點好一切,然後張開雙臂歡迎你……
不需要再掩飾什麼了……
展昭沉靜柔和的眼眸剎時間光華閃動,如流動光、粼粼水、明滅星,照亮了整個大廳。
眾人全驚呆了。
那樣的黑色眼睛,似有魔力一般,人人都吸了進去,恍如……黑色的貓眼石!
白帝雖然心頭震撼,還是手指一彈,勁風射向展昭的心臟。
轟然一聲巨響,整個白帝宮為之震動。
石門爆裂成無數碎塊,四散射開。
展昭後背連中幾塊,身體被撞得凌空飛起,指風一偏,射中了他的右胸。
重重地摔在地上,沒有疼痛的感覺,反而好像身在雲端,安寧平靜……
巨大的黑影在門口閃現。
「白帝,我已練成玄武神功第七重,快出來受死吧,哈哈哈……」
「手下敗將,還敢猖狂?」白帝冷笑,身形化作一道白光,追著黑影撲入風雨中。
鐵心叫道:「布四方陣!」
人影穿梭,各按方位站立,金銀銅鐵分領刀、劍、槍、箭四陣,布下了天羅地網。
衝進白帝宮的全是身背大陶箱的黑衣人,陶管中噴出陣陣黑水,沿地面直流過來。
鐵心一聞水中散出腥臭的氣味,便知是腐骨化肉的毒水,喝命:「放箭!」
一時箭下如雨。
黑衣人早有防備,一排巨型盾牌迎上,鐵箭射在盾牌上,毫無損傷,紛紛掉落在黑水裡。
黑水越流越快,向鐵心等人逼近。
誰也沒有注意黑水即將包圍昏迷的展昭。
白虎見勢不妙,急躍而上,咬著展昭的衣領,奮力向後拖。
「不能碰黑水,快退!」鐵心大吼。
白帝宮的人只能後退,漸漸被逼向角落。
黑衣人個個腳穿鐵鞋,不懼黑水,逼將上來,漸有合圍之勢。
好難受……
氣快要吸不上來了……
展昭劇烈地咳嗽,胸口一股熱腥氣衝上,眼前模糊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誰在自己耳邊吵鬧?太累了,不想醒,讓我安靜片刻吧……
臉上微微刺痛,展昭終於張開了眼睛。
一個毛茸茸的虎頭在自己身上拱來拱去,長長的舌頭不時地舔著自己的臉。
看見展昭醒了,白虎琥珀色的眼睛發出亮光,晃了晃大腦袋,焦急地嗚嗚叫。
展昭掃了一眼大廳中的情形,掙扎著坐起身,輕輕地摸摸白虎,「你是要我幫幫鐵心他們嗎?」
白虎彷彿有些羞愧,垂下頭嗚了一聲。
展昭微笑起來,白虎還真是通人性。
「白虎,你知道廚房在哪兒?」
鐵心已經冷汗如雨。
玄武宮這次有備而來,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四方陣再神奇,無法施展,只能任人宰割。他用眼神向金銀銅三人尋求對策,三人也是各自一頭冷汗,毫無辦法。
「王八蛋,我跟他們拼了!」金風忍耐不住,大叫著揮刀便要衝上。
「你瘋了,沾上毒水就會爛手腐腳,你怎麼打?」鐵心死命拉著他。
青銅忽道:「已經沒有地方可退了,只有拚死一戰。」
一個搖晃的身影走到了最前面。
是展昭!
他要幹什麼?
鐵心想要叫他,可是喉嚨像塞了棉花,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展昭拼起最後一點氣力,將兩手中拎的大罈子擲向半空。
大罈子在空中相撞,無數液體噴散。
白虎從人群中一躍而出,一甩頭,口中銜的一根長火把飛出。
驀然間,空中騰起團團火焰,落入黑水中,熊熊燃燒。
刺鼻的煙霧四處瀰漫。
鐵心恍然大悟,吼道:「快去廚房搬酒和油!」
一壇壇酒和油被傾到地面,覆蓋在黑水上,著火一燒,便將黑水燒乾了。
白帝宮中的人與玄武宮交手已久,事先早準備了解毒藥,黑水一去,根本不懼那些毒煙,吶喊著衝上去與玄武宮的人打成一團。
玄武宮一向不是四方陣的對手,黑水一破,無心戀戰,紛紛向宮外退去。
鐵心正要追出,突然想起一事,不禁叫道:「糟……糟糕了……」
展昭沒有解毒藥,他……重傷的身體怎麼抵得住毒煙?
慌忙四處尋找,毒煙遮住了視線,看不到那藍色的身影,急得不住呼喚:「展昭……展昭……」
耳邊忽然聽見白虎的低嗚聲,循聲找去,只見那人倒在角落,蒼白的臉近乎透明,神色平靜,似乎是在熟睡,白虎靜靜地守在他身邊……
溫暖的火跳躍著,不時發出噼叭的響聲。
烏黑濃密的睫毛微微閃動,慢慢張開了。
茫然片刻,幽深的眼睛逐漸清亮。
這是……什麼地方?
目光落在旁邊一個正在飛針走線的人身上。
「你醒了?感覺好點沒有?」鐵心的笑容親切真誠。
在白帝宮中嗎?
傷口還是疼痛,可又有一種清清涼涼的舒適感。
想必已經包紮過了。
身上好重……
展昭這才發覺,那隻大白虎居然……趴在自己身上!
掙了兩下,白虎便抬起頭,呼嚕一聲,似在警告,又趴了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
看出了展昭眼中的疑問,鐵心笑著道:「你在風雨中站了兩天,風寒入骨,若不驅出,必生大病。本來想找個人替你焐,可是白虎不讓。我一想,白虎陽氣足,火氣大,也許更能早點替你驅出寒氣……」
展昭愣了一下,沒有被壓住的胳膊感到一陣陣的涼意。白虎茸茸的毛貼在肌膚上,細細的,痒痒的……
他……他竟然沒有穿衣服?
五方帝6
「你身上的傷我用凝玉膏敷過了,兩三天就會收口。內傷麻煩一點,我熬了葯,先吃吃看,不管用我再找青銅給你重開。」鐵心咬斷線頭,抖抖藍衫,「本來想讓你換套衣服,不過看你這藍衫洗得發白了還在穿,想來對你很重要,所以替你縫起來,你的內衣我也一併洗凈烘乾縫過了。」
「謝謝。」展昭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鐵心將疊好的衣服放在展昭的頭邊,一回眼,卻看見他蒼白的皮膚下浮起一層淡淡暈紅,漸漸染上了臉頰。
有點驚訝,也有點好笑,名震天下的南俠展昭居然會害羞?
心突然亂跳了幾下。
那是一種……驚艷!
鐵心盯著展昭無法轉開目光。
這才發現,展昭的五官生得非常完美,乍看之下沒有特別出眾的地方,清秀而已。可是細細看去,便會覺得越看越精緻,無論怎樣也找不出絲毫瑕疵,彷彿上天精心雕琢的美玉,相處越久,越見風華。
忽然回想起替展昭治傷的情景,當時只顧急著救人,並不覺得什麼,此時心頭卻漾起一絲絲異樣。
眼光落在展昭裸露的肩頭,肌膚在火光映射下閃著珍珠似的光澤。
「我……給你端葯去……」鐵心竟然感到一陣心亂,慌忙向外走,一時沒留神,頭撞在了門框上。
展昭並未留意鐵心,手輕輕撫過洗凈的藍衫。已經破舊不堪了,但是似乎仍能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氣息。
這是白玉堂送給他的……
去年自己過生日,白玉堂死拖活拽將他弄進成衣鋪,非要替他買一件新衫。
「你這兩件衣服穿了一百年啦,破成這樣還不換?今天是你生日,包大人都來給你祝壽,不穿件新衣,是對包大人不敬!喏,就這件藍衫不錯,換上,否則不準出門。」
就這樣半強迫被他換了新衣。
那個任性霸道又不乏細心的白玉堂……
此時正被腐心散折磨得痛苦不堪。
身上的傷痛比不上心痛,無能為力的心痛……
鐵心拎著食盒回來的時候,展昭已經穿戴整齊,半靠在白虎身上,額頭上滿是虛汗。
連忙抱過錦被蓋上那微顫的身子。
「傷口痛就不要硬撐,你已經失血過多,不好好保養,會落下病根的。」鐵心的語氣中有著自己也沒有發覺的溫柔,小心地將葯碗端到展昭眼前。
展昭清澈的目光凝望鐵心,隱含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你……養傷要緊,先別想那麼多……」鐵心臉上閃過了狼狽。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憑展昭機敏,已經預感到結果是什麼。
「你先顧顧自己好不好?」鐵心幾乎要哀求了。
那個讓他如此堅持的人真是幸福啊……
鐵心不敢看他,醞釀已久的話說起來竟是這樣艱難。
「主人……根本不會給你白虎丸……」
展昭身體一顫,心口又是一陣悶痛。
真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嗎?
鐵心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解釋給展昭聽,「白虎丸之所以珍貴,是因為那是用歷代護宮神獸白虎的骨髓配以百種珍奇藥材精鍊而成。」
「什麼?白虎是養來煉藥的?」展昭想起白帝說的要把白虎送進煉藥房剝皮拆骨的話,大為吃驚,手不禁撫摸著白虎的頭。
「不是,白虎極有靈性,能預料自己的死期,到時候便會自動到煉藥房去,斷氣之後由葯奴取髓製藥,所以非常珍貴。原本宮中歷代傳下的白虎丸有十二粒,可是自從十年前主人為和黑帝爭鬥,強練白虎神功,每年服一粒增強功力。現在,宮中只剩下兩粒了。」
鐵心苦笑,若不是白帝將白虎丸當糖豆吃,白帝宮也不會視白虎丸如命。
「你對白帝宮有大恩,就算主人不肯給,我拼著受責罰也要給你拿一粒出來。」鐵心看著展昭黯然的眼神,心中一悸,再殘忍的話還是得說出來,「只是白虎丸藏在極樂園的白玉虎像之中,那虎像渾然天成,任何神兵利器也劈不開,必須用白虎神功方能開啟。白帝宮中只有主人一人練過白虎神功……」
「可主人為了練白虎神功第七重,絕對不會把白虎丸給你!」
還有一句話鐵心沒有說,這次交手,白帝輸給了黑帝,異常暴怒,發誓要打敗黑帝,決定立刻閉關,突破白虎神功第七重。
展昭合上了眼睛。
到最後,還是只有白帝才能親手拿到白虎丸。
「一會兒記得喝葯,紅棗銀耳蓮子粥要趁熱吃……」鐵心輕輕帶上門出來,不忍心看展昭的黯然神傷。
他愧對展昭……不,整個白帝宮都愧對展昭。
無能為力的感覺,竟是這樣的刺痛。
悄立良久,鐵心慢慢沿著寂靜的走廊踱步,心裡空落落的。
轉到拐角處,忽然一個人影從背後抱住了他。
猛地推開那雙手,喝道:「銀葉,你瘋了嗎?」
銀葉喘著氣,一雙漂亮的眸子閃著怨恨的光。
「我沒瘋,為什麼你對我冷若冰霜,不理不睬,卻對那個姓展的大獻殷勤?替他脫衣、清洗、裹傷、熬藥、補衣,相處快二十年了,你都沒為我做過這些……」
鐵心打斷了他,「不管相處多久,你我永遠都是夥伴,不可能有別的。」
「胡說!」銀葉激動得全身發抖,「不可能有別的?三年前的那一夜,我想你不會忘記吧?你抱著我熱情如火,一直叫著我的名字……」
鐵心的臉一下子扭曲了。
「我早說過了,那是一次錯誤,是我永遠不可能再犯的錯誤!」心裡的苦澀幾乎將他淹沒,直到無法呼吸。
「不,不,不……」銀葉抱著頭,絕望潮水般湧入心裡,「不是的,不是的,我知道你喜歡我,只是你害怕,你不敢承認而已……」
「夠了!」鐵心的聲音威嚴而冷漠。
銀葉一呆,不死心地伸出手,試探著撫上鐵心的臉,軟語道:「鐵心,我最愛的人始終是你啊,這些年從來沒變過……」
「別再讓我聽見同樣的話,否則,你我連兄弟都不是,三年前我就跟你說過了。」
鐵心揮開銀葉的手,面無表情地從他身旁走過。
銀葉記望著鐵心背影,指甲掐進了手掌。
為了你,我連自尊都拋棄了;為了能陪在你身邊,我發誓終生侍奉白帝;為了獨佔你的心,我不惜用身體誘惑你。我為你做盡了一切,為什麼你還是不肯看我一眼?
你是喜歡我的,我知道。
雖然你說那一夜是個錯誤,可是從此你幫我、讓我、寵我,包容我的任性和無理……
是那個展昭,破壞了這一切!
你抱著展昭的時候,眼中充滿了心痛、憐惜和溫柔,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心痛、憐惜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