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接下來的日子,元昊炵依從醫生所交待的,將駱凌時時綁在身邊。不管參加什麼宴會都盡量帶著他,今天也是。雖然這是生意上的餐敘,帶著駱凌出席並不適當,不過元昊炵可不管這些。
「累了嗎?」元昊炵突地傾身過來,伸手替他撥了撥前額上有些汗濕的髮絲。
「沒有……」他搖頭,只是不知為何今天的自己感到有些不安。
「凌,若不舒服的話要說,知道嗎?」他知道駱凌會把任何事都悶在心裡,為的就是不想讓太多人操心,他的這點顧慮他很是清楚,只是這並不是最好的辦法。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不要駱凌的這些貼心,相反的,他希望能對地敞開心胸,什麼怨言、苦水都好,他樂意當他的情緒發泄筒。
等了約莫十分鐘,身形有些福態的羅齊康帶著再婚的妻子一同前來。
「抱歉抱歉,讓各位久等了。」他率先表示歉意,便領著妻子一同入坐。
「不會。」元炅炵微微一笑,起身和羅齊康握手寒喧一番。
駱凌一見,也驚慌地跟著站起,鏘啷一聲,卻一個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水杯。
「對不起、對不起……」他手忙腳亂地急忙收拾,讓碎裂的玻璃割出一道道血痕也渾然不覺,腦中只曉得要收拾他所製造的殘局。
鮮紅的液體伴隨著透明的水漲越擴越大,暄染成一片淡紅,突地一股重力壓住了他幾近自殘的舉動。
「凌!不要再動,你受傷了。」
駱凌傾頭瞧他,望進一雙擔憂悲傷的眸子,黑瞳有著無比的焦急及不隱的憐惜。
「凌……」
乍聞這熟悉的女聲,駱凌恍然一驚,微抬起眸,卻見一打扮得艷麗驕媚的女子不敢置信地瞧著他。
「小……凌……」微啟紅唇,她再次喚了聲,這一次是肯定而不是疑惑。
整個人怔愣住了,他瞪大雙眼,嚅動唇色,發出無聲的話語。
睽違許久的稱呼,他不曉得該不該喊出口。
「齊康,我、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咱們先走好不好?」摀著胸口,羅齊康的妻子梁雅惠突地感到呼吸不順,那一道似是責難的注目令她難堪。
「雅惠妳……」搞不清楚發生何事,羅齊康一時間也手足無措。
「齊康!」梁雅惠顫抖地攀拉丈夫的衣袖,不住搖頭道:「求求你,我真的很不舒服、真的……」
她幾乎是乞求的,若再不離開此地,遠離眼前那熟悉又陌生的男孩,她怕、怕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會在瞬間崩毀。
「好好,妳再忍耐一會兒。」摟著渾身發抖的妻子,羅齊康一手攙扶著,一面歉道:「真是不好意思,內人有些不太舒服,我想可以的話,請客改天再敘。」
「沒關係,尊夫人的身子要緊。」
目送走羅齊康夫婦,轉回頭來,卻見駱凌一臉慘白地坐著,雙肩不停打顫,彷佛在害怕什麼。
「……凌?」元昊炵存疑地握住他頻頻發顫的雙手,卻使他恍如自夢中驚醒,一臉錯愕地睜大雙眼。
「她走了、走了……」駱凌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臂膀,淚水再也承載不住地滾滾落下。
她不認他……她不認他……方才的那一瞬間,他自她眼中的厭惡知曉了她仍是記得,只是她不願意承認,連他的存在她都想徹底抹去,如同以往,她再一次地將他給推拒在外。
「她不要我了……不要了……啊……啊——」他幾乎是瀕臨崩潰地狂吼,十指緊緊抓住元昊炵的前襟,像是急欲攀上一隻浮木,若是放手,他定然會被滾滾的漩渦給卷蝕下去。
從沒見過駱凌如此驚心動魄的哭喊,那種接近於崩毀的吼叫彷是要喊出心底最深切的悲痛,元昊炵不明白是什麼觸動了他心裡的那根弦,只能抱著他,任由他哭泣、發泄。
一但撩撥,即萬劫不復,他之前所為的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為的就是為那道心傷覆上一層層的防堤,沒想到就這麼一次,輕易的言談間,就這麼地爆發了。
剎那間,駱凌崩潰了,徹徹底底地在他面前崩潰了。
「凌、凌……」他只能不斷地呼喊駱凌的名字,試圖以此挽回那已然破碎的心,透過他的哭喊,他的絕望,他深刻地感受到,但他卻不曉得該如何阻止那悲切的吶喊及渾身的顫抖。
「凌,不要再哭了,我們回家、回家……」摟著懷中一直啼哭的駱凌,他是心痛又憐惜,卻又不知怎麼出聲安慰,只能用著承諾,帶離令他傷心欲絕的地方。
「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咳咳、咳……」
駱凌已是哭得無法言語,激烈的嚎哭轉成了低噎的抽蓄,再如何溫柔的安慰話語是進不去他的耳里。
他無法自持,只能用著淚水來表達他內心的悲痛,長久以來的期待如今卻是在一瞬間揭開了真相,血淋淋的事實教他無法負荷,他曾經以為的希望成了一抹泡影,在他面前瞬間散去消逝。
曾天真的以為,只要她認出他來,她必會高興歡喜地接納他,畢竟他們是那樣血濃的分不開,但……這也是他的自以為是,她不認他,她連喊她的機會都不給予。
「……凌?」元昊炵存疑地握住他頻頻發顫的雙手,卻使他恍如自夢中驚醒,一臉錯愕地睜大雙眼。
「她走了、走了……」駱凌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臂膀,淚水再也承載不住地滾滾落下。
她不認他……她不認他……方才的那一瞬間,他自她眼中的厭惡知曉了她仍是記得,只是她不願意承認,連他的存在她都想徹底抹去,如同以往,她再一次地將他給推拒在外。
「她不要我了……不要了……啊……啊——」他幾乎是瀕臨崩潰地狂吼,十指緊緊抓住元昊炵的前襟,像是急欲攀上一隻浮木,若是放手,他定然會被滾滾的漩渦給卷蝕下去。
從沒見過駱凌如此驚心動魄的哭喊,那種接近於崩毀的吼叫彷是要喊出心底最深切的悲痛,元昊炵不明白是什麼觸動了他心裡的那根弦,只能抱著他,任由他哭泣、發泄。
一但撩撥,即萬劫不復,他之前所為的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為的就是為那道心傷覆上一層層的防堤,沒想到就這麼一次,輕易的言談間,就這麼地爆發了。
剎那間,駱凌崩潰了,徹徹底底地在他面前崩潰了。
「凌、凌……」他只能不斷地呼喊駱凌的名字,試圖以此挽回那已然破碎的心,透過他的哭喊,他的絕望,他深刻地感受到,但他卻不曉得該如何阻止那悲切的吶喊及渾身的顫抖。
「凌,不要再哭了,我們回家、回家……」摟著懷中一直啼哭的駱凌,他是心痛又憐惜,卻又不知怎麼出聲安慰,只能用著承諾,帶離令他傷心欲絕的地方。
「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咳咳、咳……」
駱凌已是哭得無法言語,激烈的嚎哭轉成了低噎的抽蓄,再如何溫柔的安慰話語是進不去他的耳里。
他無法自持,只能用著淚水來表達他內心的悲痛,長久以來的期待如今卻是在一瞬間揭開了真相,血淋淋的事實教他無法負荷,他曾經以為的希望成了一抹泡影,在他面前瞬間散去消逝。
曾天真的以為,只要她認出他來,她必會高興歡喜地接納他,畢竟他們是那樣血濃的分不開,但……這也是他的自以為是,她不認他,她連喊她的機會都不給予。
「啊、啊———」哭到了最後,他幾乎是用嘶吼的,如同一隻負傷的野獸,哀絕地表達悲慟,哭泣似乎再也不能滿足。
咿咿嗚嗚的,駱凌抽蓄到幾乎無法呼吸,攀抓的指尖發白,心被扯的碎裂成片,耳畔的柔聲話語成了緊箍的詛咒。
嚅動倉口乾裂雙唇,他想喊,喊出那兩個陌生卻又熟悉的詞語,無奈太過沉重,咿呀幾聲,依舊是調不成調、聲不成聲,話衝到了喉頭,他竟卻連最基本兩字都發不出。
短短的兩字,卻比什麼字眼都更加的沉重。
他僅想對她喊一聲:媽媽……
然而現在,什麼都不要了,真的,他什麼都不要了……
※※※
自那天起,駱凌似乎將自己給封閉起來,不哭不笑,甚至於無法與人言語,一雙深邃卻顯得空洞的黑瞳總是盯著某處,彷佛透過那裡,他能瞧見遙遠的彼方。
他的眼神再無任何的情感波動,宛如一灘死水,就像一尊斷了線的娃娃。
任何人瞧見了這樣的駱凌,都是搖頭嘆氣,甚至於主治醫師亦是沒輒。但元昊炵不願放棄,透過一連串委託調查,自種種資料顯示,他明白了解了駱凌的過往,也明白使駱凌發狂的問題箴結所在。
「昊炵,接下來你要怎麼做?」瞥見自偵信社得來的照片,薛辰垣突地恍然大悟。
「登門拜訪。」不多想,緊抿的薄唇吐出四字。
實在是太打草驚蛇了。韓辰垣有些不能苟同地反駁:「這樣做好嗎?萬一……」若那女人死鴨子嘴硬就是不承認,他們也拿人沒輒。
了解他所擔心的問題,元昊炵搶白道:「沒有萬一,為了凌,她非說實話不可。」
是的,為了駱凌,他不能再見他這般地沉淪下去,他必須將他給拉回現實的世界來,逃避,不是唯一的辦法。
「你確定這麼做對小凌是最好的?不要忘了,倘若事情的結果不如所預期的,對小凌所造成的傷害將會是先前的十倍、二十倍,甚至於百倍。」透過好友的描述,對於駱凌的病情他是有些了解,基於現狀,他是認為不適宜在這時刻揭開來。
不論結果如何,對那孩子都只是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這他當然明白,可唯今之計,除此之外他別無他法。現在的情況已不容元昊炵多加思索,就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快刀斬亂麻是最好的解決方式,短痛總比長痛好,他實在不想再見那張蒼口無色的小臉覆上最深沉的悲哀。
「好了,你別再說了,我自有分寸。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該如何讓凌自封閉中走出來。」徹底止住了話題,元昊炵看了看腕上的表,一把抄起桌上的鑰匙闊步繞出,「衛甄在凌那兒吧?真多虧了她,我們也該回去了。」
啊?薛辰垣瞪大雙眼,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話。
「沒有哇,她不是在公司上班嗎?怎會在凌那兒?」她明明還待在公司里加班,方才他才和她通過電話,待會兒要一起共進晚餐,怎麼一轉眼就全換一個樣了。
「什麼?」元昊炵聞言大叫:「該死!我不是交待一下班就讓她過去陪凌嗎?」怎麼會……怎麼會……他攏著頭髮,腦子亂轟轟的,簡直是亂了方寸。
「昊炵,你冷靜點兒,只是一下子而已,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呵呵,應該吧……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竟然釀成這麼大的麻煩。看著突然暴怒的好友,薛辰垣也只能故作輕鬆打哈哈地帶過。
「一下子……」倏地回過身來,元昊炵粗暴地揪起前襟,像只發狂的野獸朝他惡狠狠地咆哮:「你知不知道這一下子是會造成多麼大的變化!短短的時間足夠讓人做出許多事……像凌那樣子怎麼可以讓他落單,他要真做出什麼後悔事,你的那一下子賠著起嗎?賠得起嗎———」
「昊炵!」薛辰垣有些困苦地址下被強拉的襯衫,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新鮮空氣,稍是和緩地說:「你冷靜點兒,或許小凌根本沒發生什麼事,是你太多心了。」
「我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元昊炵不自覺地喃道,即大力地甩開薛辰垣的雙手,隨手拿著鑰匙,如箭矢般奪門而出。
心臟一縮,可能會失去駱凌的陰影襲卷著全身,他拚命地奔跑,後頭的呼喚他皆恍若未聞,再一次地,他又得承受這種心焦的感覺。
他……可不能出事啊!
※※※
靜靜地,蜷曲著身子,昏暗的房間無聲無息。
對駱凌來說,母親是最為陌生的名詞,而母親二字卻又是他想得取,卻又開不了口的沉重。
自八歲那年起,母親遺棄了他,就在一個下雨的深夜。
靜靜、悄悄地,在經過父親殘忍的毆打下她終於受不了,毅然決然地收拾行李,揮開他的手,將他的哭聲給置之度外,一個人走了。
記憶中,母親總是慈祥地摟著他、撫摸他,安於懷中,他可以感覺得到母親並不快樂,哀怨總是籠罩於她的神情,淚水是母親的味道。
他明白,生活在這家庭里,只是一種非人的折磨。以致,她放開了那雙總是帶離他遠離打罵的雙手,連一絲絲溫暖都不曾留下,就這麼地狠心絕情走了,獨獨留下他。
她走了,不帶走任何一絲留念。
眼望著象牙白的低垂頂板,鬱悶的氣息壓擠的他難受,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想起母親,而他似乎也記不起那張容顏生的是何種模樣。
多久了……再一次見到她,自陌生的褐瞳理逐漸轉成熟悉,縱使多年不見,天性血緣總是能教他在第一眼認出她來。
梁雅惠……他記得,那男人是這麼地喊她。
再次見面,她竟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樣,為了斬斷過去,她甚至改了姓名。
是的,那女人是他的親生母親,但……為什麼那雙記憶中慈祥的眼眸卻沒有睽違的重逢欣喜?相反的,他自她眼裡讀出了厭惡。
他以為,重逢該是歡喜的……
母親,丟棄了他,為了自己。
那背叛的滋味如同一根冰椎,狠狠地刺近駱凌薄弱的靈魂,永永遠遠地在心頭紮下了根,成為他一生揮之不去無法再重生的心傷。
不該哭……他並不想念母親,更不願見到她。他不會懷念那個只為自身而拋棄兒子的女人。
她,不配稱為母親!
沒有淚水,他不會哭,他不需要用著淚水來澆淋燒焦的靈魂。
雙臂縮緊,駱凌將臉深埋入曲膝間,憂鬱的病態靈敏再次將他陷入深淵,那隻被他救來的小貓似乎也感覺得出牠的絕望,不斷地在主人腳邊磨蹭著。
慢慢地,抬起淚流滿面的小臉,也不知是打哪來的氣力,他緩緩地站了起來。
尋匿,駱凌宛如中了邪,雙眼發直,漫無目的地四處的尋找,面上一片冷然,再也不是先前的情緒失控。
當雙眼接觸到桌上的那抹銳光,他幾乎是欣喜若狂,像是個孩子得到了心愛的玩具般那樣地高興。
雙手不住發顫,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擱於桌上的水果刀,反覆細看,筆直的刀鋒閃爍著妖要的銀光,彷佛能將人的心魂給直直勾去。
若是這麼一劃,流出來的,會是他的血?還是他的淚?
毫不遲疑,他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或許該說沒有理由讓他舉棋不定。
利刃,輕輕朝左手腕劃下一刀,白皙的肌膚上微微泛出鮮紅的血絲來,溫熱的血液順流手臂而下,他甚至感覺不到痛楚。
似乎是對這種自殘的舉動上癮,沒有痛苦,駱凌便更加地肆無忌憚,一刀一刀地往自個兒的左手腕割去,病態地享受摧毀的快樂。
大片大片的鮮血自數不清的傷痕溢了出來,如同長江巨浪,一發不可收拾地奔流而出。
赤紅濃稠的發黑,隨著血液的流走,似乎也跟著帶走心裡的煩悶,意想不到的收穫令駱凌為此高興歡喜,心滿意足地輕呼了口長氣。
真是奇怪呵……對於即將到來的死亡他僅感到平靜,心中並無任何的怨恨哀傷,就連想起了那應該被他憎恨的母親,於此刻,他突然覺得,恨與不恨,一切似乎不再如此重要。
這樣的感覺很奇特,是麻木,而不是悲傷。
死亡,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他不必再被愁苦所籠罩。死是親切的,僅是一種深切的休息,所以他不害怕,應該說他愛上了這樣的輕鬆。
是呀……他累了,長久以來的掙扎已讓他身心俱疲,他僅想求個永恆的安息。
這會兒,他可以實現了吧?
一覺睡去,他即將自由。唇角泛笑,紅潤的唇瓣漸漸失去了血色,閉上眼,期待的是永遠的寧靜。
※※※
嗅著刺鼻的藥水味,如扇的羽睫緩緩地掀了掀,駱凌自昏沉的長眠悠悠轉醒,這股自幼便熟悉的味道讓他不需猜想即知曉自個兒正處於醫院裡。
睜開雙眸,意識回籠,不需要太多的心力去回想,駱凌旋及明白被送來這裡的原因。抬起有些無力的左手,腕上纏繞的繃帶遮掩住一道道自殘的傷痕,甚至到了現在,傷口依舊不疼。
想起了之前的行為,駱凌並不後悔。遺憾的是,他並沒使勁地用力劃下那深切的一刀,讓溫熱的血液盡情地體內流出。
欲使力移動位置,卻不經意地碰到溫熱的物體,晃眼過去,印入眼帘的竟是一張蒼白憔悴的俊容,下巴展露而出的鬍渣顯現出主人的辛勞及疲憊。
他記得,他一向是將自己打扮的乾乾淨淨,不曾讓人見過如此邋遢的模樣。而今,究竟是怎般的折磨,讓他寧可丟棄自個兒的潔凈?不在乎一切的表相將自己丟入如此骯髒的泥沼里。
是……為了他嗎?
思及此,眼圈兒一陣酸澀,心下為著眼前的男人難過,駱凌不覺地啜泣起來。
他哭,是為了元昊炵,也是為著沒有讓自己遠離塵世而哭,他的蘇醒再一次地驗證了自個兒的無用。
他連想求得永恆的安眠都是妄想。
因此,他哭了,再也不隱忍地嚎啕大哭起來,那哀切的哭聲響徹了整個空間,也將本是淺眠的元昊炵給喚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元昊炵便見大哭的駱凌,內心是高興又興奮。老天終究是厚待他的,沒將他的Blueboy給帶走。
不問任何哭泣的理由,他挨過身去,一把將駱凌給摟進懷中,緊緊地緊緊地摟著這個令他萬分憐惜的淚人兒,企圖撫平心裡震蕩的那根弦,如此絕望的悲傷哀慟,聽了恐怕也要心碎。
「不要哭、不要哭……」呢喃著,雙唇輕溫覆上,他不斷地親吻著臉龐滾滾而落的淚晶,如此地小心翼翼,憐惜不舍成了情不自禁,傷心欲絕的淚落入嘴裡,嘗得了同樣的苦澀。
不管那聲切低沉的呼喚,駱凌仍是一直哭著,抖大的淚珠宛如鑽品般灑滿了整張小臉,眼圈與鼻尖皆是哭得通紅,彷佛藉以這激動的表現能獲得內心的平靜。
可誰又能深切地看透,其實,他內心裡的那根弦早已斷裂。
那裡,只剩下流泄出來的血液,溫熱的流淌逐漸冷凝……
難過著,他流淚,原以為對母親的思念已經淡泊,但是沒有,他依然朝思暮想地挂念她,這是一種何等的不由自主,是一種怎樣的情感,由變生根的矛盾,悲痛欲絕的無奈。
於是,駱凌停止了哭泣,咽著淚水,迎上那張焦慮不舍的臉龐,像是對著他人也像是自語,小嘴不斷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說著,致歉著,淚水仍舊緩緩落下,縱使他已極力剋制。
「你不必對我感到抱歉,該對不起的,是你自己。」反手一扳,元昊炵撫摸著那蒼白柔潤的臉龐,深眸中帶著微微責備,問道:「和我說,為什麼想死?」
「我……不是想死,而是休息。」掙脫元昊炵的懷抱,他偏過頭,聲音細如蚊蚋。
聞言,元昊炵忍不住皺起眉頭,從駱凌不敢正視的神情知曉他把真話都吞下了肚,嘴上說的,全是修飾過後的言語。
如今,到了這個時候,他還需要聽這表面話做什麼?他要的,是那赤裸裸的真心話。
「凌,你到底有什麼非死不可的理由,和我說實話,好嗎?」
「反正……一切也沒什麼意義了,我真的只是想讓自己好好的休息,為什麼沒有人相信我的話……為什麼……」抬起頭來,駱凌滿臉淚痕的詢問著。
元昊炵無語,凝望著他嘴邊淡不見影的笑容,心頭便不由得一陣緊縮,那雙帶著淚水的眸子是如此的清澈晶瑩,卻又充滿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到底是怎麼樣的悲哀,讓他將自己逼到絕處?到底是怎麼樣的背叛,讓他充滿了仇恨?元昊炵不明白,只是看到這樣的駱凌,他心如刀絞,開始厭惡這樣無能的自己,甚至憎恨那些使駱凌變得如此絕望的人。
「……我好累……真的好累……我也不想這樣啊……」雙手緊握,駱凌仰起小臉,綻開一抹令人眩目的微笑。
「凌!」元昊炵從身後抱住了駱凌。他不要看見那樣脫離凡塵、幾近絕望的笑容,他知道最深切的悲傷不是大哭大鬧,而是麻木,笑容中對任何事物的不在乎才是最讓人為之心驚的。
看著他的微笑,元昊炵害怕極了,彷佛下一秒他就會和著笑容一起散去,從來就沒有這麼心疼過一個人,如今有了愛,卻得終日承載著可能會失去他的痛苦折磨。
「為什麼……沒有人愛我,我只是想要有人愛我、疼我……」反常至極的笑容在駱凌的臉上越擴越大。
父親的毆打,母親的背棄,一切一切不堪的過往如同巨浪般襲卷侵蝕著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過那段打罵的日子,那是一場惡夢,永無止境的夢魘。
所以他笑,只要他帶著笑容,就沒人會發覺到他的苦痛,也不會再有傷害。
可是……他錯了、錯了!他的心依然感到疼痛,彷佛快要不能呼吸一樣的難過痛苦,再不阻止這種情況他肯定要瘋狂。
平靜的心湖再度掀起波瀾,駱凌發狂地掙扎,甚至伸手撕去左手腕的繃帶,一口又一口地咬著那縫合結痂的傷口,使力之大彷佛要將手腕上的肉咬下來才甘心。
「我愛你!」雙臂緊縮,元昊炵猛力抱住開始自殘的駱凌,啞著嗓嘶吼:「他們不愛你,是他們的遺憾,不是你的錯!我會愛你、疼你,直到你厭了煩了。凌,相信我。」
這一番的告白著實撼動了駱凌僵化的心,再怎麼樣鐵石心腸的人,說不在意是騙人的,對於這樣為自己默默付出,投入許多無悔的深切情意,有誰能不動心感動?
「凌……」伸展著強勁的手臂,元昊炵任由他在懷裡靜靜地哭泣,安慰殘破不堪的靈魂。
耳畔傳來一聲聲的深情低喚,只是讓眼梢的淚落得更凶,駱凌把頭深深埋入他的懷抱,覺得自己的身心疲憊極了,漫漫無邊的長夜是無窮無盡的傷痛。
如果一切到了盡頭,在那裡,會有曙光的出現嗎?